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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 第47节(1/3)

作品:《奉天往事

    在他死后,我才接到了死亡通知,原因竟是要与右\派划清界限,死了也一样,所以没法处理他的后事。

    我没有钱,也没有人;我把我的弟弟拖到了医院后面的小树林,以一己之力挖了一个浅坑,连口棺材都没有,就这样将他草草埋葬。

    他们就站在后门,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就那样睁着眼睛,好像一群吃人的狼。

    ……………………………………

    如今我已能平静地讲述当时的遭遇,并不觉悲痛,毕竟时光是万物的坟墓,也是最好的良药,它将附骨难消的大悲大痛磨成平淡清远的哀而不伤,当眼泪干涸,心不再痛,唯留空虚孤寂,如影随形。这是心的一部分,被时光摘除了。

    后来,改革开放,已成为古建筑文物的“大北关三层小楼”的边上成立了“龙舟”私立医院。我受聘到这里看诊,每天都会路过这座古建筑文物。

    偶尔,我会抬头看一眼在古建筑文物屋顶上筑巢的麻雀。更多的时候,不过步履匆匆,宛如过客。

    这一天,我到北市场买吊炉饼,瞧见大观茶园旧址重又搭上了戏台,门口招牌霓虹闪烁:民国名旦孟菊生唯一亲传弟子……

    我淡漠地走过去,一如过客,亦如过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又飚出来一张23333333

    不卖关子了 直接放出来 么么哒!

    ☆、安喜番外·学佛只为一念贪(上)

    我住在庙里,庙不大,前院有两颗大树,一左一右,就像门上贴的门神,只是他们是树,不是人。

    左边的那颗是梨树,右边的是桃树。我最喜欢春天,春天一到,梨树就会开出白白的小花,桃树的花则是粉粉的,它们长得很像,只有颜色不同,不过都很好看。

    不只是我喜欢春天的梨树和桃树,蜜蜂、蝴蝶也喜欢。它们会飞,身体又小,能够落进花朵里。可我的手比一朵花还要大,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小,就可以睡在里面了。一棵树上有好多好多花,我可以每天睡一朵。它们不变成果子就好了,我能睡到第二年的春天去。我没说假话,梨树和桃树的花,真的有那么多。

    奶奶告诉我,每朵花里,有叫花粉的东西,蜜蜂和蝴蝶要把花粉带走,蜜蜂会带回家做成蜂蜜,蝴蝶却是不需要制蜂蜜的,它把花粉吃进肚子里,就像我们每天啃苞米、吃饽饽、喝糊涂粥,花粉就是它的苞米、饽饽、糊涂粥。

    我每天可以吃那么多样不同的食物,蝴蝶却只能吃花粉。我给过蝴蝶苞米粒,它站在上面,停了一会儿歇歇脚,就飞走了,没有吃。蝴蝶走了之后,苞米粒被大公鸡吃掉了。

    我想,蝴蝶只能吃花粉了。要是有蝴蝶不喜欢吃花粉,可怎么办呀?我不喜欢吃苞米,我就去吃饽饽,蝴蝶却只能饿肚子啦!

    我对奶奶说:“蝴蝶真可怜。”

    奶奶没有头发,戴着一顶灰色的布帽,身上是香火味儿,是淡下去的娘娘殿的味道。这味道说不出是好闻还是难闻,却让我安心。

    奶奶和我说:“他们都喜欢吃花粉,花粉像蜜一样甜,没有谁会不喜欢。”

    像蜜一样甜呢!我只吃过两次蜂蜜,甜甜的,需要泡水,那个味道,的确没有谁会不喜欢。

    这天清早,我爬到树上,摘下一朵桃花来吃,却没有等待到蜂蜜的味道。我呸呸吐了出来,默默地哭了。

    不甜就不甜吧,咋还是苦的呢?我最不喜欢苦味了。蜜蜂真坏,知道变甜的方法,却不告诉蝴蝶。蝴蝶也一定不喜欢,它们要饿肚子了。

    也许梨花很甜?梨子比桃子甜,梨花是不是也要比桃花甜呢?

    我坐在桃花树的枝桠上,向右边望,却不敢摘梨花来吃了。

    忧郁的当口,有俩人进了庙,他们穿得很笔挺,是一种俏式利落的好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感觉到了古怪的亲切感。

    他们中面容深刻的那个朝我招手:“安喜。”

    他们知道我的名字诶!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他们呀!

    所以我问道:“你们是谁呀?”

    “你下来不?坐上头多危险啊。”

    我有点不高兴,我爬上爬下好多次了,一次也没摔过!

    我轻车熟路地往下爬,最后一蹦,却没蹦到地上,反而被一双强健的手臂稳稳托在了怀里。

    是刚才叫我名字的那个人,我看了看他的脸,还是陌生,可是这个怀抱很熟悉。我安心地趴在他身上,他的衣服有些奇怪,肩膀上有卡片。

    “你吃什么了,蹭满嘴?”

    一提这个我就伤心,我伸出手给他看:“花。”

    “你吃花干啥呀?饿啦?”

    我撅起嘴向他抱怨,说了很多话。他的气息让我感到安全,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这气息包围了似的。

    我说完话,抱我的人没有安慰,反而是另一个面目柔和的男人笑了起来:“你吃苦,蝴蝶可不觉着苦。”

    对了,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们到底是谁呀!”

    “……我是你二叔,他是你三叔,”抱着我的人说,“你还记得你爸不?长得跟我有点儿像。”

    我爸爸?不记得了,我只有奶奶。

    于是我转身向大殿叫奶奶。

    原来他们是香客。他们随奶奶进去上香,留下一只猫和我玩。

    这只猫叫“肥肥”,有个成语叫人如其名,用在它身上也很合适,它看上去是挺肥的,抱着它暖洋洋的,毛绒绒的,舒服极了!

    ……………………………………

    二叔三叔大抵是天底下除了奶奶以外最好的人了!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有糖吃;他们经常亲我,我也亲他们,他们也亲对方,但是他们亲的时候,如果我在,二叔就会不高兴;其实他不知道,我偷偷看见过他们亲嘴好多次啦!

    我真喜欢他们,他们留在庙里,和我、和奶奶、和大树一起生活,该有多好呀!

    因为我喜欢他们,所以二叔和我换玉佩的时候,我给了他,他给了我一只闪闪发光的表。我不太喜欢这表,忒俗气,肥肥倒是喜欢,它喜欢一切亮晶晶的东西。

    第二天二叔不太开心,我看了看兜里,还有三块儿糖,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我希望二叔开心,就给了他一块儿。那可是糖,有谁见了糖会不开心呢?

    二叔果然开心了,但他没有吃,只是看了一眼,我觉得这块糖挺可怜的,没人要他,我就替二叔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每天都给二叔看看糖,叫他开心开心。

    可是没一会儿,我就不开心了:寺庙外停着一辆小汽车,我跟奶奶进城的时候看见过,珍稀得很!小汽车一点儿都不小,长得又高又大,我需要仰起脖子才能看完整它。

    三叔说:“咱中午吃完饭,就坐这个走。”

    “走?”我问,“去哪啊?”

    “换个大点儿的、好点儿的地方住。”

    那怎么行!我在这里有许多好朋友,是不可以走的!

    我叫喊起来: “不行啊,大树没脚,跟不走,我得陪它俩!”

    “陪谁?”三叔疑惑地问。

    二叔指向院子:“那两棵树。”

    三叔对我说:“它们互相陪着,你去搅合个啥。”

    “我一直陪着它们的,我不走!”

    “这么着,你看着,”他走到树下,各折了一根花枝,回来递给我,笑道,“今儿三叔教你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是他们给你的礼物,做个念想吧,以后等有机会,再回来看它们。”

    “它们不疼吗?”

    “不疼,花败了,就落了。它们也不会走。你不是说了吗,它们没有脚,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

    ……………………………

    我们还是离开了寺庙,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另一个寺庙。

    这个寺庙很大,非常大,特别大,是我没见过的那种大,它能装下好多个小汽车!

    我和肥肥在大寺庙里玩了很久,玩得我都饿了,就去找二叔要吃的。他给我买了豆面饽饽,可好吃啦,还买了一只风筝,是老鹰的,能飞很高呢!

    二叔买来风筝,没有立刻给我玩,反而在老鹰的翅膀上写了四个字,他跟我讲这四个字:“平、安、喜、乐,你名字‘安喜’,就是这四个字的简称。二叔希望你一辈子能按这四个字走,遇上事儿了,也是自个儿平安、欢喜、快乐最重要。”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只说了一遍,就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比我以前背书快多了。如果以后的书,都叫二叔念给我听,是不是就能像记住这句话一样快?

    风筝越飞越高,飞过了屋檐,飞过了鼓楼,几乎要飞到云彩那里去;可天上忽然下起了雨,真愁人。

    二叔说:“雨停了再放呗,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我相信了他。

    刚收了风筝,我给三叔带进了大殿去,二叔没有跟来,反而坐在了大殿门口的台阶上,和肥肥说话;接着,大殿关了门,我就看不见他了。

    大殿里有三叔、奶奶,还有一个人。我看不出这个人的年纪,更好奇的是,他的头顶不仅没有头发,还有九个圆圆的点儿。

    我问出了口:“你脑袋上长的是啥呀?”

    三叔轻轻一拍我的头顶:“没大没小。”

    “他就是长了九个圆点儿嘛!”

    三叔又要拍我,那人却笑了。他身上香火气更浓,我闻惯了,就不讨厌他。

    他蹲到我面前,低下头来,手里转着佛珠:“你摸一摸?”

    离近了,我才看清,那些小点儿,原来是一个一个的疤!

    我连忙摆手:“不不,你会疼的。”

    他露出伤心的表情:“你看,因为这些圆点,我长不出头发了。”

    “呀,那咋办呀。”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样,不长头发?”

    我想了想,说:“外面那些人也没有头发。”

    “他们还会长出来的,我长不出来了。”

    “你真可怜。”我伸脑袋又看了看他的头顶,以前在小庙,师父也没有头发,但是有头发茬;这个人是真的光不溜秋,像一颗受伤的煮鸡蛋呀!

    我点点头,说:“好吧,我陪着你,也不长头发了。”

    他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顶,问:“你叫安喜?”

    我又点点头。

    “以后你要叫我师父,你的法名是得乐。”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

    ☆、安喜番外·学佛只为一念贪(中)

    我再也不要相信二叔了!

    我坐在寺门口,气鼓鼓地绕风筝线——二叔说,改天再和我一起放风筝,都已经一周了,他还没来。我一个人,风筝不飞呀!

    我去找奶奶告状,奶奶跪在佛像前,见我进来,比了一个手势,不让我讲话。我只好跑到前院,肥肥正在那里晒太阳。

    我把风筝摔倒地上,大声说:“我再也不喜欢二叔了!”

    肥肥站起身,又把风筝捡了回来;我再丢,它再捡。

    然后我坐到地上,勒住肥肥的前爪子,呜呜哭了它满毛湿。

    一周,我没等到二叔;一个月,我还是没等到二叔;一年,我也不等了。

    我每天跟着师兄念经,他们念,我打瞌睡;打完瞌睡,大师兄就教我识字,二师兄教我背书;还有许多人叫我“得乐小师叔”,有好吃的好玩的,他们都会给我留一份。

    晨钟暮鼓的生活平静简单。五岁,我被排进食堂在中午给师兄师侄们打饭,我刚比饭桶高一点儿,提不动,就在地上拖,桶被磕坏了好几个;有一些师侄会来帮我,但是师父不让,还说我偷懒,罚我打扫两天后院。

    正是秋季,后院金黄的落叶层出不穷,根本扫不净;肥肥只会添乱,它想跟我一起搂树叶,可每次都是把我辛辛苦苦篓成堆的杂物踩散了。

    我生气地推开它,轮着笤帚闯进师父房里,师父正在打坐,我爬上炕去摇他,吵道:“师父,我要扫到什么时候呀!我不要扫了!”

    师父没有睁眼,反是说道:“把落叶打扫干净,就不用扫了。”

    “可是今天扫完了,明天还会落呀!”

    “那你今天扫完了吗?”

    我一溜烟儿跑走了,仔仔细细打扫完了今日的落叶,第二日,师父果然没有再提惩罚。

    六岁,我第一次被师父带去听他讲佛法,他讲了“须弥座”的故事,说是从前也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信徒去西天听佛祖讲佛法,信徒们到了一看,竟没有座位,他们就闹了起来,佛祖就把自己的须弥座给他们坐,须弥座越升越高,最后他们在高空中,都看不见佛祖啦!

    我人小,坐在前排,哈哈笑起来,师兄师侄们都看向我。

    师父问:“得乐,你笑什么?”

    我笑得喘不上气:“这些人太笨啦,怎么能随便坐佛祖的座位呢!他们是学生,不去认真听讲,反而在乎座位,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

    师父说:“那你打断为师的讲话,就没错了?”

    我说道:“我是想问问题呀,师父。”

    “你想问什么?”

    “佛祖知不知道须弥座会变高呢?”

    “须弥纳芥子,芥子纳须弥,若纳得下须弥座,何妨它矮高?”

    “不对,师父,你说的不对;佛祖明知道须弥座会变高,还让信徒们坐上去,他这是报复啊!”

    师父说:“佛家慈悲,须弥座只是象征迷惑人欲的凡尘俗物,等你再大些便懂了。”

    当晚,我被罚去添香油,因为我打断了师父说话;添香油要守夜,但我很喜欢这个惩罚,因为香油灯旁边是菩萨像,菩萨像前面是香客的供品,我可以随便偷着吃。

    今天居然有人供了包子,一定是附近的大地主;他供了四个,我拿走两个,咬了两口才咬到馅儿,然后我愣了,满嘴包子不知道该吐该咽。

    吐了,浪费粮食,师父是不许的;可是不吐,这包子里面是韭菜和鸡蛋,好像还放了荤油。

    我鼓着腮帮子,青蛙似的赶紧蹦去找师父,留肥肥看香油。师父还未就寝,正在读经书,我走到他跟前儿,给他看手里的包子,含糊道:“师父,咋办呀,咋办呀,我吃荤了!”

    师父看了看包子,问我:“是供品?”

    我点点头,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儿,师父却还不紧不慢,眼神落到我脸上,问道:“好吃吗?”

    我一愣。

    “好吃吗?”

    我的嘴里津液泛滥,嗫嚅道:“好吃。”

    师父收回视线,继续去翻经书,漫不经心地说:“好吃吃吧。”

    我嚼了两下,实在含不住,咽进了肚子:“师父,为啥叫我吃荤啊,我不是不能吃吗?”

    师父反问一句:“那是荤吗?”

    我又愣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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