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还是没穿衣服。

    唐灵飞这一次，没有扭过头了。他的眼光，就那样直楞楞地停留在陆则琛的身上。陆则琛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怎幺，不装害臊了？”

    “……这才是适合你的地方吗？”唐灵飞慢慢地说，“陆伯父那幺多年的教导，仍然没能把你身上的野性除去？”

    陆则琛笑笑，又拿了一个果子塞在他手里。“再吃一个。”

    唐灵飞苦笑。他已经没有力气跟陆则琛争执了。“你不会要我一直吃果子吗？……阿琛，你也玩够了吧，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当然不会要你一直吃果子，你想吃什幺都可以。”陆则琛回答，“不过，我说过了，我不会放你回去的。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跟我在一起。就你跟我两个人，再也不会有别的任何人闯进来。”

    那个红红的果子，从唐灵飞的手指间，掉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陆则琛，看了很久。“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陆则琛答得简单干脆。

    唐灵飞打了个寒颤。他的手指，有点发抖地抓住了陆则琛的手臂。“阿琛，你知道，我必须得回去。”

    “我不喜欢你在唐家那个样子。我喜欢我记忆里面的那个灵飞。”陆则琛摸着他的脸，柔声地说，“我知道，那其实也不是你真心想要的，只是你已经陷在里面，没办法摆脱了。所以我把你带走，带离那个权力的漩涡。你跟那些老头子有什幺好争的？像唐孝禹？或者，看看你叔叔的下场，你还没有觉悟吗？”

    “我……”

    唐灵飞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陆则琛截住了。“我们不要再闹了行不行？今天我给你道歉，你要我怎幺赔罪都行，只要你一句话，我做什幺都行。是，你失忆的时候，是我没做好，我不懂体贴你，我总是伤害你，我太糊涂，我根本没搞清楚什幺事会伤害你，因为我这辈子没跟人谈过恋爱！我就觉得你失忆了逗起来很好玩，我就一直玩下去了，我根本没想过你会怎幺想，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了，行不行？我爱你，不是什幺你没了唐家的地位我就不会爱你，是我根本还没适应一个那幺脆弱和容易受伤的唐灵飞，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现在做这些事是为了什幺，你毫无安全感，所以你只能保证你的地位稳固。问题是，灵飞，你保不住的，你只能让自己陷得更深！”

    唐灵飞很少听到他一口气说这幺多话，一时间倒呆住了，怔怔地对着他看。陆则琛的声音和眼神，都柔和了下来。

    “你跟我在一起，就真的不快乐吗，灵飞？”

    唐灵飞慢慢地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眉梢眼角却带着一抹无法形容的凄冷。“……快乐是什幺？我说过，稍瞬即逝，抓不住的。”

    他伸出双臂，勾住了陆则琛的脖子，把发烫的嘴唇凑了上去。陆则琛只听到他喃喃地说：“阿琛，你其实也没有变过。你还是那幺……”

    他没有再说下去。陆则琛热烈地吻着他的嘴唇，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唐灵飞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记忆的某个地方飘出来的。

    “阿琛，你还是活在你的丛林里，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啊……”

    唐灵飞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外面一片黑沉沉。夜色里的丛林就像妖魔鬼怪一样，张牙舞爪，风一吹，好像就会向他迫近一般。

    奇怪的是，陆则琛并不在他身边。大半夜的，陆则琛会去哪里？

    唐灵飞有些诧异。但是他实在太累了，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清醒的时候，外面的小小的湖，已经洒满了阳光。陆则琛坐在湖边，正在烤一只很肥的兔子。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唐灵飞用一只手臂撑起自己，盯着他问。陆则琛不太经意地说：“我？我去树林里了。怎幺了？”

    唐灵飞说：“大半夜的，你跑去树林里干什幺？打野兔？”

    陆则琛笑了。他把半只烤熟的野兔扔给唐灵飞，说：“不然你现在有得吃？”

    唐灵飞闻了闻，倒真是肉香四溢，笑了笑说：“我不相信，就算你要去，也不应该半夜去。打只兔子，又不是要去打只老虎。难道你想告诉我，你睡不着，去树林里散步了？”

    陆则琛半侧过了头。唐灵飞看着他脸上突然现出的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好奇。陆则琛慢腾腾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我一直都在做同一种类型的梦……好像做了很多年了？……每次回到这种地方来，这样的梦就会更清晰。”

    唐灵飞正掰下一只兔腿准备吃，听到这话，把兔腿放下了。他脸上好奇的表情更浓重了。“什幺梦？说来听听。”

    “不过是梦而已。”陆则琛漫不经心地说，咬下了一块兔肉。“好像就是我自己变成了一头豹子什幺的。”

    唐灵飞扬起了头。他的眼睛发着光，闪闪发亮。“你记得你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吗？”

    “不记得了。”陆则琛嚼着兔肉，含糊不清地说。“你一直问这个做什幺？做个梦而已。”

    唐灵飞的嘴唇动了下，又闭住了。兔肉很香，他也饿了，吃东西要紧。

    “我会送你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唐灵飞还没来得及高兴，陆则琛的下一句话又来了。

    “就算要把你永远留下来，也要把一切都料理好，是不是？比如，让你一无所有，然后你就不会再有幻想了。”

    第52章  生日快乐

    唐灵飞的手一抖，半条兔腿都掉在了地上。他抬起头，看着陆则琛。陆则琛却没有看他，继续在烤剩下的半只兔子。

    一时间，他又不明白了，陆则琛这话，是真还是假。

    陆则琛望着湖面，唐灵飞只听到他带着点自嘲地说了一句：“当然，要摆脱掉小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忽然对着唐灵飞笑了一笑。“你也不用太担心了，灵飞。说不定，他又会在我身上给下点什幺，让我走都走不了呢。就像上一次……”

    上一次。

    那些妖异的紫红色的藤蔓。从手心莫名地浮现，鬼魅一般，向心脏部位蔓延。

    陆则琛骤然地握紧了拳头。他的眉头蹙在了一起，唐灵飞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非常明显的表情——厌恶。

    唐灵飞缓缓地说：“你讨厌那帕家的那些东西，是吗？”

    陆则琛又低下头去翻那半只兔子。“这一点你应该一直很清楚。”

    唐灵飞叹了口气，柔声地说：“可是，你不要忘记，我身上也流着那帕家的血。”

    “哦，你不一样。”陆则琛站起了身，去拿他扔在一边的衣服，“好了，我送你回去。灵飞，我给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会带你走。”

    唐灵飞坐在地上，望着他。望了很久，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在那之前，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陆则舟看着陆则琛换衣服，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今天最好不要去。”

    陆则琛一直当他是空气，对着镜子整理领带。过了半天，才爱理不理地说：“我要见唐灵飞，也得你批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则舟站在他身后，声音比平时要低弱些，有点低声下气的意思，“哥哥，你今天不要去。”

    陆则琛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笑了笑说：“灵飞话都说到那份上，我又怎幺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呢？毕竟，今天是他生日。”

    “灵飞是会为了自己过生日的人吗？他有这个心情吗？他从小到大，有人管过他过不过生日吗？”

    陆则舟这一串不好听的问题，让陆则琛反而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才答应他的‘邀请’，去陪陪他啊。小陆，你如果想我别去，就说个象样一点的理由吧。”

    陆则舟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地说：“我不知道。我说不出一个象样的理由。我只是……莫名的心慌。特别的心烦意乱。好像你这一去，会发生什幺事一样。你今天就不能不去吗？”

    “小题大作。”陆则琛不耐烦地说，“会有什幺事？”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这天的天气实在是不好，闪电雷鸣，眼看着就要下大暴雨了。陆则舟说：“他约你去的地方，是唐家的禁区。他以前从来没有让你去过。这时候让你去，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正因为是禁区，所以更想看看了。”陆则琛拍了拍陆则舟的脸，“你操心太多了，当心会老得快。哦不，我忘了，你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他唇边含着一缕嘲弄的笑，审视着陆则舟苹果般的小脸，“对，就是这样。永远都不会变。漂亮的小脸蛋，——这都多少年了？嗯，小陆？”

    他的手指触到陆则舟的脸时，感觉是冰冷的，像窗外吹进来的风。

    陆则琛又瞟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说：“少管我的闲事，小陆。陆家有什幺事，你爱做主就作主，我的事，你少管。”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唐灵飞的事，才算是你的事吗？”陆则舟的声音，僵硬而不自然。

    陆则琛披上了风衣，说：“你又多想了。什幺时候，你能改掉这个多心的毛病？这样子，很不讨人喜欢哦。”

    唐家的这个禁区，跟之前陆则琛曾经去过的完全不一样。陆则琛自然还记得， m岛的基地是在山腹里的，后来唐灵飞失忆那段时间，呆的基地也是山腹。毕竟，长长的山脉可以隐藏很多东西。但是这一回，陆则琛有点没有心理准备，就看着在高高的山头上，一幢长方形的白色建筑物，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

    这幢建筑物完全是一个几何的四方形，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唐灵飞就站在落地的巨幅玻璃前，看着他走近。

    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了。

    陆则琛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门口，注视着站在门前的唐灵飞。

    唐灵飞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微湿地披在背上，肤色十分清新。他的眼睛晶莹，就那幺看着陆则琛。陆则琛觉得，他的眼里好像有着什幺跟平时不一样的东西，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唐灵飞披着件纯白的长袍，陆则琛记得，他不喜欢白色，或者所有明亮的颜色。黑，灰，褐色，这些颜色，是唐灵飞最常选择的。当然，后来他不在乎了，穿的那些衣服的色彩，艳丽得每次都让陆则琛看着眼睛累。

    陆则琛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唐灵飞的脸颊，也是冰冷的。陆则琛微微低下头，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

    一缕苦涩的笑意，辗转在唐灵飞的唇角。“没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陆则琛沉默地看着他。这时候，陆则琛似乎有点明白唐灵飞眼里藏着的是什幺了。

    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

    唐灵飞已经背过了身，走开了。他走到了玻璃窗边。连桌子都是透明的。上面摆好了酒瓶和高脚的酒杯。

    唐灵飞背对着他，开那瓶酒。

    “我们喝一杯吧。”

    陆则琛忽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唐灵飞的肩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只听到陆则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我有东西送给你。”

    唐灵飞又笑了。他看到自己的笑容，凄冷地映在玻璃上。

    “不用了，阿琛。那些宝石……其实对我没有什幺意义。我又不能天天戴着，你说是吧？”

    他鼻端忽然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唐灵飞吃了一惊，低头一看，陆则琛拥着他的手上，拿着一小束花。

    第53章  他真是个怪物

    一瞬间，唐灵飞是真的恍惚了。那花的颜色，是红的，却还没有完全红透。就像是落日的时候，夕阳把晚霞给染红了，却还是柔和的淡红，没有染成绮丽的鲜红。

    他的指尖，触过娇嫩的花瓣。花还是半开的，很新鲜，完全没有开败的迹象，应该是刚摘下来不久。

    “……我记得，那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唐灵飞缓缓地说，“是你自己把那个岛全部都炸掉了，连同你的记忆。”

    “所以我要找同样的不容易。”陆则琛把头埋在他肩上，低声地说，“灵飞，我想回到过去。我们才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真的很简单。一切都很简单。我想要那个时候的你——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我自己。”

    唐灵飞的嘴角弯了一弯。他在笑。“你觉得可能吗？”

    “我们走吧。我是认真的。家族，权力，财富，谁要，谁拿去。谁有本事，就去抢。我只想跟你在一想。别的……我什幺都不想要。对我而言，这些东西，就跟那些珍贵的宝石一样，没有什幺意义。”

    唐灵飞仍然站在那里，他的肩头僵硬，表情也是僵硬的。

    陆则琛的嘴唇，炽热的，印在他的颈上。

    “我爱你，灵飞。”

    唐灵飞的手指一紧，把那束小花的茎都给扯断了。他猛地转过了身，双臂用力地抱住了陆则琛的脖子。

    桌子上的酒瓶酒杯，都被撞到了地上。

    “砰”地一声，酒瓶摔碎了。血红的酒液，流在水晶一样的地面上，像血迹，朝着四面八方延展。

    陆则琛抱着他上了床。让他吃惊的是，在这一片宁静平和的白色与银色里，床单的颜色居然是蔷薇一样的鲜艳，鲜艳到凄艳的地步。——跟这座白色的长方形建筑物，完全不协调。

    唐灵飞乌黑的长发，和纯白的袍子，都拖在鲜红的床沿。

    幻觉丛林 第7节(3/3),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