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照例方木和苏回锦留下加班。头顶明灯，一张工作台，两台电脑。两个人对着忙碌，时不时交流讨论。大脑转太快，充斥着无数数字图表，平时思想杂念全部消失一空，真正达到了万物澄明的境界。

    苏回锦知道他是加班加high了，大部分人都有这种经历，刚开始抵触，在意识强迫性进入工作程序后，就会很兴奋。

    冲天而立的写字楼，三十多层的广袤视野，万家灯火。而这间办公室就像摇曳其中的岛屿，孤独又渺小。

    “帮我拿过那个文件。”

    方木没抬头，苏回锦没多想。顺手递过去，两人手指相碰，擦得燃起一片静电。

    “我靠！什么东西！”

    方木一瞬间把手指含嘴里，苏回锦哭笑不得还得憋着。

    “没事，大概画图画太久了。”

    方木舔了舔指尖，肚子适时咕噜一声。他笑着往冰箱去：“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翻着冰箱里的零食问苏回锦：“苏，你吃什么？”

    苏回锦道：“我不饿。”

    晚上九点半，整个大楼陷入空寂，街上远远传来车流声。

    苏回锦埋头画图，方木一屁股坐他工作台上，一边吃一边往他嘴里塞。

    苏回锦吓一跳，立马后仰，奈何对方手快硬塞了一片薯片进去。

    超辣型变态辣，苏回锦嘶得一声，抬头怒瞪他！

    方木哈哈大笑，得逞的孩子气。

    “哈哈哈，苏你太有意思了！”

    “你好无聊。”

    往常两人上下分明，工作没多少交集。加班了一天，方木就自来熟地和他开起了玩笑。完全没有身为领导的自觉。

    “是太无聊了。你说我们这么忙死忙活的为什么啊？”

    方木发了一声感慨，倚在工作台上吃薯片。

    苏回锦看着他，“因为钱。”

    “哦，对。因为钱。”

    方木也看向他：“苏回锦，你说的太对了。”

    “为了生活，我们还得给操｀蛋的明发做个预备方案。”

    苏回锦看了眼电脑，十点了：“这么晚了，你回去我做吧。”

    “这怎么行，我是副总。要回也是你回我来做。”

    “你回家还有嫂子呢，她肯定等急了。”

    方木没所谓地：“她更没关系了，我和她说了。”

    “两个人弄更快，来来，搞定最后一点。”

    苏回锦执意地，按住电脑：“要不我们都回家做，太晚了也没有地铁了。”

    “我送你回去！”

    “不是……你为什么？”

    “不想回家。”

    方木眼神忽然暗了暗：“我不想回家。”

    苏回锦怔住：“怎么了吗？”

    “唉，一言难尽。结婚就是不一样，你到我这时候就知道了。”

    苏回锦哑口无言，本能地抵触听别人的私事。而且还是自己领导的私事。

    他沉吟着半天没说出什么，方木又没所谓地投入工作。

    办公室陷入沉默。

    他收回手，开电脑也去赶图。

    四下安静。

    十一点半，地铁真的赶不上了。方木自然又送他回家，到了地方，他下车走到苏回锦前，看他冻得瑟缩，顿时把衣服脱给了他。

    “拿着，还要过天桥是不是？”

    苏回锦意外地瞪大眼：“不用，这怎么行。”

    他太尴尬了，方木命令地语气：“叫你拿着就拿着，今晚辛苦你了。明天我们再一起见客户。”

    方木塞给他衣服，苏回锦只好伸手抱着。方木呵呵笑，回头上车向他挥了挥手。

    苏回锦抱着衣服，陷入了深思。

    也许方木毫无所觉，习惯了温柔照顾人。只是今天从始至终，细细碎碎的，被他照顾了一天。

    太尴尬了。

    ☆、酒场

    第二天下了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苏回锦没有穿方木的衣服，早上起来就有些鼻塞。苏母逼着他喝了包感冒冲剂，退休在家的母亲母爱过剩，好几次他都想搬出去。

    辞别了母亲，他搭上地铁，一路昏昏欲睡到公司。方木坐在他位置玩电脑，抬头问：“密码多少？”

    “什么？”

    喉咙有点涩，开口就被嘶哑声震到。

    “你感冒了？”

    “……没啊，哦，好像是吧。”

    “昨儿还是冻着了？我衣服你穿了没？”

    苏回锦嗓子痛，没回答他。

    办公室陆陆续续上人，没几个人说话，工作太多，大家迅速进入忙碌。

    不是独处，那点私下的放松就消失了。

    苏回锦示意：“方总？”

    “哦，苏，你密码。”

    苏回锦想起他们的方案还在里面，连忙输入一串数字。

    “你生日？”方木抬头看他。

    “不是，随便想的。”

    公司电脑还设密码，挺注重隐｀私啊。但随便设个密码，又掩耳盗铃。

    两人最后理一遍方案，苏回锦一边说话一边咳嗽，喉咙不舒服。

    方木道：“很难受吗？”

    苏回锦道：“不碍事，这两天总这样，过会就没事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约的十点，苏回锦坐上老板的车，方木哼着歌，一路神采奕奕。苏回锦也被他感染了，这案子关乎他们后半年的业绩，他们这群人也是准备了许久。

    苏回锦问他：“方总，您觉得胜算大吗？”

    方木想都没想：“当然！”

    那种不容抗拒的盲目自信，到底从哪来的？明明昨晚还被虐得死去活来。

    方木仿佛猜中他的想法，“做生意需要一点赌博，在之前我们做好万全准备，开始之后就什么别想蒙着头往前闯吧！”他灿烂发光的侧脸糅合了这早晨最美好的光影，苏回锦低头微笑。

    果然，领导都不是盖的。他看着年纪轻，该有的魄力却都有。

    忽然很安心。

    见客户、开会。面前黑压压一排老狐狸，方木全程讲解方案，思路清晰，不时加点年轻人的幽默调侃，被提到尖锐问题又斗志昂扬舌战群儒。大脑飞速运转，情绪到达一定兴奋值。苏回锦在旁递文件、讲设计图，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到最后，他们连预备案都上了，一场会下来像打了场战争。

    出了会议室，明发老板拍着方木的肩，“方总，年轻有为啊。”

    方木笑着握手：“徐总过奖了，我们还要您多照顾呢。”

    “双赢双赢，合作愉快！”

    两个人在走廊牵着手握了好一会。

    徐朗道：“过会喝一杯？”

    方木道：“好啊，不过这回我请客。”

    “这个不忙说。”

    徐朗笑呵呵地和他携手走了，苏回锦紧跟上去。

    晚上必是不好过的酒场。

    一行人开车去了私人会所，进包房先打麻将，诸人吞烟吐雾，聊天玩笑。苏回锦坐方木身后，看他一人单挑对方三个。

    徐朗坐他对面，不讲国事只谈风月，方木提着十二分精神和他拐弯抹角，最后还是套不出一句实话。

    几圈下来，方木输了三万，徐朗一分没赚。苏回锦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有钱人真会玩。

    他坐在烟雾缭绕的角落，看他们费尽心机打哑谜，忽然觉得特无聊。

    徐朗又赢牌，索然无味地抬头：“哎，都饿了吧？”

    方木要吐血，他这快绷不住了还得坚持着：“没事，徐总再玩会，别赢了钱就想跑啊。”

    徐朗呵呵笑：“先吃饭再说，先吃饭再说。”

    方木内心疯狂吐槽，回头看了一眼苏回锦：“那行，大家都入座吧，这么久都该饿了。”

    说是饿，入席后又没人动筷子。两个陪客开始吹牛，从小学爬墙到项目糗事，把行业内幕都八卦个遍。

    徐朗应和着，发两句鸡汤，谈一会人生，将装逼进行到底。方木拿捏着分寸，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最后还要捧一捧徐总。

    那满脸的真诚连苏回锦都要信了！从不知道他这么能说，虽然他一向惯于应酬，但这交际辞令、应答机敏也让人服了。

    一轮轮喝下来，徐朗总没准话，方木有点急。

    “徐总，我这诚意表达地还不够深啊，我们这案子您总得多照顾。”

    “哈哈，方总年轻怕什么，东西呢就留我这儿了。你们公司那小苏讲得也很精彩，我回去研究研究，一定给你个答复。”

    老狐狸，就会拖。

    方木站起来，给自己换了大酒杯，倒满。

    “那我就谢谢徐总了！这杯我全喝了您随意，感谢不多说了。”

    方木仰头喝了，苏回锦能听到他喉咙冒烟的声音。

    嗤啦一声，翻江倒胃。

    他是到极限了。

    头晕目眩，表面还装作若无其事。在座哑口无言。

    尴尬一会，大家又纷纷起哄。众人一轮轮去灌，方木面不改色一杯杯喝。最后，只好去厕所吐了。

    回来待要继续，苏回锦连忙挡前面，一手撑住摇摇欲坠的方木：“各位，让方总缓缓，我替他喝。”

    名不经传的设计师，什么经验后台都没有。但苏回锦能喝，起码表面能喝，脸不红心不跳，沉着冷静，左右逢源。徐朗笑：“方木，你家设计师挺有意思嘛！”

    方木胃里灼烧似火，苦笑了一下，远远望着苏回锦被那群人围攻。

    一轮下来，苏回锦坐了回来。

    脸色没有变化，只是嘴唇被酒液浸得水润润的。

    他没事人似的坐着，难以想象方才还应对那种场面。

    方木模糊地想，也许身边坐着的才是扮猪吃老虎，真·狐狸·大boss。

    苏回锦回头，冲他笑了笑。

    他抱着热茶解酒，和他们天南海北扯淡。有喝多的开始原形毕露，什么吹牛`逼、献殷勤，差点的就要爬桌子。在一片喧闹吵嚷中，苏回锦费劲地应着领导们的谈话，忽然袖口被拽了一下，一盘水果推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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