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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狱戒 第31节(1/3)

作品:《九狱戒

    池卫敛住心神,故作无恙地避开了陈灿的视线,极为恰当妥贴地安慰了一篇话:态度诚恳,入情入理。看到他慢慢恢复了平静,方和亦淅一道开车亲自把他送回家。

    送过陈灿,返回途中,方亦淅的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惶惶不宁。想再多问几句池卫对于罗修失踪之事的看法,在见到对方保持着严峻凝重的脸孔时,识趣地闭口不言了。

    他了解池卫:越是这种时候,自己越是不能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否则会引起适得其反的效果。池卫知轻重,外表的冷静理智是多年练就的保护色,内里怕是已经开始运筹帷幄了。他说一不二,既是答应了帮忙,一定会说做到做到。

    这一点,方亦淅毫不怀疑。

    不过,方亦淅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池卫在与灿的对话里,眼神中;隐隐跳跃着一些别的什么情绪,很微妙的感觉。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恰如眼睫的一眨:说不上有什么根据,只是个人的直觉。貌似灿与池卫之间,有着他不知道的说不清的连系。

    或许,是他看走眼了吧?或许是他想得太多,这种不着边际的臆想转瞬即逝。虽然还是发出不安的信号,终是在对罗修日夜的担忧与牵挂中,匆匆一笔带过。

    再看看罗修这边的遭遇。

    自那日于家中突然让人带走,他就被请到了这座防卫森严,环境清幽的独栋小楼里。从外观上看,这座建筑很不起眼,像是极为朴素简陋的招待所。

    内部的家具陈设低调大气,一应设施,应有尽有。里里外外,楼上楼下,皆是身着便装,神色严肃的保卫人员。三天之后,他发现:此处被看管起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几个正在接受隔离审查的地方上的头头。他不算一个什么特殊的存在,反倒有了一种沾了“领导”光的错觉。形象点儿说,好似陪天子出巡的贴身近侍,有那么点借势生威的优越感。

    这点小念头,令罗修在内心对自己嘲笑了好久。

    罗修整日关在宽敞整洁的房间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每天唯一的消遣,只有看报纸。一天之中,上午和下午,定时会有工作人员和他谈话,请他将工程项目中土地招标和各个环节的具体情况加以不分巨细的说明。当然,次次意有所指,其中是否涉及行贿、受贿、不正当竞争,暗箱操做等等。

    从调查人员的支言片语中,罗修推断出有人对他进行了匿名举报;特别是直指他行贿相关“领导”,官商合作,互通有无,谋取不正当利益。但是,很明显证剧不足,远构不成对他们实质的“威胁”;暂时形不成致命的打击。

    罗修心里打起了算盘:领导退居二线,影响力还是在的。做为一个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劳苦功高,一向捧为“标杆”的优秀人民公仆的代言人;他无风无雨的卸任,是各方喜闻乐见的。假使因为一个罗修,而让这位无端卷入是非的漩涡,那等于是打了政府部门一个响亮的耳光;谁也下不来台啊?!由此可见,罗修认定,自己的处境不是太坏。

    有了这个认知,罗修面对和他谈话的调查人员坦然了许多。他抓小放大,虚以委蛇。写的书面材料,尽是些项目实施过程中的小纰漏,钻法律一些常识性的小空子。种种这些惯常的手段,适度犯规,又在情理之中。他写的洋洋洒洒,字里行间分析得那叫一个透彻,总结教训那叫一个深刻;再加上文笔流畅,感情渲染到位,堪比肩卢梭的《忏悔录》了。

    看的人,不用说了,读得心悦诚服,热泪盈眶。

    罗修平生头一回觉得,书读多了,最大的好处是:检讨书,写得真棒!能够成就一篇流芳百世的警世之文了。

    他该吃吃,该喝喝,一样不落。除了看书,每日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他也是怡然自得地在园子里散步。恬淡自若的神情,状态完全是在度假。那些便衣大抵是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看惯了平日里沮丧,颓废,寻死觅活的;冷不丁冒出一位稳如泰山,超凡脱俗的;也都纷纷认定,他的确没犯啥大事。

    最初的小心防范,到渐渐乐意与他闲话;罗修发挥了他职业技能中,最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一下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了监管对象里最受欢迎的人物。甚至,可以和这些调查他的人,像朋友似的自在地聊天。

    二十几天过去了,外边没有半点的风吹草动。没有人联络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哪一天才是个尽头。就是个神仙,也该有点心浮气躁了,何况是他?

    “领导”那边没有动静,会不会打算弃子呢?人家那可是宦海沉浮数十载,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挥泪斩马谡”的事儿,想来也做过不止一次了。兴许到了他这儿,连眼泪都省掉了。

    于是,罗修偶尔心灰意懒时也发出感叹:世事短时春梦,人情薄如秋云。

    他忍不住想起灿,想起这个依赖他的人,会急成了什么样子。往好的方面想,灿经过那么多人生挫折,事态炎凉,早是金刚不坏之身。即使身边没有他,也不会过得不好。何况,他给他留下了足够多的钱财。

    他又惦记方亦淅。

    他凭空消失的这段日子,亦淅会担心他的吧?会不会也好奇地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呢?他坚信:一旦亦淅发现他失踪,定是会去求池卫的。甭管是爱也好,恨也罢,亦淅不会对他撒手不管。正如,他对亦淅也是如此。

    他们的渊源太深,纠葛太多,已是剪不断,理还乱。把所罗门请来,怕也断不明白的。

    夜半无人,静下心来,他有大把的光阴,任自己安静地把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仔细地想个清楚。拨开迷雾,抽丝剥茧,他竟忽然间看清了许多他以前看不透的,想通了许多他以前想不通的。然而,越是看得清晰了,他也越发感到害怕起来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他如今置身事外,再回头看——却有惊出一身冷汗,四肢发冷的感觉。

    说来,池卫对罗修这事儿,真是十分上心的。哪怕他的确对罗修心生嫌隙,哪怕他可以无视灿和亦淅的请求;可是罗修出事,也是给他接手的项目拉向了危险的警报。为己为人,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况且,他和罗修的恩怨,远没有到恨之欲死的程度。

    陈灿来找他和第二天,他着手兵分两路,从两个方向进行调查罗修的行踪。一路,撒出手下在“道上”四处打探,其有没有被人绑--架,寻仇戕害的可能;另一路,走公安,司法界的人脉,打听罗修是不是犯事儿遭到拘捕了。没过多久,先是“道上”的兄弟传来消息,没有人针对罗修实施绑—票,伤害的行为。

    排除了这个最大的隐忧,无疑是阶段性的胜利了。方亦淅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不住地掩住胸口,在心底将所有的神明统统感谢了个遍。人活着,非遭横事,比什么都强。

    池卫瞧着方亦淅为了罗修牵肠挂肚,食不下咽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另一边,一连数日,没有关于罗修的一点点口风传回来。池卫,掂对着,怕是他的事儿对某些上层的大人物造成了影响。果不其然,过程一波三折,最后还是当日的老“领导”;派他最信任的秘书与他私下联络,如特务接头似的见了面,告知了罗修的情况。

    池卫,方恍然大悟:罗修目前正处在秘密看押,调查取证的阶段。“领导”的口气,颇让他安心;据说罗修口风很紧,进退得宜,调查组在他身上,找不到实质涉嫌重大犯罪的证据。要不了多久,人会平安出来。

    在感到肩上陡然轻松的同时,“领导”也不忘提点了池卫一席话。大概的意思是说,他已置闲,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惹人非议。钱,是赚不完的。但也要赚得有技巧,有智慧,别把自己算计进去。让池卫谨慎处理项目上的细节;别落人口实。如果再弄出了岔子,他可不负责善后云云。

    临了,还抬出了庄子的一句话送他: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池卫自己总结了半天,说来说去,就是:别给老子惹麻烦!

    池卫洗耳恭听了一番官场现实主义的教育,心里往外直撮火——这不是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吗?玩哪门子的深沉?还把庄子搬出来说事儿…….说到底,我年底不给你分红,你干吗?……

    奈何,仰人鼻息;苦于,无处发泄。心还道:我们在前面头拱地的卖命,好处一分不少地给你,你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反过来,好似他还身不由己,委屈得跟窦娥有一拼。厚颜无耻到这个层次,简直到了让人仰止。

    最后,说到了关键点:为了捞罗修出来,动用了平时不该动用的关系,欠下了必须得还的人情债。需要他拿出来六十万的公关费,上下打点一下。

    池卫,不为这个担心:区区六十万这个数目,在罗修那里不成问题。只怕,人出来之后,还得掏出一笔可观的答谢费。

    方亦淅看见池卫撂下电话,面色缓和了不少,眉毛依旧紧蹙。料想着,事情有转机是肯定的,后续可能有些烦琐吧。

    这时,池卫开口了,“你给陈灿挂个电话吧……..罗修没事了,过几天人就能回来…….不过,得给跑上跑下的人点儿辛苦费,让他准备六十万。”

    “太好了!”方亦淅头顶上笼罩的一团愁云惨淡,立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喜上眉梢:“我马上打给他!”

    拨出陈灿的电话号——片刻,手机听筒里传来清朗的官方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rry…………”

    这是怎么回事?

    方亦淅与池卫面面相觑——目怔口呆。

    ☆、问道(三)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切莫思量,更莫哀。从今往后,怎么收获,怎么栽。”

    方亦淅每隔五分钟,打一次电话;零零总总,打了不少于10多个电话,终是无法联系到神秘消失不见的陈灿。对方,始终是关机的状态。

    难不成,失踪,也有连锁效应吗?

    方亦淅藏住心中的忧虑,无可奈何地巴望着池卫:既有些担心陈灿的安危,又有些无计可施的茫然。

    池卫收到这样的眼神,也替陈灿着急。一个还没出来呢,另一个又不见了,他这一天快成了负责查找失踪人口的专业人士啦。

    “这不正常。”方亦淅肯定地下着判断:“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关机呢!除非是,发生了别的事儿。”

    “我知道。”池卫,点了点头,面容沉静:“我让人去找找他吧。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么大个人,出不了什么事。最有可能的是,有了突发状况出门去了。我们不用先吓唬自己。”

    方亦淅略微颔首,这一点他表示认同。陈灿的独立能力,还是令人放心的。他表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伶俐乖巧;内里却是个非常坚强,聪慧过人的。这样的人,他不算计别人已是万幸;别人要想伤他,恐怕也不容易。尤其是,现在的陈灿。

    甫一想到,陈灿向罗修大方展示着那些恐怖的伤疤,坦然自若地扯出那些莫须有的经历;方亦淅只觉得,这个昔日的恋人,像是在地狱里接受过魔鬼的重铸一般——蜕变得不可思议。

    “现在是找不到灿了的,也没办法拿到钱。不如,那六十万,我先替他拿,我手里还有……….”

    方亦淅只顾说着自己的建议,没料想,眼睛蓦地迎上了池卫一双含嗔带怒,灼灼逼人的目光——嘴边的话,悉数吓得咽了回去。

    他,倏而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情急,只想到要让罗修早些重见天日,恰好忽略了池卫的感受!失策,大大的失策啊——

    池卫,怎么会计较那六十万呢?自己这么一说,倒像是否定了池卫先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间接地把他排除在了自己和罗修的圈子之外。他错了,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大错特错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意中伤害了池卫,方亦淅想马上做出解释。只是,关心则乱,他的急于澄清,在池卫黯然神伤的眼中,显得相当笨拙——并且极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

    池卫,敛紧了眉心,一边的嘴角向上一翘:通常情况下,这是显示其心情大为不快的微表情。

    “你以为,我会为了这六十万,不帮他吗?!”听起来,像是难已置信的反问,又像是自我讽刺的喟叹。

    方亦淅瞬间觉得,好似自己小看了池卫一样。

    “我没那么想过。”方亦淅暗叫不好,池卫果然是曲解了他的本意。连忙说道:“我只是想,我和罗修是朋友;他出事了,我想尽一份力而已……..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说给他出钱,也是一着急随口说出来的……..我想不到,这会让你生气……..”

    把自己和罗修的关系,说成是朋友,虽是最好的注解;听起来却好像是刘备自称皇叔一般,总带着点儿底气不足,外加值得商榷的意味。方亦淅自己,先是心虚地红了脸。究其本意,他的确没有质疑池卫好心的意思;他就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罢了。

    池卫看着一脸挣扎,面红耳赤的方亦淅:霎时,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不单单是对方亦淅感到无能为力,也对变得这样敏感,软弱,不堪一击的自己。

    他讨厌这么没有止休的妒嫉与猜忌,总是自我怀疑,总是小心防范。想来,这一切,不仅令亦淅生厌,也令自己筋疲力尽。左手喜悦,右手沮丧;一边防微杜渐,一边患得患失;在多重得失忧惧的割裂之下,自己越来越变得不可理喻,没有自信。

    这不是他池卫;不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随性自在的池卫。

    或许,从今天起,试着,尝试着一点点放开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不会把彼此的热情消耗到死。

    池卫,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语不发。

    方亦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反常举动的池卫,直愣愣地盯着对方,内心惴惴。

    池卫沉默了很久,久到呼吸终于平缓,神色如常地内敛端正。

    “你不用为这个钱操心了。明天我让黎辉把钱给人家送过去。”池卫,口齿清晰流利地说道。神态自若的好似方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争执。

    “罗修什么时候出来,我收到信儿立刻通知你。最近你也累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池卫说完,径自一人上了楼。

    留下方亦淅站在客厅里,怔怔出神了半天。

    池卫上楼后,进了浴室,泡了一个冗长、且旷日持久的热水澡……..像是借此,面壁冥想一般。

    方亦淅也不可能好受,见他把楼上的浴室占了,自己跑到楼下的浴室潦草地冲了水,便回到卧室躺下了。

    这晚的睡眠,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亦淅挺着身体等得快要僵掉了,池卫才从浴室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动作很轻地上了床。

    他似乎有意不想打扰亦淅,悄悄扯过被子的一角,盖住自己,反方向侧躺着,犹自睡去。

    亦淅心知肚明,他是故意回避自己。一向和颜悦色,温柔可亲的池卫,真动起气来,运用的意是出乎意外的冷暴力。他,也是服了;也是醉了。

    他们在一起后,还是第一次池卫没有抱着他入睡。亦淅有些不大习惯,又不敢翻身怕扰了对方睡觉;自己抓耳挠腮难受了大半宿,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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