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青日话 第13节(1/4)
作品:《悍青日话》
“嗯,我大爷说的很对,”程悍又拿起矿泉水瓶对准关青,“那请问关青同志,您对于咱们这一天有什么感想呢?”
关青认真思索片刻,道:“我今天也很开心,来过杭州这么多回,今天最开心,觉得今天的杭州最美。因为我觉得今天遇到的人都很好,也许是因为过年,大家都充满善意。所以我们不管走到哪儿,一是要约束自己做个有素质的游客,二要放松心情敢于融入人群,中国人口这么多,每个旅游景点都聚集了天南地北的陌生人,如果每个人都做一件力所能及的善举,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微笑,抛除地域偏见和不雅的行为,这个世界就很美好了,中国就很美好了。
当然我们身边总有些作风低劣言语粗鄙的人,不管国内国外的给我们中国人丢尽脸面,所以我们更要从自身做起,希望国人素质从我们这辈能得到“一点点”提升。”
“鼓掌!”程悍放下矿泉水起劲儿地欢呼:“关青同学说得太好了!来,让我们为关青同学高尚的思想觉悟抽一根烟!”
他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上了一根烟,刚要点火就被关青一把抽走,“不许抽烟,刚说完要做个有素质的人你就破功了,你的思想觉悟在哪儿呢?被狗吃了?憋着!”
程悍可怜巴巴地扭头去向老头儿求助:“大爷,您看关青,他又欺负我!”
老头儿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关青这么说你是他的不对,但是抽烟对身体不好啊,你就憋着吧!”
“啊!”程悍委屈地瘪下嘴,在一老一小畅快的笑声中乖乖当起了车夫。
关青的年假很快休完了,程悍也恢复了黑白颠倒的生活,他们怕老头儿自己在家无聊,特意买了一对金丝鸟让老头儿没事儿遛鸟玩儿,程悍给楼下和门卫的老头儿送了两包香烟,嘱咐着跟自家老头儿亲近亲近。
可老头儿不太愿意出去,每天就窝在家里给他们打扫卫生做做饭,但他又用不来那些家用电器,做出来的饭难以下咽,程悍比老头儿还不如,从来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于是他们爷俩儿就只能当大爷,每天嗷嗷待哺地等关青回来做饭。
那段时间关青每天两点一线来回跑,中午午休俩小时,他就开着程悍那辆小别克着急忙慌地赶回家,做好饭胡乱塞两口再赶回去上班。
没几天别说关大爷心疼儿子,连程悍都看不下去了。
“你明天别回来了,我叫外卖不就得了,要不我带老头儿出去吃,你这么来回跑累不说,你们厂里的人再搁背后说三道四,多不划算。”
关青熟练地颠了个勺,把菜盛到盘子里,“你说的轻巧,天天吃外卖,能有营养吗?出去吃?你早上四五点才回来,中午你起得来?”
“怎么起不来?我六点睡到十二点,也六个小时了,吃顿饭我还能回来睡个回笼觉,多舒服。”
关青坚决不同意,他跟程悍生活了六七年,对他的生活习性一清二楚,不提程悍极其喜欢赖床,就说他们那帮人晚上总要喝几杯,早上醉醺醺的回来睡觉,中午再艰难的起床带老头儿出去吃饭,太累!
老头儿把儿子的苦看在眼里,自己帮不上忙,又惦记上了找儿媳妇的事儿,一有空就拉着程悍念叨:“哎呀你们俩大小伙子这样下去不行啊!每天回来也没口热乎饭吃,家务也没人打扫,本来上班儿就辛苦,还得顾着生活起居,太累了!抓紧找个媳妇儿啊,有个女人,生活才会好呀!”
程悍很汗颜,因为他回来是有热乎饭吃的,家务也从来不用他伸手,生活起居全是关青在管,他这么一想,都觉得自己是厚颜无耻把关青当佣人使唤的地主恶霸。
于是关青再做饭的时候,就发现程悍总像个狗皮膏药跟在他身后,他生的人高马大,就这么寸步不离的跟着,简直碍事儿!
“你干嘛呀!”关青再一次拿东西跟程悍撞到一起后终于不乐意了,“饿了?饭马上就好了,你出去等着。”
程悍很委屈,好不容易想给他搭把手,不仅被嫌弃了,还被冤枉成好吃懒做的大废物。他无辜地靠在冰箱上看着关青说:
“我觉得你每天这样很辛苦啊,所以我想,是不是我也…可以开发一下我在做饭方面的天赋?说不定就开发出来,发现我其实是一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的人才呢?”
关青瞧他一本正经地陷在自己的幻想里难以自拔,既哭笑不得,又有点儿欣慰,总算也知道心疼他了不是?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伺候他这么多年这人都没说心疼他感谢他,怎么今儿突然有良心了?
他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问:“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程悍瞪大眼睛,“没啊!”
关青又问:“真没?”
程悍就瘪下嘴,委屈地告状,“老头儿说咱们每天上班这么辛苦,回家也没口热乎饭吃,也没人做家务。我就一想,他说的这个状况好像只针对你,不符合我啊!所以......”
“所以你就想起学做饭了?”
程悍悲戚的点点头,表情特可怜。
关青被他逗得无声而笑,随后他叹了口气,“算了,你敢做,我还不敢吃呢!我都伺候你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辛苦不辛苦,习惯了。”
“那老了怎么办呢?”程悍想当然地问:“万一咱俩老了,你得了什么癫痫啊、半身不遂啊…你瞪我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看你弱的跟鸡崽子似的,咱得防患于未然啊,到时候你做不动饭了,我又不会做饭,难不成咱俩饿死?”
程悍把两人的老年生活设想的乱七八糟,把未来和晚年乃至这一生的相伴都无意中许诺给他,令关青沉浸在他的胡说八道和理所应当中难以自拔。
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还会这么陪着他?还会守着他,等着吃他做的饭吗?
“诶?诶诶?”程悍见他莫名奇妙发了呆,就在他眼前摆着手,“回神了,想什么哪你?我说的你听见没啊?”
关青注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只觉得胸口有股莫名的暖意,也有莫名的酸涩。
他这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快要放下了,他觉得他已经可以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好兄弟,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程悍与别的女人牵手踏入婚姻时满怀祝福,一心一意地盼着他好,不再奢望和贪恋,将满腔的爱都收回心底,这一生一世都不让人知道他曾这么深切卑微的爱过他。
而他苦苦修行向纯洁的情感,又被他这么轻易的三言两语就全部打散,将掩埋的执念再次刨出,将已趋向平静的内心再吹起波纹。心胸比天高地广,他对他的爱意却无处躲藏。
“那......”关青别过头憋回眼底的泪光,胡乱接了句:“那咱俩只能饿死呗。”
“啊,咳咳,”程悍捂住胸口朝他伸出手,压低嗓音做出一派垂垂老矣的模样,断断续续地说:“关...关...青儿诶,多放点儿鸡腿,我要吃…吃红烧鸡腿!咳咳。”
关青放下手中的铲子,扭头也学着他的样子说话:“程...程...程悍呐,老人家消化不好,不…不能…吃太多肉!”
他们俩在厨房里上演着一出谁比谁更老的演技浮夸的话剧,关爱国在外面看着,心中感慨年轻真好,有朋友真好。他见他们二人这么自得其乐,在忙碌繁华的大城市里可以互相取暖互相照顾,已经可以放心了。
老爷子决定要回东北去……
☆、 第四十五章
他牵着儿子的手,肩膀却被另一个更高大的青年搂住,他们一左一右将他护在中间,在宽敞明亮的机场里慢步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慢慢就到了尽头。
然后那矮小佝偻的身板突然停住,仰头望着左边高大的青年,“悍子,我有些话想跟你交代。”
程悍扶着老头儿在长椅上坐下,握住老头儿那只干枯并有些皴裂的手,“您说。”
他没去看站在面前的儿子,反倒郑重其事地望着程悍,用另只手覆住他的手背,目光虽然浑浊却难掩其中父爱深沉的寄托,
“大爷我这辈子总向人低头哈腰,挺没骨气的。你别打岔儿,听大爷说完。我虽然总向人低头,那也是实在无奈,没甘心情愿。可谁让我这么没本事!
今天跟你说这些话,我也知道我挺倚老卖老的,但是吧,为人父母总是放心不下孩子。我这次就豁出这张老脸,望你以后能多照顾关青,他性子倔,又闷,受了委屈也只会憋着。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敢闯敢拼,别人不敢欺负你……嗨,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多照顾他,受点儿委屈不要紧,人这一辈子谁都免不了要受委屈,别让人把他欺负狠了就行。
你小时候,我总把你当成地主家的小少爷,我对你好,免不了是想巴结你。但你真的是个挺好的小伙子,多少人走过一次错路就一头走到黑,你还能走回来,这不容易。你受的苦、遭得罪,我都看在眼里。我是真把你当半个儿子看,想让你叫我一声爸,又觉得我担不起,委屈了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儿,以后你跟关青一定要相互照顾,他要是跟你犯倔,哪儿做的不好,你也多担待。你们在外面打拼不容易,苦了累了我们也帮不上忙,你爸走了,我也快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
这姻缘和感情,我更插不上嘴,要是有呢那就最好,要是没有咱也不强求,慢慢来,总会遇到合适的。但不管你们以后谁先成家,都别忘了给对方搭把手,逢年过节,要是有一个人还单着,记得叫上一起过个节。人要是落单总还是难受,有个伴儿陪着总比没有强。”
老头儿说着,程悍就认真听着,一个老年人和一个正当年的年轻人间的对话,托付与承担,倾诉与聆听,充满了庄重感和肃穆感。
老头儿又从大衣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暗红色的存折,存折交到程悍手上时还带着余温。
“钱不多,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儿,你就拿这钱应应急,没遇到事儿就当给你俩娶媳妇儿用的彩礼钱。好了,”他拍拍程悍的手站起来,望着关青,则是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我走啦,你们两个好好的,别打架。”
儿子和别人的儿子总是不一样的,他面对关青时总把他当孩子,面对程悍则完全把他当个男人,这一番托付单方面全交由程悍一人。
而程悍则像个真正的可以担事儿的成熟男子一样,“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关青,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关青则像个小孩子,面对与父亲的分别全程沉默,脸色充满倔强和不舍,只在临别时深深凝望着他的父亲,而这一眼便是最后的一眼,这最后一次生离,便也是永恒的死别。
老头儿回去两个月后的一天早上,程悍就发现那对黄鹂鸟死了一只,一大早就闹得他和关青的心情不好,剩下那只孤零零的,两人怕养不活,送给了对门儿养鸟的老大爷。
中午程悍还在睡梦中便被电话吵醒,他一接通就听那边说:“赶紧回来吧,老头儿怕是不行了。”
程悍瞬间就清醒了,打电话的是有子,前天老头儿发烧住院都没当回事儿,结果今天一大早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
“你跟关青说吧,我不敢跟他说,抓紧时间回来,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程悍当即订了当天最近一班的机票,除了证件什么都没拿,而后开车到关青他们工厂,直接找科长把假请了。
关青在上车的那一刻就有预感,而程悍丝毫没给他的侥幸留有余地,“做好心理准备,老头儿快不行了。”
奔向与至亲告别的路是静默的煎熬,程悍头一次觉得自己走的太远,从浙江到东北即使坐飞机也要
两个半小时,再从省会到他们镇里,至少也要四个小时。
杂七杂八的时间加起来不过才八个小时,两千多公里,却不知道老头儿能不能熬得住。
出了机场见到接机的司机,程悍直接夺过车钥匙,有多快就开多快。
他们在凌晨赶到镇里的医院,老爷子身上插满了管子,说是心脏衰竭造成的肺积水。
“已经抢救过两回了,”有子在程悍耳边小声说:“老头儿心脏从洪水那年就一直不好,这回病又来得太急,加上老头儿年纪大了,怕是扛不过去。”
不是怕是,是一定扛不过去。
程悍把有子叫到病房外,神色异常镇定,“寿衣那些东西都准备了么?”
“都准备了,”有子受他影响,也冷静下来,“这些都是小事儿,就两件事儿不太好处理。”
“哪两件?”
有子朝病房里的关青看了眼,压低声音说:“得有灵堂啊,要我说最合适搭灵棚的地方就是老头儿那个婆娘家,可你知道那一家人,摆在那儿别说关青不乐意,老爷子也多少年没回去过了。要是搭在乡下,那老头儿那些老伙伴来往多不方便?咱还得雇车,还有酒席一堆事儿,守了灵还得再把他们送回来,一来一往的,那些老家伙万一磕了碰了,这不是添麻烦嘛!”
“摆在我家呢?”
有子不赞同的攒起眉,“你家是楼房啊大哥,灵堂得摆三天,你不在乎,你家邻居怎么办?再说那场地也不够啊,酒席怎么办?摆你家楼下车库里?你家车库正对着菜市场,这边儿守灵,前面卖菜,你觉得合适吗?”
程悍沉默片刻,很快就想到对策,“灵堂摆在我家,酒席摆在瑶池,雇一辆大巴,这边儿拜完了就把人接到饭店,到时你在饭店那边儿看管着,我和关青在家里。”
“那礼钱呢?”有子对这事儿有些难以启齿,“老头儿认识的都不是有钱人,你说不给吧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说要给人家不愿意来啊。咱们礼钱都是有来有往的,你们都在外地,人家都知道老头儿一走你们就不回来了,礼钱给了收不回来,谁愿意来?再说就算他们都肯来,可老头儿才认识几个人,酒席够不够摆一桌的?就摆个两桌酒席,多难看!”
程悍也是头一遭办丧事,对这些事情比有子还一窍不通,可这些小事他不懂,大道理他却是明白的。这事儿必须得舍得砸钱,不然抬棺材的人都凑不够。
“去请人,不是有专门哭丧的吗?别让他们哭得太难看,就请他们来吃饭。其余老头儿那些朋友,你通知的时候告诉他们不用给礼钱,就说人到了,送送老头儿就行。饭店外面但凡路过的要饭的、捡破烂的,通通叫进来吃饭。钱咱们不要,最后这一遭,务必让老头儿走的风风光光。”
“那…”有子又挺纠结的问:“那婆娘要请吗?”
“不请。”程悍坚决否定,“那帮畜生一个都别请,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
他们俩把事情商量好,有子马上就开始着手处理。留下程悍陪着关青守在病床前,他们俩就吃了早上那一顿饭,到现在还空着肚子。
“你去吃点东西,我在这儿守一会儿。”
关青只摇摇头,一直注视着病床上的父亲。程悍摸了摸他的头,随后也在他身边坐下一起守着。
早上五点多,天刚蒙蒙亮,老爷子醒了。关青急切地握着他的手凑上前喊:“爸,我回来了。”
岂料老爷子只是虚虚瞥了他一眼,似乎根本没认出他,只一眼便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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