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有鹿鸣 第1节(1/4)
作品:《西有鹿鸣》
书名:西有鹿鸣
作者:楚危
文案: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大梦初醒,荒唐了一生。
第一人称受,清水古耽……好像有点不合时宜=v=
已经全文完结了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鸣,孙行秋,霍缜 ┃ 配角:杨牧晨,冯幻,宋珉 ┃ 其它:古耽
☆、一
我的生辰是在深秋,今年格外得冷,容城已经落过雪了。我原本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翘了功课,却没躲过家里头那个望子成龙的老爹,还是被赶去了郊外的辟雍。他也不想想,龙生龙凤生凤,尽管他们都说我长了张聪明伶俐的脸,可我毕竟是他的嫡亲儿子,就算冯平章活过来亲自教我,我也成不了什么博学多才的鸿儒大家,最多便是得了蒙在鼓里的路人几个羡艳钦佩的目光——喏,那将来可是太学院的太学生,冯幻冯平章的门生。
他们岂会知道,是我爹暗里使了大钱把我塞进去的,若是教冯平章知晓,不知会不会从棺材里气得跳起来。
我月前就看中了家里布庄那块上好的织锦,早早量了身盼星星盼月亮地挨到今日好不容易穿上身,一出门就被萧瑟的秋风吹去了三魂七魄,这愈发让我想念起了家里的地暖铜炉、驼绒毛毯和羊奶茶,我哆哆嗦嗦地转头,瞧见阿缜身上穿着单薄的灰色长袍束着腰带若无其事地走在我的外边替我挡掉些寒风。他只比我大一个月,却比我高了两个头,那张英俊却不自知的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嘴唇干燥得起皮,终于察觉到我在看他,扭过头眨着眼毫无顾忌地同我对视着。
“少爷,你冷吗?”
他虽看起来有些迟钝,却总是很能体察出我细微的情绪,所以我常常觉得这家伙大部分时候是在装傻充愣。说得文雅点儿,那叫大智若愚。他们高大的外表具有欺骗性,常常令人觉得他们愚笨好欺,除此之外大概也同他们伽戎人这数百年一直都被欺辱奴役有关。不过,当今大爃皇帝就是伽戎人,所以他们早就都被除了奴籍,分了土地,地位卓越,早就不可与昔日为奴时同日而语了,只是我想不通阿缜为什么不愿离开我家,偏还要跟着我,以至于我们全家每每见他都有些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告到官府吃不了兜着走。
可阿缜像是什么也不懂,我叫他走,他的脸色惨白如蜡纸,以为是我不要他了。他会睁着那双眼珠子比我们要浅一些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凝视着我,叫我于心不忍,仿佛真是我要将他扫地出门一般。
我常常同他说,本少爷将他留下来冒了很大的风险,叫他得时刻记得我的好。他坚定地点头,发誓这一生都要跟着我、待我好,我欣然,又觉得阿缜到底还是不够聪明伶俐,三言两语就被哄骗着许给了我终身。我不由担心了起来,觉得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将来若是出府了自负营生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留下自然是对我比以前愈发言听计从,体贴呵护,更不可能仗着此刻翻身作主的身份有半点跋扈要将过去的种种全都报复回来。只是我家不能再将他当奴仆看待,让我同他拜了义兄弟,他依旧跟着我。
他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同我结拜了,从此便跟着我一同去学堂,虽然他的脑袋对读书习字一窍不通,拳脚上却很有一套,打遍十里八乡未曾遇到敌手,后来索性就跟着我家护院的武师师傅学习枪棍了。
只是这一夕之间他身份的骤然改变令家中不少年轻丫鬟对他殷勤许多,让我有些莫名不悦,我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可他却一如既往地容忍着我。
“冷。”
我话音刚落下,他便解开了自己的袍子,要往我身上罩,我大惊失色,呵斥道,“你里头就剩下两件里衣,是想冻死吗?!”
他巴楞着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困惑不解,我半口气没吐出来,连忙上前帮他把衣襟拉好,“我不想去学堂了。”
他想了想,“嗯”了一声,“不想去就不去。”
听了他这话儿,我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果然只有阿缜说话做事最衬我的心意。
时辰尚早,那些勾栏妓馆还未开张,就连酒楼饭馆也是大门紧闭。我带着阿缜在闹市街上溜达了一圈,这会儿真是冷清极了,我刚刚提起的兴奋劲又被这每年深秋从东泠济川入侵的寒风打得七零八落。
“那有座茶楼开着。”阿缜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我皱了皱眉,把目光移了过去,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本少爷大寿就只能坐在那破破烂烂的茶馆里喝茶听那不入流的小曲儿吗?可想归想,我还是架不住那带着无孔不入的风往我衣领袖口里钻,连跺了两下脚,带着阿缜朝茶馆走去。
就在我仰头挺胸走近茶馆的时候,阿缜突然轻轻扯了我一把,迅速挡在了我的身前,停下了脚步,我在他身后踮起脚目光越过他宽厚的肩头落在一个可疑的男人身上。他正靠着门柱半躺在那栏杆上,身上黛色的袍子有些旧,被洗得发白。
他同这暮秋灰白的古城融为一体,像是被寒风裹挟的灰芥落在这西津千百年来无论如何都无法耕种始终荒颓的土地上,生长在那儿,也死在那儿。
“是坏人吗?”我小声问阿缜。
他摇了摇头,但顿了顿同样压低声音,“很厉害。”
我眯了眯眼,实在没看出来这无家可归的落魄汉子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他兴许只是长了张厉害的脸罢了。
“他在干什么?”
我的问题像是把阿缜问住了,他皱起了眉,思考了良久也没有答案。
我原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些什么。我同阿缜绕过那个人走进茶馆的时候,瞥见了那酣睡的男人怀里竟有一支花,一支虽有些颓靡但依旧鲜艳的昼蓁。
我见过无数种花,从东泠苦寒之地生长出的冰凌花,到花繁景茂的南湘春日盛开的帝景花,可没有哪一种花,比得上我西津冯幻冯大才子培育出的昼蓁。而自从他死后,这些花也慢慢全都死去,短短几年便难再在西津境内看见过它风姿绰约的身影。昼蓁就如同本不该出现在人世的仙子一般,在让世人见识到它绝美的容颜后,悄然而去,徒留下一地梦醒时分破碎的冰凉。
☆、二
我始终觉得容城是一座繁复又苍老的城池。它远离大爃的国都矗立在西津与东泠的交界处,被西津的荒沙与东泠的寒风所包围。地理位置虽不及云城那般重要,但因为商贸而更为繁荣,阡陌往来交互,来来往往的汉人、胡人、伽戎人等等各有不同状貌,却如同这里堆筑着的统一单调的房屋,被刻上一模一样岁月的痕迹。
在我频频细心的观察下,我觉得那个看上去同这座落寞枯荒却又远离人世纷乱的城快要融为一体的男人实际上并不属于这里。他的脸上有更凛冽的寒风刻画出的痕迹,有深入骨髓从内及外散发出的倦意,他睡在那儿,对风沙不在意,对天寒不在意,对时辰也不在意。
“少爷在看什么?”阿缜顺着我的目光微微向外倾着身子,“少爷是想要那花儿吗?”
真是知我心者阿缜也。不过,我这会儿却已经不是在看花了。我收回视线,望着他,他脸上很是认真,又道,“若是喜欢,我去问问他卖不卖。”
我笑着摇头,“能再次一睹传说中已经绝种的绝世名花其容其貌已是三生有幸。再说,我明知自己养不活它,又何必买它回来看着它死在我的手上徒留伤心呢?”
阿缜不死心地问道,“可你不是喜欢吗?”
我哑然失笑,“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钱、美人还有金蚕王丝孔雀翎,难不成都要占为己有?书里说‘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本就没有那样的福气可以消受,强求反而彼此相误了。”
阿缜不吱声,但眼睛还不时地往外瞟,又怕被我发现,小心翼翼的样子令我觉得有些贴心。可我只能装作没瞧见,低头喝茶,只听他道,“少爷真心喜欢,自然百般爱护,怎会养不活?”
我欲意再用书上的道理教导他,便听他又道,“这世间难得几件真心欢喜的东西,少爷又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
他见我挑眉怫然不悦的样子,立刻慌了神色,紧抿着唇不再言语,我“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用余光瞥见他战战兢兢讨好似地为我斟茶。
他一向呆呆傻傻的不会说话,我心里叹了口气,只得自认倒霉,暂且原谅他了,像我这样好心肠的可真是不多见了。
幸好他还算会看我的脸色。
不过,也很会一语中的地拆穿我。
我不过人云亦云,欣赏一番那众口铄金的名花,那确实名贵,确实漂亮,但说到喜欢,却没有多少真心。
那落魄的汉子风餐露宿,境遇自然不可与我这个西津最大布庄的鹿家少东家相提并论,可他却能将这花儿从枚种子养到盛放,而我却连试的勇气也没有。
“咦?那不是子放兄吗?!”那熟悉的声音带着轻佻,我浑身轻轻一颤,心道一声不好,便见一人带着笑迈进了茶馆,那双桃花眼眯着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
“我还想是我看错了,”他径直走过来在我这桌坐下,挥手招呼小二添了个杯子,全然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子放兄这大清早的在这儿赏什么风景呢?”
我抿了口茶,脸上挂上三分笑,忍着脾气道,“宋兄说笑了,我不过是在这儿喝喝茶醒醒脑罢了。”
来人姓宋名珉字璋之,是被贬的户部尚书宋谦的三公子。宋家虽已不在庙堂,但家底十分殷实,加上宋珉出手阔绰为人圆滑仪态也风流,来容城短短三年,便已结交了一大帮自诩名流的狐朋狗友。
不过,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同他还在京里时便已相识。后宫内官们身上穿的、盖的布料都是出自我昌仪布庄,上京里的达官显贵们也对我家布庄的成衣锦绣趋之若鹜。前几年我鹿家最风光的时候,大爃军队的军衣都是由我家缝制的,说起来还是宋珉他爹在户部任职时敲下的。哪位身上着昌仪布庄的料子做的衣裳走在街上也趾高气扬的。不过,“盛极必衰”不是没有道理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朝堂之上瞬息万变,宋珉他爹被罢了官位,宋谦老爷子心灰意冷,便离开了上京,我家自然也在朝中失去了依仗,那等肥差随即便拱手于人了。
我家老爷子对我一向望子成龙,期望极高,这朝大起大落,他算是明白了就算做到宋尚书那般,皇帝一声令下,你就什么也不是了。我以为他是顿悟了,没成想他反而更加殷切地督促我的功课,希望我能学有所成,恐怕他是觉得宋尚书的官位还不够高。然而,我这个人生性敏感,学堂里多是达官显贵子弟,我家虽有钱,却是一介白丁,最下品的商人,他们不怎么搭理我,而我也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与自怜从不靠近、讨好他们。而自从霍缜跟着护院开始习武不再陪着我上学之后,我更为寂寞也因此变得极为孤僻,在学堂里几乎不说话。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宋珉和姜慈。
和我爹不同的是,我一直觉得读书入仕,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毕竟冯幻作为前车之鉴还尸骨未寒。
冯幻官至平章,加封军国重事,在宰相之上,传言东川三百年难有能出其右之人。当今陛下对他信任有加,赐他巨宅官邸紧挨皇宫,还常常招他入宫小住,传闻他与皇帝结识于微末之时,就算陛下后来做了这西津之主,两人也能抵足而眠,对他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也是敬重有加,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就在大皇子刚刚诞生的那年,东泠在鹿垣之战中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倚着地利苟延残喘,西津几乎就要将东泠收入版图之中——说来真扫兴,冯幻却在这个时候死了。主帅一死,我军溃败,被追杀千余里,十万大军最后竟无几人能活着回到西津。
他是真的死了,听说死在东泠茫茫冰原,死得无比凄凉。那位高高在上喜得太子的帝王听到他的死讯和大败的消息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不仅不再提及这位东川第一智士的名字,甚至连他的尸身都没有去收。
这个二十来岁就被加封了军国重事位极人臣的冯幻惊才绝艳,后来常有人惋惜若他还在,不出十年西津战马便可踏遍东川三道一统天下。
可终究只是厚厚史书中寥寥数笔早夭的旷世奇才。
“子放?鹿子放?鹿鸣!”宋珉拍着桌子大叫着我的名字,我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他拧着那对修长的眉,那双桃花眼不满地瞪着我,“方才我说的话,你全没在听罢!”
“唉唉,宋兄见谅,我……”
“罢了罢了,小爷我今儿心情好,不同你计较,”宋珉扬了扬手,那张脸皮换得格外快,坐到我旁边,一手揽过我的肩,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同我说,“我家老爷子要复职啦!”
我一惊,“恭喜恭喜,这是好事啊。”
他一挑眉,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那可不是,此事尚未颁布,朝里有人先来传了口信,你可是我家人外第一个知道的……”
他压低声音,鼻息撒在了我的耳边,又湿又热,我一个哆嗦僵直的身体悄悄往阿缜那边挪了挪。
☆、三
宋珉比我年长一岁,仪姿风流,却也十分孟浪轻佻,一双桃花眼细细一挑,便勾得人神魂颠倒。我虽常常同他们厮混在一起,却多半还是碍着身份的关系——那会儿我家的生意虽大,却仍需依仗着他那户部尚书的爹,在那种微妙的平衡中小心翼翼地往来。可我觉得自己同他这样的王孙公子是两路人,就算我家富可敌国,他们也不会有多看得起我,真把我当作是他们那圈儿的人,自古士农工商高低上下排得明明白白,就像那亘古便立在那儿的屏山深壑不是我爹用真金白银就能打破填满的。况且我也不喜欢跟着他们在脂粉堆里打转,更不喜欢宋珉这样时不时暧昧轻佻的调戏。
他兴许觉得我假正经,所以愈发喜欢挑逗我。
这时,阿缜突然长臂一揽,我被他硬生生的从椅子上掳了过去,换了个离宋珉距离最远的位置,那涩涩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了起来,“我家公子不喜欢跟人挨着坐。”
还是那毫不留情、六亲不认的语气。
宋珉脸色十分难看,他不是第一次在阿缜面前吃瘪,可是介于阿缜是个伽戎人——那些特权从伽戎人当上皇帝主宰西津之后便变成了与生俱来,宋珉只能如以往那般瞪他两眼,然后委委屈屈地看向我。我心中暗爽,脸上却不能不给宋珉面子,于是佯装教训阿缜不该对宋三公子这样没礼貌。
阿缜立时皱起了眉,看着我抿了抿薄唇,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有些心虚,宋珉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一直觉得阿缜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比东泠肆虐的寒风还要冷,坐在那儿直哆嗦。他大概是发现了只有他一人在那儿说得兴致盎然,以为我在一旁听着十分无趣,于是便绕到了我的身上。
“你今儿怎么没去上课?”他问道,“逃课了?”
“唉,你可别张扬,若是让我爹晓得,定要受罚。”我连忙紧张地叮嘱他。
他好笑地抿了一口茶,“既然怕被罚,那为何还要逃课?”
我无奈道,“今儿是我生辰。”
他闻言“哎哟”了一声,两边口袋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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