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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焕生 第13节(2/2)

作品:《邪焕生

血冲昏了头,他于我,哈哈,佛魔自古不同道,你可别为难他啦。”

    李天王握剑的手垂了下来,见他满脖子浸着血,凝重的道:“邪将军,我并非有意伤你….”

    邪焕生打开了脸孔,又是笑得一团和气,和气得几乎憋屈“明白,正当防卫嘛。”

    悟空跺脚顿棍,争辩道:“阿生,你!你哪里有错!”

    “我当然有错,我就不该从那龙蛋里跑出来!”他戏虐道,又向李天王招手,“我这会…不大好,就不送你了。这屋子是千尊的,别来闹腾了,毕竟丢的也不是我的脸。你老且慢走。”

    李天王点头道:“嗯,你保重。”领着众人去了。

    他一走,邪焕生又次萎顿下去,悟空伸手托着他的背,气咻咻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稍微缓了口劲,问:“阿兰呢?”

    悟空叹气:“善雅花从佛祖那讨了两颗金丹,这会给送他那去了。”

    “他….”

    “药也吃了,汤也喝了,你还是先留着一口气吧!”悟空搂着他,胳膊肘往里一拐,将人带进内室,又像给小孩子闹商量似的说道,“世上烦心事这么多,你一个个想遍了,头发都要白去了!你且好生躺着,我刚拿水浸了只橘子,可甜,咱们分着吃去!”

    夜。

    云涡低垂,却悬有一轮好月。空气里也渐渐焕发出生气。

    庭中的柿子树下静静靠着一把扫帚。善雅花将院子了洒扫一遍后,就兀自离去了。

    悟空像布置一尊佛龛似的,在躺椅上铺了层厚厚的绒垫,郑重的把邪焕生请了上去。“嘿嘿,”他抓着头皮,局促的笑道,“过去你给我做饭吃,这会我做了几样,也不知味道怎样,你将就着吃两口,要不好吃呢——你也给我吃下去!”

    邪焕生挥了两下斗鸟棍,恭敬应道:“遵命!”拾起筷子,夹了块炖豆腐送进嘴里。

    悟空半跪在地,胳膊支着扶手,期待得两眼放光:“怎样怎样?好吃么?”

    邪焕生漫无止境地吞咽着那块豆腐,那块就连盐巴和芡汁都没溶解、食材却已率先老去的豆腐,“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灶台总是无!”

    悟空欢喜道:“呀!头回下厨,你就给这么高的评价?那我也得尝尝!”说着伸手去夺他的筷子。

    邪焕生一把抄起碟子,闪过了身,嗖嗖的把整盘豆腐全都扫进嘴里,边嚼边说:“唔,这种至极的美味,我才不同你分着吃咧!”

    悟空瞅他半天,忽然红了脸:“很难吃对不对?”

    邪焕生轰地笑了,笑得差点把豆腐从鼻孔里喷出去,他点了点悟空的鼻尖:“我觉得呐,地狱里除了刀山火海应该再加一项活动,你知道是什么?”

    “呸!我不听!”

    “叫‘来碗豆腐’!哧哈哈…”

    “不干了不干了!”悟空甩手道,“你又和我磨嘴皮子!”

    两人又赏了会月色,悟空捻了把邪焕生的手,道:“夜深了,外边冷,你尽早睡吧。”

    邪焕生点头:“嗯,你搀我进去。”

    悟空挽着他的胳膊,提溜着送到床边,邪焕生褪了鞋,伸长了两腿瞅瞅他,摆出一副大鸟依人的可怜样。悟空抬手拍他一记:“怎啦?惯了你一天,连帐子都不会放啦?”

    “悟空,阿空….”邪焕生弱矜矜地望着他,“我要….”

    “滚!”悟空转身就跑,到了门边,回头道,“我去千尊那儿走一趟,过两日就回来!”

    “没趣!”邪焕生气恼的吁气,好容易养足了精神、备足了力,到嘴边的人却给他溜走了!此时他抖擞得像一只斗鸡,根本没有困意。而窗外夜色正稠,恍如一个水月之境,白光缠绵,水缎似的铺过半间屋子,风中尤传来几段花香,弱不盈触。

    ——这会也不知阿兰怎样了。

    他转身下榻,趿了布履,掠出门外,来回折过几道廊子,到了西厢。

    “阿兰?”轻叩两声,并无回应。

    “阿兰,你可好?”仍无动静。

    奇怪,阿兰向来睡得迟,怎这会就死睡过去?或是伤的太重罢,人少了些血,总也要犯困的。不如悄悄地进去,哪怕看上一眼也好。

    他扳住门隙,缓缓推过房去,只见白露盈室,一色亮堂,半点人气也无。

    沉香烧尽,落了两朵红花在香坛上。

    目视一转,到了那张凉床,床帐起了一半,柔软的丝绸像女人的头发泻过半张床,月色朦胧之下,却见床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一只半开的香囊。

    最后一只锦囊竟在此时开了!

    他气息徒然变得湍促,快步到了床边,抽出囊中那张纸,举在窗边看。

    疾快地扫视,纸上只有一行字。

    七个字。

    ——太阿剑下葬龙魂!

    他狂乱地搓揉那张纸,原地团团乱转,十指也忘了如何运用,扯碎了,落了一地黑白的沫,太阿剑、葬龙魂!蓦的头皮一炸,无数可怖的想法像噬灵的魔鬼在脑海中盘绕翻滚,简直要让他哭出来,他急速的转身,横冲出去。

    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快的转身!

    ☆、51

    从这到万瀑流沙有多少路?他走了多久?已遭遇不测了么?

    他用力吸气,吸到两片非叶子都要炸开,愈闭的伤口豁然开裂,疼痛穿心透腑,让他不住的弯下腰去。

    五龙已丧,三个势寡。

    如今三郎也没了,若再保不住六弟,他就不配做这个大哥!

    他狠狠咬牙,铁了心,铁一样的心在胸膛剧烈突跳,几近夺身脱体;脚步更狂,狂如走石,身影更迅,迅比流矢,他像一匹冲锋羊群的独狼在林间疯窜,枝叶过身,划出刺耳声响,白露瀑降,洒落遍地凉霜。

    也不知何时流出的泪,从眼角斜飞。

    有生以来他是头一次这样惧怕性命的消亡。

    纵使千百年历览世间生死变幻,看惯了一双双脚步匆匆,然而依依惜去的那些所有,他一概未曾抓住。

    出了林子,眼前赫然出现一处广阔平原,月明如镜,鸦声零落,不见影双。

    微白的地平线下突地冒出一个身影,那人脚步轻快,衣摆高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初涉风云、满腹抱负却又不勘血腥残酷的少年浪子。

    红袍玉面,月色拢怀,嘴含微笑。

    是彧兰君!

    他活着,安然无恙地活着!

    邪焕生像捕羊的饿狼疯也似的扑上去,嘶声叫道:“六弟!你回来了!你可好?你总算回来了!”

    彧兰君向他这边缓缓走着,像个天上降下来的花神,洁净得不可方物,虚幻的仿佛一场梦。

    “大哥。”他叫着,把手搭了上来。

    邪焕生揪住他的手,护在掌心:“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他忽然脸色大变——阿兰身上没有半点龙气!

    只有单纯的道元!

    怎么会?

    “大哥…”彧兰君仍旧微笑,眼神却变得空茫,他带着笑,如同天边枝头上一片飘零红叶,依依落进他的臂弯,“我….”

    他呕出一口血。

    血吐在邪焕生的喉头,热而刺辣,沿着衣襟下淌。“太阿没有了龙气….才能斩龙….我…这回没让你失望吧…”

    他的脸白的吓人,身躯像一支掐折的树枝颓然的垮下去,邪焕生仓促后退一步,连着也跪了下去,两人一道流着血,从胸膛挂至双膝,潺潺不绝的化进了泥土。

    “六弟!”他瞪圆了双眼,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彧兰君脸上,“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你振作…大哥带你去找菩萨….”

    “大哥…”他异常吃力的吐字,“我已自卸龙气,在他七尺之处留下了….到时候你就….”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也别说了,我带你走!”

    “不必了,”他摇头,邪焕生抚着他的脸,他轻轻摸住那只手,期盼地道,“大哥,带我去看兰花,好么?三哥的琴还在…”

    “好、好…我带你去躬雪兰涧,你要撑住!”他背起彧兰君,双脚蓄足了力,拔步飞奔,奔向荒路尽头那一轮又大又圆满的月。

    旧景依稀铺陈在脚下。

    幽兰圣洁如云,遍地芳华。

    “你看!”邪焕生小心地放下彧兰君,让他尽可能舒适地靠着石坛,哭着笑道,“你最爱的兰花,开的好好的…”

    “哈哈..”彧兰君笑了,“老天待我若此,我这一生不妄了。”

    他才说完这一句,那水晶似的异卉就像野火下的灰烬,渐次潮退枯败。

    “不!不要现在…”邪焕生骤然尖叫,扑在地上,伸长了手臂去抓那些花,指尖一触,就魂消玉殒,他的十指深深□□土去,发狂也似地挖掘,终于抓住了一枝。

    最后一枝兰花。

    他欢喜地捧在怀里,献宝似的献给彧兰君:“你看,最后一朵让我摘到了!”

    彧兰君微抬了手,想去接那花,手指刚点到花萼下的嫩叶,就无力的垂落了下去。他昏寐地望着花,满足地叹了口气:“大哥,我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你帮我拉一支曲子,我闭上眼,就当三哥也在这,好么?”

    “我…”邪焕生惭愧地垂下脑袋。

    “我就要听你吱啦吱啦的声音…”

    “好,你不嫌弃,我就吱啦吱啦地拉给你听!”邪焕生抹了把泪,从石坛上抽下胡琴,支在腿上,凭着些许微茫的记忆,细细抹动琴弦。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成一段圆满。

    圆满如当空白月。

    彧兰君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淡化,终于铮一声落入低尘,回归了青峰上那一把傲然的道剑。

    青峰不改,世浪云翻。

    整一片躬雪兰涧随之烟消云散,宛如旭日腾空下匆匆逝去的一个好梦。花气飘逸,依依挽留着眼前的尺寸春光。

    夜,依在延续,江浪滔滔,闪过几道觅春的雁影,转瞬而逝。

    春花秋月何时了,人景物飘渺。

    遍览人世悲欢生死情仇离别,岂料有朝一日也入景成画,邪焕生扛起琴,拥剑入怀,他起身站定,一条鲜明宽阔的路从脚下笔直铺展而去,一条不容回头的生死路。他走,胡琴负背,长剑作伴,长发悬空飘荡,盲目无定地击打着骤冷的空气。

    这时,终于是起了北风。

    北风染,半头白,影疏大江流,回首尽惘然。

    ☆、52

    万瀑流沙,这年第一场雪。

    一场早来的漫无预兆的风雪。

    万木倾颓的苍茫大地上此刻踏上一条无声的人影。这个人,他有一身寂寞如坟的雪,有一把藐视人伦的剑,和一双沉寂如雪的眼。

    狂雪鞑空,不折路途。

    凌风扫尘,不屈心志。

    寒鸦过境,叫破一片茫茫。

    “你终于来了。”

    夔打了个哈欠,懒懒起身,随之勃翱地往上一跃,他的身躯庞可睥山,举动之中却是显得异常的优雅,他优雅地在云端盘旋一周,翩落白沙,在眼前化成王像。

    玄黑蟒袍,盲夜般的乌发,深目鹰鼻,恍然又一次玉帝临世。然而他是龙,一尾恶名昭著的魔龙,而远非凌霄宝殿王座上那个万人称颂道貌岸然的皇帝——龙袍拘不住他的矜傲,岁月冲不淡他的轻狂,沉睡泯不去他的仇志,虚名入不了他的眼界。

    他道:“我儿,你终于来了,你让父王等得好苦,也让地下的兄弟们等的好苦——”他蓦的发笑,“我送你一程,也好让你们八个黄泉团聚!”

    邪焕生不予置答。

    他厉叱一声,已出剑。

    剑乱雪。

    雪飞殃。

    绝招过处,再无余地。

    往事了了,尽付风霜。

    他的剑上有恨,眼中有恨,心中有恨,就连一脉相传的血液里也带着恨。

    恨至绝顶。

    恨如死劫。

    恨风尘契阔,恨心怀不古,恨黄泉路无常,恨天涯知己丧,恨往事久缠磨,恨父子命相熬,满腔怨恨,化作最凌厉的剑。

    一次次疯魔一般刺出。

    夔起手,劈掌揲锋,更笑出几分不明冷意。

    好大一场雪,天地沉沦,不见江湖。

    封化那一日也有这样一场赫赫如死、威不可抗的雪。

    那场雪洗刷不了冤屈,却永藏了斑斑血泪,昭彰不了正义,却成就了邪人的功名。

    善不将善,世不将世。

    埋没尘烬最后一眼他只见一片惨白如洗的炼狱,那个头戴龙冠的冷酷君王编织出的旷世谎言下一场丑陋的狂欢。

    天杀的忌戈申,他的双手永远不染血腥,徒留盛名。

    ——那么,与其罔顾这扭曲的太平,不如以血洗换来茫茫大净!

    “你真要杀我么?”

    “父噬子,子弑父,还有差别么?”

    不尽是一场丛林游戏!

    风狂雪暴,一掌劈空。

    打在邪焕生旧伤处。

    邪焕生受他一击,登时如一叶逆浪扁舟飞落雪野,直往后滑了数尺,朱血夺口而出,浇染雪霾。

    夔跨前一步,低喝:“不堪一击,再来!”

    “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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