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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忧患 第31节(1/3)

作品:《生于忧患

    ☆、续章:忆江南

    阳春三月,细雨如烟。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是暗的,仿佛始终不肯拨云见日。细密的雨一丝一丝斜下,打在人脸上,不疼,却是冷冷的。

    一辆马车行进在前往杭州的路上。

    这马车甚是奇怪,没有赶车的车夫,却跑得不偏不斜。拉车的马也甚是奇怪,不需要抽赶便四蹄如飞,它通体漆黑,身上却有着火焰一般赤色花纹,被雨水浇着,仿佛鲜血滴落而下。

    车上。

    一人着一袭玄衣,怀里还紧紧抱着另一人,那人却骨瘦如柴,气息奄奄,昏迷不醒。

    墨问尽可能地把李冼抱紧,以减缓马车震颤对他造成的伤害。

    “小冼,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马不停蹄地跑了三个月,终于,回到了杭州。

    杭州。

    那个李冼已经十六年没有回来过的,家。

    ——这是李冼唯一的遗愿。

    墨问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已经连续给他喂了三个月的龙血,他自己,也早已虚弱不堪。

    西湖,马上就要到了。

    “小冼,再坚持一下……”

    他喃喃着,锲而不舍地唤着怀里的人,可怀里的人,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苏醒过了。

    雨突然停了。

    天边,云层渐渐散去,一轮红日又开始撒下光辉。

    李冼突然动了动。

    墨问欣喜若狂,忙催停马儿,它嘶叫一声,停了脚步。

    “小冼……小冼!你醒一醒,我们到家了,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李冼竟然真的睁开了眼,嘴唇开合像是要说什么,墨问忙附耳过去,听见他道:“我们……真的到……到家了么……”

    “我们到家了!你看,你看!”墨问撩开车帘,远远的已有一片湖水出现在眼前,岸旁垂柳被微风吹拂,柳条轻扬,有几只燕子飞出巢穴,在低空觅食。

    他却忽然愣了,回头望向李冼,看着他没有焦距的双眼,“小冼,对不起……”

    为什么忘了,他看不见。

    李冼却笑起来,阖上眼,缓缓喃着: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何不……忆江南……”

    “小冼……”

    “墨问……我很高兴……”

    他唇边笑意未褪,脉间那最后一点跳动,却是终归于寂静了。

    “小冼?小冼!小冼——!!”

    墨问慌了,他瞪大了双眼,一声一声地唤着,却再也无人回应。

    “小冼……我不允许你走,我不准你走啊——!!”

    他终于放声大哭。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条黑色的蛇爬上车来,爬到墨问身边,冲他仰起头。

    蛇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红线。

    他把红线放于墨问膝上,又扭转身子,爬下了车,爬进路边草丛里,再也不见踪影了。

    墨问拿着那根红线,怔怔出神。

    远处,一轮红日映满天空,那湖水与天相接,也被染上赤色斜阳。

    近处,夹案垂柳绿意盎然,微风过处,湖面又被吹起阵阵涟漪。

    燕子呢喃着。

    墨问看向这西湖之景,似乎要代替李冼,把这景致,全部看入眼中。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何不,忆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点放正文最后一章...

    这三章本来是想当做番外的,但是和正文联系比较密切,又不想当做尾声来写,就只好这样了

    ☆、终章:幽月小筑

    三年后。

    “墨问墨问,我写得好不好?”

    李冼举着那张刚刚写好的纸,纸上字迹还未干透,墨问凑到他身边,单手撑着书案,细细看来,笑道:“好,写得真好。”

    他略一沉吟,“对了,你且等我一下。”

    李冼放下纸,见他出门寻了一块木板进来,那木板长约四尺,宽约二尺,厚约二寸。墨问又翻出一把刻刀,把木板放在书案上,手下刀刻如飞,很快便仿着李冼的字迹将那四字刻于板上,两相对照,竟然丝毫不差。

    李冼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字,又看了看木板,道:“墨问,你真厉害!”

    墨问笑,将毛笔浸饱了墨递于他手中,握着他的手,将那四个字的凹槽填满墨汁。

    墨问手掌轻轻在板面上将四字一一抚过,再摸时,那墨迹竟已干了,并且丝毫也没有晕染的迹象,李冼惊叹连连,随他一起出门把那木板悬于竹舍门上。

    幽,月,小,筑。

    “墨问你太棒了!”李冼跳起来,一把勾住墨问的脖子,直把他搂得低下了身子。

    墨问站稳身形,笑道:“好了好了,”扶他站好,“今天就写这么多吧,你眼睛刚好,不要用眼过度了。”

    “嗯!”

    “那……我们去沐浴?”

    “啊?”李冼听见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扁了扁嘴,“又去啊……”

    墨问揉着他的脑袋,鬓边那一缕银丝也不见了踪迹,“不是说好的每天都去么,嗯?”

    “那好吧……”李冼拒绝不得,转了转眼珠,道,“不过,今天让我自己走好不好?”

    “哦?”墨问思索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出了屋子,找了一根能当拐杖的树枝,递在他手里,“好,今天就让你自己走。”

    李冼接了,却不好好用,东敲敲西敲敲,随着他开始爬山。

    他们所在的位置,怕是谁也说不清,除了龙,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墨问在此搭了一间竹舍,照顾了李冼三年。

    三年前,李冼病重,天下名医也医不好他,墨问走投无路,只好帮他完成最后夙愿,却在西湖边上与李冼诀别,并得到了一条蛇用内丹换来的红线。

    那根红线,深深刺激了他,他被浇灭已久的斗志竟重新燃起,他不甘,不想向命运屈服。

    于是,他逆天行道,强行改变了李冼的命数,开启了龙族的禁术,将自己的一半修为渡到他身上,化为他的寿命,并从此,与他一脉相连,同生共死。

    也因此,他遭受了最为严厉的天谴,那个时候他为了给李冼延续寿命,几乎失了体内一半的血液,又因禁术失了一半的修为,根本没有力气与天对抗,他却仍不死心,双目赤红,几近入魔。

    如果李冼死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逆天改命,就算同归于尽,又有何惧呢?

    最后,却是二长老救了他。

    他不明白二长老为什么要救他,他意识已经模糊,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醒来之时,他和李冼的身上各多了一个繁杂的印记,他知道那个印记的含义,那代表,他与李冼,均已被从六界除名。

    六界之中,不再有他二人的名字。

    被除名就意味着,他二人再做出什么事情,都与六界无关,天谴不会再降临到他们身上,墨问的修为增涨到临界点时,也不需要再经历天劫。但这个印记有限度,当他的修为增涨到和最初受罚之前的等值,印记就会消失,那个时候,他将需要重新对抗天谴。

    如果他有能力,便可以安然渡过,如果没有,便会灰飞烟灭。除非他不去继续修炼,永远不触碰那个限度。可他又不能不修炼,因他所用禁术,必须要不停修炼才能给李冼续命,不停修炼又意味着修为总有一天会涨到那个临界点,于此种种,大概已成死局。

    不过,他却并没有丧气,他相信自己可以。

    二长老还把墨龙一族的灵泉赏赐给了他,就在他们现在这座山的山顶。这三年里,前两年李冼都在昏睡,他便带着他每日爬山去泡灵泉,用泉水温养他的经络骨骼,五脏六腑,最后竟真的奇迹般治好了他。

    李冼是在一年前苏醒的,苏醒之后对前事一概不提,墨问不知道他是真的忘了以前的记忆,还是隐忍不言,却并不过问,只继续带他去灵泉疗养,帮他复健,半年前他的眼睛竟也有复明的迹象,到现在,几乎已经恢复得和常人无异了。

    而且他总觉得……李冼不管是言行,还是相貌,都好像回到了十八岁的状态,鬓边一缕银丝也莫名恢复了黑色。

    哦,唯一没变的一点是身高。

    ……也好在没变,不然李冼好不容易长高了一点点,又缩回去,真的是要哭了。

    “墨问,我、我走不动了……”

    墨问牵着他的手,回头看他已经停了脚步,弯着腰喘气,不由得摇头道:“说了不让你自己走,非要逞强,现在好了吧?”

    李冼撇撇嘴,弃了手中拐杖,向他张开双臂,“你背我吧?”

    墨问无奈,只得背上他继续向山顶爬去。

    这山其实并不高,只不过李冼太久没锻炼,根本没什么体力。墨问背了他三年,对这山路早就熟得不能再熟,没过多久便背着他登上山顶,那口泛着袅袅热气的灵泉就近在眼前了。

    李冼倒是很自觉地从他背上下来,脱了衣服,下到水中。这水还是有一些烫,他适应了一会儿,坐进水里,搓了搓胳膊。

    墨问也褪了衣物随他下来,这灵泉不但有药效能给李冼治病,更主要的是它有灵气,对自己的修炼也有极大好处。

    两人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李冼被热气熏得有些困了,墨问便绕到他身后,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双手捧水轻轻给他浇遍全身。

    他身上的伤疤已经淡了很多,却还是消不彻底,墨问用手指一条一条摩挲着,李冼被他弄得痒了,转过身来看着他。

    墨问看了他两秒,突然伸手在他胸前点了点。

    李冼吓了一跳,双手护胸后缩一下,瞬间清醒了,“你、你干嘛?”

    “小冼,”墨问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把头抵在自己额上,“我们……要不要试试?”

    李冼听见这话,顿时垂了眼,“……不要。”

    墨问有些失望,叹气道:“这是你第三十一次拒绝我。”

    “墨问,我们还是……以后再试吧……”

    自从李冼从塔悍回来,就一直对那事非常抵触,墨问也不敢强迫他,怕伤了他,可一转眼几年过去,他一直都没能让李冼克服心理障碍,也不由得有些泄气了。

    总是觉得……他身上还有哪里,不属于自己。

    那该死的占有欲又在发作了。

    墨问没再说话,只把他的右手握在手中,怕他最近写字太多又会手疼,便给他轻轻按揉指根,舒缓疲劳。

    李冼见他这般失落的表情,也有些愧疚了,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要不……试试?”

    墨问眼睛一亮,心里有几分激动,“真的?”

    李冼却又后悔了,“还、还是算了吧……”

    “嗯?”墨问又哪里肯饶,一挑眉道,“君无戏言。”

    李冼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套路了,欲哭无泪。

    “小冼,我们试试。”

    墨问说着,一手轻搂住他后颈,把自己的唇凑上他的唇。

    李冼浑身都抖了一抖,闭上眼睛,记忆深处又有着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小冼……”墨问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想让那东西侵占他的脑海,轻声道,“别怕,我是墨问……”

    李冼喃喃重复,“墨问……”便被他趁机探进了舌。

    墨问深吻了他,停一停,“记住,我是墨问,是墨问。”

    不是别人,是墨问。

    令他恐惧的东西似乎消退了。

    “墨问……”

    墨问。

    一个白色身影停在竹舍门前。

    那女子一袭月牙白衣,容貌依旧是美好的,即便时光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她终于找到这里了。

    幽月小筑。

    这字迹,倒是有几分熟悉,只不过已不是小楷,不知是怎么字体,却从字里行间,显出几分惬意自在的意味来。

    已没有了往日那般拘束。

    目光下移,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她抿唇轻笑,缓缓推开了竹舍的门。

    首先入眼的,是门边一盆昙花,她有些惊讶,原来这花在她那里养了两年,被毓王讨回去,竟是回到了那人身边。

    她俯下身,轻轻碰了碰昙花的叶片,道:“你还记得我吗?”

    ——昙花的叶片抖了抖,算作是回应了。

    她又笑起来,往内室走,看见一张眼熟的书案,案上放着一方黑龙镇纸。

    黑龙俯卧,栩栩如生。

    她走到案前,看见上面用镇纸压了一张写过字的纸,仔细瞧了瞧,又是一笑。

    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也放在那张纸上。

    他让她办的事,她办好了,她欠他的人情,也终于还清了,如今这件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从此,人事两清,再不相欠。

    “吱呀——”

    竹舍的木门被推开,墨问抱着李冼回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垂头丧气的蛇。

    天色已经晚了,有月光透进来,把小舍照得通亮。他把李冼轻轻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李冼已经睡熟了,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神色,他翻了个身,无意识地露出后腰。

    ——那里,曾经被烙铁烙过,又被他自己用碎瓷割过的地方,如今却添了一朵墨色的、盛放的昙花。

    ——那是墨问亲手给他纹上的。

    墨问给他盖好被子,掩去了那朵昙花,又俯下身,在他鬓角轻轻一吻。

    李冼,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他站起身来,余光扫见某条正要溜走的蛇,道:“站住。”

    那蛇顿时泄了气,回过头来,委屈道:“墨龙大哥,我真的不是有意看你们羞羞的……”

    “你还敢提?!”墨问佯怒,“罚你刷一个月的盘子!”

    “啊?!墨龙大哥,你看我、我都这样了,你还使唤我……”

    “没得辩!”

    黑蛇一下子瘫倒在地,肚皮朝上作挺尸状。

    墨问不再理他,又突然发现了什么,走到书案旁,拿起桌上多的那件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洁白温润,背面,刻有一个“李”字。

    他的手指在玉佩上摩挲了一会儿,明白了什么,将那玉佩放于抽屉中收好。

    他转过身,月光打在书案上,黑龙镇纸泛起点点微光,稳稳地卧着,竟是完好无缺。

    清风从窗子吹进,吹不动镇纸,却将它压着的纸张轻轻吹起一个角。

    纸面上,用和门匾一样的字体,题写了一首王维的诗,却被改了开头一字:

    共坐幽篁里,

    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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