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忧患 第29节(2/3)
作品:《生于忧患》
自知……我真是个孽障,孽障!”
“沈心,沈心!你当真好狠的心!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你为什么不肯直接给我个痛快?!”他拼命摇晃着铁栏,面上涕泗横流,“沈心!你赐我一死,我求你赐我一死!!”
黑暗之中,那最后一抹红色衣角,也终于消失不见。
“求你赐我一死……”
“言儿……”谢母摸着他的脸颊,目光里满是疼爱,“言儿,不哭……不怪你,不怪你,都怪娘……子不教,母之过,都怪娘啊……”
谢言仰起脸,“娘!”
“都怪娘,”她还在一声一声地重复着,“既然如此……娘便替你一死,也好……向皇帝赔罪了……”
谢言听闻此言,顿时惊怔,“娘,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娘?!”
谢母慢慢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娘对不起圣上,对不起大胤,娘要替罪孽深重的儿子,向皇帝赔罪。”
他奋力伸着手臂,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却终于被无情的监牢阻挡了,不得而终。
“皇天在上!老身在此,替孽子谢言,赔罪了!”
她说罢,竟豪无犹豫,一头朝墙上撞去。
鲜血崩流。
谢言惊呆了,大睁着双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久之后,他才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一声大喊:
“娘——!!!”
叛国贼谢言的母亲在天牢里撞死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两日后,又有了谢言自缢身亡的传闻。
可不知为何,这二人的尸首并没有被悬街曝尸,关于此事后续的讯息,也再没有传出。
那日,在天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沈心,怕再没有旁人知道。
☆、80
时光,永远是个考验人的东西。
墨问几乎用尽了一切能用的办法,让李冼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可人,却始终未曾醒来。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沈心给他把过脉,说他现在的状况绝对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唯一的解释,恐怕只有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你永远,也没有办法叫醒一个拒绝醒来的人。
墨问已经束手无策。
他一只胳膊托住李冼的后颈,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窝,另一手端着粥碗,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他已经不再给李冼喂龙血了,一来他自己受不了,二来李冼现在已经可以喝一些粥之类的流食,再加上药物的调理,勉强可以维持身体的养分。
李冼被他喂着粥,还没喝几口,便突然呛咳起来,墨问忙给他轻拍背部,帮他顺了呼吸,又擦去了他唇边粥渍,再喂他,他却抿紧了双唇,怎么也不肯喝了。
墨问试了几次无果,也不好再强迫他,只得放了粥碗,苦笑道:“罢了,不想喝……便不喝吧。”
他轻轻叹气,扶他躺回原处,盖好被子,便欲离开。可他刚起了身,走出两步,却听见李冼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嗯”,回转身来,只见他眉间紧锁,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
墨问心头一颤,忙坐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腕去试他脉象,发觉他脉搏有些急促,便在此时,又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小冼?!”
墨问欣喜若狂,这两月以来,李冼还是第一次有了苏醒的迹象,赶忙握住他的手,又连续唤了他好几声。
李冼眉头皱得更紧,眼皮也颤抖个不停,似乎与什么激烈抗争着,被墨问握住的手使了些力气反握回去,墨问不由得更加激动,大声呼唤他:
“小冼!你快些醒醒,快醒醒!我是墨问,我是墨问啊!”
李冼似乎是听到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墨问始料未及。他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手突然之间便卸了力气,而他眉间褶皱也慢慢舒展开来,整个人再无任何动静。
“……小冼?”
墨问像挨了当头一棒,愣在原地,却依旧不肯放弃,握紧了他的手晃着他的手臂,可无论他再怎么锲而不舍地呼喊,都如同石沉大海,再不能激起半分浪花。
怔忡片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苦笑着放开他的手,站起身,一步步后退,摇着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低声喃喃着,像是质问他,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他后退着,终于跪倒在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爬了满脸,沿着下颌滑落,打在地面,额角凸显出青色的筋络,他红着眼,嗤笑着,继而变成了放声大笑。
“墨问!”沈心又凭空出现,低斥他道,“你发什么疯?!”
“哈哈……”墨问笑够了,又开始放声大哭,他一手用力地捶着地面,面色竟现出几分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不肯醒来?!为什么一听见我的名字便不肯醒了?!为什么连看我一眼也不肯看?!我墨问在你眼里,究竟价值几钱?!”
沈心皱着眉,看他神色这般痛苦,忍不住劝慰道:“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不知道如何面对?哈哈!”墨问大笑出声,“不知道如何面对,便不面对了吗?!我墨问难道是什么虎豹豺狼?!他以前怎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的人,我只要他醒来!”
沈心也略有怒气,提高了音量:“你不在乎,可是他自己在乎!请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你会怎样?你会无愧无疚回到他身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和从前一样的日子?!你行吗?你扪心自问,你行吗?!”
“我……!”
墨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喘着粗气,僵着身子跪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墨问!你站住!”
沈心留他不住,只好看向病榻上的李冼,看了许久,只得一声轻叹。
若想逼醒他,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天牢。
“墨大人,您不能进啊!”
“滚开!”
墨问一把挥开值守的狱卒,径自来到关押斛律孤的牢房前,“给我把门打开!”
那狱卒万分无奈,冷汗涔涔,“墨大人,这是死囚牢!没有上面的命令,不能随意开门哪!”
墨问冷哼一声,不再与他浪费口舌,身形突然消失,又瞬间出现,人却已在牢门紧闭的囚牢中了。
狱卒被他吓得跌坐在地,而斛律孤也心中一惊,看着那人朝自己逼近,“是你?!你……你要干什么?!”
墨问却不答他,单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斛律孤就要反抗,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觉得一股大力朝自己脸上扇来,直扇得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血里还夹杂着几颗被打落的牙齿。
“……咳!”他挣扎起身,一抹嘴边血迹,一个“你”字还没出口,便再次被墨问提了起来,墨问依旧没给他机会,一拳狠狠打在他腹部,又一拳用力砸在他胸口。
胸腔里传来肋骨折断的声音,斛律孤再次被击飞出去,同时呕出大量的鲜血,剧痛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秒,略缓过来,却仍然不肯求饶,反而大笑出声:“哈哈……!反正我斛律孤,过不了几天……就要被处斩了,你倒不如现在、现在就杀了我!也好让我……少受几天牢狱之苦!”
“你做梦!”墨问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第三次把他从地上提起,按在墙上。斛律孤双目直视他,笑意不减,喘着粗气道:“我斛律孤……平生最后悔一件事,就是没有一开始……就杀了李冼!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啪!”
墨问反手又是一掌,直抽得他偏过脸去,复而掐住他的脖子,低喝道:“说!你都用哪里碰过他?!”
“哈哈哈……!”
斛律孤尝试去掰他的手,掰之不开,又大笑起来,像是挑衅道:“哪里?哪里都碰过!怎么,你现在知道来替他报仇了?太晚了!他当初在我身下哭着求饶的时候你怎么不……”
“啊——!!”
墨问被彻底激怒,一声大喝,这一拳直接砸在了对方的面门上,直把他砸得鼻骨断裂,两道血流自鼻孔涌出,又突然伸出二指,直接探进对方口中,紧紧夹住他的舌头,厉斥道:“说,说啊!我让你说——!”
斛律孤只感觉嘴里火燎剧痛,却挣扎不得,竟被他生生拔了舌头,又扑倒在地,口中鲜血迸流,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再也发不出一字。
墨问弃了那秽物,蹲下身来,“说,还有哪里?还有哪里?!”
他又用沾满鲜血的手扣住对方右腕,猛地一掰,只听“咔嚓”一身裂响,他的右手以诡异的角度翻折过去,显然是已经断了。
“嗬啊——!!”
“还有哪里?!还有哪里?!!”
墨问双目赤红,怒目圆睁,一头墨发无风自动,竟是状若疯癫,又抬脚狠狠向对方胯|下碾去,斛律孤凄惨大叫,却叫不出声,大张着口,鲜血淌了一地,周身剧痛让他很快便昏厥了过去。
“墨大人!不能再打了!墨大人!!”
那狱卒终于缓过神来,打开牢门,拼死拉住还欲继续的墨问,把他拉退了一步,“别再打了!他三天后就要被斩首示众,求求您别再打了!”
墨问满手鲜血,僵立片刻,终于慢慢收回了脚,甩脱狱卒,头也不回朝牢外走去。
他走至门口,突然看见一袭红衣出现在面前,抬头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略过她大步而去。
——沈心与他对视的一眼,竟被他那漆黑血红的眸子,看得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阴暗的一章吧,虽然写起来很爽……并不想让这一章污染到其他章节,所以单独成章,字数略少,见谅。
☆、81
黑龙镇纸安静地匍匐在桌上。
那张惊风神弓也被仔仔细细擦洗干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寝宫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墨问坐在案几前,将紫砂茶壶中刚刚烹好的茶水倾入茶盏之中。
这套茶具是他来到李冼身边的第一年,赠与他的生辰礼物,他竟一直用到现在都没舍得换。茶壶的壶嘴乃是一个龙首,倒茶之时茶水便从龙口倾出,壶盖上弓起一截龙身,而龙尾则绕成壶柄。
经过多年的使用摩挲,这壶呈现出温润的色泽,壶上的龙也没有半分锐气,只一次又一次静静地泡出香气四溢的茶水来。
墨问品了一口茶,沁心润肺,唇齿留香。
上好的狮峰龙井,翠郁甘美,可最喜欢这茶的人,却迟迟不肯再醒来品上一品。
“陛下,陛下!”
太监尖细的嗓音突然打破了寝宫的平静。
墨问皱起眉,放下茶盏,道:“叫喊什么?不知道陛下在休息么?”
那太监慌忙弓身,“是、是,奴才该死!”他递上一份东西,“还请墨大人过目。”
墨问接了,“这是何物?”
“是、是南疆来的八百里加急搪报,说是……外族入侵,墨大人还是看一下吧!”
“外族入侵?南疆不是卫衡将军镇守么?”
太监冷汗涔涔,“这……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墨问转过屏风,回到内室,展开搪报,似乎故意念出声来:“南蛮来侵,卫衡将军率军迎敌,却误入埋伏,失去联络,生死未卜?”
他刚念了几句,龙床之上便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闭了闭眼,望过去,手中搪报掉落在地。
已经昏睡了三月有余的李冼,竟自己爬了起来,双手支着身体,墨问苦笑一声,低语道:“果然只有国事,才能让你醒过来么。”
李冼嗓音沙哑得可怕:“南疆……真的出事了?”
墨问看他许久,最终不过一声叹息,心里一腔热血也仿佛结上了冰,“没有,那不过,是演给你看的。”
地上那份所谓的搪报上,根本空无一字。
——这是沈心给他出的主意,他本还担心能不能成功,却不想竟如此奏效。
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李冼垂下头,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呢?”
“你又为什么不肯醒来呢?”
李冼不再言语,双手死死抓着被子,墨问坐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既然醒了,就不要再睡了,好吗?……算我求你。”
没有回应。
墨问眼里的哀伤满得快要溢出来,却还在兀自苦撑,硬扯出来的笑容实在不怎么好看,“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肯醒过来?难道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一面?”
“墨问……我也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墨问听他此言,眉间一皱,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喝道:“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两年不见,你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应我?!”
“你现在就在逼我!”李冼也嘶吼出声,突然仰起脸,目光却不肯落在他身上,又猛地偏过头去,“我不想看见你,我没脸看见你!”
“我不嫌弃!”
“可我嫌弃!”李冼双眼早已红了,低垂着头,浑身都在颤抖着,“我嫌弃我自己,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自己!你不觉得恶心吗?我都觉得自己恶心!你还缠着我有什么意义?你快些走吧,你走吧!”
他似乎是太激动了,突然咳起来,墨问也疯了一般地瞪起眼睛,掰正他的肩膀,“李冼!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遍你刚才所说的话!”
李冼却怎么也不肯直视他,死命低着头,而后突然抬起胳膊挡开他的手,笑得凄然,眼中有泪将流未流,“她说的没错,我配不上你,我本来就配不上你,现在更加配不上你了!咳……你、你快些走吧,好吗?算我求你,你快走,走吧!你滚啊!”
墨问被他推搡着,却不肯退开半步。李冼推不走他,绝望地大喊着:“你走啊!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走?!”
他又气又急,胸腔里憋闷得厉害,咳嗽止不住,耳边嗡鸣作响,脑子里也混乱一片。墨问却只看着他,不作任何动作,也不言一词。
“你不走,你不走是不是?”李冼喘着粗气,“你不走……好,我逼你走。你不是说你的职责是保护皇帝吗?好,我现在就退位,我现在就写诏书,现在就退位!”
“李冼!你要干什么?!”
墨问怔愣了一下,看见他赤着脚便要下床,却不知怎的竟一脚踩空,险些摔倒,忙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饶是他反应再迟钝,也已经看出李冼的不对来,不由把他牢牢锁在怀里,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不肯松开,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见他眼中噙着泪,却没有半分神采,瞳孔也没有任何焦距,把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他也不会跟着转动眼珠。墨问顿时心头一跳,颤着声问:“小冼,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李冼突然不挣扎了,整个人僵怔着,许久许久,两行泪才终于慢慢滑落,他唇边却挑起一个弧度,说了一句墨问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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