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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11节(2/2)

作品:《士为知己

齐家,还未登上帝位,可帝王之家的悲哀,已在这个家族里悄无声息地萌了芽。

    不止是齐家,近在眼前便有个范例。叶昭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当即拉开了同室操戈的帷幕,上演骨肉相残的历史悲剧。

    凡事,总有代价。

    你得到了最好,上天亦会给你最痛。

    宁我负人,勿人负我。齐牧是曾说过这句话。

    殷子夜对齐敖一直有保留看法。然而,这一刻,什么看法都不重要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将来,在齐牧身后得以继承大统的,很有可能会是这个长子。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愿听?”殷子夜的声线依旧波澜不惊。

    齐敖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你说。”

    “你与你父亲,的确很像。”殷子夜道。

    齐敖敛起了笑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论才智,你实则不输于齐景轩,甚至不输于你所有的兄弟。”殷子夜缓缓道,“你很聪明。”

    “……”

    “但你缺乏一个慧字。”

    此话,具双重之意,慧,既指智慧,亦指齐慧之名。

    齐敖面色冷峻,一言不发,等待他的下文。

    “你十岁随你父亲征战,恰遇部属反叛,你两个弟弟遇害身亡,只有你侥幸逃出。你敢不敢坦诚地将你如何得以存活下来的细节,一丝不漏地告诉你父亲?”

    齐敖似要说话,殷子夜阻止了他,“你无须与我辩解,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一应粉饰之言,皆无意义。”说着,他笑了笑,“你放心,今夜发生的对话,不会传到任何一个人耳里,包括你父亲,殷某说到做到。”

    “……”

    “你像你父亲,可你不是他。你学到了他所有的心狠手辣、冷漠无情、残忍决绝,可你没有一点他的仁厚宽广、胸怀天下、悲悯之心。你体会不到,因你根本无法理解。他希望把江山交托给景轩,你或许说对了部分,而更重要的是,乱世,需要一个奸雄去平,治世,却需要一个仁君去理。”

    殷子夜语毕,不再多言。该说的,能说的,他都说了。他明知,这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齐慧已经不在了,在齐牧余下的所有儿子之中,齐敖远不是最贤良、或最能讨齐牧欢心的,可他确是最心黑手狠、最果敢坚决、最具政治头脑、最怀明确雄心。有些齐牧或许都难以下手的事,他则能够毫不迟疑,且心安理得。

    其实,齐慧落水一事,齐牧是否真的毫无察觉,连殷子夜都说不准。若他要作一个判断,他更倾向于认为齐牧是有所隐瞒的。但是,谁能苛责他呢?手心手背都是肉,齐牧为齐慧所流的泪水,是一个父亲的伤,而齐牧对其他孩子的仁慈与袒护,又何尝不是一个父亲的痛?

    这一切,殷子夜都明白。

    知天易,逆天难。有些趋势,旁观者清,然阻挡不了。

    只能,任由它去吧。

    “仁君……”许久,齐敖才呢喃着开口,“好一个仁君……我永远都成为不了仁君,是吗?”

    “不然,我何以说你聪明呢?”殷子夜以问代答。

    夜幕中,殷子夜对昏暗的光线越来越适应了,他甚至能看清齐敖脸上的神情。

    一本正经的平静之中,透着一股狰狞。

    “殷祭酒,”持续的沉默后,齐敖整个人似乎突然完全冷静了下来,给人一种他很清醒的错觉,“我母亲一直对你感到很苦恼。”

    殷子夜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来,殷祭酒即便面临千夫所指,时时成为众矢之的,都无法动摇你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一分一毫。哪怕出动到群臣上奏,仍徒劳无功。”齐敖在窗前来回地踱起步来,“殷祭酒果非凡人。”

    确实,齐牧对殷子夜执着的袒护令许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实则,齐牧手下从来不乏有个性的才情之士,其中,家世名望高于殷子夜者比比皆是,而这些人由于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而触怒齐牧,遭到贬官甚至被杀者不在少数,何以齐牧偏偏就容得下殷子夜这一个不从俗流之人呢?

    “于是,我思来想去,如何能为母亲,也为满朝忠义之士解忧呢?”齐敖故作苦恼地叹口气,“父亲的心意,恐怕很难改变了。那么,就只能从殷祭酒身上着手了。”

    他回过头来,看向殷子夜,目光森森。

    “齐公子是打算杀人灭口?”

    “哈哈哈哈哈哈——”齐敖又仰天笑了起来,“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殷子夜不语。

    齐敖向他走近两步,“殷祭酒不怕?”

    “齐公子既来得这里,必是把所有人都支开了吧。殷某即便是怕,又能如何?齐公子要杀我,我就没法活着走出这间屋子。”殷子夜娓娓道。

    他如此坦然,让齐敖反而无言以对。

    “都这个时候了,齐公子还不愿说实话,”殷子夜直视入他的双瞳,“累吗?”

    ☆、士可杀,不可辱

    “……你想说什么。”

    “齐公子的母亲也好,满朝忠义之士也罢,我真正威胁到的,想来不是他们,而是齐公子你吧。”

    齐敖微微眯起双眼。

    “齐公子是否以为,温大人举荐你却反被侯爷罢职一事,与殷某有关?”

    “你少给我装模作样!”齐敖骤然声嘶力竭地一声咆哮,“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知道,我都知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只要有你在父亲身边一天,我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齐敖,”殷子夜打断他,“你自负,也很自卑。你一心一意想当天下之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你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你想太多了,我从没有对侯爷说过一句关于你的话——”

    “你闭嘴!”

    “你父亲的抉择,都建立在他对你才能的评价之上——”

    “闭嘴!”

    齐敖十分激动,往床边逼得更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殷子夜,“殷子夜,我不是我父亲,不会受你愚弄!”他的表情变得愈发可怖,“殷子夜……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吗?”

    “……”

    殷子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齐敖仿佛已然失去理智了。

    “都说你算无遗策,乃世之奇士……那你可曾料到,你会有今天呢?”齐敖惋惜般摇了摇头,“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

    “我在想……我不想直接要你性命了。我要毁了你……毁得彻彻底底……!”

    殷子夜倏地睁大眼睛。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被齐敖尽收眼底,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向来运筹帷幄的殷祭酒,原来也会感到恐惧?”

    殷子夜已经坐在了床边,披上了外套,可齐敖就那样站在他面前,封堵了他的去路。

    “殷祭酒,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伶牙俐齿、出口成章吗?哦——对了……也有语不成声的时候……”齐敖意味深长道,“在父亲的寝屋里,我有幸听到过。”

    “……”

    殷子夜唇角微颤,手掌不自觉地握起了拳。

    “听是听过了,但我实在很想亲眼看看,殷祭酒究竟能有多lang荡——”

    殷子夜终于忍无可忍,倏地一把推开他,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结果被齐敖揪着他的衣领猛地拽了回来,一下仰面倒在偌大的床上,齐敖顺势跨了上去,刷地撕开他的衣襟。

    殷子夜未及挣扎,齐敖便用力地捏着他下巴,低头就粗暴地堵上他的嘴。

    殷子夜用尽全力也拧开不脸,喉间只能断续地溢出一些声音,呼吸不畅之中,狠狠地一咬,一股血腥味在唇腔之中蔓延开来。

    齐敖不得不松开,眉头一皱,手掌毫不犹豫地挥起,“贱人……!”啪地一声,重重地扇上殷子夜的左脸。

    一道血丝当即自他嘴角流下。

    齐敖的双手,拉过烈弓,握过宝剑,挥过马鞭,自是孔武有力,岂是殷子夜一介文人之躯所能抵受的。

    齐敖还没结束,大手接连扬起,啪——!啪——!啪——!连着几下,直扇得殷子夜双颊红肿,才稍稍解气。

    殷子夜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安分了许多,齐敖趁机肆意地扯开他的衣服,“你若能乖乖地像伺候我父亲般伺候我,还能免去一些皮肉之苦……”说是这样说,但齐敖享受的就是凌虐这个心高气傲之人的快感,他越挣扎,他越不忿,他越痛苦,他越难以承受,齐敖就越癫狂,越沸腾。

    他从不否认,他心底深处潜伏已久、蠢蠢不安的那个暴君。

    殷子夜朦胧之中感觉到齐敖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那双手,他咬着牙伸长手臂,凭着记忆抓到床边几案上的一个茶壶,拿起来用尽全力地往齐敖头上一砸。

    哐——!

    碎片四裂,齐敖的额角霎时淌下两道血流。

    殷子夜如获大赦,抓住这机会立即推开他,拼了命地往外冲。

    没冲出几步,齐敖整个人扑了上来,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殷子夜单手撑起身子,想也不想,当即抬手,迅速地往脖子上扎去。

    然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齐敖扼住了手腕。

    齐敖用力将殷子夜的手臂往他身后一拧,用力一攒,“啊……”殷子夜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五指不得不松开,一块东西掉到地上。

    是茶壶的碎片。逃跑之际,他竟还顺手拿起了一片。

    大概,已经预计逃不掉了。

    “哼……士可杀,不可辱吗……?”齐敖用殷子夜的腰带将他双腕反捆于其背后,一把揪着他后脑的发丝迫使他仰起头,凑到他耳边字句清晰道,“可惜,你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殷子夜抿紧双唇,绝望地闭上双眸。

    他只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

    齐敖冷冷地扬了扬嘴角,将他的衣物撕裂下一块布,揉成一团,塞到殷子夜嘴里,堵住他一切声息,也堵住他最后一丝出路。

    世界顿时坠入无边的寂然,殷子夜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与齐敖粗重的呼吸声。

    很静,很静。

    直到,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从天而降。

    “子夜!”

    这道声音,让一颗死了的心活了过来,也让一个醉了的人醒了过来。

    齐牧步履生风地往里迈步,到了门口,看到眼前的画面,顿时呆若木鸡。

    不仅是他,齐敖也呆了。

    尴尬的死寂持续了不知多久。实则很短暂,却令三人都感到无比漫长。

    “你……”齐牧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那是快要压抑不住的愤怒,“你在做什么?”

    这当然是问齐敖。

    “我……”见到齐牧,齐敖所有的狂妄与傲气都发作不出来了,愣是止住了动作,不知所措。

    他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

    他毕竟成长于父亲长期的威严之下。

    “还不滚开!”齐牧平地一声吼。

    齐敖一下子跌坐到一旁。

    他恍惚想起,齐牧今夜,应是有事外出了才对……就是明知他不会出现,齐敖才能毫无负担地肆意妄为。

    他不应该出现。

    “滚!”齐牧又道。

    齐敖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大门走去,途中差点绊倒。

    齐牧想起什么,也走了出去,对守在门口的顾决道,“你处理好,今晚的事,一个字也不许传出去,要是让我听到一句闲言碎语,这里在场之人舌头全割了!”

    “是。”顾决点头应道。

    齐牧这才风风火火地冲进内屋,将还躺在地上的殷子夜抱起来。

    齐牧赶忙拿掉他口中的布团,解开他双腕的束缚,这过程中,殷子夜只是无力地靠在齐牧身上,不声不响。

    可齐牧能明显感觉得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颤。

    他身上被齐敖剥得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尽管只是在黑夜的月光里,也依稀可见。齐牧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裹起来。

    殷子夜低着头,不想面对齐牧的目光。他努力地试图镇定下来,然明明已经安全了,他却越发地无法平静。

    “子夜……”齐牧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柔声地叫着。

    殷子夜始终不肯抬头。

    “子夜。”齐牧低声地重复着,好一会儿,才试探地捧起他的脸。

    原本白皙而清瘦的脸上,赫然而现清晰的掌印,以及蔓延在嘴角的几道血痕。

    还有,两行清澈的泪痕。

    一瞬间,齐牧心如刀绞。

    如果他没记错,殷子夜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他虽看似孱弱,可他内心比许多人都更要刚强。

    再怎么难堪的窘境,他都处变不惊,再怎么危险的困局,他都临危不乱。

    第一次,这么无助,这么惊颤,这么绝望。

    齐牧紧紧地将他搂进怀里。

    “别怕,我在了。”

    殷子夜不记得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只感到很长,很长。再次清醒时,眼睛酸涩异常,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刺眼的光芒,艰难地睁开双眸。

    眼前,是一张面孔。

    温暖的面孔。

    “醒了?”齐牧问道。

    “侯爷……”殷子夜一张嘴,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得很厉害,他想要坐起身,齐牧忙将他扶起。

    两边的脸上,都还有一阵隐隐的火辣。眼睛,应该也肿了。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殷子夜下意识地侧开脸。

    留意到他的动作,齐牧伸出手去,想要抚上他的脸颊。

    殷子夜赶忙退开。

    齐牧的手顿了顿,终究收了回去。

    “还疼么?”

    殷子夜并不答话。

    齐牧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侯爷。”殷子夜终于开口。

    “嗯?”齐牧看着他。

    殷子夜始终避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自己休息便好,侯爷不必陪着。”

    齐牧一怔。

    片晌,齐牧道,“子夜,你是……怪我吗?”

    怪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及时出现。

    “子夜不是这个意思。”

    殷子夜语气里的生分如此显著,齐牧竟觉语塞。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

    齐牧如他所愿,起身,离开。

    殷子夜再度躺下,拿被子蒙住了头。

    一连几日,殷子夜几乎没下过床,整日整日地睡着。他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踏出过屋门一步,然每次听到脚步声响起,他心里总禁不住地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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