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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道不通 第10节(1/2)

作品:《寒山道不通

    对方没有绕过话题,直直地注视着他:“这个家里从来不存在娇惯这种词,我一直在拼尽全力向上爬。开始是被硬推着,后来是我自己,只不过换了方向,想要打碎那个被设计完备的角色。”

    所以去z校就是超越既定标准的第一步么。舒容予笑了笑:“那天在校门口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在想,这恐怕是个心气很高的家伙。”

    “我当时在想,这恐怕也是个一路爬上来的家伙。”

    舒容予笑出声来:“也真巧,让我们一下子就遇见了。”

    顾泽悠然地抬眉看他,半晌问出一句:“您还真当那是巧合?”

    舒容予愣住。

    “走到您旁边之前,我已经盯着您看了十分钟,您警惕性也太差了,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开学那天我一直站在门边,等了半日才见您露面。”

    ……

    不要问,舒容予对自己说。隐隐中已经预料到,眼下辛苦维持的平静,只需一念之差便会分崩离析。不要问,他在心中大声警告。

    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管不顾地响起:“为什么?”

    再之后呢,他只记得那深深扎根的柔软植物,一夜间抽枝展叶漫过天际,泛滥一片夏花灼灼,如血如火。

    ******

    z校每月例行的教工会议,在教学楼顶层的议事厅中举行。

    执行副校长季秋池坐在会议桌上首主持,各名教师按身份和资历排列座次。这是z校建校以来雷打不动的传统,每一次座位的微妙调整,都意味着位阶与权力的一度更替。

    薛走进议事厅大门的时候,便看见形势与往日不同。

    教导主任o照例坐在季秋池的左手边,神情宁定,看不出端倪。而右手边原本属于n的位置,此刻却空缺着。余下的教师倒是依序就座,却有意无意地将留给薛的空位一并占去了。

    暗处激涌的波浪,终于搅乱了海面。

    薛放缓脚步,慢慢走进室内。余光里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上首处传来季秋池沉着的解释:“今天n先生身体不适,不会到场。”

    薛看了一眼那个醒目的空缺,转过身,在下首角落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室内静得异常。季秋池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人数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薛抬眼迎上羊驼的目光,后者抿紧嘴角,眼中带了薄怒。

    薛对他微微摇头,无声地收回了视线。

    会议刚一结束,羊驼便追上正往门外走的薛,默不做声地拉他走到无人处,张口就问:“你这是哪一出?”

    “什么?”

    “什么你个头啊。刚才所有人都等着看你坐到哪里,连季秋池都放话了,你脑袋被门夹了要跟她拧着干?”

    “你想太多了。师父生病没来,如此而已。”

    “你——我迟早会被你活活气死。”羊驼气呼呼地转身,薛神色不变,伸手拉住他:“听着。这件事情只管看着,不要出声,好么?”

    羊驼愣了一下,回过头盯住他:“你有自己的打算?”

    薛笑了笑:“我没这么说。”

    羊驼对天翻了个白眼:“我服了你了。”

    ******

    白森森的刀锋刷地扫来。

    “快逃。”小安咬牙说,“你向右跑,我来对付这家伙。”

    “我倒是想跑啊,”顾泽也咬牙,“该死的为什么动不了?我被冻住了!”

    白森森的刀锋迫在眉睫。

    “白痴,我叫你向右,不是向前!”

    “我控制不了——”

    白森森的刀锋迎面劈下,血溅半边天。

    “啊,我死了。”

    “……你又死了。”

    顾泽一把扔开手柄:“不玩了,打一回死一回,这游戏根本就没设计成让人通关的吧?”

    他打着哈欠仰倒在沙发上,身边的小安无奈地瞧他一眼,也放下了手中的手柄:“明明是你技术太烂。”

    顾泽扶额:“不能怪我,家里从小不让碰游戏机。”

    “算了,”小安笑了一下,“难得也有你不行的事情。”

    “听你的语气好像很高兴似的……”

    “谁叫你什么都知道,让人不爽得很。”小安顿了顿,“知道吗,昨晚我留在学校里自习到很晚,走出门的时候,正好瞧见n先生一个人进了薛先生的办公室。也不知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可在这种关头,总不会是随便扯闲话。”

    顾泽甩出一个响指:“哈。”

    “是啊,我还一直不信。平时那么闷葫芦,完全看不出野心的一个人,你究竟是怎么料到他会蹚这趟浑水的?”

    顾泽咧嘴:“因为我预感很灵。”

    小安瞪他半天,挫败地收回目光:“所以才会不爽……”

    顾泽原本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伸手拍拍缩在沙发上顾自挫败着的人:“骗你的。”

    小安茫然抬头:“什么?”

    “骗你的,哪有那么玄乎的事。”顾泽突然隐隐觉得烦乱,眼前的场景为什么似曾相识。“你也知道我的家庭,几乎每代都有z校出来的人。很多事,我会凑巧知道。”

    “比如内定的升职?你早知道他会被调上去?”小安一下子反应过来,用力挥去一拳,“你还装神弄鬼唬我半天!”

    “喂,不许动粗。”顾泽在半途握住他的拳头,就势将他拉近身前,胡乱揉了揉怀里的柔软头发,“开玩笑而已,哪知道总有人傻乎乎地当真呢。”

    小安背脊一僵,慢慢重复:“‘总有人’。”

    缠在发丝里的手掌顿住了。

    小安慢慢退出他的臂弯,拉开了距离:“到了这一步,你还是在想他。”

    顾泽默然收回手。

    半晌,他低低开口:“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出乎他意料,小安容色平静地望过来,“我只想弄清楚,你与舒容予前辈,你与我,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目光坦然,“刻意忽略了这么久,顾泽,是时候解释一下了。”

    顾泽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好。”

    他侧头想了一会。“我与前辈的关系么,在认识你之前就结束了。结束得不算愉快,冷战收场,一直到现在也没说上话。”

    顾泽自嘲地笑了笑。“但事后想来,错还是在我。前辈从来不知道开口,就只会躲到谁都看不见的角落去自己舔伤口。那次吵架原本也没到决裂的地步,但是我,我觉得太累了,那种一直追着他、等着他开口、猜着他心思的日子,好像永远看不到头。我没有再去找他。说到底,是我先放弃了那段感情。”

    他看着小安,眼底泛起略带悲哀的温柔。“我不是放不下他。只是一直欠他一句对不起。”

    小安没有出声。

    室内灯光柔和,照着沙发两端的人各自沉默。

    ******

    梦里的季节还停留在初秋。不知名的林荫道上,微弱的虫声有一阵没一阵地飘进耳中。

    他与那人并肩走着,步履急促,心里却被莫名的喜悦充实着,似乎只要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能到达某个美丽的地方。

    对方渐渐落在了后面,待他回头时,却只看到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

    金色的日光打在那人的身上,蓬起温暖的光晕。真好看啊,他想着,不由得追了上去,想握住对方的手。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两人间的距离都只是越拉越远。他心中着急,开口喊着对方的名字,他说:等等我。

    只一次,只要这一次,请等等我吧。

    可唯独这一次,那人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他愣愣地站了良久,独自掉转了方向。

    他走了很远的路,从初秋一直走到深冬。四周的风景越来越荒凉,他在砭骨的冷风中咬着牙,发现自己迷了路。

    他觉得丢失了重要的东西。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有一双手扶住过即将绊倒的自己,有个人关切地问过:你还好吗?

    我不好。

    我把你弄丢了,该怎么找回来。

    他回过身去,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寒风收敛了声势,只余白雪飘摇,寂静地扑打在他身上。视野被雪花凌乱,怎样都望不见曾经的路。他焦急地找啊找啊,无穷无尽的大雪,无止无休地覆落,将他彻底掩埋。

    身躯被黑暗温柔地环绕。像一个熟悉而踏实的怀抱。他贪恋地埋首在那人的怀里,闭上双眼深深吸气,直到胸膛中填满思念的味道。

    你终于回来,他轻声地说。

    多好啊,就这样闭着眼睛。

    因为只要一睁开……

    舒容予伸手摸索着按停了床头嘶叫的闹钟,缓缓收回手,盖住自己的双眼。

    因为只要一睁开,就会明白身边早已空空如也。你和别人并肩到达了那个美丽的地方。而我已经身在另一条路上,再也不会交集。

    ******

    “当然没问题,谢谢您。到时候见。”顾泽的父亲搁下了电话,抬头,“小顾?”

    做儿子的应声走来,停步在距离他两米处。

    “陆云的父亲刚刚打来电话。他邀我们一家周末去他家里参加一个小聚会。”

    顾泽暗暗叫苦。与那位所谓世交的同学,不仅根本没有交情,而且由来已久地互相看不顺眼。“我能不去么。”

    “不能。”父亲干脆地说。

    做儿子的低垂下目光:“我知道了。”

    见他转身欲走,父亲叹了口气:“等一下。你当我就很想跟那位先生结交么?他们父子邀的那些人里,又有多少是真正志同道合的?”他揉揉眉角,“明明不对路的人,还要同他礼尚往来,你以为我是为谁打算?”

    顾泽依旧驯顺地垂着眼:“我知道了。谢谢您。”

    父亲伸手想拍拍他,顾泽却已经转身走远了。他看了看自己顿在半空的手。儿子大了,力量渐长,使力的方向却由不得自己左右了。

    顾泽走进自己的房间,厌倦地关上房门。你是为了谁——同在一行混,攀上了交情,获益最大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接着他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陆云邀请的朋友里……也有舒容予吧。

    顾泽抬眼看向窗外。严寒鲸吞蚕食地攻陷了人间,天色一日比一日萧索惨淡。

    n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那天晚上薛照常留校加班,刚刚将文书堆成的巍峨大山彻底铲平,就听见叩门声。他抬起头,看见气定神闲的男人正倚在门口,抱胸望向自己。

    薛起身:“师父,您怎么来了。”

    n反手关上门。两人相对而坐,他首先开口:“我来道个别。”

    多少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刻,薛平静地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明天。”

    薛沉默了一下:“您以后,有什么计划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这种东西是最没用的。”n笑了笑,“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计划过在这所学校里待上一辈子呢。”

    薛低头:“您……理应留在这里。”

    n懒散地向后靠了靠:“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人活到这把岁数,没什么是了不起的。我只是有点不放心你。”他眯着眼打量对方,“以后小心被他们今天捧上去,明天踩下来,折腾不死你。”

    薛微弱地笑了一下:“我记住了。”

    “不过,你这小子倒也没有那么好欺负。”n眼中隐隐闪现出的慧黠,“当年你还在我家玩时,就跟现在一个样,成天把自个往书堆里埋。那个年纪的孩子们是最闹腾爱玩的,从没见过像你那样的。我当时还在想,这孩子也太不善交际了。后来有一次我直接问你。”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昔日的学生,“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

    “你说人各有志,你的目标和他们不一样。”

    n忽带感怀地一笑。“薛,其实心气最高的那一个,应该是你才对。”

    薛愣愣盯着自己的指尖。

    “我的目标……”他终是低声开口,“我的目标,一直是您。”

    “嗯?”做师父的意外地睁眼,“才这么点?”

    薛大笑出声。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笑得这样酣畅过,像是积压了多日的苦闷与惨淡,都在一笑中泯灭。

    办公室的灯光苍白垂落,如同被铁面无私的岁月碾平了起伏,洗尽了颜色。

    当日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怎见白驹过隙一眼十年。

    “我总是想,如果一直努力下去,会不会有超过您的那一天。”薛疲惫地摇头,“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去争那个位子。他们不明白,您离开了,我就永远等不到那一天。那个位子,我永远坐得不甘心。”他苦笑着看向n,“您叫我以后,朝哪里走下去?”

    n微笑。

    他想说,我并不是你前路的终点,只是半道上障目的巨石。他想说,没有了我的阴影,你才能看见天地浩大,路途修远。

    他想说总有一天,你会赶到我的前面,迸发出更夺目的光芒;而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更年轻、更无畏的后生超越。

    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运行模式。

    但他没有说话。他已经懂得,有些事情人们将会在岁月中自己体悟。

    n站起身:“保重自己,来日方长。”

    “您也多保重。”薛随之起身,送他到门口。室内透出的光线吝啬地晕开,那道熟悉的背影迈步进夜色中,他蓦地脱口唤道:“师父——”

    n回头。

    薛一时找不出能说的话,尴尬地僵在门边。

    有那么一瞬,只觉得心中空旷得怕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挽留些什么。可仔细想来,又已经没什么可以挽留。

    n笑了笑:“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薛点点头,转回身去,关上了房门。

    ☆、番外 变更3

    聚餐设在陆云家的花园里。一张摆满餐盘的长桌搁置在花园正中,凭来客自取。二十余位宾客都是z校的学生与家长,分散在各处或坐或立,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顾泽无奈地被父亲挟着,听他与聚会的主人客套:

    “久仰久仰,您果然名不虚传哪。”

    “多谢多谢,您真是一表人才。”

    “过奖过奖,您家小陆云这么优秀,前途无量啊。我家这位应该多跟他学学。”

    “哪里哪里,您家小顾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正好是我家这位的榜样。”

    顾泽暗中忍耐,却见对面同样被挟着的少年,脸色也不太好看。

    家长们终于结束了亲切友好的开场白,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好好聊聊”,撇下儿子,自行把臂言欢去了。

    顾泽与陆云同时翻了个白眼。

    “总算走了。”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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