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秋桂子 第7节(2/3)
作品:《有三秋桂子》
道白乐天一阕小词,道是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合是要那三秋桂子八月月,玉人枕上钱塘潮,方有恁的风情。”
杨蝶掩笑指柳重湖腿上,问:“可是此枕?”
柳重湖指杨蝶掩腿,道:“亦是此枕。”
兄弟两个相视而笑,杨蝶掩道:“兄长,玉枕容小弟一枕?”
柳重湖搂了他头,放在腿上,杨蝶掩直直看着兄长含笑双眼,轻轻道:“重湖,来日同去杭州,寻寻三秋桂子,看看枕上潮头,可好么?”
柳重湖但笑道:“好。”
当日笑语欢颜,依旧历历耳畔眼前,怎知如今恁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诗是不自量力乱七八糟的产物,格律不对,内容不对,真的是献丑一百万分。
然后这几章这里还抄袭了很多词作,不少是这一年以后的。俺不严谨了。
特此向白公、韦公、李公、柳公、苏公、黄公、朱公致歉。
第40章 南州(4)
爹爹虽是兼习内伤杂病与外科疮疡棍棒金创,于疡科与别家却是不一般。爹爹常言:外家于上古多施针砭。针有九针,九针各当其用,各有所施,不当其用,则病弗移。魏晋末离乱四百年,世衰不振,针家亦是如此。到如今医家但知方药,但知毫针,于他针全是不知。殊不知古之外家工夫,针术最要。鑱针主刺、员针主按、鍉针主压、锋针主点、铍针主割、员利针主钩、毫针主留、长针主深、大针主泻。毫针力末,于留为最当,寒热痹痛徐徐可通,于疮疡却是不得。肌表经脉须浅、疮疡瘤疠须用割点、脏腑之病须深、关节不溜须泻,独一毫针必不能任。
故杨家疡科,针石为上,方药其次。寻常痈脓,先以方药引出,成脓后方施针——浅者锋针点划则已,深者铍针割取。遇有瘤癌疠瘿者,有刀枪箭伤入骨者,他处方药不效,便来杨家疡科看视割取。
杨氏针与古九针又略有不同,铍针又细分二种:长四寸、宽二分半者,乃寻常铍针,用以切皮肌;长四寸,宽一分半者,用以切割血脉。九针外尚有别物:缝针,又有弧形锋面缝针、弧形毫尖缝针、直针之分,钤儿夹儿,亦有圆头尖头钩头之分,至于钳儿,除却一色黄金,与别处医家却无不同。
杨家疡科用具,多是金银打造,因金银性肃,不易起锈生毒。然金银颇软,作毫针刺留自不妨,于切割缝合则力不足。以此杨家铍针锋针缝针俱是精钢打造,只如炼剑一般锻炼而来,以此虽是精钢,却贵于金银。
杨蝶掩本无意习医,随了兄长方来。纵是爹爹所授医理医技都记得下,却不似柳重湖恁的苦心深究。原来,疡科若是动针入皮肉深处,有一处颇是难为:寻常刀割火烫,人人知痛,而况剜肉断筋凿骨。杨未针法了得,却苦于麻药之效难控。杨家祖传麻药乃是以大乌头、乳香和温酒调下,药效因人而异,有人多服犹是未觉,有人服少许则倒伏。甚者数日不醒,颇是难为。柳重湖知此难为处,先是阅尽家中古书,此后又至与杨未交好吴医士家中览遍群书,自拟了一方,唤作草乌散,又以谓古之麻沸散当不离于此,其方如下:猪牙皂子、木鳖子、紫金皮、白芷、半夏、乌药、川芎、杜当归、川乌各五钱,柏上茴香、坐孥草、草乌各一两,木香三钱,锻制为末,每服二钱,好红酒调下。若伤重深痛,不得近者,则各加坐孥草、曼陀罗花五钱入药。(1)
初出此方,爹爹不敢轻用于人,便使家中狗饮下,其效果良于大乌头酒,此后重湖又自服此方作验,方得用于人。
柳重湖诚心习医,杨未自是倾囊相授;杨蝶掩却痴迷武艺,到得十六岁时,已尽得娘杨柳剑与杨柳轻功真传。说来也怪,柳重湖虽是勤于医技,日日陪同兄弟练武,武艺与杨蝶掩却是相仿。杨蝶掩晓得柳重湖稟分高于自家,只是心折,也无不快。
十六岁那年正月,一日杨蝶掩同柳重湖自后院箭场还回,到正堂却见娘与间壁茶局子王婆坐在一处。
那王婆见兄弟二人,眉眼都是笑,道:“两个衙内端是好人才,却不知那个是大衙内,那个是小衙内?”
柳重湖与杨蝶掩与她唱了个喏,娘道:“你两个且先去。”
夜里饭桌旁坐地,他娘便对重湖道:“你两个今年虚字也有十六,家中有长,婚娶之事也不算早。近两三年我也着意看觑,当龄合宜人家,不过两三家。寻了王婆去说,恰巧他家也有此意,你看如何?”
杨蝶掩问:“谁家?”柳重湖只默默吃茶。
“这小娘子重湖也曾见过,去年臂上生一个毒疮,要去半条命,你同舅父上门医她,可是记得?”他娘却不应杨蝶掩,只说与柳重湖听。
杨蝶掩撂下盏儿,问:“谁家?”
“城东樊楼家。重湖为长,此事自是先与他。”娘道,“你来年再说。”
兄弟两个不再言语,娘问道:“重湖,你意下如何?若是无甚不合意,择个吉日便去采纳。”
柳重湖过了少刻,方答:“多蒙舅娘恩顾。可知是好。”
杨蝶掩起身,遗下半碗饭,柳重湖抬眼看他,他只道:“午间吃多了,却是吃不下。”
那个不道杨家大郎好?恭宽敏惠,好学知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乡里见爱,去说合,那家女儿不要?
而况那小娘子本就有意于重湖。
辗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2)三更时分,杨蝶掩背了箭袋,在箭场燃起松火,满弓离弦,支支红心。撇下箭袋,舞尽杨柳剑。到天明时分,在房柱划下一道深痕。
男大本当婚。天经地义。
二月初三,爹娘使家人去樊楼采纳。二月初四,杨蝶掩离家。离家前跪在爹娘跟前,只道:“爹,娘,孩儿既习承了武艺,合当去闯荡一番。孩儿不孝,就此别过。”起身拜过长兄,却不敢抬眼见他的脸,只道:“兄长,今后家中诸事只相烦托。”
重湖不言不语。爹娘亦是不做声。他转头去时,只见娘面上双行泪,但流不止。
重湖面上甚么颜色,他终是不敢看,不忍看。
去了一年,临近年关,捎了信儿,道是腊月十八还家。千般思量,却怕还去只见一双璧人,到得那时,也只得强笑一声哥哥嫂嫂。
只是去得久时,管他甚么偎红倚翠,管他甚么行侠仗义,酒阑人静之时,心中只是念他,只想还家。
腊月十八一早,入了建阳城,踯躅许久,毕竟还是入了家门,娘见了他,欢喜之余,又是泪落不止。杨蝶掩不问爹爹,却问:“哥哥嫂嫂安在?”
娘面上显出迟疑,道:“重湖在厨子处。”
杨蝶掩悄悄去了厨房,只见他背朝房门,自来筛面,厨子立在一旁惴惴难安。只听他说:“粉这般制过后,尚须将粗麻筛筛出,前后和匀,干湿不可偏枯,巾子极好,覆了叫勿令风干日燥,便可听用。蝶儿极爱雪糕,非桃仁松子不要,自药铺里将来,仔细着用。木樨屑熟后才下,休叫走了香。今夜他还家来,把窖藏木樨酒来,听看封着“癸酉”的打开,别地酒尚新,香不足。”
恁地道来时,声音中淡淡欢喜。
不知几时起,眼中胆敢放肆纵看的只是他背影。即便是背影,也足教人欢喜了。
重湖听见声息,转面过来。见是他,轻轻唤道:“蝶儿。”
一声重湖哽在喉间,张口却换作了“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别字:孥不是孥,是奴下面一个手字。俺不知怎么念··
另,向被我抄袭的柳公致歉。
1草乌散 引用自 世医得效方
2柳永词 忆帝京
第41章 南州(5)
重湖却不曾娶妇。杨蝶掩离家后,他跪在舅父舅娘前,恳请二人将婚事退了。爹娘不允,他跪了三天三夜,直至安常过访,与爹娘说知柳重湖心思:杨家长子不在,他在舅家娶妇生子,未免有鸠占鹊巢之嫌。柳重湖知礼,此事却是断不能为。
重湖自不与他说知此事,在家一日,不见“嫂嫂”,问了爹娘,爹娘只道当时事不成,不道个中究竟。问了安常,方知始末。
恁地说来,若是我还家了,你便娶了么。
此话终不敢问出口,心下却愧悔难当,喜忧参半。他情愿重湖一生不娶,只是,他也一生不能还家见他么?他情愿重湖独自一人,只是,他既不能伴他,又怎忍见他孤寂一世?
兄友弟恭,莫非是要都在家中,娶妇生子,见你我都儿孙满堂之日么?
夜来见重湖屋里挑着灯儿,杨蝶掩踌躇再三,在阁下轻叩扶栏。少刻,柳重湖推门出来,见木梯下兄弟,入屋里提了灯笼,便下了梯儿。
在梯下相看多时,杨蝶掩垂首,口中讷讷道:“重湖,经年可好?”
柳重湖却不则声。杨蝶掩抬眼望他,他却不似往常一般,面上却是不笑。
兄弟两个只是相望,都不作声。
二更月已上了,月华清辉,如练如水。月下但见他轻轻蹙着眉头,杨蝶掩心下发痛,待伸手,却不敢。
两人提着灯笼,在庭院里徘徊,到得荷塘亭西,柳重湖道:“蝶儿,杨家虽不曾将我作外人见看,我终归姓柳。你虽视我如长兄,我终是外人。”
杨蝶掩心下发苦,咬牙道:“你姓甚么,都是我哥哥。”
柳重湖摇头,道:“你出走,我权且替你照管家业,你还来,我便源源本本交还于你。”
杨蝶掩问:“我不在家,于你只是如此?”
柳重湖看着杨蝶掩,眉心却不曾解开。末了却淡笑一声,道:“你在家时,我却不思量这许多。”
杨蝶掩问:“既是恁地,年后与我同去,四方游历一番,可好?”
柳重湖却道:“蝶儿,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去了,我如何能去?”
他却不能不去。今年十七,来年十八,他在家中坐等那一日么?出走那一日心下说,纵是今后悔了怨了,追不回了,却也强似如今伤了痛了,亲眼见了。
那年离家后,还家却是少了,每到春来,惆怅依旧。花前病酒,灯下买醉。锄强扶弱、打抱不平,不过聊以打发闲愁。饥寒愁苦之人,非是一餐饱食可济,顽疾深痛之人,亦非是一时针石可救。为事多了,便觉世间种种,非是儿时寻思恁地轻巧。
十九岁那年腊月还家,重湖却不在。掌接了生药铺子生意,时有出门经纪。安常也作怪,不去科举,镇日游仙寻观,亦是不在家中。与爹娘相对数日,却是无话可说。
腊月底,重湖还家,兄弟两个相见,都是年长了,样貌却依旧是一般无二。相见了,相问了,相视而笑。见了他无恙,几年牵念,几年惆怅,都去了,却只在心下道:如今也别无他求,只见他好了,那便好了。
兄弟两个俱是正月出生,故在年后便行冠礼。当年倘若重湖与樊楼小娘子结亲,那便须得成亲前行冠礼。亲既未结成,杨蝶掩又出走,故只得暂不行礼。
杨家冠礼却依古礼,于家庙中行冠醮。然只延请家中叔伯兄弟,无外人。杨蝶掩位正东朝南面客位,是嫡子正位;柳重湖位偏东,是庶子之位——原来爹娘与柳重湖说此事,欲令重湖作嫡子行礼,杨蝶掩作庶子,柳重湖固是不依,道若是恁地,他不当在此处行礼,还柳家便是。
冠礼后便有表字,杨蝶掩字希声,柳重湖字希言。安常寻道归来,未下马,听闻杨蝶掩字,几欲大笑坠马,只道:“希声却是希声不得!”
杨蝶掩反唇讥道:“怎不见你安常?”
安常道:“我如何不安常,功名有份,强求却是不安常。”
当夜与安常饮酒至二更时分,无丝竹,无脂粉,只在他家中两人对饮。说起年来诸事,安常问:“几时还来?”
杨蝶掩但饮,不开言。
腊月来几场大雪,如今又是飞雪似杨花。飘在屋檐瓦上、青阶石桥,层层叠叠,举目疑是瑶台琼榭。安常送杨蝶掩至大门,门外家童已提灯相迎。杨蝶掩转头对安常道:“了些余事,至迟明年冬便当还家。”
既是已行冠礼,嫡子当为嫡子之事。承了家业,娶妇生子,方是嫡子当为。恁地,也省却重湖经年奔波。
自冠礼后,兄弟二人便以字相称。杨蝶掩却叫不出口,终究一声重湖,已唤了近二十年,口中心上,不知千番万次。
今番却是在家留至三月,与重湖在医馆药铺相帮,重湖近几年医技又长,非但接骨续断,血脉亦是可续断。在家与他论及古时医理,重湖道:“古时有谓华佗刳腹破背,抽割积聚,断肠再续之事,后世或以为谬,我则不然。骨肉积聚癗疠可割除,腹背有疾合可割除。只索无得宜麻药,或恐邪入脏腑,此二者如能克,病在脏腑,也可以针刀除去。”
杨蝶掩便笑道:“草乌散效力既已得宜,脏腑除邪之药亦不少,哥哥不妨试作一二?”
柳重湖道:“去年有人壮热,结痞在肠,大便不下,朝夕即死,斗胆剖腹断肠湔洗续合,此人幸不曾死。只是不到险峻处,此法却不敢轻用。倘若不活人,人必专怪于医而已。非是别处医家已断死口,不敢为此。”说罢笑看杨蝶掩,出一手撰书,递与他道:“希声,今后你若有心从医,我不曾有他物与你,此书亦是浅近之作,不知与你有用无用,你且先收着。”
杨蝶掩怔了一怔,收下那书,纳入怀中,笑道:“哥哥却知我心思。”
柳重湖浅笑,笑过便道:“希声,你既是嫡长子,何须唤我哥哥?”
杨蝶掩望他,道:“既是恁地,教我如何唤你?”
柳重湖道:“安常长你我六岁,且以字相称,我不过长你一个时辰,如何不称我字?”
杨蝶掩笑:“只是不惯。”
柳重湖问:“却不是与我生分了?”
不料到他恁地道来,杨蝶掩又是一怔,柳重湖起身剪了灯花,到窗前支了窗儿,独立窗前,却不再言语。
杨蝶掩望着灯花,问:“来年我还来,你还在么?”
柳重湖不曾回头,只道:“你既还来,那是极好。你愿见我在时,我便在,你不愿我在时,我便不在。”
杨蝶掩紧咬牙根,问:“既是恁地,只如从前,作我哥哥好么?”
柳重湖回头,杨蝶掩吹熄了灯火,他轻轻唤道:“希声?”
许久之后,听得杨蝶掩道:“希言,待我还家,你与我一同管顾家业,可好?”
兄友弟恭,相看着娶妇生子,儿孙满堂,那便好了。
黑里只听得柳重湖应道:“好。”
满城风絮之时,杨蝶掩又离家。柳重湖送至城门外,折柳与他,道:“且早还乡。”
杨蝶掩笑道:“来年已定还来。希言,家中诸事还相烦扰。”
柳重湖立在杨柳枝下,含笑目送他打马而去。去得远了,转头看时,他却犹未离去。杨蝶掩心下一酸,眼中一热。此后心中想起念起,只是当时杨柳,当时人影。
怎知一别,竟是八年。
作者有话要说:向冯公、苏公致歉。
第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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