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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 第34节(3/4)

作品:《奉天往事

,信子如同狗舌头,吐得欢快。

    我单膝跪地查看四周情状,见并无不妥后,低头扑落扑落杂乱无章的树杈子、草叶子。借着皎洁而幽静的月光,新鲜的土壤渐渐散去,我用力敲了敲地面,哗啦啦地,地面出现个小豁口,紧接着蛛网一般,从小豁口像八方龟裂、扩散,最终轰隆一声巨响,那萦绕心头,多年挥之不去的大窟窿终于重见天日。

    事到临头,我反而没急着进去,抬眼问小黄:“墓地离这里近吗?近的话带我去看看。”

    小黄忽而一扭身,是个不去的意思。

    我问道:“不近吗?上次也就几步道儿,难不成这窟窿会动?”

    小黄自是回答不了。我不再多话,将小黄握在手里,垂直放进窟窿里量高度,要他尾巴碰地就露露牙,测量后大概一人来高。

    量高度是怕此地邪性,这窟窿都会遥哪乱蹿,难保不会肆意改变形状,拿小黄当急先锋也是物尽其用,只望小黄一直傻下去,他要是聪明过来,知道我这么利用他,再赏我一口都是轻的,到时候我也不好意思跟彭答瑞要解药了。

    放下小黄,胐胐也跃跃欲试。我对他俩道:“你们在洞口守着,别让人靠近,尤其是日本人。我先下去探探路,很快就上来。”

    胐胐不依不饶,扒着我的衣服要求陪同。我好言相劝也行,横眉立目也罢,皆无果。这小家伙就是块膏药,贴上就扯不下去。

    我只好带胐胐下去,又嘱咐小黄一遍。小黄却是一副欢送瘟神的模样,兴高采烈载歌载舞,就差手舞足蹈了。我对这重要的“大后方”守备忧心忡忡,只可惜除了小黄,没人物可用,只得咬咬牙忍下,争取快去快回罢了。

    胐胐小胳膊小腿儿,担心它摔着,便抱它一起跳了下来。落地之声浑朴敦厚,弥散开去,悠远深长。

    石板地坚硬清脆,脚踩上去,一步一声。胐胐却一反常态,仿佛是少小离家少小回的孩童,挣脱我的怀抱,化作一道白影,撒了欢儿的往前跑,老子追都追不上。

    跑了没几步,只觉脚尖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我腾出手来,吹开自彭答瑞灶台旁偷来的火折子,借着火光一瞧,一只厚实蓬松的大毛尾巴卷着一只松鼠的身体。我这一脚力道不大,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倒是不怕人,行为举止也越发神似人类了。

    先是揉揉脑袋,接着拍拍身上和尾巴,最后仰头望向光亮,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一张开怀的松鼠脸。

    我后脊梁骨倏忽吹过一阵阴风,却立在原地不敢动。那松鼠与我对视半晌,然后身体灵活地攀着光滑的石壁,猴儿一般蹦到了高处。

    随着他的高度而上,火折子照得石壁半阴半阳,一坛坛排列整齐的酒坛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我恍然想起他是谁了,分明是那只松鼠中的酒鬼,酒鬼中的松鼠,嗜酒如命,与我平昔之交的鼠兄嘛!

    这家伙是打算泡死在酒里,做个风-流鼠吗?

    鼠兄形骸放浪,颇有魏晋之风,独缺一件宽袍广袖的大开衫。由一只松鼠做来竹林七贤,自是有违和之感。他却不以为意,似乎认为我也应不以此为天下奇谈,一个俯冲,竟跳到了我鸟窝似的脑袋顶上。

    他坐舒服了,我却担惊受怕,生怕一不留神把他跌下来,这给了他胡作非为的本钱,蹦跶一会儿后,拍了拍我的脑袋,接着顺着肩头滑下来,落在酒坛子的缸沿儿上,里面的酒已经见底儿了。

    我搞不清楚这松鼠是怎么把比它高那么老多的酒坛子喝空的,我却清楚他拍另一只酒坛子,是要我给他开封。

    我一直很好奇这些酒,上一次遇上了地震,没来得及品尝,又得了彭答瑞的再三告诫,心里更是痒痒。然而如今我喝不得酒,闻闻味儿总行吧?

    如此想着,起了一坛子新酒。鼠兄乐疯了,尾巴上的毛都炸炸着,来回摆动。他拽了拽我,指指碧波荡漾的酒液,邀我先开这第一口。

    此番没有头回那般察觉到酒液气味的浓郁醇香,如同加了层伪装。我一瞬惊疑,复又想鼠兄已经喝了整整一坛子,也不见异状,彭答瑞的警告多半是夸大其词,我虽不能饮酒,但沾一舌尖尝尝味道总是无伤大雅,遂弯下腰去。

    谁知舌头刚探出个头,堪堪从酒面上划过,腰眼处一股子大力袭来,将我向旁侧撞去。我没攀扶住,连带着酒坛子摔在地面上,裂成几瓣。酒水迎头撒了满身满脸,这下子酒香四溢,原本魂牵梦绕的芬芳香气萦绕在身体周围,我还没有醉,却已然飘飘欲仙了!

    舌头尖儿上还残留着寥寥酒滴的回味。那味道似莺时盛放的桃花的甘香、似子春夜晚拂面的微风的清冽,又若有似无的,混着鸣蜩时,广寒宫中丝丝缕缕的相思的苦涩。

    眼前迷迷蒙蒙,却又色彩斑斓,恍惚间辨别出早蹽不知多远的胐胐正在我脚边团团转,刚刚撞我的好像就是它。我想削它,便俯身去捞他,却如同在水中抓鱼,怎么捞也捞不着。

    身子愈倾愈斜,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忽而腰间出现了一双颀长有力的手臂,免得我吻地之痛。

    眼前霎时清明,我忙回过身去看——

    许多个日日夜夜流连在我梦里,挥之不去又留之不住的人,正俏生生地立在我面前。

    刘国卿的嘴唇离我的脸很近,近到可以描绘出他嘴唇上的纹路。

    姣好的唇瓣一张一合,连带着他的面部都生动起来。

    我听到他一如既往的埋怨:“叫你不要喝酒,怎么还醉了,连站都站不稳当。”

    我醉了吗?

    我回想一下,好像只舔了那么一口。这酒的力道真够大的,也难怪彭答瑞要千叮万嘱了。

    刘国卿道:“走吧,我们回家。”

    我醉了吗?

    ……

    我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继邹老板之后,彭宝宝也开始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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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国卿与我双手相牵,他带领我向前走,顷刻间,景象变换,已然是他坐落在春日町的家了。

    我却并不觉得几步从东陵走到春日町有任何不妥之处,只是痴迷地盯着刘国卿。我们来到卧室,室内的陈设如昨,刘国卿坐在床沿上,我还略有犹豫,摸爬滚打一路下来,崭新的大衫早成了落草的、灰突突的凤凰,便不愿随之坐下,以免脏了被褥。刘国卿却一笑,抻了抻我的前襟,低头一看,这月余未置换的肮脏衣物,竟是脱胎换骨,纤尘不染了。

    不及惊诧,刘国卿握紧前襟,往身侧一拽,我们轻车熟路地,双双倒在了床榻之上。

    我们歪着脑袋,对视良久,终于是我先没忍住,翻身压到刘国卿身上,捧住他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我是追日的夸父,饥渴地索取他口舌间甘美的洪流。脑海如初生混沌,只凭本能般的官能,肆意在刘国卿身上印下属于我的记号。

    时断时续地,不知哪里起了泠泠琴音。它们就像是空气,轻声细语,却无处不在。我不记得刘国卿家里有留声机,也许是街道对面的咖啡店为了吸引顾客,新进了一台。只是这曲子新鲜,我没听过,又或许是新出的——怎么什么都是新的?

    这琴音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连累得今夕的刘国卿转了性,竟任我胡作非为。咬得恨了,也只笑眯眯地放纵着。他温润的眉角眼梢逐渐渲染上浅浅的、水晕过的胭脂,端是媚眼如丝,只那么一瞥,就好似一只蚂蚁,从我的尾椎匀速爬到了后脖颈,浑身都微微战栗起来。

    刘国卿不知何时衣不蔽体,他轻喘着,双手抓紧枕角,双腿大敞,缓缓地勾上我的腰。

    我暗暗怔愣,刘国卿焉会主动而乖顺地躺在我身下?这是我最梦寐以求的,却是梦里也无法出现的情节,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他是太想我了,还是太爱我了,还是……还是我太想他、太爱他了?

    不对,有什么不大对劲儿。

    我忙推开他,正欲翻身下床,突地头疼欲裂,不禁抱着脑袋低声呻-吟。眼前忽明忽暗,天旋地转,忽而是人来人往的春日町,忽而是熙熙攘攘的北市场,忽而是白雪皑皑的东陵山下,忽而又是粗率强横的土匪窝……依宁、安喜、太太、邹绳祖、老彭、刘国卿……在眼前溜溜地转,却看不清具体的模样,转得老子直迷糊,他妈的要吐了……

    刘国卿手里出现了那枚戒指,我分明没给他见过,但就这样实实在在地躺在他的手心。

    刘国卿的声音扭成股麻绳,麻绳成了精,蛇一般往身上缠:“……给我戴上……做你最渴望的……我们永远在一起,白首不相离……”

    我终于、终于得到了他给的承诺……

    一路走来风雪载途,隐忍着、压抑着,只因心里有着明确的目标,可以为之奋不顾身,矢志不渝,视死如归,无尤无怨,却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刘国卿的怀抱真暖和呀,你听,他的承诺,是白首不相离……

    我醉了吗?

    我醉了吧。

    但愿长醉不复醒……

    “啊!”

    小腿蓦地一疼,变幻的景致潮水般退去,我的衣衫脏了回来,满身满脸冷汗涔涔。火折子早已不知落在了哪里。电光火石之间,两排大张的森森犬牙迎面而来!犬牙大如钟乳石柱,唾液淋漓,腥臭扑鼻,我已躲闪不开,只眼睁睁地看着深色的舌头席卷裹身。

    猝然脚下一空,心脏蹦出喉咙似的,堵在当间,不上不下,半声也叫不出来。双腿发软,沾上地面的时刻,双膝一曲,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我扶着老腰呲牙咧嘴,胐胐也跟我一块儿掉了下来。不过这次它没有莽莽地躲进我怀里,而是双腿一蹬,向前一跃,便没再落地。

    顺势看去,一人散发、赤足,只着一件黄布长袍,漫不经心地顺顺胐胐脏乱的毛。那黄布长袍着实古怪,竟是一处缝痕也没有,更别提什么针脚。若说天衣无缝,那这看上去朴素周密的长袍便是天衣无误了!

    这人的面目隐在阴暗中,不知是人是鬼。胐胐又与他亲近,如若胐胐反水,我可就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绝无胜算,只能祈祷此人是友非敌了。

    于是我先发制人,警惕道:“敢问您是何方神圣?”

    这人和和气气说了话,却不是与我:“方才出来的,可是那只杂毛犼?”

    胐胐“唔!”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又跳了下来,蹲回我的脚边,拿脸蹭腿。

    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这离奇之地中离奇的人——暂且称之为人——似乎与胐胐形容亲密,亦或胐胐与他相识更早于我?

    仰头看看上头,没有洞,已经找不着方才掉下来的地方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比起那头凶残的怪物,面前这个至少能交谈。

    我刚打算再询问一遍对方身份,只听这人说道:“它倒是喜欢你。”

    我低头看了眼胐胐,确认了此“它”非彼“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胐胐翘直了尾巴,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得意。

    这人又道:“你喜欢它吗?”

    我弯身抱起胐胐,小心翼翼道:“还成。”

    “它生性活泼,喜好玩闹,如今好不容易凝成了实体,再让它和我这老头子呆上千万年,倒是我的不是了。以后就让它跟着你,可好?”

    他声音清亮,断不是沧桑老态,却自称“老头子”,还是活了千年万年的老头子!这不是鬼是什么,连带着胐胐也是个小鬼吗!

    我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余光不断地搜寻着出路。没有!还是没有!这是一方小巧的密室,出去却不甚容易。这老鬼孤独寂寞了千万年,难不成想让我留下,陪他唠嗑?

    这人从幽暗中一步步走出来——倒不是用飘的——我算是看清了全脸:竟比我还要年轻些,生得朗目疏眉,相貌堂堂,欲言先笑,端是一派谦谦君子好风度。

    他笑道:“修身养性多年,瞧见的头一个,就是个顺眼的小娃娃,还是惊动了那只杂毛犼的小娃娃,看来是我家的血脉,你当叫我一声祖宗哟!”

    我心里“咯噔”一声:老子他妈的啥时候多出来个祖宗!

    他观我面色,见我似有所迷茫,又说道:“犼,以龙为食,他饿了好些个日日夜夜,狗鼻子灵得很,若不是我出手救你,你可就真丢尽我龙伯国的脸,竟给一只杂毛犼添了肚皮了!”

    我霎时肃穆,微颤道:“你……你是……?”

    “小娃娃,叫声祖宗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在文案上加玄幻的_(:3」∠)_

    祖宗本性可没这么好,不要被他的皮欺瞒了~

    龙伯国←这篇文里这个地名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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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老子当然不可能因他两句话便真唤他“祖宗”,往日里攀附我依家做孙子的倒是不少,却从未听说还有人上赶着骑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作祖宗的。可我又不好多嘴,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人家的地盘,还是收敛些的好。

    自称是我祖宗的黄衣人耐心地等了半天,却等不来他想听的两个字,倒也不气,只是叹道:“是了,是了,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虽说略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意思是差不多的。既然事过境迁,外界早不是我认知的模样了,便恕你无罪吧。”

    这话口气不小,我刚张开嘴,正要回敬几句,祖宗手一挥,不知做了个什么戏法,碰了什么机关按钮,整个密室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屋子宽敞了,还多了一桌二椅,桌上庋置一壶二杯,墙边垒了一方矮榻,上面横陈着一管碧色竹箫,墙壁上明晃晃的烛火摇曳生姿,晃得那碧色宝光流转,不似凡物。

    我钉在原地,张着嘴,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祖宗道:“站着累得慌,我请你喝酒,算作见面礼。”

    言罢率先坐在椅子上,皓腕酒觞,灯火下看美得很。可一看他的脸,丰神俊秀不假,那腕子却显得纤细了。

    祖宗又道:“山里一日日过得十分无趣,这坛子酒是几百年前嘴馋酿的,喝到今日仍未喝完,就是因为没人与我共饮。喝酒,两个人叫把酒言欢,喝的是畅快酒,一个人叫陋室孤灯,喝的是闷酒。”

    我这人好恃宠生娇,有人管束时,偏偏逆行其道,惹人担忧,独自一人时,则洁身自好,懂得爱惜身体了。便挡住酒杯,颇带歉意道:“我也好这口,只是身体欠佳,喝不得。”

    祖宗道:“诶,好不容易遇上个人,却说不能与我喝酒。不过小娃娃,你看这地方,你再看看我,有哪点是真的?这酒就是梦中的酒,喝了解馋,又不妨碍什么。”

    听了他这话,我定眼向他身后看去,立时魂飞魄散——灯影辉煌,他竟没有影子,真的遇着个鬼了!

    我又低头去看胐胐,它倒是有影子。心下略安,又想不明白,这里是幻境吗?就像方才见到刘国卿那样?还是这里实则是个墓室,他是墓主人?

    祖宗拉开我的手,斟满了酒,笑道:“瞧你吓的,这里没有拘束,敞开了肚皮喝,喝的都不是真的,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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