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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 第20节(1/3)

作品:《充耳前朝事

    关靖望着他笃定的神色,思虑一刻便问:“雷被?”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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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刘彻相邀二人年前留在长安,朝议也照旧要参与。

    看得出刘彻对于公孙弘和张汤的赏识已非昔日可比拟,纵使当初治焯直谏刘彻不可重用张汤,数年不见,他却因修汉法,升至九卿之一的廷尉。此外,众臣在宣室殿论国事,刘彻常常听完后,还要询问公孙弘的意见。

    中朝议事,这二人也如同刘彻的影子一般守坐左右。

    就这年雁门一役,他们虽然对于刘彻加封诸将之事未置喙,却在十月晦那日,公孙弘忽然说,希望参与此次出征的武将复述谋略的过程,以便太史令能好好记载一笔,也可令中朝其他臣子能从中得益,学以致用。

    “好提议!”刘彻大为赞赏,笑着望向霍去病,“剽姚校尉,你来复述罢!”

    少年兴致勃勃,理过思路从头说起。

    “……都尉大人提笔以胡人左贤王口吻写信,差军中胡俘送去伊稚斜处……”

    刘彻眼中放光,打断道:“关靖懂匈奴语?”

    治焯一惊,赶在关靖开口前,接道:“匈奴的话,臣也懂得数语。”

    刘彻大笑,赞扬几句,命霍去病接着说。

    治焯暗松一气,回视公孙弘,见他毫不掩饰微微一笑,治焯顿时浑身僵硬。

    的确,他现下是为关靖解了围,可长远来看,却也为自己和关靖埋下祸患。回想起来,公孙弘谏请复盘雁门一役,怎么可能用意单纯呢?恐怕早就听说过“匈奴语”一事,设好圈套,而他们却不得不钻。

    中朝退朝后,治焯让关靖先回,自己思前想后,只身去了公孙弘宅中。

    在公孙弘家四壁漏风的中厅里,治焯慎重向他拜了两拜,接着正襟危坐,对他说:“左内史大人处心积虑,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吧?”

    公孙弘笑了笑,亲手为他沏上热茶:“四年前,将军首次因朝中大人弹劾,虽无据以查却惹天子大怒而被囚永巷,将军认为,那是何故?”

    治焯一怔。

    这个原因,他只在散金使小窦走时,模棱两可提过一次,连关靖,他都不曾跟他说过。可公孙弘思虑缜密,早已将刘彻心中对他的动摇看在眼里。

    在那年之前,朝中极少有人敢弹劾他。一来,他不犯别人,无弹劾必要;二来,他与刘彻毫无嫌隙,就算有人弹劾,刘彻不但不放在心上,反而会质疑弹劾之人的用意。

    而被囚永巷那次,群臣围啄,不惜冒死给他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理由除了利益相侵之外,主要是因为,刘彻对他的看法有了变化。

    现今刘彻打消当初的疑虑,却也曾提醒,他们是“信义再建”。关靖初次受诏为议郎时,信口说自己是“长安县人抚养”,如今初赴边关,忽然就“懂”了匈奴语……一旦旁人深究,治焯要再说什么,刘彻都不会再信他。

    “将军定然明了,不是么?否则您何必再来下官寒舍?”

    公孙弘把话挑明,治焯竟无言以对。

    公孙弘接着道:“弘能有今日,也要多谢将军当初肯履诺,在人主面前提携我。但既然您来了,我也不妨实言相告,我所为,并非全然针对将军。”

    治焯笑了笑:“大人做这些事,是为了谋高位罢!您实际欲成之事,究竟是什么?”

    公孙弘抚须沉思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下官四十岁始学儒、道,入学术之门后,才知先前白费了大把好时光。然而事到如今,九州求学无门的贫家子弟,又何以万计?”他顿了顿,“我不忍坐视天下有才德之人,因为无钱求学而一世在山野田园中虚度。”

    治焯见他言辞诚恳,坐直身问:“大人是想实现教化之务,将道业推而广之到庶人百姓中?”

    公孙弘点了点头:“能做到此事的人,朝中除天子外,只有一人。”

    治焯明白了,公孙弘一心讨刘彻信任欢喜,是想要坐上丞相之位。但丞相不是他的目的,说起来,他的目的的确比现任丞相薛泽,前丞相田蚡,都广博有益得多。这么一个人,自己被他多次加害,如今又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把柄落在他手中,却对他无法憎恨。

    治焯苦笑了一下,对公孙弘揖礼道:“晚辈愿大人实现鸿鹄之志。”

    公孙弘一怔,重新打量了一遍治焯,疑惑道:“将军不是来杀我的么?”

    治焯讶然失笑:“大人多虑,治焯若是杀了大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我只是来求情的罢了,但看来大人心存高远,不会将治焯的性命放在心上。”

    公孙弘未作辩解,却说:“今日之事,将军以为只有弘看在眼里?将军难道不了解张汤?”

    治焯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到底,这些祸患从自己对关靖动心那一刻起,就已然不可逆转。可是能怪关靖么?他作为名将之后,却走上弑君险棋,又去怪谁?

    他俯下身再拜告辞,说:“左内史大人深谋远虑,治焯若能为大人所用,就尽管用罢!只不过,若有一日,治焯与关靖能因大人高抬一手而苟全性命,治焯拜求大人可以成全。”

    公孙弘目光凝聚,咀嚼着他的话。

    他以一种感念的神色望了望治焯,回礼道:“将军重情重义,虚怀若谷,弘敬佩。若真有那一日,弘自当尽力。”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六十五    解亲怨

    冬节过后,治焯与关靖一同往北,他驻雁门,关靖赴代郡述职整顿边亭。

    三月时,北邻鲜卑的辽西传来狼烟,快骑军报到雁门,说匈奴左贤王部于辽西进犯,杀害了辽西太守,又西下至渔阳郡,杀掳大汉军民二千多人。先前受伤病免的代丞相韩安国,伤好后作为将军驻守渔阳郡,因为兵败,他气得咯血而死。

    如此一来,渔阳军心涣散。匈奴来势汹汹,边亭一时大乱。七日后,朝中传来诏令,命治焯点将,到雁门以西五百里处的云中郡原武县,与车骑将军卫青汇合;同时朝中自马邑调过材官将军李息,命他与关靖在代郡汇合,两路兵马联合直取匈奴单于本部。

    此次征战,漫长而迂回。

    治焯与卫青、霍去病一道,带兵一路西进,行至黄河最北部,在北河上架起桥梁,杀往高阙。匈奴单于本部不堪追击,连往北退;四月晦,李息军中遣快骑来报,北往匈奴大部撤军,追击无果,便退军回代郡驻扎,以备抵抗神出鬼没的胡人再次相扰。

    攻高阙用时五日,便全盘占领下来。就在武将们商议是继续北追还是折兵南下时,军导冲入治焯营帐中,气喘吁吁道:“左路遇袭!左将军赵破奴被胡人掳走了!”

    卫青对治焯道:“左路是伊稚斜部分屯军的楼烦……他是趁机来作乱罢!”

    霍去病血气方刚接过话头:“楼烦离长安最近,向来是人主心头大患,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南下将楼烦举国歼灭!”

    帐中武将因为此行征战顺遂,个个摩拳擦掌附和。治焯问军导:“可知晓是谁掳走了赵将军?”

    “胡人左大当户,阿斜儿。”

    霍去病一听“阿斜儿”三个字,斗志更加激昂,拉着治焯军部的长史郭涣,开口就说要亲自带奇兵突袭。郭涣并不明了阿斜儿与关靖之间的关系,立马与其余武将一同对着河南地的地图,根据山川地势,商讨起策略来。

    治焯不动声色望着他们,微微蹙起的眉头被影子一般不声不响的柯袤看在眼里。

    “主人,请问要小人将都尉大人寻来么?”

    治焯看众人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热议不停,便写了一封急就令交给他:“骑玄目去罢!令他速速赶来,否则……”

    柯袤接过印信,打马出营。

    高阙离代郡二千里地,好在路途一马平川,初夏时气爽朗,以玄目之力昼夜兼程,六日可赶到。

    柯袤走后,攻河南地的策略也商讨出来。自高阙起,兵分三路。治焯与路博德率轻骑折回云中,自楼烦东北部攻入;右将军赵食其与中将军荀彘一道,自楼烦西北部进攻;卫青带霍去病等校尉先沿黄河西下,三百里后往东,自楼烦西南举兵。之后再三路于楼烦北、东、南面外部围攻,虚开西面一面。

    如此一来,若计划顺利,则可将楼烦王部,以及屯兵的胡人驱逐出他们常年驻守的领域。

    这一路,治焯遭遇到他领军以来最为强劲的对抗,伤亡较之前而言更多。据军中快骑来报,其余两路也一样。河南地不仅驻扎阿斜儿率领的胡人一翼,以及先前所知的楼烦王,此外还有一支白羊王的武骑。三者之间犹如同出一将,策略叵测,联络紧密;此战彼逃,此退彼进。

    可纵使如此,汉军因为三军主将思虑不谋而合,河南地形虽不十分熟识,汉军仍每一步都在挺进。只不过敌我双方损兵折将不分伯仲,几乎就是一对一的伤亡。于是,治焯军部停滞下来,并传信请另外两路也暂缓。

    时近五月,荒漠中,正午时烈日当空,一入夜却又天冷风寒,不少士官风邪入体,纷纷病倒。

    “舅父……将军!”卫青一翼营中,霍去病自帐外回来,朝卫青边拱手边说,“去病等不下去了,今夜请舅父准许,去病率八百直弃军以攻入楼烦内部!”

    卫青正展开一尺军报,上面印着抚军将军章,他抬起头,目光犹豫:“先按兵不动罢……抚军将军部的郭长史来过,抚军将军他与代郡都尉一同作为汉军使者,二人同赴匈奴营中了。”

    霍去病一怔:“使者?”

    卫青点头,把手中印信递给他:“我汉军现况,略胜一筹。但照此下去,就算赢,精兵良将也损失大。抚军将军上书三日之内,若不能返还,再商议突击计策。”

    “只有他二人?”霍去病眉间拧起,“虽说两军交兵不斩来使,但他们究竟要去说什么?何况,他们是大汉重臣,若无法说服对方,胡人会肯放他们回来么?万一胡人不守信义,斩了……”

    “剽姚校尉!”营帐之外都是竖着耳朵的士官,卫青皱起眉打断道,“切莫口出不吉之言。事已至此,我们就暂等三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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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后,匈奴左大当户的穹庐之中,庭燎照亮四处。

    阿斜儿一身皮革甲胄坐在铺着狐狼毛皮的榻上,眼前是他最不愿见,却又在先前的数年之中,无数次设想过重逢场景的人。

    “兄长。”他冷冷地笑了笑,如今的他与当年那名不谙世事的少年已不同。他更高壮,也历经诸多战事和匈奴王臣之间的勾心斗角,眼神更敏锐,神情也更具男子汉气魄。

    “呵……还是说,该称您一声,大汉的‘都尉大人’?”

    他视线凝聚交结之处,是被解除了赤炀的关靖。而关靖安坐的毡席旁,则是被无视使臣身份,五花大绑押跪在地,被他的麾下拳脚相加过,却一声不吭的治焯。

    兄长静静望着他,二人就像是早已料到这般境况。治焯受折磨时,关靖只皱紧眉头看着,并未出声向他求过情。

    如此一来,连阿斜儿的麾下都觉得索然无味,更不用提他。哪怕那个男人只要受不住痛,轻轻哼一声,皱一下眉头都可能让他开怀;然而眼前那个男人神色平静,也不对曾他开口说过话,就像这场兄弟对垒一幕中的旁观者,让他堵闷中反而不稀罕要他的命了。

    关靖没有回答他的挑衅,而是凝视着他道:“这多年,听闻你为军臣重用,想来过得不坏,我放心不少。”

    阿斜儿一怔,瞥了治焯一眼,面无表情回敬:“兄长跻身大汉朝廷,为这位抚军将军宠幸,过得岂非更好……”

    话音未尽,就听关靖严厉打断:“你认贼作父,预备何时醒悟?”

    “认贼作父?兄长你忘记了是谁杀了父亲?又是谁养育了你我?”阿斜儿冷笑一声,“罢了,兄长不是设计离间左贤王与我父王相互猜忌么?不管兄长说什么,父王已领军退回他的王庭,欲与左贤王联手夺位……留我在此,是对阿斜儿的信任。阿斜儿自然不会受兄长一言蛊惑。”

    关靖皱起眉来:“你是在报复我?”

    阿斜儿目光一凝:“当初兄长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楼烦?”

    “说到此事,你不明白,伊稚斜是知晓得不能再清楚了。”

    “何意?”

    关靖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一点因重创而无法恢复平整的疤痕:“这是你父王所射的箭。之后我如何回来?”

    阿斜儿一震:“无可能……我父王他……”

    “你来说,伊稚斜图什么?你多年带胡兵征战,又为了什么?起初是为了替父兄报仇,可你到长安,曾由田蚡亲自接待。然以父亲的忠心而言,内贼田蚡才是乱党。你为何不多想一想,他对你说的话,你怎可全信?”

    “他说的话不可全信,那兄长与这位抚军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关靖一怔,阿斜儿眼中射出愠怒,他站起身,走到治焯面前,抽出腰间弯刀指着治焯后颈。

    “兄长与他,至今交战还形影不离……兄长做他幸宠,无论什么原因,你口口声声提父亲,如兄长所为,就不愧对父亲么?!”

    阿斜儿的刀轻落到治焯颈上,一条细细的血线随之流下。

    关靖终于按捺不住,皱眉切齿道:“他是我救命恩人,若他死了,我不独活。你……等于弑兄,你休想我会饶了你。”

    治焯转过视线望了关靖一眼。

    “所以究竟是为何?!”阿斜儿暴怒,他瞪着治焯,顿了顿,没有收回刀,又怒视着关靖,“兄长,阿斜儿不懂,当初朱宽老伯不是说,关内皆是乱臣昏君么?你我替父杀那个昏君,不就是为了让父亲挂心的大汉百姓不再受逼迫?!我父王也许过我,一旦出兵攻破大汉,便由我们回到关内,另立新帝……”

    关靖惊讶,朱宽言辞偏颇尚有来由,这多年阿斜儿一意偏执迟迟不醒,果然还有伊稚斜在灌迷魂汤。

    “兄长你变了……”阿斜儿轻轻摇头,眼中闪出悲愤的泪光,“你忘了胸中大志……你……丞相善待我,助我匈奴平分大汉天下,也是在替我雪父亲旧恨……兄长为一己私情就说他人不善,阿斜儿如何信你!”

    关靖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帐外门士扑地,穹庐中人同时目光射向门边,却先听到一个声音传入。

    “那一切皆是谎言。”

    一个敏捷的身影闪进门来,阿斜儿的麾下正要腾身扑过去,却见他已稳妥拜下:“小人雷被,特来向王子殿下请罪。”

    阿斜儿终于将腰刀从治焯颈上移开,望着那张比昔日更显俊美的面孔,他脸上惊怒不定:“你?!”

    雷被看了一眼同样惊讶的另外二人,才回视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阿斜儿。

    “殿下还记得当初小人的话么?因为殿下一路所见所闻,都是小人一手安排。弑君以救关内百姓,也是田蚡哄骗殿下的话罢了。”

    阿斜儿怔了半晌,记起那时,眼前男子对他说“切莫轻易下论断”,他还说过,“怕殿下知道我的名字,将来会记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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