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损伤都无法愈合，被迫留下孢子仓促换代。

    取出孢子后的先代尸体却没有化灰消失，不得不剖出了尸体中的晶核埋入新的孢子中，将旧身体拿来当成了花肥。

    现在想起来，枫姬还是觉得很矛盾。

    她是个谨慎稳妥的人，虽然狂热于研究，但没有充足的证据不会贸然在自己身上进行试验。

    那么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她认定使用自己作为样本也没问题？

    枫姬试图找出过往的研究资料，却什么异状都没有发现。

    “见过陛下，祝陛下的研究一切顺遂。”

    枫姬的思考很快被人打断，在斑驳的月色下望着从赤红大王花另一端绕出来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斗篷，兜帽将脸完全遮住，只有男女莫辨的声音飘过来。

    “阿芙纳多，我记得警告过你不要主动出现。”枫姬身旁一个侍从都没带，望着比自己高的人却丝毫不显弱势。

    来客轻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气她，主动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脸：“陛下，在这里还是称呼我为‘耶果’吧，毕竟奈维尔星上我还有新的身份不是吗？在荒星研究病毒疫苗而被举荐进入科研院的优秀学者，举荐信还是您授命波伊卡公爵写的啊……”

    “如果你深夜造访只是为了讨论称呼问题，那么现在可以离开了。”枫姬漠然的转身，热烈的枫红色长发黯淡了几分，“我曾经和巫帕族合作，只不过为了获得有用的人类作为试验品，目的已经达成，你没用了。”

    在荒星出现病毒危机时突然到来的耶果有双很可爱的眼睛，此刻正不怀好意地眯起来显得阴险十足：“别这么说嘛，枫姬陛下，您利用完了我就想放手吗？让夜族知道您和宿敌有纠缠，我想哪怕是三亲王也不能全身而退吧？”

    “穷途末路的叛军，能把我怎么样？”枫姬停下脚步冷冷反问，丝毫不显得慌张，轻轻抚摸大王花垂下的花瓣。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旁同类的气息，那棵食肉植物显得分外安稳，如果是只猫估计现在已经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耶果不动声色地离性格暴烈的食肉植物远了一些，叹口气显得很为难：“傲茵大人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在荒星的时候。她虽然让我进入实验室但始终没有放松过警惕，再这样下去，我的另一个身份迟早会被她查出来。”

    巫帕族称呼月亮为“阿芙纳多”，以此为代号的族人，当然是他们唯一的首领。

    曾经奈维尔人的统治者卷土重来，对着夜族吐出阴冷的蛇信。

    “那个人一向很阴险，毕竟在危难时突然出现的‘救世主’科研人员正好能解决病毒，太像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枫姬挑眉回眸冷笑，这个表情出现在稚嫩的脸颊上显得分外不搭调，直接说出了她的阴谋，“你们向茧族那种智商低下的虫子提供了病毒，让他们投放在荒星然后主动出现提供解决方案，就能顺理成章地混入科研院高层。”

    导致上万人死亡的真相，就是这样。

    如果没有人提供精准的基因图谱，茧族怎么可能研制出针对某一生物基因的病毒。如果没有人早就研制出疫苗，危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

    “您对同族下手时也没有半分犹豫不是吗？在民用飞船里制造爆炸也好，提供针对夜族体质的药剂。”耶果毫不心虚地反问，没有因为谋杀了千万同胞而愧疚，“我们都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做出了小部分可接受的牺牲而已。”

    “牺牲？你也配提这个词？混入科研院高层又怎么样，巫帕族残部的人员我基本已经掌握，在以后的日子一样会盯着你！”枫姬露出被冒犯的愤怒表情，锋利指甲险些抓破厚实的花瓣。

    最初和巫帕族合作，只是在亲卫队长安川绸行动失败后，借由其他势力得到珍贵的地球人，针对傲茵，只是希望她没有精力再和亲王作对。

    目前看来已经达成了目标，而且是一箭双雕。

    试验不需要她动手已然走向离成功最近的结果，傲茵在为了后代忙碌，暂时无法分神谋划其他。

    “陛下，我今天前来就是通知您一件事。”耶果早就习惯了她的趾高气昂，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恭敬。

    这份恭敬在枫姬看来是理所当然，所以傲慢地垂下眼睛显得漫不经心：“嗯？”

    一个单音节就是给足了平民面子。

    “其实，那个人类不光是您看中的，也是我们曾经的试验品。”耶果重新将声线压成了男女不辨的感觉，在黑夜中格外诡异，“人类体内的晶核是后天植入进去的，您就不想想是谁植入的吗？这还要感谢那位亲卫队长啊……为了执行任务居然那么拼命。”

    “什么！”风机突然暴起，捏住了她的脖子用力收紧，身高没有影响战力发挥，“你敢染指夜族的基因！”

    “没用的……针对你们的药剂已经研制成功，我死之后……夜族……同样会迎来毁灭！”耶果勉强挤出这句话，因为缺氧而满脸通红。

    枫姬略一用力，空气里立刻传来清脆的骨骼折断声。

    随手将尸体丢给了大王花，她站在原地思绪翻涌。

    和安川绸有什么关系？亲卫队长很明显没有失去晶核，而且一如既往的忠诚。

    那么多出来的晶核，到底是来自哪里？

    第75章

    多余的晶核和……突然消亡的八公爵？又和安川绸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让她甘愿冒险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枫姬突然仰头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早就用夜族进行试验了，没有留下记录是担心被元老会追究么？安川绸为什么不告诉我？”

    充满食腐植物的花园里，陌生访客的气味终于消失，比人还高的大王花慢慢合起花.苞，生物钟还没到消化的时间。

    枫姬的额头吹过冷风，这才觉得杀掉耶果的决定有些草率。不过那个巫帕族的叛军估计早就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

    “人类也曾经是叛军的试验品吗？她知道还是不知道……从庆典夜晚被绑架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放在生命舱里的。傲茵应该知道，但恐怕还没想到我和巫帕族的关系。”枫姬在附近踱来踱去，思绪杂乱连声音都不再稳定，飘在夜风里忽高忽低，“我族的基因图谱落入叛军手里，有效武器居然已经研制出来了，不，或许她是在骗我……”

    耶果希望让她暗中行动去打消傲茵追根刨底的身份调查，说明还试图在科研院混下去。

    哪怕巫帕族有意夺回权力，先不说暗杀计划有多少可能性成功，光是“干掉所有夜族”也不意味着能够掌控星球，必定要在关键位置换上他们自己的人。

    “……陛下，您怎么了？”亲卫队长一身黑亮的护甲，在远处谨慎地停了片刻才缓缓靠近，扫了一眼闭合的大王花垂头，“属下会找个合适的理由给科研院来解释耶果的消失。”

    枫姬终于站定，满意地扫了她一眼，想了想又提醒：“通知元老会和科研院的所有族人，在这段时间加强警惕注意安全。派战士去傲茵的公爵府，不必登门，在山脚下警戒就行了。我这里有一份名单，秘密处理掉科研院中的那些人，密切监视其他奈维尔平民。”

    “属下明白。”安川绸永远都是一副机械行事的样子，从不追问陛下的命令。

    “等等。”枫姬反复思考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又叫住了她，“我知道你隐瞒了一些换代前的事，但并不打算追究，只要今后宣誓效忠就可以。”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夜族的后代顺利出生，为了进行后续研究，枫姬可以放下一切。

    “是，陛下！”安川绸的声音几乎变调，低垂的脸上满是狂喜。

    ……

    李灼楠从前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最近却每到下午两点开始准时犯困。

    孕期嗜睡？还是肚子里的夜族宝宝更习惯这种作息规律？

    抱着“反正午睡而已随便休息一下，据说养成习惯还能防止衰老”的一系列念头，她倒是省略了内心挣扎的过程就开始一睡一下午的懒惰习惯。

    每次黄昏时分醒来，都会产生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恍惚感，直到发现天边有两个太阳才明白这里不是地球。

    唯一熟悉的，就是睁眼时傲茵不变的笑脸。

    夜族只需要两小时左右的睡眠，她却宁可推掉一切事务也要陪着李灼楠直到醒来。

    午后三点，公爵府顶层卧室。

    “午安。”

    今天李灼楠醒的格外早，还搞不清楚状况时额头就被印上了一个软绵绵的吻，慢慢揉着眼睛扭头去看时间。

    傲茵笑了笑，重新拿起床头的纸质书，书脊抵在曲起的腿上，翻阅泛黄纸张。

    “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看这种东西。”李灼楠打着呵欠随意评论一句，搬动着沉重的小腹翻身。

    那一次的记忆，对她来说只是无穷无尽酷刑一样泼洒在身上的鲜血，现在仍然在努力适应母亲的新身份。

    随时有可能生产，或者夜族的后代随时可能觉醒力量一路挣扎到她的心脏附近，遵循本能挖走晶核用刚长出形状的小嘴巴吞下去。

    傲茵或许因为意识到了这些，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留下，收敛起野心陪在她身边。

    “啊，偶尔也要尝试新鲜事物嘛。”公爵大人穿着宽松随意的吊带长裙，顺口答了一句又问，“饿了吗？还是要出去走走？”

    “不想出去……还是来点吃的来吧。”李灼楠正打算赖会儿床，闻言立刻皱着眉头蜷起身体。

    能够回到熟悉的地方却不意味着完全自由，在公爵府之外的地方全部布满来自科研院名正言顺的监控和其他夜族的眼线。毕竟按照六位公爵的意思，人类现在应该住在全透明的隔菌玻璃房里被全天候密切观察，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急处理。

    还好傲茵早有准备，提交了一大堆关于心理状况和胎儿生长的调研报告。

    智能机器人按照设定程序送来一大桶机器人，滚过地毯来到李灼楠身边倒出一杯。

    精心调味后口感和综合果汁差不多，提供的热量却是几千倍，勉强能满足她现在的需求，李灼楠却还是常常从梦中饿醒。

    很平常的一幕，自从傲茵明白不能和孕妇抢食物之后连一点争执都没有了。

    李灼楠被她过分温和的态度搞得心惊胆战，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喝下一大口营养液。

    “唔……咳咳咳……呃！”

    仅仅一口就让她被呛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最后居然变成了痛苦呻.吟！

    “你怎么了？是后代在活动？”傲茵立刻丢掉手里的纸质古籍，发出召唤信号后，将半坐的李灼楠放倒平躺在床上，“他在袭击你？”

    夜族是食腐植物，如果胎儿误把母体也当成营养成分开始腐化吸收……

    李灼楠像是呼吸不畅地喘着气，双手拼命抓挠心脏处的那道伤疤，痛苦的眼前一片黑暗，“我……晶核，好难受，它融化好难受……”

    晶核融化了？

    傲茵来不及多想，一把扯开碍事的上衣，毫不迟疑地用指尖抓开了她的胸膛！

    一直以来只是确认自己的晶核在人类身体里维持生命运转，现在还是第一次剖开心脏亲眼确认……

    人类的鲜血疯狂涌出浸湿床单，皮肤之下，紧紧依附着心脏的夜族晶核已经和周围的血管长在了一起，一簇漆黑的液体落在晶核上缓缓流动。

    那股不明液体对人类的身体无害，流淌过最细微的血管也没有破坏什么，但对晶核的腐蚀性立竿见影！

    柔和温暖的浅黄色晶核在黑色毒液腐蚀下越来越小，没有烟雾冒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李灼楠的喘息越来越剧烈，但每一口空气都无法抵达肺部，呼出的空气反而更多……

    毒.药，而且是针对夜族晶核的毒.药！

    是谁干的？枫姬吗？

    不对，她为了表示诚意特意派了亲卫在公爵府山下驻守护卫，行动不像作伪。

    在傲茵震惊的眼神中那颗晶核越来越小，和黑色的不明液体一起渐渐蒸发成肉眼看不见的体积……

    李灼楠，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早已该凝滞的生命全靠晶核的能量支撑，如果它消失就会立刻死去！

    傲茵眼中流露出分明的痛苦，在那颗晶核彻底消失前指尖深深插.入自己的胸膛，挖出了那枚生命本源，将残余的毒.药清理出去后牢牢放进了李灼楠的心脏中！

    神奇的愈合能力在同一时刻出现，李灼楠似乎被勒住的脖子终于放松，急促摄取着氧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大半。

    刚刚的感觉像被突然投入了太空中，除了冰冷只有可怕的呼吸不畅感。

    傲茵呢？

    她喘了几口气才想到那个人，猛地坐起身又看到了潜意识最讨厌的那一幕！

    “……当年多余的晶核作为生命本源支撑我避免换代，但在能源陆续离开身体后还是会有这么一刻。说起来，我很早就意识到时间将近，却没想到是在今天。我要换代重新开始了，等我。”傲茵跪坐在旁边，因为时间不够所以语速很快，捂着胸前流下一道血线的小小伤口。

    换代？现在吗？

    李灼楠只是拼命摇头，拒绝接受这个现实：“我等你干什么，你会什么都不记得的……”

    虽然每一代的夜族都是同一个人，但失去记忆后就是新的个体了。

    很久之前某一代的傲茵非常喜欢画画，隐瞒身份用假名办了画展，哪怕没有搬出公爵的名号，其作品也在星球上被人争相购买拍出高价。

    后来生命将尽揭露真实身份，在众人吃惊的时候，傲茵说会在换代后继续产出画作，请民众等待……

    可新一代的她对艺术毫无兴趣，连自己留下珍藏的绝版画作都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记忆就是这么无情的东西。

    “我曾经说过，你好像能够适应一切环境，不管在哪里都能坚强的活下去。所以……在这个没有我的世界活下去吧。”傲茵很快地微笑了一下，“或者，等我重生后你来填补那些记忆。”

    屋子里很安静，呼吸停止后，连一丝风都不会有。

    李灼楠再次伸手，穿过泪水试图触碰傲茵的脸颊，却只抓住了一捧灰烬。

    第76章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至，在门口彻底停下。

    加希娅受到召唤拼命跑过来，眼前晃动的场景终于明晰，人类的血，夜族的血，红色星星点点散落在周围，已经有干涸的迹象。

    “让开。”身后有人将她推到身后，进入房间时扭头，眼睛隐藏在墨色发丝间冷冷补充，“窥探换代的夜族是重罪，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李灼楠听见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想要确认谁在说话于是机械性地扭头，看到红冽没有半分惊慌地沉稳而入。

    多了一个“繁衍者”的称呼，她对人类的态度改变了很多，轻轻打开李灼楠的掌心吹干净飞灰。

    “晶核……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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