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偏偏那时他眼前有些模糊……

    啊,如果当时他能追上前去,像亲弟兄一样搂住那衰老的肩膀,该有多好啊。然后他们一定会找个酒馆,谈一谈这些年发生在大地上的事情。上校相信,老波诺弗瓦一定知道老柯克兰的踪迹。因为他们的名字在他心里,就好像焊在一起的一对铁环。三十年来,他在人间经历过的越多,他就越理解自己年少时未曾看透的这两个异乡人。亨利希·海涅漂泊欧洲各地,将自己的所闻所思写成《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时,也正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上校停下笔,从行囊中取出三十年前从故乡带走的、海涅的诗篇。当初的中学生路德维希,将歌德的一句话抄在了这本书的扉页,于是德意志的两位伟人就这样相遇了:“一想到德国人民,我不免常常黯然神伤。作为个人,他们个个可贵;作为整体,却又那么可怜。”

    德意志的每一代儿女中,都有人在思考这个问题。其中就包括贝什米特上校,尽管他自认为并非浮士德式的人物,但他不能不像浮士德一样感到痛苦。尤其是当他每一次回乡探亲,都发现哥哥比以往更为衰老的时候。他总劝说哥哥放掉这沉重的劳役,找点清闲的差事干,可是都无济于事。

    “我现在可算宽裕了。”在贝什米特上校四十岁那年,他直截了当地说,“基尔,就算你现在退休,我也完全养得活你们一家。”

    已经年过半百的兄长向着他摊开了满是伤疤和老茧的大手,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张扬着路德维希所熟识的、执拗而自尊的神情:

    “我是铁匠贝什米特。德意志人爱惜自己的手艺就像爱惜儿女。”

    是啊……如果这些年还有什么未曾改变的话,那就是铁匠贝什米特的劳作。德意志的工匠和德意志的手艺,早已熔铸成同一个灵魂。尽管路德维希寄钱回家时从不吝惜,可基尔伯特仍旧固执地站在锻造炉前,将自己的姓氏铸在生产的每一座铁炉上面,就像诗人在每一篇卷末签上“海涅”。这些铁炉就从这里被运走,销往铁匠贝什米特从未见过的远方。

    什么也不能阻止德意志工匠的劳动,除了一切秘密中最伟大的秘密——死亡。1912年,贝什米特上校收到一封来自故乡的电报: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病逝了。

    铁匠贝什米特安息在教堂后面的墓地,和早逝的情敌埃德尔斯坦成为了永恒的邻居。上校久久地站在他们的坟前,满怀惆怅地想: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位年迈的妇人在这里解下头巾,让白雪般的发髻散落在坟头深深的青草之上。

    寡妇尤莉希恩执意要带着孩子们回莱比锡的娘家去,毕竟那样更容易过活。上校不仅没有阻拦她,还相当勤快地帮嫂嫂收拾。他甚至做主卖掉了贝什米特家代代相传的铁匠铺,将换来的钱全都交给了孤儿寡母。

    “我的孩子们不会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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