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 第45节(2/4)
作品:《奉天往事》
开枪?”
1营长“啊?”了一声,让我撵回去重整军队。待他走后,我挥手让副官推远些,向俩俘虏问道:“你们刘旅长呢?”
那个是连长的半大小子眼睛往前一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俺不告诉你!”
“那这么着,我放你们其中一个回去报个信儿,就说国军2师的依参谋长请咱37旅的刘旅长吃饭来了,好不好?”
小连长热血上头,连声道:“呸!要杀要剐随便你,俺才不做蒋匪的走狗!”
没脑子的人我向来不放在眼里,于是将目光转向另一个。另一个时政委,身上有几分书卷气,看来读过书,就会懂些道理。他想了想,说道:“好,我去。”
小连长急赤白脸地吼道:“你——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肚子里全让墨水给染黑了!”
我笑了起来,让人放了政委,将小连长押下去严加看管。没两分钟,刘国卿带了一队人马赶到,想来是跟在1营后头跑,也兜了个大圈。
刘国卿见到我,翻身下马,不理身后大兵小将担忧的惊呼,深入敌军,孤身来到我面前,轻声道:“怎么是你?”
我从头到脚,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地将他打量个遍。少了养尊处优,多了风吹日晒,我们俩都黑了,瘦了,也结实了。
我负手昂头,板起脸,冷哼道:“听说你饿好几天了?”
“……没有的事儿,”他说道,“天冷,你快带兵回去吧,不然又得咳嗽。”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就想着饿死拉倒是不是?”
他轻叹出一团白雾,婷婷袅袅,遮挡住他的视线:“你把我那俩人放了吧,有话跟我说就行。”
我有些别扭,又觉得被他拂了面子。若以往一言不合,我定是会下令交火,可刘国卿他们好几天没吃饭了,未免胜之不武……
“大半夜的,老子跑了20里地,晚上饭都没吃,饿死了。”我瞥他一眼,“我可是把炊事班都给带来了。”
原本我计划夜里偷袭,最多再激战一上午,等到5师一过,立刻撤出5里地去,就地开火,给全团的兵开肉罐头吃独食儿。这是我擅自决定的,没和王美仁通气儿,几十罐肉罐头呀,王美仁知道了能扒了我的皮,所以这饭不能回营地吃,只有找地儿偷摸解决,再封住全团的嘴了。
刘国卿抬手,似乎想碰碰我。忽然身后一排机枪上膛的声响,对面也举起了枪,我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行了,都放松点儿,我真是来请你们吃饭的。”
说着叫来炊事班,在两军中间架锅生火,看得37旅的小兵一愣一愣的。等到几十罐肉罐头隆重登场,窃窃私语轰然炸开,像捅了马蜂窝似的,没了秩序。
刘国卿上马,转过身,居高临下道:“依参谋好意,咱们都甭客气了,敞开肚皮吃吧!”
刘国卿的副官立刻道:“刘旅长,两军交战,哪有无缘无故送粮食的,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咱们不能上当!”
我的副官呛声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最好别吃,我们还舍不得给你们呢!”
我笑着打圆场:“都少说两句。我们虽然分属不同阵营,但我们都是中国人。兄弟间打架,哪能像打小日本儿似的,往死里打?再说,久闻37旅的各位各个骁勇善战,我倒是很有兴致和你们切磋一番。可你们饿着肚子,发挥不出实力,我们也打不尽兴不是?”
对面大多踌躇了。刘国卿道:“我和依参谋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的为人,我很了解,也信得过。今天是四七年公历的最后一天,就当是给大家过新年了。就这一个晚上,咱们都放下枪,好好吃上一顿热乎的,难得有荤腥!都别拘着,把碗拿出来。”
我也下令让士兵放下武器,过来吃东西。副官附我耳边,悄声道:“依参谋,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我的眼睛一直随着刘国卿的身影而动,说道,“别愣着了,你也去吃点儿,一会儿都让对面那群饿死鬼投胎的给抢没了!”
如是一听,他立时没了犹豫,端了碗风驰电掣地抵达大锅旁边,捞了满满一碗肉汤,大手一抓,抓起两个馒头,上一边狼吞虎咽。
等到两军吃喝得兴高采烈之时,我跟去了刘国卿身边。他看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越走越偏僻。直到周围只余树影与明月,方停住脚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久久不语。
我拍拍他的后背,说道:“我看你也没吃东西啊,都给你底下的兵了。”
刘国卿道:“杯水车薪,先可他们来吧。你不也没吃?”
“我什么时候不能吃?”
“你别动!”他说道,“让我抱抱你……瘦了。”
我也抱住他的腰,说道:“你也瘦了……你这什么衣服呀,上面这么多补丁!”我抬手一看,又道,“棉花都漏出来了!大冬天的,你就穿这破衣烂衫?”
刘国卿低低笑道:“咱是没娘的孩子,哪像你们,有美国人疼。”
我又在他身上划拉两把,心疼道:“早知道再给你带两件棉衣过来好了,穿在里面,可暖和了!“
刘国卿啼笑皆非,在我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们两军可是在打仗,你以为是过家家哪?”
我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军营隐隐传来歌声。歌声此起彼伏,是两军在斗歌,一群粗犷汉子,操着破锣嗓子喊破了大天去。我们俩个领头的互相看看,皆忍俊不禁。
天色将明,我们回到驻地,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儿叠罗汉似的,睡得东倒西歪,两军的人都混在了一起。我和刘国卿相视而笑,心里有酸有甜。我们都知道,这般场景,在这个年岁,几乎是个奇迹。
这时,一个夜巡的共军小兵跑来向刘国卿汇报道:“报告旅长,前方发现敌军过路,人数足有一个师!”
刘国卿瞅我一眼。我漫不经心立起领子,掩藏他留下的牙印,说道:“咋的,吃饱喝足了,要不咱打一仗?”
刘国卿道:“我不打你,但我得打他们。”
我没跟他废话,转身阔步找到号手,把他踹醒,大声道:“全体集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人233333
围观的众士兵:为毛头顶有些粉?
☆、第二百二十一章
鱼龙混杂的双方士兵睡眼惺忪地分别在左右排好队,我自管我们2师的。倒真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刘国卿部队的做事作风和他一模一样,我们排好队时,他们还在帮我们炊事班收拾锅碗瓢盆。
刘国卿三步并两步跑到我面前来,这回我方没了机枪上膛之声。他拽着我,背向一溜儿小白杨,低声说道:“这个你忘拿走了。”
说罢,做贼似的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正是他送我的花口撸子。
我也没客气,多把枪护身总是好事,但嘴上还是挤兑道:“我过得可比你宽松,子弹炸弹都不要钱,你这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送东西都送不到刀刃上。”
刘国卿道:“这枪你藏起来,战场上刀枪无眼,关键时候没准儿能保一命。”
“你这话听着不对头儿啊,”我抬眼道,“怎么,你受伤了?伤哪儿了?咋不说呢!”
“你小点儿声!”他一拉我袖子,脑袋凑得更近,“我没事儿,你多顾着点儿自己,别总想着拼命,枪收好了,该用就用。”
我一点头,回过身,副官喊完了例行口号,过来向我报告,末了多嘴道:“依参谋,咱现在就回营啊?”
“回营?你当跑一圈儿是来野餐的?德性!”骂完后,又对他小声道,“5师现在正在过路,让刘国卿看见了,跟弟兄们说,都警醒着点儿,一会儿可能要开战!”
副官敬个礼,口称“是”,放下胳膊,忽然来了句:“昨儿半夜咱两队还搁一块儿拉歌儿来着……”
我踹他屁股一脚,狠狠骂道:“咋的?一起吃了个饭,就忘了干啥来了?赶紧地,”我提高调门儿,发令道:“全体向左转,跑步,走!”
我亦随部队远去,然而身后,他的视线愈演愈烈地灼热。我狠下心不去回看,却控制不了手指执着于抚摸枪身的动作,感受是否有如他视线一般的温度。
可是枪身一如天气,寒冷透骨。
转过平原,是一道山谷,前后直通,正是个硕大的风口。北风呼啸,白雪在脚下咯吱踩实,部队行进速度极慢。我心知着急也没用,因而走得很实在。看到5师混乱的人影时,我们的眉毛眼睛都挂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刘国卿的部队正在和5师激战,我招来副官耳语道:“去装装样子,主要掩护5师师长,顺便叫一营和二营截住刘国卿部队的横截面,叫他们有子弹也打不出!”
我这招挺损,就属于两人打架,中间出来一个拉偏架的。但没办法,刘国卿注定得吃这个哑巴亏,我只能争取5师没被打急眼,不让他们在占领上风后反击罢了。
最终两方虽有战事,但伤亡皆不多。总体来说,任务完成的不错,主要是我带的团,全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听过整体汇报,王美仁大笑着一拍我肩膀:“行啊,老依,真有你的!”
我心道:只要别发现少了几十罐罐头,我就还能继续做你心腹。
王美仁口头表扬了一番,却没有实际行动。我之前应了一团团长,要给他们申请一批新装备,正要开口,王美仁却让营帐里的副官们都出去,只留下我一人。
他递给我一根烟,我看了眼烟盒,是美国的牌子,叫骆驼,抽起来还不赖。吞云吐雾到一半,王美仁拉开抽屉,招呼我坐下,说道:“你看,这是刚送来的报纸。”
报纸应该是每天早上送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只能说明有了增补。我拿过来,不必细细翻阅,因为第一页便将增补的标题放大到淋漓尽致:
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于1月1日上午在香港成立!宋庆龄女士当选荣誉主席!
我抠着这几个字眼,问道:“这是——?”
王美仁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收回报纸,捏住一角,用打火机点燃。脆弱纤薄的制片虾子般蜷缩,化为几片黑灰。
我直接了当地问他:“师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美仁道:“老依呀,你觉得,咱们这场内战能持续多久?”
“这我可说不好。”
王美仁道:“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皱起眉头瞅他,并不答话。
“刚和老共打的时候,中央说,三到六个月之内剿灭共匪,可现在,都已经是四八年了,”王美仁站起身,在营帐里负手踱步,徐徐道:“我两党之斗争,说白了,就是哪个阶层做统治的问题。我军亲美,要学习他们的资本主义,为什么?”他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因为我们有家底儿。我们可以有善心,但更有私心,你愿意把你的家底儿白白送给那群没知识、没文化、没受过教育、更没有见识见地的市侩农民吗?”
“……”
“但有个致命的问题啊,”王美仁道,“我国和欧美国家不一样,他们的资本家觉醒得早,抓住了崛起的先机,而我们觉醒的时候,农民已经不好糊弄了。而且,我国四万万人民,有几个是大地主、大资本家?老依啊,咱得承认,共产党有群众基础,我们没有啊。”
“师长,您有话直说,我一听一过,出了这个门,就全忘了。”
他宽厚一笑,说道:“忘了可不行啊,铺垫这许多,就是为了让你看清目前的局势。蒋校长渐失民心,党内左派人士更是公然造反,建立起这个什么‘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来。我们小鱼小虾,却也要为自己搏个前程不是?”
我扫了一眼门口,移回目光后,说道:“您要加入这个委员会?”
“聪明,”他毫不避讳地称赞道,“有时候脚踏两条船不是贬义,踏得稳了,不论哪条船翻了,我们也淹不死。诶,人嘛,都要为自己考虑。”
“您希望我怎么做?”
王美仁道:“这事儿也不着急,他们刚在香港成立,远来不了东北。你就在心里有个谱,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我还得多劳你帮忙遮掩。”
我回道:“好。”
他哈哈大笑两声,提过炉子上烧开的热水,给我倒了一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说,你孩子到呼兰县去了?怎么样,适应吗?”
我心中一凛,谨而慎之地回道:“还不错,说是已经复学了,成绩都还挺好。”
他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说,哈尔滨的老孔和咱们都熟,一句话的事儿。”
我暗地里攥紧了拳头,面前一杯热气腾腾的水,仿佛是刚开的油锅,
同一天,刘国卿的部队改称东北野战军。据探子回报说,他们没能阻止5师迁移,所以气急败坏,扬言说“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饭”,以后见我们一次,打我们一次。
我轻笑一声,心道一群莽夫,并不值得放在心上。谁能想到针锋相对的两队将领,背地里却在争分夺秒地恩爱呢。
之后又和刘国卿打了几场缠绵悱恻无伤亡的小仗,谁也奈何不了谁,连我的副官也做起了丈二和尚,抱怨道:“参谋,一遇上刘国卿的部队,咱这仗打得就太憋屈了,哪有打仗之前告诉对方走位,还留时间给对方撤离的——要我看干脆别打了,凑一起比喝酒、比吃肉、比打麻将分输赢得了。”
我笑而不语,只是问他:“你乐意打他们吗?”
“我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长官叫我打谁,我就打谁。”
我摇头叹气道:“你错了,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而非同室操戈。”
他挠挠脑袋,又道:“得了,反正你叫我干啥就干啥吧。我去叫号手喊话了,这次咱们是要进山打刘旅长的后屁股是吧?”
我点点头道:“不错,快去快回。”
没一会儿他回来,抽搐着嘴角,纠结道:“参谋,那啥,刘旅长说他们接下来会跟进山来,一路往东北方向打游击,叫我们在树林子外头转悠两圈就行了,别往里走。”
我沉吟道:“你去告诉他,东北方向有我军两个团的兵力埋伏在山上,不能过去,必须赶快调整行进方向!”
副官奔波繁忙,回来后灌了一大口水,闹脾气似的把铁壶往地上一摔,崩溃道:“依参谋!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两军不是在打仗,是在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吧!”
我一刮他脑瓜顶:“瞎说啥呢!“
他捂着脑袋道:“你俩你侬我侬的,我这条腿是要跑断了!我不管!再这么下去,打到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话仿佛是个信号。我和刘国卿的“战事”没有持续太久,这年酷夏,国内通货膨胀,经济形势险峻。八月末,中央发行金圆券,按一定比例将金圆券与黄金换算,以黄金、美元和银元换取金圆券,限期至九月底。
我对国民政府的此番作为大失所望——这招日本在伪满洲国也用过,老百姓的资产会相应缩水,生活更是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中央几乎是蒋总裁的一言堂,正如王美仁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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