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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维以不永伤 第5节(1/4)

作品:《[剑三]维以不永伤

    李倓话音刚落,高力士替玄宗掀开了车帘,李倓赶紧将伞撑在玄宗头顶,与高力士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玄宗走下车辇。

    玄宗垂垂老矣,手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李倓引着玄宗往驿馆走去,目光停留在了玄宗的手背之上。这双手,从未抱过李沁与他,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宫人,因为他们是庶出,所以得不到这个皇祖父的丁点怜爱,甚至在十多年前,这双手在和亲文书上盖下了李沁一去不复返的命运,而这双手的主人连一丝愧疚的神情都未给过李沁与他。

    李倓的眼中渐渐浮起一片寒霜,他好似感觉到腰侧那柄佩剑在剑鞘中不耐地跳动。扶着玄宗的手不自觉地捏紧,直至玄宗的声音传来,李倓才恍然回神。

    “发生何事?”玄宗慈爱的目光落在李倓脸上,未将李倓的不敬放在心中,只是关心着自己孙儿的异样。

    李倓心头一凝,惶然想要跪地认错,却被玄宗止住了。

    “朕没事,倒是你,怎么心绪不宁的?”此时玄宗一行已走进了驿馆,馆臣早已备好热茶,嘱咐侍者奉上。

    玄宗坐在椅上,屏退了身边的随侍,只留高力士与李倓两人在身边。

    现下乌云遮天,又是日暮,驿馆外已是黑夜。高力士命人布菜,玄宗要李倓陪他共用晚膳。这一顿饭,李倓吃得颇为不解,直至玄宗用完晚膳也未与李倓交流一言。

    待玄宗与李倓吃完,高力士又命侍从收拾,玄宗此刻有些乏了,高力士又要躬身引玄宗入屋内休息,玄宗却挥了挥手,随后指着李倓道:“倓儿扶朕出去走走,你不用跟来。”

    “陛下……”高力士犹疑地望了一眼同样有些茫然的李倓,领令退下。

    玄宗指名要李倓陪,李倓当即扶着这位老皇沿驿馆后院而行。此刻雨声淅沥,雨势渐渐小了不少,这一场突然而来的雨逼退了一些暑气,未走几步,玄宗停下脚步,示意李倓松手。

    李倓恭敬地松开了手,神情却未放松。玄宗是天子,若出了什么事,李倓难以担待。

    玄宗毕竟是上过沙场的皇者,毫不在意地在廊院内择了个位,坐了下来。“赶了这么多天路,你也歇息一下。”玄宗指着身边的空地,让李倓也坐了过来。

    李倓领令刚要下跪叩谢皇恩,却被玄宗止住了:“此时此地,没有天子,没有亲王,朕……我是你的祖父,你是我的孙儿,仅此而已。我们闲谈家常,你不必拘束。”

    “臣……”

    “嗯?”

    “孙儿遵旨。”

    “罢了,你随意叫吧。”玄宗慈爱地摇了摇头。等李倓坐定,玄宗才道:“你是不是怪皇祖父让你姐姐前去吐蕃和亲?”

    玄宗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点中了李倓心底的秘密。李倓挪开了眼,心头盘算该如何回答玄宗,纵使他智冠绝伦,此刻面对这个和蔼的老人,李倓寻不到任何完满的回答。

    “孙儿未曾……”话说一半,李倓都有些不信。从李沁和亲的那天起,李倓的恨就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玄宗看出了李倓的犹豫,苍老的手搭在李倓的肩头,玄宗了然道:“你若不恨倒不是我的孙儿了。”

    玄宗仰头望着檐角滴落的雨珠,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对李倓道:“昔时汉武欲与乌孙共同抗击匈奴,命江都郡主刘细君和亲乌孙,换来汉朝边疆数十年稳定安宁。太宗之时,吐蕃与唐交好,太宗命文成公主和亲吐蕃,我不能毁了太宗的基业。武氏篡位、韦氏乱政,如若你处在这个位置,经历过这些,你该如何做?”

    玄宗抛来的问题尖锐又犀利,李倓对李沁的死一直抱有执念,未曾思量过玄宗的想法,而今玄宗将之和盘托出,李倓竟有些矛盾与犹豫。

    “您还记得我阿姊的名字么?”李倓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期冀。

    “我亲封的文华郡主,李沁。”玄宗未有犹豫,笃定地道。

    听得这个答案,李倓感觉心中的坚守轰然倒塌。十多年来一心想为李沁复仇,如今却被玄宗轻易地抹去,李倓失神地看着面前慈爱的老者,眼中有一丝落寞。

    “当年你为何不去救她,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玄宗叹了口气,愧疚地道,“我是在沁儿死后十天才接到了消息,那时我派人去找过沁儿的尸首,可是茫茫大漠,上千精兵寻不到沁儿尸首,我也只得放弃。是我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眼里满是哀伤,他的每一个儿女都是他心尖上的肉,纵然他是王者,他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子孙枉死。

    廊外雨声阵阵,风吹过廊角悬铃,夜风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

    李倓双手覆在膝头,渐渐捏紧。他在挣扎,也在犹豫,同时在思考玄宗的话有几分真假。

    玄宗静静地看着这个才华横溢的青年,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临淄王,平韦氏,复李唐时的模样。李倓,胜过太子李亨太多太多。

    “我知道你不信,我亦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马嵬驿发生的事情我不怪你,这几日在车辇上我也想过,这些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有这样的下场亦是该然。这天下本是有能者居之,你若想拿去便拿去,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千万不要忘记,这是李氏的天下,不姓武不姓韦更不会姓安姓史,它只能姓李!”慈爱的老者突然直起了身子,仿若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指点江山睥睨天下开创盛世的帝王。

    李倓只觉眼前的人光芒耀眼,又吸引着人挪不开眼。

    “孙儿明白。”李倓躬身下拜,听着廊外雨声,李倓定了定神。

    “对了,你将高力士的神策军拆散重编,倒是有心了。”年迈的帝王亲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李唐皇子,边夸赞道。

    李倓微微垂下了眼,嘴角勾了勾,对玄宗这句赞赏颇为受用。

    第二日清晨,李倓领建宁铁卫按原路返回。玄宗亲自出驿馆相送这位庶出皇子,引得众人对驾马而去的李倓侧目。

    “这位建宁王,好似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有人如此言道。

    作者有话要说:

    ☆、炼狱修罗

    李倓将百名建宁铁卫于五日后抵达渭北。此时太子驻营一片狼藉,护送李亨的士兵少了三分之一,李倓翻身下马,扯住一个慌乱的内侍,问道:“发生何事?”

    那内侍本就胆战心惊,见到面色阴沉的建宁王,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太子……殿下……刚……刚出马嵬驿……就……就遇见……叛……军……”

    李倓蹙起眉头,将那吓得魂不附体的内侍撵走。李亨身边虽有广平王李俶,但面对几十万的叛军,实力悬殊,左支右绌,能平安掩护李亨至渭北已是不易。

    李倓嘱咐身后亲卫回到自己营中,独自一人走过满目狼藉的营地,往李俶军营中走去。

    未走至李俶军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传来,这说明前方负责巡防的军队发现了叛军。

    李倓立刻转身,牵起身边一匹骏马,跨上马镫,往自己的营地疾驰而去。李倓赶到自己营地之时,所有的建宁铁卫已整装待发,只等李倓一声号令。这是李倓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除了李倓的号令,他们谁都不会听从。

    李倓左手紧握马缰,右手解下腰侧的佩剑,举过头顶,朗声向他的军士们道:“愿随我建宁王一齐出征者,出列!”

    李倓话音一落,一阵整齐的踏步声传来,所有建宁铁卫向前迈了一步,每个人都是刚毅的面容。

    “众将听令!随本王迎敌!”

    五千建宁铁卫随李倓出击狼牙军,渭北成了一片修罗地狱。金乌西垂,晚风拂面,散落的发丝贴在李倓额边,李倓一步一步走过一具具尸体旁边,仔细地寻找着是否还有生息的人。

    李俶一言不发地跟在李倓身后,眼里蕴满了忧愁与痛惜。狼牙兵攻来的时候,李倓领着五千建宁铁卫正面迎击叛军,而李俶则在李倓的安排下,领三万唐军绕过叛军身后截挡叛军,趁狼牙军不备将其包抄。

    五万狼牙军就此被一网打尽,然而,李倓付出的代价难以估计。五千建宁铁卫尽出,活下来的还不足一千,李俶的三万唐军死伤只有几百,这悬殊的数字如一柄匕首,刺在李俶心头。

    “三弟,别找了,应该没有活口了。”李俶拉住了李倓,试图劝李倓不要在继续找下去。

    李倓挣开了李俶,仰头笑了笑道:“兄长,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找我的部下。”

    “那你要找谁?”

    眼神骤然紧收,李倓冷笑一声道:“看有没有活下来的狼牙军,如果有,我会补上一剑。”

    “三弟……”李俶被李倓的眼神吓了一跳,他连忙按住了李倓的右手,连连摇头,“不找了不找了,我们回营。”

    “不。”李倓再次拒绝了李俶,“一日不灭光狼牙军,我一日不会心安。”

    “心安?”李俶觉得李倓话里有话。

    “兄长先回营吧,太子还在等着你的捷报。”李倓眼神黯然,他提着剑继续往前走,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自己小心点。”李俶见劝不动李倓,只得转身离开。

    月光下的战场,只有一个傲然的身影,独自一人徘徊在人间炼狱。战场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影,令狐伤踏月而来,对这满目疮痍的战场毫不在意。

    令狐伤还未走至李倓身边,一柄长剑夹着雷霆之势砸向了令狐伤的面门。令狐伤稍稍偏了下头,躲过那看似霸道实则没有攻击性的剑招,左手顺势接住了那柄曾多次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

    “这是建宁王的待客之道?”令狐伤反手将剑柄递到了李倓面前。

    李倓毫不客气地接过了自己的佩剑,也不看令狐伤,剑尖往下,刺透了令狐伤脚边还有一口气的一个狼牙军的心脏。

    “贵妃如何了?”李倓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个活口,手起剑落,不见丝毫犹豫。

    令狐伤就这么冷着脸,目光一直追随在李倓身上。朦胧月色中,李倓就像是从地底走出的修罗。令狐伤感觉心头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疼痛,曾经的李倓手腕虽然冷酷狠辣,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从骨子里感到可怕。

    “这不是李倓。”令狐伤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然而亲眼所见,令狐伤无法说服自己。面前这个浴血的青年与曾经那个谈笑间击溃千军万马的建宁王一点儿也不一样。李倓不该用剑,即便用剑,也不是这么用。

    “李倓!”令狐伤快步上前,劈手夺下了李倓的凌云墨龙剑,剑身上满是鲜血,令狐伤蹙眉,反手将剑架在了李倓脖子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杀人。”李倓毫不在意脖子上的那柄剑,勾起嘴角,冷笑道,“杀你的狼牙军。杀当年假扮神策军刺杀阿姊的狼牙军。”

    最后一句,如针一般刺入令狐伤耳中。令狐伤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倓,颓然地松开了手,令狐伤失神地问道:“谁告诉你的?”

    “果然是真的。”李倓理了下被令狐伤扯歪的衣襟,“我猜到是你怂恿了神策军,但是没有料到是狼牙军假扮了神策军。其实,凶手本就是你,本王居然蠢到要与你们合作。”说完,李倓仰天大笑,似乎是笑令狐伤的迟钝,更像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李倓笑完,瞬间绷起了脸,问道:“我与你最后的交易,是贵妃的命。令狐兄此番前来,可是已将此事办妥?”

    李倓话里的意思,令狐伤立刻明了,李倓决心要与令狐伤彻底地划清界线。当年在南诏,令狐伤就知晓总有一日,会因为这个残酷的真相与李倓决裂,也总有一日,李倓会毫不顾忌地将两人之间的牵绊斩断。明明是李倓先挑起的纠葛,最后斩断两人之间羁绊的也是李倓。

    “贵妃对你不会再有任何威胁。”这是令狐伤今日孤身来见李倓的原因,半月前的那一次承诺他做到了,却无法让李倓再相信他。

    “那便好。”李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一次再见,逐日长老可别再离本王这么近了。”李倓将令狐伤手中的剑夺回,割下一块衣角,擦拭着剑柄上残留的血污。

    月光下,李倓的眼中只留下决绝与狠戾,但令狐伤看见了,那双如猎豹一般的眼底藏着一丝悲伤。

    “你……保重。”令狐伤转身飘然离去。

    在将剑架在李倓脖颈处时,令狐伤看见藏在李倓衣襟内以金丝系在李倓脖子上的一枚碧色小瓶。那里面是令狐伤留给李倓的一枚起死回生的碧露丹。

    作者有话要说:

    ☆、潜龙出渊

    渭北一战,让李亨稍稍松了一口气。建宁王李倓一路率军迎敌,数次击溃狼牙军,在军中博得一片敬仰。

    天宝十五年七月九日,在李倓的护送下,李亨平安抵达朔方军大本营灵武。这一晚,太子李亨睡得最为踏实。

    李亨按李俶与李倓进言,一路收整唐军,李倓亦趁此良机收纳新兵编入建宁铁卫。从渭北至灵武,建宁王的声名一路传来,新兵们以加入建宁铁卫而自豪,在渭北只余千人的建宁铁卫,仅仅不到半月又招纳了近千人。李倓亲自训练新兵,建宁铁卫又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

    李亨人至灵武,李倓亦稍作休整,这一夜,李俶邀李倓巡视军营,李倓与李俶交好,自然没有拒绝。

    巡视了一圈下来,营内一切安稳。此时李俶也有些乏了,便邀李倓入自己营帐痛饮几杯,李倓拱手称谢,抬脚随李俶往营帐行去。

    李俶命人备好酒菜,执杯向李倓敬了一杯酒。李倓回敬李俶,眉宇间笼着一抹化不开的愁云。

    李俶看着弟弟脸色不霁,放下酒杯,关切地问道:“三弟,在渭北时我就想问你,那时你护送陛下去扶风,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兄长为何如此问?”李倓抿了一口酒,军中的酒水不如帝都的甘冽,倒也能解馋。

    李俶有些犹豫,李倓这么说,便是不想回,但李俶觉得如此自己不问清楚缘由,就对不起李倓。

    “为兄总觉得自扶风回来,三弟你变了许多。”

    “兄长觉得我哪里变了?”李倓心思缜密,就算是面对李俶,李倓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心迹表露。

    李俶深谙李倓个性,直截了当地道:“马嵬驿之事我虽未参与其中却从父亲那里得知一二,三弟你步步为营将陛下陷入死局,我本以为你……”

    “本以为我想为阿姊报仇,为何又在那日于渭北却领了自己的五千铁卫正面迎敌?”李倓轻轻笑了一声,放下酒杯,右手食指沿着酒杯边缘来回摩挲。

    “……”李俶一时无话,李倓的转变李俶也摸不透,只能凭着自己与李倓交好,试着揣测,谁料李倓当先将李俶心里的疑问说出,李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笑了一笑。

    “国仇家恨,兄长认为哪一个重要?”李倓直视着李俶,问道。

    “当然是国仇!”李俶性情耿直,立即回道。

    李倓点了下头:“我与兄长所想相同。”

    “那沁姐……”李俶试探着询问李倓心中的那个禁忌。怎知李倓只是淡笑摇头,回道:“阿姊临终的遗言是让我扶助李唐,我怎能忘呢?”用力捏紧了桌上的酒杯,李倓垂眼望着酒水中倒映的自己的面容,李倓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李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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