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声音是压抑不住的高兴,“老先生,大少爷考中了!”

    原本躺在床上的老先生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他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意。

    厚重的床幔里传来了两声咳嗽声和苦涩的中药味,和枯木般腐朽的年迈声音,“去,告诉你们大少爷,明晚府上大办酒席,为你们少爷庆祝,这件事交给管家去办。”

    那下人一直在林府做事,想起从前林老先生中气之足精神矍铄的模样,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心酸,眼眶红了红,“是,先生。”

    这个天大的喜讯长了翅膀,飞到了林少爷的院子里。

    彼时,大少爷正站在院子里种花,他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给那株月季松土,小水壶倾倒出的水珠子溅在月季枝头,像是一滴泪水一样欲落不落。

    得知自己考中了,林少爷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垂着头,因为拿笔留下了薄茧的手指温柔缱绻地抚摸过月季的花瓣。

    过了许久,他才道了一句,“我知道了,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办吧。”

    他望着那花发了一会呆,起身回了屋子里,他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拿起靠在门外的青色油纸伞,撑着伞出门了。

    几个下人上来要帮他撑伞,他朝他们摇了摇头,“不必跟着我,你们忙你们得去,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林大少爷性格孤僻,出门从来不带仆人,这是林府不成文的规定,下人立马就点了点头,只是叮嘱道,“少爷早些回来,晚些雨要下大了,而且老爷也想见见您。”

    林少爷颔首,“我知晓了。”

    下人说得没错,没一会的功夫雨势就大了,砸在油纸伞面上,砸在青石板路上,砸在匆匆路过的人的脚面上。

    绕过小巷,他站在西园的门口,此时园内没有客人,十分萧索,撑着一把伞,青丝披散在肩上的花楼正在锁门。

    见到他,雌雄莫辨的细眉挑了挑,“这不是林府的大少爷么,真是少见,只可惜我们已经闭园了,还请回吧。”

    林少爷平静地望着他,“我不是来听戏的,我要见我的母亲。”

    花楼把钥匙揣进口袋里,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昏了头?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找我要人有什么用?”

    “我知道她没有死,只是藏起来了,我这次来只是想见见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带她回去。”

    一阵风刮过,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林大少爷的下颌滴落,他单是站在那里,便有文人的清隽与风骨,说话也慢条斯理的,“花楼先生,您应该不会阻止一个孩子见他母亲最后一面吧?”

    花楼沉默了片刻,他收起玩笑的表情,冷冷丢下一句,“跟我来。”

    林少爷跟在他的身后,也没有问他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两个人虽然同龄,但是身份和性格都天差地别,实在说不到一块儿去,便只剩下沉默。

    花楼把他带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山头,山头有一户人家,藏在林子深处,此时正下着雨,地面很泥泞,林少爷的锦靴沾满了泥点儿。

    院子里,一个熟悉的妇人正蹲在屋檐下面缝衣裳,看到花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是这惊喜又在看到他身后的林少爷后转为了惊愕。

    花楼还未开口解释,林少爷就已经率先说道,“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妇人的脸,他想起小的时候女人抚摸过他脸颊的温暖的手,也想到那双手拿着笤帚把他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在见到妇人的一刻,所有的这一切都变成了碎片消散开,化作了光点,心中也有一块,空了下去。

    这个曾经锦衣玉食,满眼欲望的女人能够坐在这样破旧的房屋里,缝补一件从前自己都看不上的衣裳。

    林少爷垂下眼,掩饰住眼底的失望和冷漠,“我只是想来见见你,看到你平安如意我便知足了,对了,我考上了,如你所愿。”

    妇人眼中噙满了泪水,她偏过头去,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当初执意离开林府,甚至恳求花楼为她寻了这么一个去处,她便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到那樊笼当中了。

    林少爷没有多说,他转过头,朝抱着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花楼点了点头,转身一个人朝着林子去了。

    妇人低下头擦了擦眼泪,她继续缝补,只是手指有些颤抖,“你送他回去,山上的路不好走,我怕他迷路。”

    花楼点了点头,随着林少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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