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 第5节(1/2)
作品:《灵猫》
贺霖有点心虚,急忙补充:“你......只有对着他才会面露忧色。”
风渐渐变大了,继而乌云渐拢。
山洞幽深,洞外雨水滴落。
贺霖默然看着烛火摇曳发呆。
贺长空和锦绣一起消散的时候,贺霖其实抬头开了一眼淮墨,那时,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前一样坚强冷漠,反而从中流露了一丝遗憾和忧伤。
“一开始给你的那块珠子,里面的黑气其实就是你体内的灾灵。”倒是淮墨先打破了沉默,“我本来打算把你体内的灾灵一点一点地分散开来再逐一镇压。”
贺霖自嘲:“是我怨念太深了。灾灵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增多。”
淮墨叹息道:“如今我们只好去长白山天池底下的灵墟台,以那些纯粹之灵气来净化你身上的灾灵。”
贺霖沉默,回想起白雪刚刚去世一年,淮墨便以黑猫形式出现在自己身边,处处维护,只为了帮自己驱赶灾灵?出于本心应是不可能的,只怕是受人所托吧?
“......其实连你也并非真心对我的是吗?如果没有贺长空,你依然会愿意这般不畏辛劳地帮我吗?”
淮墨抬眼看了他一下:“能活着便好。”
贺霖低下头冷笑:“是啊,能活着便好。”
整整半个月的奔波,两人终于抵达了天池。
天池池水明镜清澈,深不见底,水面上映着天边如棋子般的星甸。四周群峰环绕,微薄的积雪更是陡然为此地增添了几分仙气。
传言天池本是王母两个女儿手中的一面玉镜,后来因镜子夸妹妹比姐姐好看,而被姐姐摔至长白山最后化作天池。玉镜缓缓吸收长白山灵气而修行。灵气日渐积累,如今在其池水之下更有一座由灵气堆砌而成的灵墟台。
“等明日第一缕阳光照入池中,此地灵气最为强盛,那时强行为你洗命,应该可以把那相柳镇压。”
贺霖不安地看着那星罗棋布的天空,故作镇静:若是能把这天煞孤星洗去,那边不必连累其他人了。
淮墨拍了拍贺霖,笑道:“没事的,走吧。”
随即轻轻捏了一个手印,天池中央突然出现一道如细线般的光线,渐渐地开始荡起涟漪,池水纷纷往中央处深陷,任由贺霖再怎么冷漠淡然,此时也面露讶色,只见得在匆匆而落的池水之下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平台,上面星空罗列,东南西北处分别刻着四方仙兽,而平台中央高高立起一块盘龙石柱。
淮墨拉着贺霖一跃而下,两人刚刚碰到平台,上方本来下陷的池水瞬间恢复如镜般平静。而灵墟台周围依然有瀑布下落,四周更有星光闪烁,恍恍如同太虚梦境。
“那些飘忽的星甸便是此地灵力之所在,会随着天池外的天象而改变。”淮墨边解释边领着贺霖走到盘龙石柱下,“我们便在此处洗命。”
贺霖抬头一看,那石柱约莫三人合抱宽,其上雕有一条盘旋而上的巨龙,张牙舞爪却慈祥万分。
淮墨徐徐吟诵咒术,贺霖突然觉得心脏处的苦闷略略开始舒缓,只见一条缠绕着黑气的锁链从心间缓缓蔓延,一圈一圈地绑在盘龙石柱上。
贺霖看着从自己心脏处不停延长的命锁,光亮银色的表面却覆盖了一层浓郁的黑雾,不禁冷笑:“这是什么?”
“命锁越长,寿命也就越长。”淮墨知道他心中的焦虑,眯眼道,“现在离日出还有一点时间,你先养精蓄锐,等一下的洗命应该会很痛苦。”
贺霖自嘲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贺霖盘腿而坐,阖上眼帘,心绪渐渐平静,心中不知为何,慢慢地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或喜或悲,如今不过是一场韶华大梦。
淮墨看着贺霖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一双眸子渐渐转下,只见那缠绕着命锁的灾灵,心中猛然一痛,若是自己当年不曾动心,这孩子也许就不必受这么多的苦头了。
“如果你觉得愧疚就应该放弃为我洗命。”贺霖缓缓开口道,“好让我延年益寿啊!”
淮墨却也淡然:“这般八卦,怪不得当时会被夏禹镇压。”
“谬赞了,灾神大人。”贺霖徐徐张开眼睛,一双瞳孔猩红而森然。
“你打算在这孩子身体里停留多久?”
相柳笑道:“这天煞孤星,命格偏硬,性格倔强,怨恨至深,我等了七百多年才等到的一副完美躯体。”
淮墨见相柳答为所问,一脸不屑地用手执起贺霖命锁陡然一震,四方灵气纷纷汇集,灾灵突然感受到炽烈而一头往外跑,银色锁链和黑色雾气虽然仍汇合在贺霖心脏处,可在体外的部分则已一分为二:“瞧,你这不出来了吗?”
灾灵缓缓聚集,凝成一个人身蛇尾之人,漆黑的雾气中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猩双目赫然闪耀:“看来是交涉失败咯?”
淮墨微微睁眼:“压根没打算和你交涉。”
相柳也不怒,俯身便是一击横扫,淮墨迅速跃起,指尖往下流走,凌空描出一道金色符咒,可黑烟似乎并没有被制压住反而灵敏闪开,化作一张张惨白的纸人四处飘落,时不时鬼哭狼嚎,凄厉无比。
“这些纸人就是我的子孙们对贺家人的憎怨。纸人越多,负之气息便越强。”不知何时,相柳已站在贺霖旁边,一手轻轻地抬着贺霖的下巴把弄,一边悠然地看着淮墨应付那些纸人。
淮墨眼角微微瞥向天空,士别三日的确当刮目相待,这相柳的怨念竟然比当年高出那么多倍,如今离日出不过一刻钟,待此地灵气充盈,应也可勉强镇压住他。
☆、神怨
贺霖只觉得浑身都是昏昏沉沉的。
眼睛一睁,便是漫天繁星,熠熠生辉。
身边渐渐人来人往,贺霖细细打量着那些人,竟都是愁眉苦脸的。
渐渐地,不知是谁开始说了第一句话——
“再也无人信仰神佛了,供奉不够,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
“明明身为一方神灵,可为何灵魂死后却无□□回?”
“我好恨,为何要设下这样一个毒咒。”
“我妒忌那些有名字的,永远被人记住的神灵,生生世世都有人供奉!”
......
贺霖心中倒是平静得很,看着那些愁眉苦脸的人,突然想到了以前天天在心里抱怨生活不如意,怕也是这般丑态吧?
“他们都是由于神隐时代的到来而消失的神灵。”吵闹中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声音,四处突然渐渐变得肃静,贺霖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头发微卷,双目猩红,正是那时在梦中看到的假山神。
贺霖也不惧怕,转头看向四周,原来神明也会有皱眉担忧的一面,脑中突然掠过锦绣的悲恸和淮墨的怒然。
憎恨,不甘,妒忌。
神明也和自己一样有这么多的负面情绪。
假山神轻轻抬手,众人缓缓回头,纷纷朝着贺霖方向走来:“你也明白的吧?那种心情,你可以接纳他们吗,让他们在你体内寄居吗?”
四处人流纷纷汇集,可奇怪的是,贺霖竟思绪清明,心平如镜,缓缓道:“若是让这些神灵寄居,我便可以摆脱天煞孤星的命运吗?”
假山神笑道:“他们不仅可以让你克服天煞孤星的命运,更可以让你白日飞升,只要你愿意。”
对于醒来看到一些情节接不上的事情贺霖早已见惯不怪了。
贺霖心知,这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只需定力足够,自然可以摆脱出去!
左手缓缓攥拳,双目紧闭,眼皮猛然一睁,眼前的人群果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眼前的是漫天的星甸,飞悬瀑布以及身下的银色命锁。
此刻,灵墟台上,不远处,淮墨正与那团黑烟在激战!
“哈哈哈,区区灾神不过如此。”
黑烟无尽蔓延开来,淮墨小心地立在其中撑伞防御,相柳察觉贺霖已经醒来,本来处处针对淮墨的势头渐渐转向,手一摆,数张纸人悠然缠向贺霖,贺霖本想躲开,可身上缠绕着慵长的命锁,往前跑了两步便被搁到摔地。
淮墨一惊,急忙呼出一道符印护着贺霖,可自己却被身后的劫火趁机袭击,猛然摔倒在平台上。
相柳狡黠笑着:“我是不会伤了他的,毕竟他是我的宿主,如今他的身体已被我侵占八分有多,仅剩下那份可怜的慈悲之心,只要他自甘堕落,我便可借他的身体重生了。”
随着那狂悖无道的笑声,四处灾灵渐渐吞噬四处灵气,在灵墟台上疯狂蔓延,化作一条一条恍若从黄泉爬出来的葬鬼之爪,紧紧地把两人拉入黑雾中。
“怎么?痛苦吧?”相柳身体从黑雾中浮现,手中徐徐燃起一团漆黑火焰,灾灵瞬间尽数褪去,整个灵墟台突然变得空旷无比:“灾神大人,若想驱散灾灵,直接用此法便可。”
又是劫火!
贺霖咬牙,这相柳竟然可以在灵墟台这种灵气充盈的地方把淮墨玩弄于鼓掌间!
淮墨脸色一变,心中暗呼不妙,可相柳似乎挺满意淮墨的这个反应,手猛然一抓,劫火便被他握在掌心,不过须臾灵墟台下开始喷涌出漆黑火焰,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吞噬。
漆黑烟火从灵墟台底部翻涌而上,灵台渐渐溃散,四处灵力纷纷流失,金色地板开始裂痕不断,贺霖依然被命锁锁在盘龙石柱下不可离开,只得抓紧石柱尽量不让自己碰到那些裂痕,可又着急淮墨,只好一心二用,一边闪避一边张望。
相柳仿佛也注意到了贺霖的一举一动,眼角瞥见一条巨大裂痕向着贺霖方向蔓延,急忙抬手直接把那半块灵台化作金色灰尘,随风而散。
正值此时,盘龙石柱四周的北斗星图渐渐化作一道金光,本来倾泄的瀑布纷纷化作水滴往灵墟台汇集,璀璨恍若万千佛灯骤然亮起,劫火的气焰果真减少了几分。
相柳不屑地回头,只见淮墨立在劫火中不顾炽烈,驱使着灵气在启动灵虚阵,心中暗暗不禁嘲讽:如今这阵法已被劫火毁了一角,再怎么也是徒劳,你若是专注施法更好,正好趁机除了这眼中钉。
贺霖刚回过神来,抬头便看到相柳盯着淮墨,手中劫火凝聚,心中猛然一动,颤抖着的左手突然握紧了自己的命锁,相柳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的牵动,转身盯着贺霖,贺霖嗔目怒视而望,歇斯底里地大吼:“你要是是动他半分,我就把命锁扯断,大不了一拍两散!”
相柳盛怒,把黑火用力推向淮墨,淮墨咬牙忍着剧烈的灼烧,尽量不发出嘶叫,可身体依然乏力倒在地上剧烈喘气。而相柳则迅速转身捏着贺霖脖颈处,身后再次出现方才的那些神祇,一张张愁眉苦脸的脸容,一模一样的喃喃自语。
贺霖愤愤然瞪着相柳,任由着他对自己乱吼:
“你应该会明白我们的吧!凭什么你一生出来就是天煞孤星?”
“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走了?”
“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是富二代,而你缺是个落魄的贫苦人?”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对你很不公平吗?”
“为什么你天生就要做一条可怜虫?”
......
贺霖猛然吸气:“这般执念,你们这群废神入魔也正常!”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静下来了。
相柳眉目渐深:“难道你不怨恨这个世界吗?”
贺霖笑而不语,左手却是把命锁越撰越紧,抬眼间恰好看到淮墨正看着自己,然后双眼一闭,手用力一拔,银色的光芒瞬间消失殆尽,那缠绕着的黑气也徐徐腾散于空中。
淮墨和相柳几乎同时大喊:“贺霖!”
贺霖看着那双猩红的眸子,浅笑。
从此我们贺家与你在无拖无欠!
我好恨。
我会讨厌那些只要撒娇就可以买到很多玩具的孩子。
我很妒忌那些只要受了伤害就有爸妈保护的同学。
我好羡慕那些可以有人疼爱的人啊。
但是,殊不知,自己其实一直拥有着幸福。
怨自己没有家庭的温暖,可却忘了儿时一家共聚天伦之乐。
怨爸爸背叛了妈妈和自己,可其实他心里依然处处向着自己。
怨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可其实早已与他日夜共对。
怨念早已根深蒂固了,可我却从不曾觉得自己是可怜虫!
因为我活着啊,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正是因为自己并非生活顺遂,所以才会更相信生活有奇迹。
贺霖左手印记赫然亮起,命锁一断,心脏处猛然一痛,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任由着相柳疯狂地摇晃着自己。
“贺霖!”淮墨强行终止了阵法,却四肢乏力跪倒在地,一点一点地向贺霖匍匐前进。
失去了那么多灾灵的相柳只觉得头昏脑涨,而贺霖身上的怨念竟不断地流散开来,地上的劫火也已全部熄灭,一双猩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贺霖:“你想一死了之?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天煞孤星下辈子可是要沦为畜生的,你也愿意?”
贺霖眼中尽是落井下石之意,奄奄一息道:“宁愿做头畜生被人宰割,也不想看你趾高气扬的模样。”
突然,灵墟台上一道白光闪过,化作雪白鬓毛,头顶双角的骏马。
竟是白泽!
相柳咬牙大喊不妙,连白泽也来了,眼中尽是戚然惨笑:“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便宜的!”
贺霖瞳孔骤然一张,只觉得眼前那团黑雾竟化作黑气缕缕,疯了一般涌入体内,明明本来渐渐平静的心脏突然一阵钝痛,眼前的金光渐渐化作血红,接着便是漆黑一片。
脑海中依然传来相柳歇斯底里的怒吼:
那些渺小的人类为什么可以成为生命之灵,为什么他们可以随意践踏生命,他们欺负我的子孙,我便在黄河畔弄了一场大水,结果便被谴责,被人类镇压,被称为凶兽,这公平吗?
不甘心!
贺霖眯着眼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突然听到淮墨在喊自己,心中突然一暖,转过身来恰恰迎来了一阵刺眼的光芒,抬手擦了擦眸子,正看到淮墨的脸从担忧变得安心,竟然一时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由衷地露出一阵浅笑。
或许,还是有人会关心我的。
再抬眼,便看到淮墨身旁的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正施法把命锁重新收回贺霖体内,可本来应该是银色的命锁,如今却是漆黑的。
男人说:“相柳用自己的修为为你续命了。”
贺霖垂了垂眼帘,命锁依然完好如初,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从银色变成漆黑了吧。
可竟依然心平如镜:“还是祸害遗千年了。”
“他如今算是强行附在你身上了,只要人间怨念不断,你命锁便会延绵不断,但他为你续命用去的修为较多,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以后只需控制好心中的负面情绪,找到一些灵气强盛的地方定居,即便他沉睡在你身体里应也是无伤大雅。”
贺霖自嘲:“那便看破红尘,出家剃度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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