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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8节(1/4)

作品:《士为知己

    “侯爷……你认真的?”

    “君无戏言。”

    “……”殷子夜缓缓道,“若子夜无意呢。”

    “子夜,”齐牧看着他,“你可想好了。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

    殷子夜微然一笑,“我早就想好了。”

    自他故乡被贼人扫荡,自他家破人亡,自他不得不带着唯一的小妹远逃他乡,寄人篱下,自他落下一身病根,残喘度日,他便想好了。他负不了责任,给不了承诺,他无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更难以与平常之人相交相知,他宁愿独守静室,清隐一生,梅妻鹤子,听任自然。

    冥冥自有天定,他遇到了齐牧,这一个赏识他的明主,这一个最懂他的人。殷子夜无需感到负疚,他终将只是齐牧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来之前,他走之后,齐牧都在进行,且会继续进行自己精彩的人生。在殷子夜看来,这便是最恰到好处的安排。

    “侯爷不必顾虑子夜,”殷子夜道,“子夜能活多久,就陪侯爷走多久。”

    “你还很年轻,别说晦气话。我还等着百年之后,将治国大事都丢给你管呢。”

    “要说王佐之才,不是有闻若兄在吗?”

    “你也有这个本事,你就是……”

    “我懒。”殷子夜直言不讳。

    “你……”齐牧被他堵得无语。

    沈闻若苦心提出的结亲一事,最后被殷子夜左躲右闪,装聋作哑,渐渐就不了了之了。沈闻若心中无奈。那日,他亲眼见到殷子夜从齐牧房中出来,本来也不算什么,没至于让他马上想到那边去,可殷子夜竟特意撒谎骗他,沈闻若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次结亲的提议,一来沈闻若确是衷心想看到殷子夜能立个家室,有个安稳的归处,二来,沈闻若是以此作为试探,观察齐牧与殷子夜两人的反应,三来,若真的试探出来了,沈闻若这便相当于一次隐晦的进言,希望齐牧也好,殷子夜也罢,能悬崖勒马,认清身份,摆正位置,爱惜名声,不要做出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不伦之事。

    结果基本显而易见,谁是个什么意思,三人都心照不宣。沈闻若是个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人,但一个是他主公,一个是他挚友,两人我行我素,不听劝谏,他还能说些什么?

    既阻止不了,唯有极力隐瞒。齐牧与殷子夜都没有说,但沈闻若也无须他们刻意提醒,对于此事,他定然守口如瓶。

    况且,比起这个,他们还有更严重的事情要考虑。

    六月,有消息传到盈州城,北方渝州的叶昭挑选了十万精兵,企图南下进攻齐牧的大本营——盈州城。

    虽然这似乎是迟早会演变至此的形势,然叶昭真有所行动时,整个盈州城还是炸开了锅。

    经过多年征战,在中原北方这一块区域里,基本只剩下了两个军事与政权巨头,一个是叶昭,一个是齐牧。别说要统一天下了,就是要先统一北方,他们两的正面决战便势在必行,时间迟早问题而已。齐牧头疼之处在于,他的准备,还不算很充分。

    盈川侯府里向来热闹,这回更是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比一个的嗓门大。以沈闻若为首的几个人力主可与叶昭全力一战,另外的大部分人则认为不宜与强大的叶昭硬碰硬,应先委曲求全,避其锋芒。

    这些人的见解有他们的道理。此时的叶昭,已经统一了北边的渝州、万州、合州、佑州,地广人众,全然没有后顾之忧。这一战,叶昭能够调集十万精兵,其实力可见一斑。

    ☆、以弱击强

    反观齐牧这边,如今占据盈州、安州与清州,南接悍将方华掌管的大片领域,西邻杜植所在的象州,方华、杜植看起来都持保守的中立态度,坐山观虎斗,可他们毕竟与齐牧相邻,什么时候突然间过来捅一刀子都是有可能的,齐牧能不焦头烂额么?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兵力上的差距,比起叶昭,齐牧可说内忧外患,无论如何也凑不出一支能与叶昭的十万精兵旗鼓相当的军队。

    情况似是一目了然,叶昭优势,齐牧劣势。此战,叶昭可说成竹在胸,势要一举覆灭齐牧的势力。

    沈闻若偏生极力建议齐牧迎战,年轻气盛的孔邦看不过去,都快嚷嚷起来了,“叶昭地广兵强,他麾下不缺才智出众的谋臣,也不乏肝脑涂地的忠臣,更有严尤、文骏两位勇冠三军的骁勇将领,我们怎么打?”

    严尤、文骏两人在叶昭多年东征西讨的吞并战争中声名鹊起,立下不少战功,英勇之名可与当年的余住一较高下,这一次叶昭南下攻打齐牧,有他们为叶昭统领军队,难怪乎齐牧营中众人信心难足。

    沈闻若毫不退让,振振有词,“叶昭虽兵多将广,然军令不整,军规不肃,他的部属之中,田阙锋芒太露,好犯上不省,徐武生性贪婪,不知收敛。另庞伸专权独断,却谋略不足,纪峰行事武断,刚愎自用,他们两若在叶昭出战之时替叶昭料理后方,徐武一旦被抓住把柄,定不能为庞伸、纪峰所容,徐武必然叛变。至于严尤、文骏,与余住无差,匹夫之勇罢了,只需一战,便可擒之。”

    正中的齐牧神情沉重,凝眉静听,缓缓道,“闻若之言,甚有其理。”

    可他仍没有明确表态,沈闻若知晓他心中还有疑虑,不由上前一步道,“侯爷,这一战,万不可退缩啊。”

    厅堂里依旧吵嚷,纵然沈闻若将强大的叶昭说得一无是处,以孔邦为代表的反战派也没有放弃立场,不断地据理力争。齐牧有点头疼,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转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坐了半天的殷子夜,“子夜认为呢?”

    随着齐牧这一问,全场的目光刷地全部集中到了殷子夜身上。殷子夜看了看齐牧,又扫视一圈众人,站起身来,道,“我认为,两相对战,侯爷有十胜,叶昭有十败。”

    “嗯?”听闻此言,齐牧还真起了好奇心。

    殷子夜顿了顷刻,开始娓娓道来,“侯爷第一胜,在于‘道’。叶家四世三公,世代军阀,缛节繁文层出不穷,囿于形式,侯爷体任自然,因时因地而制宜,不拘一格,此谓道高一筹。”

    “侯爷第二胜,在于‘义’。当年许非作乱,侯爷大兴义兵,征讨逆贼,后又迎奉天子,以忠节为天下表率,此谓万民归心。”

    “侯爷第三胜,在于‘治’。治国之道,当宽猛相济,张弛有度。今大乱之世,当用重典,叶昭欲以宽治乱世,难以御下,侯爷则纠之以猛,令上下知制,此谓对症下药。”

    “侯爷第四胜,在于‘度’。叶昭外宽内忌,任人唯亲,侯爷唯才是用,不问高低,此谓知人善任。”

    “侯爷第五胜,在于‘谋’。叶昭优柔寡断,遇事不决,侯爷机变自如,雷厉风行,此谓当机立断。”

    “侯爷第六胜,在于‘德’。叶昭沽名钓誉,好大喜功,归附他之人,也多徒有其表,华而不实,侯爷只论功过,赏罚分明,招徕的均为忠正远见之士。此谓实事求是。”

    “侯爷第七胜,在于‘仁’。叶昭为小仁,但凡目之所及,忧恤之情形之于表,而目之所不能及,则茫不能觉,心安理得。侯爷为大仁,虽时有疏忽眼下细小,却胸怀天下,恩施四海。此谓意志高远。”

    “侯爷第八胜,在于‘明’。叶昭不辨谗言,偏听偏信,侯爷乐于纳谏,从善如流,此谓心明如镜。”

    “侯爷第九胜,在于‘文’。叶昭是非不分,处事不正,侯爷是则进之以礼,非则正之以法,此谓公正严明。”

    “侯爷第十胜,在于‘武’。叶昭好为虚势,不知兵要,统领不法,侯爷治军有方,进退有度,奇策迭出。此谓用兵如神。”

    殷子夜不紧不慢地通篇利落道完,这一番话里,不仅仅针对当前局势,更是从长远的战略眼光上对双方——尤其是齐牧在政策法令、措施、方针路线、个人秉性品格、文韬武略等各方面的分析与总结,面面俱到,缕缕分明。

    “所以,我认为,此役,侯爷一定要战,且必定会胜。”殷子夜最后道。

    全场一片寂静,无人吭声,都在等着齐牧的反应。

    殷子夜这一番话,不得不说极具说服力,至少那一干武将听了,无不瞬间信心大增。且殷子夜一句一个侯爷的,不仅将齐牧夸上了天,顺带把他手下的这一群文武部属也褒扬一番,谁敢反驳?谁反驳殷子夜,贬低自己与同僚是其次,同时却也是在否定齐牧啊!

    众人各怀心思,确有不少人因此士气一振,另有些心思较为深沉的,则觉得殷子夜难免有些夸夸而谈,言过其实,有逢迎之嫌。

    “他娘了个蛋的,这话说得爽快!”一道大嗓门倏地划破空气。

    大家不用看,便能猜出声音的主人是谁,都太熟悉了,也就齐牧那个心腹武将之一,何炎,老这么没大没小不讲规矩,不过大家早习以为常,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过错,齐牧治下军中军令如山,令行禁止,而对这些小事,尤其涉及到礼节方面的,他则时常睁只眼闭只眼。

    何炎不懂那么多道理,他只知道这么多年他与齐牧并肩作战,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就没有退缩过,管他叶昭是十万人还是一百万人,只要齐牧说一声打,他就头也不会回地往前冲。早在当年,他就跟齐牧说过,哪天他要战死沙场,齐牧照顾好他妻儿家小便是。一骑上战马,他就把脑袋栓裤腰带上了。

    “好!”齐牧一拍几案,站了起来,朗声道,“叶昭外强中干,不足为惧,与他兵戎相见,在所难免,一味退避,非长久之计。本侯此意已决,全力与叶昭决一死战!愿众卿随我勠力同心,铲除叶贼,匡复朝廷,安定天下!”

    齐牧口中,叶昭到后面已变成了叶贼,其意之坚可想而知。不知是谁带头热烈回应,最终众人纷纷行礼道,“誓死追随侯爷!”

    讨论结束后,齐牧照旧留下殷子夜私下谈话,沈闻若与侄子沈甘智同行而去。

    “认识殷子夜数载,今日才得知他竟也有口出华章之才。”沈甘智道。

    沈甘智在齐牧的谋士集团中,地位与沈闻若、殷子夜可谓不相伯仲,没少为齐牧出谋划策,贡献良言,只不过大家都看得出,齐牧在情感上最为亲近的只有殷子夜。沈甘智与殷子夜只平常的点头之交,殷子夜平素十分被动,没事不会主动与人攀谈,最多便是议会之时光明正大地交流探讨。沈甘智的看法与沈闻若不出其右,他也认可殷子夜的识见智谋,至于其他方面,甚少评论。现在这一句话,看似平淡,实则暗含了微妙的言外之意。沈闻若沉思半晌,淡淡一笑,“子夜向来直言不讳,今日,有他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啊。”

    沈甘智不置可否。

    殷子夜不是口若悬河、舌灿兰花之人,齐牧历来的议会里,他甚少发言,可一旦开口,必不留余地地一语中的,齐牧也均一一从之。然而今天,不止沈甘智,沈闻若也有点意外,如此长篇大论、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词,且当中不乏重复冗杂之处,实不像殷子夜的风格。

    “个中道理,你我都明白。子夜一席话,并非说给咱这些谋臣听,而是说给侯爷听,说给一干将士听。与其说是赞颂,不若说是激励,是鞭策。”沈闻若道,“而你我大费口舌半日,终无法彻底消除众人乃至侯爷心中的疑虑,子夜之言,岂不有一锤定音之效乎?”

    担着多大的责任,便有多大的压力。齐牧为三州之首,上有天子朝廷,下有臣民百姓,面对着叶昭这一个硬性条件比他强出不知多少的庞然大物,他心里的重负,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一个再悍然的领袖,也依靠着众人的扶持。殷子夜给予的,正是这种扶持。夸夸其谈又如何,言过其实又如何,哪怕真的被视为阿谀奉承又如何。

    他只是要告诉那个人。放心去吧,你会赢的。

    “闻若何必妄自菲薄,你力排众议,陈述厉害,功不可没。”沈甘智道。

    沈闻若摇摇头,“都是为朝廷尽忠,为侯爷谋事,谈何有功无功呢。侯爷对叶昭这一战,虽理论可行,但肯定是场不好打的硬仗,希望侯爷能坚持到底,勿要横生枝节才好。”

    ☆、同生共死

    “放心,”沈甘智道,“有闻若你把持后方,侯爷及一干猛将亲自上阵,前后配合,不会让叶昭有可趁之机的。况且,侯爷身边的军师,可也不少。”

    沈甘智所说的军师,既是说他自己,也包括了殷子夜。

    齐牧立刻开始了紧急的备战工作,他亲自调动指挥,一步步地作出精密的部署。首先,派陆荣为首的几个将领进驻东边万州,占领数个战略要地,牵制叶昭,巩固右翼,防止叶昭从东边袭击盈州城。然后,派将领余云率领二千精兵屯守苇河南岸的重要渡口唐谷,与辉城的郡太守杜雨彼此呼应,互相协作,阻止叶昭顺利渡河、安然南下,尔后长驱直入盈州大地。再次,主力部队在盈州城正北的鸣都一带筑垒固守,从正面防守叶昭的进攻。最后,派出使者镇抚西都及其周边一带,暂时极力拉拢西边的梁州,以稳定左翼。

    如此一来,左、中、右三面都作好了得当而稳妥的安排。齐牧总共调度应对叶昭的兵力,在两万左右,远远比不上叶昭的十万大军。正由于战力人数上的差距,齐牧不可能分兵把守苇河沿岸,拉长战线,于是他果断地选择集中兵力,扼守险要,重点设防,以逸待劳,后发制人。

    齐牧自己,则亲自率兵,作为前锋部队进据水阴。水阴地处苇河之北,位于叶昭治下的渝州境内。结果齐牧的大军刚刚扎营第一天,齐牧就雷霆震怒,气得七窍生烟。

    原因无他,殷子夜出现在了齐牧的营帐里。

    “你——”齐牧目瞪口呆,“你怎么在这里?!”

    “我身为谋士,当然应该跟随在侯爷身边。”殷子夜理直气壮。

    齐牧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站着的何炎,“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也反了你?”

    何炎抓了抓头发,大咧咧一拍胸脯,“大丈夫真兄弟,就该同生共死,有酒一起喝,有仗一起打,这回我挺殷小弟的!”

    殷子夜认真地点了点头,“何将军说得是。”

    “放屁!”齐牧毫不客气地骂道。他与何炎多少年的铁杆兄弟了,熟得不行,私下里说话也比较不在意,而殷子夜,齐牧更不必拘谨了。此刻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行了行了,何炎你出去,还有你们,都出去。”齐牧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等营帐里只剩两人了,齐牧皱眉盯着殷子夜,“现在该教训你了。你给我马上回去!”

    “不回。”殷子夜斩钉截铁应道,毫不退让。

    齐牧一阵头疼。

    他以为出行之前,他已经成功地与殷子夜约法三章——殷子夜留在盈州城和沈闻若一起统管后方,若齐牧遇上什么意外情况,再与他们书信来往,互通消息。殷子夜体质孱弱,上一回的安州之战,他只不过在齐牧的军营中呆了十日,回去便立刻重病一番,那次还好医治及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可这一趟与叶昭的决战,打上几个月是很平常的事,从齐牧下决心与叶昭开战之时起,他就没想带上殷子夜。

    偏生殷子夜不这样想。齐牧坚决不带他,他倒好,阳奉阴违,暗度陈仓,竟偷偷地找何炎相助,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大军都安营扎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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