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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人生 第5节(3/4)

作品:《一树人生

晚了,一帮人忙完了正经事,凑在一起,决定去酒吧放松一下,红男绿女,黄种人和白种人凑在一起,四处都是叽里咕噜的话,鸟语花香的,他不大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要了杯柠檬水,坐在吧台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样子,身上好像有种特别放松平静的气场,不时有人过来搭讪。比如眼前的这个大波女人,赤 裸的蜜色手臂搭在谢一的肩膀上,垂着眼睛看着他,胸前的沟壑半隐半现,低哑地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

    谢一愣了一下:rry?”

    女人笑起来,切换成英语模式:“帅哥,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谢一失笑,刚想婉拒,手臂突然被人拉开抱住,蒋泠溪微微抬起下巴,字正腔圆地用意大利语说:“抱歉,你晚来一步,他是我的了。”

    等大波女人失望而去,蒋泠溪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奔放地捏起谢一的下巴晃了晃:“好皮相,真受欢迎。”

    谢一摇摇头:“你刚才和她说什么?”

    蒋泠溪斜了他一眼:“都帮你讲了好多次了,让你好好学意大利语,你当我说话放屁啊?”

    谢一皱皱眉:“女孩子家的,别屁啊屁的,我学着呢,这里太吵了,听不清。”

    蒋泠溪“切”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谢一杯子里的东西,眨眨眼睛:“不肯喝酒呀?听说不肯多喝酒的男人,都是心里有秘密的男人。你心里有什么秘密?”

    谢一看着她,他的眼色在晦暗的酒吧里显得格外深,轻轻地笑了下:“可多了,你不高兴听的。”他抬起头来,不远处人声喧闹,金发碧眼的大老板jn被一群人围着,不停地有人灌他的酒,起哄声此起彼伏,可他却不时往这边望一眼,谢一远远地看着,扬扬下巴,对蒋泠溪说,“jn一直在看你。”

    蒋泠溪一愣,低下头浅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鸡尾酒,晃晃杯子,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好看的眉眼显得有些冷淡,尖尖的下巴晃着浅淡的五颜六色的光。这个纸片一样的女孩好像就是这么一种单薄透亮的存在,能轻易看透任何人,可是任何人都看不透她。

    她用眼角扫了jn一眼:“听说混血的小孩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有基因缺陷的,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你想得倒是远。”

    “有备而无患。”蒋泠溪眨眨眼睛,脸上瞬间浮起的冷淡又瞬间退下去了,仍是那个漂漂亮亮了无心事、好像永远长不大一样的小姑娘。

    谢一刚想调侃她两句,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震起来了。他出差带了两部手机,工作的时候就把私人的那个关上,晚上没事了才打开。来电显示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谢一想了想,按了拒接——估计是打错了的,国际长途耶,贵都贵死了。

    蒋泠溪挑挑眉:“撒宁?(什么人)”

    “不知道,估计是打错了的……”谢一话还没说完,电话又不依不饶地震起来,还是那个号码,这人还真锲而不舍。谢一再次拒接,可谁知道这回还没等他把电话放回兜里,手机又疯狂地震起来。

    谢一叹了口气,摊摊手:“这可不是我不厚道,这点打电话的一准是喝多了的,等月底电话费下来,就够这兄弟呕的了。”他半开玩笑似的按了接听,“喂,你好。”

    没声音。

    谢一皱皱眉:“你好,哪位?”

    仍然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那边粗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说不定还真是个醉鬼:“哪位?不说话我挂了啊……”

    “小谢,谢一。”

    王树民的声音很不正常,那声“谢一”带着说不出的绵软味道,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叹息。这家伙喝多了,谢一鉴定:“王树民,喝多了吧?”

    “没有,我没喝多。”王树民傻笑起来,“小谢你在哪呢?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谢一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在意大利。”

    “哦……意大利呀,”王树民继续傻笑,“坐几路车啊?我这就过去,我……我,嗯,有话跟你说。”

    “滚蛋,你该干嘛干嘛去,大半夜撒什么酒疯?”谢一觉得自己平静的心情好像突然就被这醉鬼打碎了,为了这个认知郁闷不已,“明儿醒了别忘了交电话费。”

    “小谢,我真有话跟你说,真的。”

    “那快说。”

    王树民沉默了一会,好像酝酿着什么似的:“我想你了,特别想……”

    蒋泠溪看见谢一静静地听着电话里那个人说话,突然脸色就变了,随后“啪”一下合上手机盖子,关机抠电池动作一气呵成,薄薄的嘴唇在不知道什么光的作用下显出一点青白颜色,表情很难看。

    “侬组撒?(你干什么)”

    谢一摇摇头,蒋泠溪的眉间蹙了一下,又问:“是那个……”

    谢一嘴角轻轻缓缓地往上挑起来:“失望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你知道么?”

    蒋泠溪看着他不吱声,男人一口气喝干了柠檬水,扬起的脖子划出一道优雅好看的弧度,然后他把杯子放在吧台上,站起身来:“最好就是别怀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一个醉鬼撒酒疯罢了——走吧,”他拍拍蒋泠溪的肩膀,“跟大家热闹热闹,别那么不合群,我还想多学几句意大利语呢。”

    激烈的亲吻之后,某人慌张地逃离,一逃就逃了那么多年,还有在机场的时候,那大力拉住自己的手,和挽留的目光,千言万语都仿似能自然而然地跳出来,可是……最后,依然什么都没有。

    谢一想,有一有二,如果再有一次三,那就是自己的愚蠢了。

    王树民,我已经死心了,你能不能不再折腾我了?

    第二十九章 失败的告白

    “小谢,我后悔了,我对你是……”电话那头“啪”地一声挂断了,“真心的”三个字就这么被卡在王树民的喉咙里,冰冰凉凉的吐不出来,他那被酒精占领了高地的脑袋,突然间就冷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手上忙音不停的听筒,然后转过头去,对凑过来看热闹的黄华说,“他怎么连说都不让我说完呢?”

    连黄华这个二百五型的人都看出王树民那一瞬间脸上划过的灰败,这好像什么时候都能冲到最前边,好像什么时候都能下最有效的命令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惹了大人生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甚至觉得,这样眼圈微红,浑身酒气地站在那里的王树民有点可怜。

    “怎么的?”黄华轻声问了一句。

    王树民的脊背擦着柜子,身体滑下来,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不和我说话了。”

    黄华把火锅重新点着,换了清汤,往里面放了点清淡的菜,就着一点调料煮起了汤。然后给自己和王树民一人盛了一碗,坐在他旁边,准备当回挽救迷途青少年的知心哥哥。

    王树民用力抹了一把脸,他这才发现语文没学好的坏处,连段有逻辑有条例的话都难说清楚,他就这么颠三倒四倒四颠三地从小说到大又从大说到小,夹杂在其中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当时……”

    如果小时候没有把他骗到荷花池里。

    如果那年冬天没有仓皇逃开。

    如果在机场的时候,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离开……

    如果。如果是句废话。

    黄华从一开始跟着点头,到后来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的汤都凉了。然后他鉴定说:“王树民,我以为我已经很渣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渣。”

    王树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怎么办?他不理我了,他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就挂电话。”

    “你真喜欢他么?”黄华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我怎么听着……不太像啊?”

    王树民愣了半天,张张嘴:“见不着的时候,我想他的频率比想我妈都高,见着了心里总有那么股子要飘起来的感觉。”

    “现在呢?”

    “现在这里疼。”王树民戳戳自己的心口,“真疼。”

    黄华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了他半天,才拍拍他的脑袋,总结:“王树民啊,你没救了,狗熊他奶奶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王树民酒劲上来了,有点晕,实诚地摇摇头。

    黄华无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跟你一样,笨死的。”

    第二天王树民酒醒了以后,那真是一个苦不堪言,头疼欲裂不说,想起头天晚上干的傻事,恨不得一头撞在饭店大厅的门柱上,以谢古今情圣在天之灵。赶紧琢磨着给谢一打电话补救。

    可是这时候谢一已经登机了,手机关着,打不通。王树民七上八下了一天,整个人处于离魂状态,没事就拿出手机来拨号,然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再拨,再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谢一下飞机开机的第一时间,打通了。

    王树民手心的汗出得都快攥不住电话了,心说“快接呀快接呀快接呀……”

    听见谢一平平淡淡的一声“喂”的时候,王树民简直想跳起来感谢耶稣感谢佛祖感谢默罕默德——小谢还接他的电话,还肯跟他说话,他颤颤巍巍地支吾了一声:“小谢,是我……”

    谢一说:“我知道,你不是拿手机打的么,又不是没有来电显示,电话费交了没有?”音色语调都平平淡淡,甚至带了点调侃开玩笑的意思,王树民不知道为啥,心里的不安像是小火苗遇上干柴一样,蹭蹭蹭地往上窜。

    “小谢,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谢一“嗯”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喝多了,几路车到意大利,亏你想得出来,多大人了,大半夜耍酒疯。”

    “小谢……”

    “干嘛?”

    王树民舔舔嘴唇,有点紧张:“可是……可是我昨天说的话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

    谢一沉默了一会,王树民觉得就这么一会,自己好像看得见时间的慢动作一样,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手脚发凉,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攥着那小小的手机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一才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昨天说什么了,酒吧太吵,我没注意听。”

    “我说……”

    “行了,我马上到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有空再说。”谢一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听干妈说你跑去支援西部了,好歹也这么多年了,长大点吧,你好自为之,我挂了。”

    那些错过的人,真的就不在原地了么?王树民如梦初醒一样,原来是自己一直不肯长大,哭着闹着让别人迁就自己,若无其事地伤害着别人,然后丢了自己最心爱的那块糖果。谢一自来是个决绝的人,说一不二,从不回头。

    他当时能一拳把谢守拙打趴下,然后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十里洋场,一个人打拼,也能只给他一个背影,漫不经心地挥手告别。

    相比于别人,其实谢一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机会,王树民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商和情商产生了深刻的质疑——那些机会,居然全被他懵懵懂懂地放过了。

    黄华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王树民对他摇摇头,一个人站起来走了:“今天店里我顾不上了,麻烦你们了。”

    没等李爱军和黄华回答,他就晃晃悠悠地晃到了大街上,车水马龙,暮色将近四合,来往人群,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慵懒和悠然。

    然后华灯初上了,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蒋泠溪看着谢一挂了电话以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的样子,侧过头看着他:“还好吧?”

    谢一低头捏捏鼻梁,低低地叹气一样地说:“没事。”

    坐在前边的jn回过头来:“what’sthematter? areyouok?(怎么啦,你还好吗?)”

    这家伙来中国已经七八年了,中国画甚至上海话都听得懂,就是一句都不会说,据他自称是舌头有缺陷,很多音发不出来,发出来了别人也听不懂。

    蒋泠溪耸耸肩:“有个伤害过他的王八蛋刚才在跟他表白。”

    jn睁大了眼睛:“wow,seriously?(真的呀)”

    “去,别胡说八道。”谢一笑着摇摇头,“以前的一个朋友,喝多了发酒疯。”

    “从昨天发到现在呀?”蒋泠溪咬着下嘴唇呲着呀猥琐地笑,真糟蹋她那张好看的脸蛋儿。

    jn来劲了,不顾形象地趴在副驾驶的车座靠背上:“hotgirl?whatdoyouthabouther? andwhereisshe?(辣妹吗?你觉得她怎么样?她在哪里?)”

    谢一翻了个白眼,蒋泠溪促狭地说:“justinhisheart。(在他心里)”她用胳膊肘捅捅谢一,拿腔拿调地把做西子捧心状,“oh,totheworldyoumaybeonepen,buttoonepenyoumaybethe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谢一让她给气笑了:“滚蛋。”

    蒋泠溪大笑,jn那个不明真相原因的傻鬼子跟在一边拾乐,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比蒋泠溪还开心。

    两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谢一无奈。窗外的楼和街道飞快地往后倒去,他想,自己已经老了,老得宁可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想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他是风险厌恶者,年轻的时候或者能鼓起一些勇气,可惜都落了空。而现在,王树民在机场放开他的手的时候,那些勇气和热血,就都已经冷透了。

    算了吧。他翻开手机,把通讯录里某人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黄华和李爱军欣喜得发现,王树民同志干活的时候更卖力了,更专注了,而除了工作之外,这家伙所有的不良嗜好和无聊的消遣都不见了,只剩下拿着手机没完没了地拨一个号这一样。

    从暮春打到盛夏,打到层林尽染,打到第一场雪落下来,打到年关将近……虽然从来就没有打通过。这么长时间,傻子也该知道要不是对方换号了,要不是被屏蔽拖进黑名单了。

    可王树民的智商就是从灵长类退化成无脊椎动物。

    等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踏着年三十的时间点儿回到北新市的时候,被告知贾桂芳刚刚放下谢一的拜年电话,据说那个人又在出差,又不回来了。

    贾桂芳唠叨:“哪那么多差要出啊,他们那洋鬼子老板真没心肝,不知道什么叫过年呀?”

    王树民没吱声,偷偷订了去上海的火车票。

    第三十章 醋意盎然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古艳歌》

    这还是王树民看图书馆的时候偶尔翻到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言语有这么一个名字——古艳歌。

    哪里艳呢?

    而当他站在这陌生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光鲜的,匆忙的,笑的,哭的人,他们通通都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好看的忍不住多看一眼,难看的忍不住离远一点。

    只有那个人。

    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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