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乔伊。”郁凌的声音十分平静，“去拿一套救生衣过来——你自己也在身边准备一套吧。”

    “先生？可是，为什么？”洛夫乔伊感到十分不可置信，卡尔·霍克利先生平素最注意自己的仪表形态，别说是衣着打扮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样，就算生气的时候都要尽量做出微笑的样子。救生衣？这种东西，霍克利先生会穿吗？

    “去拿吧，不要总是问为什么。”郁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凉得让人整个人都冷下来的空气，“不用去找萝丝了，她......”

    随便了，她能不能活下来——

    “算了。”顿了顿，郁凌还是改变了主意，也许是思维不如平时清晰吧，又或者是因为即将来临的灾难导致心理变得奇怪起来，总之，他难得善良地吩咐道，“多准备几件救生衣，如果碰到萝丝和道森先生就给他们两件。还有，去跟船长说，注意冰山。”

    他原本是想要独善其身的，自己活下来就好，毕竟这艘船上的大部分人注定就是要死的，那又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可是，郁凌突然就觉得，既然他都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灾难，就这样视若无睹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死去，似乎不是很好。

    知道泰坦尼克号会撞上冰山，知道很多人都会死，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不是很好。

    “如果一个人冷酷到这种程度......大概会变得更加强大吧。”在洛夫乔伊离开以后，郁凌才抬手捂住脸，从指缝中低低的漏出几声轻笑来，“说不定那些神就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人类的死活就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平常......”

    所以才能理所当然的利用。

    所以才能理所当然的伤害。

    如果他也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他也变成这个样子的话——

    “那不就是跟那家伙一样了吗。”郁凌缓缓地拿下捂着脸的手，却并没有全部移开，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深邃的，仿佛看不见底部的眼睛。

    “我啊，还不想变成那样子啊。”他说着，意味不明地翘了翘唇角，不知道是微笑还是讽刺，“至少现在还不要。”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桌上的那些东西上。

    “暂时保管一下好了。”郁凌面无表情地说，“这堆文件弄湿了就没用了吧？”

    虽然说文件的损坏与否对于郁凌来说都没什么两样，他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不过......

    举手之劳而已。

    郁凌把这些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空间里——感谢谢清歌给他折腾的空间，虽然的确不大，跟陌给他的那个空间完全无法相比，但起码这是独属于他的东西。

    再一次摸了摸那个看不见的皮圈，郁凌又想到了中原中也。

    也不知道中也有没有喝下他友情赠送的增高药剂，有没有长高一些......

    等到洛夫乔伊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之后了。显然去告诉船长让他跑了一些路，不过洛夫乔伊的确是一个忠诚的、合格的男仆。

    他按照郁凌所说的那样，给郁凌带来了一件救生衣，同时，因为郁凌之前的话，他自己也准备了一个，并且直接披在了身上。

    “做得很好。”郁凌摩挲着救生衣粗糙的表层布料，微微眯着眼睛，“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的。”

    吃饱喝足，等到掉进海里，也能多活一会儿等待救援。

    至于上救生艇？

    啊，洛夫乔伊是上不去的，这一点不用想也知道。甚至，头等舱的许多男客也不一定能上去，总是要先让小孩和女士上船的。

    当然，他自己例外。

    我是绝对——绝对——绝对要活下来的啊。

    不会死在海难里，更不会自杀。

    像是极力抵御耳边蛊惑的话语一般，郁凌心中猛然生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来。他也许原本并不是那么渴望活下去的人，毕竟在这个世界死亡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因为陌的行为无疑让他的求生欲增强了。

    一直一直一直想让他自杀、想让他放弃生命的陌，做的这些事究竟有什么目的？虽然还不清楚，也不知道他的猜测对不对，不过不管怎么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要按照陌的意思做就好了。

    这样想着的郁凌忽略了心底那些微不舒服的感觉，坚定了眼神。他把救生衣放进空间里，开始等待。

    如果没有撞上冰山，那当然是最好的了。但提醒了船长并不意味着一定能避免这场灾难，如果泰坦尼克号还是撞上了冰山，还是沉没了——

    “先生，请您跟我们来一趟。”

    就在郁凌默默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做什么、又该怎样做才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尽可能的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尽管他不想承认自己对船上的两千多个人都起了怜悯之心，因为这会让他看起来有些圣父——突然，一个船员对着他欠了欠身，轻声说着。

    “什么事？”郁凌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年轻的船员。

    “我们接到了来自您的男仆的报案，说是有人偷了您的......”船员的话还没说完，郁凌就明白过来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哦，该死......”收回前言，洛夫乔伊还真是一个特别闲的人。

    他站起身，几乎快要压制不住烦躁的心情，此时郁凌有些理解顾嵘劭那副一旦惹急了就要发泄出来的脾气了，因为有的时候忍耐真是一个太过磨人的事情。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随时都有可能撞上冰山的情况下，洛夫乔伊居然还在纠缠杰克和萝丝，郁凌简直快要气得笑出来了。

    洛夫乔伊大概完全忘记了他刚才说的话了——“如果碰到萝丝和道森先生就给他们两件”——虽然萝丝被放在了前面，但也不代表话里的“道森先生”不存在好吗！

    能不能少做点不必要的麻烦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郁凌猛地转过身去，就看见一座巨大的冰山在他眼前慢慢的远去——非常的慢，慢得郁凌几乎能够听见船身和冰山擦过时发出的刺耳声响了——有几块碎冰落在甲板上，郁凌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终于来了，还是撞上了冰山——

    未来并没有改变，而他现在——

    “你刚才说的......”郁凌回过头，看向那个明显呆住了的小船员，“有人偷了我的东西？”

    “是、是的，先生，”年轻的船员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偷已经找到了，是三等舱的杰克·道森，纠察员把他锁在、锁在......”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最后那个地点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郁凌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他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洛夫乔伊的动作太快了一些，现在，距离沉船还有一个小时多的现在，可怜的道森先生被手铐铐在了注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

    “well，这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只是不想背负一条人命罢了......”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小声地喃喃着，飞快地跑了下去，离开了甲板。

    ‘陌，陌你在吗，陌？！’郁凌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呼叫着冥司的执法者，既然是神的话，那么，多少还是有一点怜悯之心的吧，对于这些完全和他没有关系、也不需要利用什么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6-13

    ‘什么事？’过了一会儿，陌才懒洋洋地回应了他。

    ‘杰克·道森在哪里？’郁凌问道。

    ‘什么啊，原来是说这个。’陌似乎有些失望，‘他在......’

    郁凌得到答案，就立刻朝陌所说的地点跑去。跑了两步，他猛然停住了脚步，反应过来：“不对，我应该先去跟萝丝说一声，不然她去找杰克找不到人......”

    不要背负上一条人命，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

    他赶到头等舱，发现萝丝也在找他：“卡尔，杰克他——”

    “道森先生的事情我会去解决，现在，萝丝，穿上救生衣，走到甲板上去，准备好登救生艇。”郁凌按住萝丝的肩，感觉到红发姑娘身体的轻微颤抖，他对萝丝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微笑，“放心，我都知道了，道森先生不是那种人，我明白的，把他交给我，好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卡尔？”萝丝有些语无伦次，“我是说，我......泰坦尼克号，冰山——”

    “相信我，萝丝。”郁凌原本以为自己会不耐烦安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毕竟如今的情况几乎可以用火烧眉毛大厦将倾来形容，不过出乎意料的，他的耐性还不错。

    也许是绅士风度？

    郁凌不确定的想。

    在成功安抚了萝丝之后，郁凌朝船舱最底层的统舱跑去。

    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吐槽着洛夫乔伊的那点奇葩爱好，把人弄到e层去、自己也在那儿守着？

    在一艘船上，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到统舱去？

    那儿可是危险性最大的地方，一旦船只沉没，第一个被淹的就是底层统舱。为什么这家伙听了他的话穿上救生衣，却没有因此而联想到什么？

    好吧就算之前没有，这么大的动静，难道都不能反应过来吗？！

    他倒是把洛夫乔伊想得太蠢了，当然，这也跟郁凌并不怎么记得泰坦尼克号的剧情有关系，除了萝丝和杰克的爱情、以及船会在第三天晚上撞上冰山沉没以外，那些细节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洛夫乔伊感觉到了泰坦尼克号即将沉没，等郁凌打开那个锁着杰克·道森的船舱时，里面已经只有道森先生一个人了。

    杰克正满脸痛苦地蹲在地上，他的双手铐在一根船柱上，透过墙上的圆形玻璃除了海水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海水已经淹没了统舱。

    “看起来你需要一点帮助，道森先生。”郁凌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他现在才感觉到自己之前跑得有点急，而此时的他，显然不是那个拥有超能力或者身负武功的人。

    “霍克利......先生？”杰克抬起头，有些犹豫地在后面加上“先生”两个字。

    他可不确定这位霍克利先生对他是否友好，毕竟霍克利先生的那位男仆刚刚才陷害了他、还把他锁在这里，原本是决定一直看着他的，在得知泰坦尼克号即将沉没之后才离开了房间。

    不过，那位男仆先生在离开前还顺便揍了他一拳，并且把手铐的钥匙带走了。

    “well，看得出来我的男仆给你造成了一点小麻烦。”郁凌大步向他走去，弯下腰皱着眉看着锁着道森先生的手铐，语气算不上多温和，“他也因此给我造成了一点......小麻烦。”

    说到这里的时候，郁凌猛地把杰克的手腕往下拽了拽，得到了杰克的一声大叫——

    “嗷——”道森先生可怜兮兮地抬起头，“霍克利先生，不用试也知道我的手不能穿过手铐......”

    “嗯，我知道。”郁凌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对于手中那因为自己的粗暴动作而变得异常红肿的手腕一点儿都不觉得愧疚，“只是试一试罢了，以防万一我们折腾了半天，才发现其实你的手可以穿过去——”

    那就很坑爹了。

    “......不，这种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杰克沉默了一会儿，才嘟囔着反驳。不过他在心里承认，如果是他自己，也会努力尝试一下把手从手铐里拿出来的。

    毕竟在死亡面前，只要是能让人活下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要去试一试。

    “真可惜，这根柱子是铁做的。”郁凌敲了敲那根白色的柱子，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几乎侵入骨髓的凉意，低头看了看，发现水已经漫了进来。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了头。

    杰克默默地跳上了一旁的书桌。

    “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霍克利先生。”杰克讷讷地说，“我是说，在这种情况下......”

    “我也没想到。”郁凌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着，一边回应着杰克的话，“不过为了防止萝丝为了找你而不上救生艇......”他顿了顿，轻轻地笑了。“well，就算掉进海里，我总比她能够活得就一些——”

    反正第一批上救生艇的也只有妇女和儿童，动作快一点的话他还赶得上下一批。

    “钥匙不在这里吗？”郁凌转过头，看向杰克。

    “不，”杰克抿了抿唇，“被你的男仆，洛夫乔伊拿走了。”

    “啧。”郁凌皱了皱鼻子，“那你还记得那个钥匙是什么样子的吗？因为那里有一个柜子，里面似乎是放备用钥匙的。”

    杰克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那儿有一个柜子，里面挂着几十把钥匙。杰克的眼睛亮起来，他点点头：“我记得，是一个银质的......很小的一把钥匙。”

    郁凌挑了挑眉，打开柜门，仔细搜寻起来。

    在这一刻，他也以为他们很快就能解决问题了。找到钥匙，解开杰克·道森手上的手铐，然后顶多带着他上去了，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可以毫无负担地登船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

    这个挂着许多备用钥匙的柜子里，独独没有银质的钥匙，全都是铜的。

    “没有银的。”郁凌再一次转头看向杰克，“都是铜的，没有银的。”

    听到这句话，杰克很明显的失落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又抬起了头：“说不定在这些抽屉里呢？再找找看，再找找看吧，可以吗？”

    他急切地请求着。

    “真不敢相信......”郁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答应了你。

    此时，水已经漫到了膝盖。杰克蹲在书桌上，暂时还没有沾到水，不过一直站在地上的郁凌可是被海水泡了很久了。

    很冷，四月夜晚的大西洋真的很冷。

    郁凌走到另一边开始翻找起来，抽屉，橱柜，甚至是已经被海水浸没的矮柜，他都找了。

    仍然一无所获。

    “没有。”郁凌抿了抿唇，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说到底这件事本来也不能算是他的错吧？他做了这么多，也已经......

    “我可以相信你吗，卡尔？”

    萝丝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相信我，萝丝。”

    然后，是他斩钉截铁的话语。

    因为翻找水中的矮柜，郁凌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凉，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冷得失去知觉了，就算现在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至少活动起来已经没有平时的灵活了。

    冰冷的手指抵在嘴唇上。

    “承诺啊——”

    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活到现在，最起码他还是个诚实的人。

    这个“诚实”并不是指他不说谎，对于郁凌来讲“说谎”简直跟呼吸一样自然。这个“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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