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 第10节(1/7)
作品:《明月如霜》
善渊与善信同时刺出手中长剑,汉阳以后背去挡善渊刺向晴川的剑,晴川亦以后背去挡善信刺向汉阳的剑。两柄长剑同时贯入二人前胸后背,二人以相拥的姿势双双倒下。汉阳抱着晴川,在他耳边笑道:“百岁平安,不如伴君一日。得与君同生共死,死而无憾!”晴川身上鲜血纵横,却笑得无比灿烂,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汉阳耳边轻轻说道:“生同衾死同穴,晴川亦死而无憾。”
方才还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样气息全无魂魄散尽了。武当六子杀了这两个人,却丝毫没有快慰之心,相反的,从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压抑的悲伤之感。善治向山下发了信号,善能和善时替善仁包扎了伤口,六人在山巅没由来地一阵空虚悲伤。这是善信和善渊第一次杀人,他们两个看着手中长剑,愣在了山巅。
善仁断了根肋骨,万幸没有性命之忧,看伤口的位置和形状深浅,已经是手下留情。善信异常沉默,忽然道:“师兄,你为什么说这两个人是崆峒叛徒,万一……万一我们错杀了好人呢?”善治看了一眼善信和善渊,又望了一眼山下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行动不缺我们几个,不如再耽搁一会儿,把他们两个埋了吧。”善能点头道:“说得不错。我与他们也算是旧识,他们死得的确可惜。”善时不解道:“我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善治师兄,你与他们可有交情?”
善治沉声道:“瘦一些的这一个叫做晴川,高壮一些的这个叫做汉阳,晴川是崆峒掌门方英的入室弟子,而汉阳则是掌门师兄方武的入室弟子。他们两个武艺精湛,自小便是崆峒的得意门生,晴川更是方英前辈钦点的下一任掌门。可是去年武林大会之前,有人见汉阳在方英的饭菜中下毒,方英前辈吐血高烧卧床三日未曾睁眼,命悬一线,方武前辈亦怒从心起,将崆峒关进囚牢里百般折磨,扬言掌门的病再没有起色,就杀了汉阳,拿他的血和骨头熬汤做药引子。后来万英前辈不治身亡,牢里的汉阳被晴川救走,他两人一时间从崆峒的俊杰沦为派中的叛徒。在之后他们绝迹江湖不见了踪影,没想到竟是躲到了这里。”
善能道:“我倒是听说,最近崆峒派中乱得很,万英前辈的大弟子晴空放言说当日之毒不是汉阳所下,而是万武前辈为了谋取掌门之位从中作梗,现在崆峒分为两派,分别以晴空和万武前辈为首打得不可开交呢。”
善时道:“我瞧他二人并不是功利之人,看来当年下毒之事多有蹊跷。”
善治向善渊善信道:“当年之事真相如何我们无从知晓,只是如今他们为双仪城城主卖命却是不该。今日若不是我们杀了他们,便是他们杀了我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敢做敢担,你们无须为此伤怀。”善渊和善信对视一眼,见彼此身上伤痕累累衣衫褴褛,一时之间由杀人的愧疚变成了生的庆幸。
☆、血流成河
却说早已等在山下的峨眉派弟子们收到武当六人放的信号后,悄悄潜进了双仪城,一路向上摸进了半山左侧的关卡守卫之处。他们精神戒备上得山来,却发现此地非但没有人守卫,反而有打斗的声音自山洞内传出。峨眉大弟子应实示意师弟们放轻手脚,先摸清山洞内的情形再做打算,于是几人扶墙贴耳纷纷隐蔽起来,竖了耳朵偷眼去瞧里面的动静。
山洞内有一个声音苍老雄劲带着怒意大声咆哮道:“叶之洋那个小畜生在哪里?”应实仔细看去,这声音的主人双眼紧闭竟像是看不见的,此人正是鲜卑一族守护燕国继承人的长老灵目。在他身边的两位老者正是耳朵听不见的灵耳和不会说话的灵口。他们三人对面站着的也是一名老者,他虽鹤发长髯须发皆白,但腿脚灵健耳目灵活,正来回躲避三人的攻势,此人正是叶之洋的师父汪扬。灵目又道:“他约了我们与我们的王在此地相见,怎地又不肯露面!”
汪扬一面打一面骂道:“你们三个老混球,下手这么狠还骂我徒弟是小畜生,若不是看你们聋的聋瞎的瞎,我早对你们不客气了。你们素日里不是最疼我的洋儿吗?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来我这里瞎胡闹,我们几十年的老交情老邻居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灵目手上加了力道,向汪扬推出一掌:“休要胡搅蛮缠!你岂不知你徒弟便是我们鲜卑一族的王脉慕容予?我们此行是来寻他兄弟慕容舍的,你快些让开!”汪扬险些被掌风扫到,他大怒道:“你这个瞎子真当我不敢动你吗?你们燕国早就亡了,休要再做甚么东山再起的美梦!就是因为你们三人头脑愚钝不懂转圜,你们鲜卑一族才会日渐消亡。若我是你们,早就令这天下翻天覆地改朝换代,即便不能此时也早该以死谢罪了。你们固执守旧,只认上天选定的君王,却不知这样的王朝不能稳固迟早会覆亡。”
三人被点住了痛脚,拳脚放开,逼得汪扬直退到了墙角。汪扬气喘连连:“也不怕告诉你们,此时洋儿和慕容舍正在擒龙道里,他大概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了,你们还是趁早死心吧!”灵口此时突然发出桀桀之声,那声音沙哑恐怖,听得人寒毛直竖。灵耳只能靠猜口型听声音,他此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欣喜的问道:“果真如此?我们的王在擒龙道里?”
三人的攻势顿减,汪扬纳罕道:“是又如何?”灵耳喜道:“你忘了擒龙道当初是因何而建的吗?建擒龙道的是双仪城的第一任城主,也就是我们鲜卑一族的何尚啊!”灵目激动道:“他进入擒龙道便会明白自己的身份,若他能破了擒龙道,将密室里的东西为己所用,何愁我大燕国不能盛世重现啊!”
汪扬迟疑道:“你们不知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洋儿,还有另外一人……”灵目道:“管他是谁,区区一人何足道哉,在擒龙道里还不是我们的王说了算!”汪扬叹气道:“此人若干年前来过双仪城,劫走了我们千辛万苦积攒下的十座粮仓,难道你们忘了吗?”灵目瞬间汗湿了全身:“是他……吾王危矣!”汪扬笑道:“放心,有洋儿在,你们的王死不了。”灵目攻势放缓,犹疑不定道:“你们师徒到底站在哪一边?”汪扬道:“我虽是朝廷通缉的盗贼,祖上却是功名赫赫的开国元勋,你们说我站在哪一边?”灵目道:“亏我们双仪城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想着你的朝廷。”汪扬笑道:“此言差矣,即便是我们城主,也不一定站在你们这边。”灵目道:“休得胡说!城主虽不是我们鲜卑族人,但与我们渊源极深休戚与共,定会与我们同仇敌忾!” 四人都已年过六旬,斗了许久彼此都有些体力不支,汪扬勉强躲过攻势疲惫道:“双仪城将会有大难,看在我们邻里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们早日收手快些逃命去吧!”
灵耳与灵目犹豫不决,灵口亦是神色不定,许久,他口中呜呜呀呀的,像是在给两人下什么命令。灵目察言观色,向汪扬道:“汪扬兄弟,你若肯带我们进去擒龙道,我们三人定不会为难你。”三人之中,灵耳的心最软,听他此言,不难想灵口是动了杀意。汪扬心思坚决道:“我不去!即便去,此时也已经晚了。”灵口口中呜咽,又吩咐了几句。灵耳道:“我且问你,当日你是否故意抱错婴孩,将洋儿错抱了回来。”汪扬道:“正是。你们有你们的使命,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三位大哥,对不住了!”
自懂事起,三人就背负起保护王族血脉的重任,一辈子都在为此奔波,却不想因面前之人功亏一篑,那么多年的辛苦筹划,到头来终究是扑了个空。这一生日夜辛劳不辞辛苦,非但不能重铸盛世,竟生生将王朝断送了。灵口仰天长啸,面色红涨,一通拳脚接连打在了汪扬的身上。灵耳恨恨道:“汪扬兄弟,枉我们如此信任你,你误了我们的大事!”灵目气急道:“你毁了我们一生心血!令我们成了千古罪人!”汪扬被打得倒地吐血不能还手,他咬紧了牙,偷偷往南边挪动,努力说道:“是你们冥顽不灵愚钝固执,自己毁了自己的一生!我多少次劝你们放弃,你们却总是不听。”灵目道:“休要多言!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新仇旧怨一起算,生死有命各凭本事!”
彼此又斗了百招,汪扬被竟被三人生生打死。临死之际,汪扬启动了南角墙壁的机关,他对三人笑道:“我是输了,你们却也未必能赢。”话音未落,有一只大铁笼自房顶落下,将四人罩在其中,墙壁里射出许多铁箭,剑雨簌簌,瞬间将笼中四人击成了人肉筛子。这只铁笼子的机关乃是昔日亦敌亦友的鲁祖之来双仪城时为自己建造的,他若知道这只铁笼子在此时派上用场,九泉之下也能甚感欣慰吧,汪扬手摸着略略生锈的铁笼子,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山洞之外的峨眉弟子一言未发,就‘端掉’了左侧的关卡,他们一头雾水地朝山下发了信号。此时山间右侧的昆仑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秀西姐妹四人与面前三条人影正战得辛苦。
“好儿子,我看这四个姑娘模样不错,不如你挑一个做媳妇吧。”说话人是个白发苍苍的干瘦老头。他话音未落,身边的肥胖老妇就道:“臭老头,我们儿子才多大,你就张罗着给他娶媳妇。相认才没几天,还没亲够你就要把他朝别人身边推!”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抬着杠说了好久的话,身边的青衣小童才开口道:“爹!娘!莫要分心,这四位姐姐的功夫不弱!”
秀西朝那青衣小童打量去,只见他瘦弱匀称的身子稚气未脱,仅有十余岁模样,两条浓眉下一对眼睛格外不同,两只眼睛里各有两枚瞳仁,竟是双目重瞳子。他的功夫甚弱,像是将将才习武功,亏得一左一右的老妇和老头儿相互帮衬,才能教他安然无恙。想不到这两位老人年纪不轻,竟是他的父母,听他们口音和语气,像是相认不久,奇怪的是,这两位老人掌法相近,且都使左掌,像是同宗同派。
秀南冷眼旁观,忽然向秀东道:“秀东师姐,你瞧这掌法眼熟不眼熟?”秀东点头道:“像是白龙帮的白龙斩。”秀南冷笑道:“相传白龙帮最后一任帮主继位时是个不足十岁的女童,当时帮内仅余一个七岁男童徒弟。如此说来……这两位前辈竟是师徒,还生了一个孩子。”两位老人从未在青衣小童面前提及当日往事,今日被秀南戳穿甚是恼怒,左掌生风加重了掌力袭向秀南。
秀南一时招架不住,险些中招,幸亏被秀西的长剑一挡,隔开了掌风。秀南哪是肯吃亏的人,她剑法刁钻左突右破,置四人安危于不顾,穿越姐妹们的肋下腰侧径向青衣小童的胸口刺去,那老妇与老头儿惊惧之下怒从心起,两道掌风齐齐拍出,将昆仑四姐妹推倒在地下。一阵秋风扫过,青衣小童的青色衣衫随风一晃,重重砸在了地上。他胸口汩汩冒着鲜血,握紧了腰间荷包,向两位老人道:“爹,娘,青儿不孝,先走一步……”他话未说完,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青儿!”肥胖老妇痛呼一声,抱着那青衣小童的尸首,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干瘦老头红着眼睛阴测测朝昆仑四姐妹冲了过去,他脚下生尘掌中夹风,朝秀南头上一掌劈下。秀西秀北秀东剑起时为时已晚,秀南挨了一掌鲜血满头重重栽倒在地一命呜呼,干瘦老头胸口喉咙连中了三剑,也立时毙了命去。
那肥胖老妇一时之间没了儿子,又见丈夫也没了,自地上挣扎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全身燃着哀伤的怒火,一步步朝三名昆仑女弟子走去。
此时有一名白衣少年亦上得山来,他衣衫破烂形容憔悴,腰间别着一只酒葫芦,却精神紧张地紧紧盯着其中一名昆仑女弟子,他直直望着那名女弟子秀丽的容颜,痴痴望着她发间的那只流光溢彩的白玉簪,正是情伤受挫后的应竹修。
老妇的白龙斩如白龙破风呼啸而过,劈头盖脸砸在三名昆仑女弟子的头上。千钧一发,一条身影抱住了秀西将她自掌风中解脱出来。秀东与秀北手中长剑被掌风震断,五脏六腑亦被震得碎裂了。
秀西伏在应竹修的怀里,他身上不似先前清新淡雅混了酒气有些刺鼻,她却觉得闻起来甚是心怡,他的双眸亦不似从前一般温暖怯懦,变得冰冷清漠,她却觉得观之可亲。然而才一落地,应竹修便将她放开来。他不看她,直直朝老妇而去。
那老妇心如死灰,不顾眼前的应竹修,誓取秀西的性命,她施展轻功绕过他又一次将掌风对准了秀西。应竹修身上没有刀剑,手上却多了一件兵刃,那是一根套在指间玉簪长短的铁刺,他叫它峨眉刺。自从被秀西骗去了青云剑,他便再也没有摸过剑。
这一年来,他全身上下除了一只装酒的葫芦,就只剩下了这根峨眉刺,他的日子里除了喝酒,便是将峨眉武学汇入这根峨眉刺,他不知自己为何执着于此,大概……是因为这根刺像极了她发间的白玉簪,一直深深地扎在了自己的心间。
老妇为了替夫儿报仇,应竹修是为了救秀西,两人在一团血腥气中展开了殊死争斗。乌云压顶,没有一丝风声,无声的憋闷牢牢地罩住了两人。
秀西身负重伤,歪在地上仰头看着应竹修。他身姿优美刚柔并济,凝眸抿唇,专心致志地破解着老妇的掌法。他指间长刺收缩自如,整条手臂幻作尖锐长剑,耐心地一点点一步步瓦解着老妇的白龙斩。那老妇初始还能聚集精神对付应竹修的峨眉刺,时间一久总忍不住将目光流连在惨死的丈夫与幼子身上,她复仇的心思渐渐被无限悲伤取代。一声炸雷响起,白色的闪电映得应竹修洁白肃穆,映得地上尸首愈加惨白,老妇神情一晃跌在地上,跌在了死去的老头与青衣小童身边。应竹修峨眉刺略一迟疑,停在了老妇的喉间。
死者已矣……老妇望了望一左一右的亲人尸首,左掌立起朝胸口拍了下去。又一道闪电降下,一家三口的尸首紧紧靠在一起。应竹修神情悲伤的看着他们,伸掌合上了三人的双目。他看见青衣小童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卷曲,牢牢紧握着一只荷包,那荷包在紧握下挣开了口,露出一根白色的光润柔软的长发。这根发丝柔泽光滑,不似老年人所有倒像是长在年轻人头上的,既然只有一根那便不是白发主人的定情赠物,而是这青衣小童偷偷将落发拾起,偷偷地珍藏起来。看来这世上的痴情人,不止我一个。应竹修心生怜悯,为他系紧了荷包口袋,将他握紧荷包的手捂在了心口。
秀西愣愣地看着应竹修,不知如何与他说话,应竹修却再没看她一眼,直直下了山,留给她一个落寞的背影。她的心顿时空了,此刻却听见山上山下喊声一片,她知道,这是各大门派的盟军冲上山来了。
大雨瓢泼而下,落在漫山的尸首上。刹那间,血流成河。
☆、花非花雾非雾
外面血流成河,擒龙道内却异常安静。涂清澈与叶之洋瘫坐在面前一堵异常坚硬的石门旁,各自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看上去极为挫败。叶之洋烦躁地挠了挠头骂道:“看来我们上了当,这擒龙道就是个陷阱,原本就是破不掉的!”涂清澈有气无力道:“我师父不会做这等卑鄙的事,这石门上一定有机关。我猜想我们离密室仅有一两道门了,说不定开了这石门,前面便是密室了。”叶之洋气急败坏地踢了石门一脚,疼得哇哇直叫,他扳着聊龇牙咧嘴道:“我们都已经在这石门前待了三四日了,丝毫头绪都没有。这样下去,我们恐怕要命绝于此了,不是被饿死的便是被气死的。”涂清澈在心里默默点着头,眼前这堵石门如大山般岿然不动,三天来,他们已经在这里摸了不下百十遍了,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很,可却没有找到一处可疑的地方能够开启这堵石门。死士们接连死去一个不剩,如今他们连粮食也一星不剩,已经有整整两日,他们没有吃过半点东西了。持续的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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