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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尸 第12节(1/4)

作品:《养尸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唯有阿呆冰冷的怀抱让他感觉是如此温暖,如此令人安慰。

    元四与阿呆一路乔装打扮终于又回到了玉玦山脚下,曾经通向静世观的山路如今已变得荒芜而苍凉。回来之前,他曾询问过附近的人关于静世观遭到围剿的事情,据说那一天静世观头顶的天空都被大火灼得通红,一些身着黑衣的武林人士拎着武器上了山,下山之时那些人的武器统统都被鲜血染红,而那山上的道士们则是再没一个人下来过了。

    附近的村民虽然感念平时静世观对大家的诸多照拂,本欲上山为那些枉死的道士们收尸,但是考虑到静世观乃是养尸之所,此际还不知观里到底会有什么异变丛生,再加上官府中人专门打了招呼不许附近的百姓介入此事,故而也没有人再敢走上石梯去看一眼那劫后之地。

    元四这些时日一直挂念师父与师兄们,一路上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消瘦了许多,这让他本就瘦削的身体看起来更为瘦弱了。

    “师父,师兄,小四回来了。”

    元四讷讷地站在石梯之下,仰首望着那条自己走过无数次、几乎没有尽头的山道,眼眶渐红,但是他的脸上却浮现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阿呆依旧沉默地跟在元四身后,他上前拍了拍元四的肩,冲对方点了点头。

    寂静的山林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元四缓步而上,忽然他抬起了头,只见一群归鸟振翅掠入了山道深处,一声声凄凉的嘶鸣划破天际。

    昔日祥和的静世观已成了人间地狱。

    庄严肃穆的三清殿在一场大火之后,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满地都是无人收拾的尸体与白骨,他甚至连一缕残魂的气息也感觉不到。

    元四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张着嘴喉头不停滑动,一时竟是哭不出声,唯有两行泪水汹涌滑落。

    他的师父、师兄们只恐无一幸免。

    阿呆唯恐元四激动过度,他扶着对方颤抖的身体,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温柔传进了对方的耳中。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元四悲哀地转过头,尽管阿呆那张铁青色的面容委实算不上温柔,可在他眼中,如今自己也唯有这一具凶恶的活尸可以依靠了。

    他一头扑进阿呆怀里,终于难抑心中伤恸大哭出声。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师父师兄他们一生除恶扬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人总有各自的际遇,上天的安排,谁又能说得清呢?然而,这世间,人可以死,但是道义终究不灭。好好活着,让他们沉冤得雪,这才是你要做的。

    阿呆轻叹了一声,他又何尝想过自己身为堂堂雄霸武林一方的刀皇,最后竟会落得惨死至斯的下场,甚至沦为道人的尸器,不得解脱。

    他抱着元四,轻轻地抚着对方哭得不停抽搐的后背,再也想不出安慰对方的话。

    元四在阿呆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抬臂擦了擦满是泪痕的脸,这才强忍着悲伤开始为死难的师兄们收尸。

    道家发展至今,分支流派众多,而养尸一脉终究只是大多数修道人眼中的偏门,故而静世观中修行弟子并不甚多,至羽真人这一代,观中弟子不过四十有三而已。除去已被逐出师门的元四,静世观三清殿前的广场之上,整齐地横列了四十一具尸体。

    而大师兄陆吟枫的尸体,元四最后才在那个他们曾一起练过天罡伏魔剑的花园里找到他。

    一具独臂的骷髅紧紧抱着怀中仿若沉睡的陆吟枫,对方的脖子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刀痕,正是这道伤口要了他的命,而那具至死仍紧搂着陆吟枫尸体的白骨,定然是兰卿了。

    看见一直以来疼爱关心自己的大师兄也是难逃毒手,元四的眼眶再一次红了。

    “师兄,我对不起你。”元四无力地跪了下来,哽咽难言。

    阿呆紧跟在元四身后,当他看到陆吟枫脖子上那道刀口时,红眸顿时微微一眯,旋即将手搭到了元四的肩上。

    ——这是龙吟刀造成的伤痕。

    “什么龙吟刀?”元四仍沉浸在满腹忧伤之中,他听到阿呆的话,虽是微微一愣,可面上哀戚之色却是未减丝毫。

    阿呆眯了眯眼,神色愈发严肃冷凝。

    ——我死之后,问月孤刃篡夺了刀皇宫大权,而我生前的佩刀龙吟想必也落到了他的手中。你是师兄身上的致命伤就是龙吟刀独有的刀痕,看样子,你师门的惨祸只怕与问月孤刃难脱关系。

    元四虽然知晓了问月孤刃与阿呆之间的恩怨,可他并没有想过那个俊美出尘的蛇蝎美人会心狠手辣到连自己师门中人也不放过的地步。听闻阿呆这么说,元四顿时目眦欲裂,他反手一把抓住阿呆,满是委屈又满是愤怒地追问道:“他为什么要害我师门?!”

    “道长,这自然是因为你和阿呆啊……”一个悠悠的声音从菜圃里响了起来,劫后余生的流苏经历了那夜的屠杀之后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旦遇到元四总是碎碎念个不停的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对于见证了那场屠杀的流苏来说,人啊,果然是比什么妖魔鬼怪,都还要可怕的东西。

    “流苏,是你吗?!”元四松开阿呆,急忙来到了菜圃前。

    菜圃里的葱蒜早已枯死,唯有一株幼小的树苗仍顽强地挺立在浸满了鲜血的泥土里。

    流苏无力地摇了摇枝头的嫩叶,忽而在空气中幻化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阿呆,顿时浑身哆嗦了一下,阿呆见状,立即会意地退出了后院。

    “小道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好想你啊。”

    流苏虚弱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想要去拥抱元四,可是他毕竟只有灵体,张开的双臂只能无声地穿过了元四的身体。

    “流苏,你知道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对吗?”元四颤声问道。

    流苏点了点头,目光却忧伤地投向了陆吟枫的尸体,他叹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元四说道:“那天晚上,这里来了很多官兵,还有很多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他们抓住道长们逼问你和阿呆的去处,不过却一无所获。后来有个拿刀的白衣男人下令动手,连官府的人都劝阻不住。再之后,就是你所见的一切了。”

    “那个白衣男人,是不是生得非常俊美,神色却很阴鸷?!”元四的脑海里浮现了自己梦境中不断出现过的那个男人,阿呆的仇人,问月孤刃。

    “俊美吗?或许是有些吧,不过应该还是比不上我这般俊美的。我听到有人称他为刀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流苏也不忘夸耀几句自己的美貌。

    不过此刻元四已没了和他说笑的心情,他听到流苏的描述,心里已是确信那下令剿灭自己师门之人正是问月孤刃无疑。

    “我要杀了他,为我师门报仇!”元四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他那张年轻的脸看上去已不再稚嫩,一夜之间,沧桑遍染。

    “道长,那个白衣人好厉害的,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想必你的师父师兄他们也不想看到你白白送命。”流苏轻叹了一声,他勉强幻化出来的人形已是越来越模糊。

    “呵,流苏,实话说,我元应龙以前的确贪生怕死、贪财好利,但是师门大仇不报,我便是妄自为人了!”元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来。

    流苏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站在后院门口因为煞气太重而不想冲撞自己的阿呆,叹道:“阿呆呢?他怎么办?你若有个好歹,他岂不是只能浑浑噩噩以一具尸身继续游荡人间,不得解脱。”

    “实不相瞒,那个白衣人正是把阿呆害成这副样子的元凶。只可叹我曾劝说阿呆放下仇恨,与我一道安心修行,没想到到头来,我们终究是逃不过宿命。”元四苦笑道。

    突然,流苏轻薄的灵体飘到了元四的面前,他看着这个与他斗嘴过多时的年轻道人,笑着凑上去在对方唇上亲了亲,不过这个吻对于元四来说,却是毫无知觉。

    “既然这是你和阿呆共同的仇,我也不好多劝了。只是小道长,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吧。望你们一切安好。”流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他斑驳的身影化作点点破碎的星芒,而那株象征他肉身的嫩芽也在他身形消失的刹那,逐渐枯萎。

    “流苏……你也要走了吗?”元四意识到流苏的灵力已然耗尽,对方撑了这么久,想必也只是为了见自己最后一面。

    点点星芒往北天而去,在这沉郁的夜色之中璀璨若萤火,元四目送着流苏的精魄消失在了夜空之中,久久怅然。

    阿呆进来想要帮元四将陆吟枫的尸体搬出到外面,可那具紧搂着陆吟枫的骷髅却是不肯放手,阿呆不想损坏枯骨,只好暂时停了下手上的动作。

    “它是兰卿,把他们一起带出去吧。”元四呆呆地看着以一种亲密爱人的姿势那般搂抱着陆吟枫的骷髅,想起陆吟枫生前曾向自己吐露过,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将兰卿从没有自主意识的阴尸炼成活尸,不知道在最后那一刻,他的大师兄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梦想实现呢?

    身为养尸人的元四并不希望自己的师兄们有朝一日也成为别人手中的尸器,所以他决定烧掉他们的尸体,将骨灰殓葬到一处,而他的师父羽真人据说已坐化于被焚毁的三清殿之中,除了一根落在角落被熏得乌黑的拂尘外,元四竟是未曾见到自己师父最后一面。

    人死之后,天魂升天,地魂入地,若无特殊的际遇,这一世的生魂却是陡然熄灭,哪怕再有下一世,恐怕他们也不记得自己了吧。

    不记得也好,自己这个害死他们的人,如何还能觍颜再见他们?

    看着大火一点点吞噬掉了那些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旁的元四再度流下了泪水。

    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自己在静世观中与师父师兄们相处的旧日美好时光,只可惜,苍天无眼。

    待元四将师兄们的骨灰一并埋入坑中殓葬之后,又来到了被焚毁的三清大殿之前,在此设坛打醮,为离世的师门众人祝祷。

    “师父,徒儿不孝,害得师门遭此惨祸。不过徒儿在此发誓,有生之年,必倾尽全力为您和众位师兄报仇雪恨!”

    祝祷完毕之后,元四方在祭坛之前又俯身拜了几拜,他每下拜一次,头便在地上叩得发出一声闷响,待他起身之时额上已满是鲜血。

    最后,元四离开的时候还是带上了流苏那棵奄奄一息的树苗,虽然流苏精魄消亡,但是这棵树苗的根须却仍未完全毁败,有朝一日,若是这棵树苗能够重塑流苏的肉身,那么它的精魄或许能再聚也说不定。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元四就不会放弃。

    他亲手将这棵虚弱的树苗种在了流经苍远府的睢水河边,这里地处山阳,日照水源充足,想必是个适合植物生长之地。

    “流苏,若是我这次再救得你一命,待我报仇雪恨之后,定来此地向你讨颗樱桃尝尝。”元四做完这一切,忽然,元四肩上一重,原来是阿呆将手搭了过来。

    ——流苏结不出樱桃的。

    “那就取他一枝花,簪到你发间好了。”元四许是心情缓和了些许,他看着神色冷毅肃重的阿呆,竟和往日一般又说笑起来。

    阿呆直愣愣地盯着满面笑容的元四,却见对方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元四大抵也是没料到自己到底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伤恸之情,他赶紧揉了揉眼,尴尬地说道:“起风了,眼睛进了沙子。”

    ——我们走吧。若有那日,我便允你放肆一回。

    阿呆的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直直地垂了下去,又恢复了平日那副不苟言笑的活尸模样。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重振师门。”

    元四眼底仍有泪光,只不过神情却平静了许多,他回头望了眼山巅若隐若现的静世观,随即抬手压低了斗笠,带着阿呆转身而去。

    刀皇宫中,问月孤刃正在擦拭那把象征着刀皇身份与地位的龙吟刀,他面无表情,俊美的脸上病容犹存。

    林振道在门口站了会儿,这才缓步进来。

    “有他们的消息了吗?”问月孤刃斜斜地瞥了林振道一眼。

    林振道面露难色,他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刀皇宫插手静世观一事似是被江湖中人知晓了,不少人都对我们的做法颇有非议。唉,其实那帮道士若当真不知魏临风的下落,似是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问月孤刃听到林振道这番言语,顿时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他随手放下了手中长刀,走到林振道面前,冷笑道:“还记得魏临风怎么死的吗?妇人之仁,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那无极道人不是说了吗,魏临风的尸体若是失踪,必是被静世观那道士做成了活尸。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帮子道士既然敢和我作对,我就要他们鸡犬不留!”

    问月孤刃看林振道一时不语,上前一把抚住对方的脸,不屑地笑道:“振道,你对我委实付出了不少。虽然魏临风如今已成一具受人摆布的僵尸,可我与他的恩怨并没有彻底了结。你若是怕那怪物,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林振道一把抓住问月孤刃有些冰凉的手,正色道:“孤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当初既然愿意为了你背叛魏临风,以后也决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他活着的时候,我尚且敢对他下毒,如今他死了,我自然更不会怕!若是他怨念不死,仍想着找你报仇,我们就让他这个怪物早日灰飞烟灭好了!”

    “他当然会找我报仇!就算他不找我报仇,那个操控他的道士又岂能放下师门的血海深仇?呵,我要的就是他们自投罗网!”问月孤刃微微眯了眯眼,目中冷光尽现。

    正在二人交谈之时,无极道人手持拂尘也走了进来,他的身边依旧跟着那具曾经被问月孤刃削下过脑袋的阴尸罗刹。

    “贫道见过刀皇。”无极道人笑了笑,冲问月孤刃打了个稽首礼。

    “噢,是无极道长啊,你已经从淮安县回来了吗?之前真是多亏你襄助,不然那静世观中那么多僵尸可不好对付。”

    问月孤刃冷冷地斜睨了一眼这个假仁假义的道人,若非顾忌着还需要借助对方的力量对付已成活尸的魏临风,他或许早就想要杀人灭口了。

    无极道人轻捋胡须,说道:“刀皇您也知道,贫道此次去淮安县不过是为了查明到底是谁毁了我辛苦布下的四方地煞阵。所幸不负此行,贫道已经知道了是谁做的。所以特意来此与刀皇您打个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你们道门那些事,我可没有兴趣。”问月孤刃音声一沉,孤傲之色顿时辗转眉间。

    “呵,这件事并非只牵扯到我道门恩怨。贫道经过调查得知,那指点众人毁去我四方地煞阵的道士正是静世观中的漏网之鱼,也是你们想找的那个带着前任刀皇尸身的小道人。”

    “所以,道长你想如何?!可不能坏了刀皇的大计。”林振道唯恐无极道人会插手他们对付魏临风之事,顿时板起了脸。

    无极道人一挥拂尘,目光略略一垂,神色甚是澹然。

    “如果贫道没有猜错,一直以来缠绕刀皇您的怨气乃是来源于前任刀皇。”

    “你……”林振道他们虽然需要利用无极道人,但是关于毒害魏临风这等卑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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