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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门雪 第4节(2/3)

作品:《杜门雪

河挟持卫有刀。为了一本武学秘籍,江湖第一大派少掌门竟不惜行此卑劣之举,不得不教司马流齿冷心寒。

    “让我自废武功,不难。然后呢?你们作何打算?”司马流看着温祁道。

    “之后的事,就无需阁下操心了,咱们保证不伤卫有刀便是。”温祁笑道,“阁下只说不做违背道义之事,自废武功伤不了他人,不算有违道义吧?”

    司马流知道这温祁在胡言诡辩,同他已是毫无道理可讲,索性闭了嘴,只恨恨瞪着对方。

    卫有刀看那温祁笑得一脸欠揍样,也是恼得牙痒难耐,要不是被刀架着,早冲上去把对方掀翻按地上打了——如果他有这个力气的话。

    许是瞧出这两人杀意腾腾,冯清河忽的往后倒走几步,扭着卫有刀直退到茅屋门口。

    “都退后!”他喊着,刀子又向下压了一压,陷入卫有刀颈窝。

    “司马少侠可想好了?”温祁正了正头冠,又低头将衣衫的尘灰掸去了些,好整以暇地道。

    司马流的视线在卫有刀和架着他的那把刀上逗留了片刻,回头又看着温祁。温祁笑笑,也不催他,一对酒窝晃得扎眼。

    胜券既握,他这边有冯清河,有龙王剑,还有人质,对方势单力薄,处处落了下风,又何须急于这一时?趁此机会好好赏玩那自命清高的“断水剑”受制于人的光景,却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光阴若止,日影沿着窗棂一寸一寸无声攀爬,恍惚与时光割离,毫不相干。卫有刀就着屋中愈渐晦暗的采光,朦朦胧胧地看到司马流缓缓托起一只右掌,停在约莫脐下一寸见长的位置。很慢,却很坚定。

    但凡习武之人都知道这个穴位——气海穴,乃任脉气血行经丹田之处,破之则内功尽毁。

    难道他……真的要……?!

    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半年的人,还是邪道中人……司马流啊司马流,你是想让我承你的情,还是只为成全自己的道义?

    道义?呵呵,道义!到头来,你却是同那些正派人士一般无二!伪君子!杂碎!

    卫有刀在心里把司马流狠狠骂了个遍,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可越是这样,反越不能释怀,努力地想整出一个讥诮的表情,终以失败告结。心头沉沉的,涩涩的,饶是他再不愿承认,这一点辛涩却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便在这关头,冯清河突然对卫有刀轻声说了两个字,他用的腹语,几乎看不见嘴动。卫有刀离他最近,自然听得分明,面上就是一怔。

    突然间,屋外风雪大作,鹅毛大的梨花儿从空空的门框外扑袭而入。莫说首当其冲的卫有刀,便连屋中那几人也都瑟瑟打了个颤。温祁的笑须臾凝固了,凝成惊骇。

    “谁?!”辜鼎天突然厉声呼喝。他先前被司马流点住了穴位,缩在墙根无法动弹,为保全性命而一直没吭上一声,生怕暴露了自己,此刻却止不住心头惶恐叫喊出来。

    不错,这骤然肆虐的风雪,不是风雪,是杀气!

    带棺居士却忽的长眉一展,两眼亮堂起来。

    “今年这雪可猛得紧!”

    屋外有人大发感慨,听着却仿佛来自天边,飘飘渺渺,极不真切。

    卫有刀听到这个声音,又是一怔,神色阴晴不定。温祁心中“咯噔”了一下,即刻面色大变,几步冲到门口,一剑指天,仰头骂道:“天杀的‘小阎君’!敢来坏我好事!”

    “小阎君?!”此话甫出,连素性冷峻的冯清河和重伤在地的席钊都不禁面面相觑,心中诧然:此人归隐江湖已有十五载,如今却诈尸般突然冒将出来,况乎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不教人惊骇莫名?!

    未及众人细思,风雪忽而收了前势,由急回缓,梨朵儿慢慢悠悠飘落下来。

    和雪梨花儿一齐落下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满身绫罗披挂的人。

    绫罗是绛紫色的,翩翩曼曼,仿若起舞,伴着穹宇皑皑,冰雪如盖,当真美若天仙。

    众人等他着脚落定,便一齐观他颜面,这一瞧之下却愈是惊叹连连。好看,当真好看,五官精巧,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儿生得更绝,抬阖之间,竟荡一波春水。如此颜貌哪怕安在女儿家面上都数上佳,而况他却是个男子。

    司马流也听说过“小阎君”的名号,知他真名唤作慕容悔,人美心毒,杀人不见血。也不知这十五年来他是如何保养的,简直成了精,三十好几的人看着不过二十,端的是娇艳美丽。

    然而这般不辨雌雄的美,只怕这天底下无人可以消受。

    司马流只看了一刻,便移了眸子,却将视线定在了那人双手之上。他游历江湖整八年,样貌好的男子倒见的不多,师父仙风道骨,远非尘俗之人能比得,故而在他心目当中,仅次于薛萝真人的似乎也只卫有刀一个了。但司马流乃楼观派剑术传人,自小对老君学说耳濡目染,于外表皮囊之美固欣悦可赏,却并不执著,只求一个眼缘相投,足矣。

    他看慕容悔双手,自然亦非艳羡那修长无骨的十指。适才慕容悔人未现,杀气已至,此刻却收得干干净净,前后不过白驹过隙,如此游刃自如,绝非等闲高手。“小阎君”之称,名至实归。

    而司马流看的,正是他手里的刀。

    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啊?

    刀身铁光铮然,覆着纵横细纹,刀面几有两掌之宽,刀刃却分削两处,左右各一,形制似剑似刀,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名堂。

    莫非……那个就是……

    正思索着,忽听得几声咳嗽,变本加厉持续了好一会儿,知道是卫有刀咯血之疾发作,心急地转头去看,见冯清河还拿刀抵着他,登时就要开口,温祁却对那慕容悔发话了:

    “慕容悔!你可是找死来了?我东风堂大怀量度,对你不咎既往,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慕容悔闻言一笑,眉眼勾月也似:“温少堂主可别动气,我徒儿还在你手里,我又能怎样?”

    “什么徒儿?难道……卫有刀是他的……”司马流愕然,席钊、辜鼎天和冯清河也吃惊不小。闹了半天,原来卫有刀的师父是“小阎君”慕容悔?

    再一细想,却也不错,慕容悔当年归隐之后,不出两三年卫白便对外宣称与卫有刀断绝父子关系,而且两人使的都是双刀。

    没错,慕容悔的兵器也是双刀,不过他的双刀,有些特别。

    温祁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看似服软的话而放松警惕,他清楚此番棘手。慕容悔的“勾魂刀”当年名震江湖,是天下最快最毒的刀,一个不慎,半刻疏忽,就会被他抢了先机。因此温祁也是大睁了两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慕容悔的刀,睁得眼睑酸痛,龙王剑横执在手,时刻准备着杀出。

    堪堪这当口儿,身后突然传来冯清河一记轻吟,温祁大惊,急忙转过头,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慕容悔就出手了。

    众人只觉身侧掠过一道疾风,发角飞扬之际,刀声已接踵而至。温祁他们大骇不已,都不知那慕容悔目标是谁,生恐自己挨了刀,当下纷纷四顾茫然。

    “别看了,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不想杀人。”刀声未止,慕容悔却已幽幽开言,这鬼魅的身法,竟似比声音还快了半分。

    循声望去,只见那慕容悔已在堂屋正中现了身,两手各执一把竹形长刀——卫有刀的鸳鸯双刀。

    而卫有刀呢?

    司马流敛眉低眸,对身前半倚半立的人好一番端详,见他神气犹然,自己也终于稳住了心魂,一手帮他抚背顺气,另一手握着断水剑,剑锋处沾了血。

    冯清河站在一旁,大腿上有一条被剑划破的伤痕,不深,但很长。

    “不要逞能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司马流在他耳边嘱道,唇瓣又差点碰到那人的耳朵。

    卫有刀裹紧衣裳皱眉咳了两下,却是没了脾气。

    “别给爷爷丢脸。”

    司马流欣然一哂,胳膊从他背后揽到腰间,深深抱了一下,才松开,却未离半步,只抬眼看着堂中的温祁与慕容悔二人。

    ☆、第二十回

    “好你个慕容悔,整整十五年了,今日你却要毁约么?!”温祁拿扇指着对方怒道。

    慕容悔听到“毁约”二字,原本嘲弄的笑容也染上了怒色:“你不提还好,提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他踏上一步,质问道,“当初你老子以让我入东风堂为条件,叫我收卫毓为徒,可十五年过去了,我连东风堂的门槛都没迈进!”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大丈夫一言九鼎,东风堂还会诳你不成!”温祁振振道,“我们早就说过,东风堂要收你这样一个大魔头,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只待人们慢慢把‘小阎君’遗忘了,让时间冲淡你的罪行,才能正式收你入我堂中!别忘了,当年你身中剧毒,奄奄一息,是家父辛苦寻得千年雪山参给你续命。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本应一剑把你结果,家父善心仁慈留你性命,盼你放下屠刀,重新做人,没想到……如今你却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呸!什么善心仁慈,全是他娘的狗屁!”慕容悔一口痰不偏不倚啐在温祁跟前,秀美的脸上一派暴怒的狰狞,“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中的毒,同卫有刀中的一模一样,乃是胡邦‘极乐’之毒!一切都是你们东风堂的算计,让我中毒又假惺惺来医治,到头来只是把我当作一枚棋子摆布!可笑我当年竟听信了你们的鬼话,当真下了金盆洗手的决心,对你老子言听计从,做了卫毓的师父,只为了让你们得到毕家那一本医书!”一口气说到这儿,忽然又干笑了一声,道,“哦,不是,是一本秘籍。”

    温祁被对方好一通控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关于十五年前的这桩陈年旧事,在他长到十六岁时,父亲便一五一十地告诉过他。

    二十多年前,卫有刀的外祖父毕连庭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彼时东风堂创立不久,正须笼络江湖各派好手,而毕家乃医道世家,兼修武学,祖上与温家又沾亲带故,温恪便抓住这层关系愈加以拉拢。一来二去,两家很快就熟络了。彼时,毕连庭曾有意要将爱女毕巧姐许给温恪,但毕巧姐嫌温恪年岁太大,执意不肯,转而却喜欢上了一个不名一文的江湖青年,便是卫白了。毕连庭拗不过女儿,最终只好允可了他们的婚事。

    温恪知道这事儿后,心里又气又急。其实,他之所以放下身段追求毕巧姐,为的可不就是毕家祖传的武功秘籍。说来也巧,这秘籍在江湖上原本无人闻悉,若非有一次那毕连庭酒后失言,温恪也不会知道。不过,东风堂初创之际,根基未稳,又是打着名门正派的幌子,不好使那些强硬手段,便只能暂且吞下这一肚子窝囊气,摆出成人之美的君子做派,并假意与卫白交好。这样过得几年,温恪便将主意打到了毕连庭的外孙身上,若能将他外孙拐入邪道,毕家人或卫白也就不能再将秘籍传下去了。等到时机成熟,东风堂便可假除恶之名,行夺书之举,于是便有了前面慕容悔所说的那一段故事。

    “‘东风堂’算无遗策,智略无双,不愧为关中第一,连我也被你们骗了整整十五年。”久未出声的卫白说着,拿了刮刀用衣角包住一擦,刀锋似乎更亮了,映入他深褐的眼瞳。

    “骗了又如何?”温祁破罐子破摔,恶狠狠道,“对付你们这伙歹人,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吗?!啊,对了,在下给各位提个醒儿,我东风堂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慕容悔嘿嘿一笑,瞥了眼司马流,将卫有刀的鸳鸯双刀扔了过去,随即探手向后掏出了什么。

    “你是说他们吗?”

    温祁听着这话不对,莫名的惧意席卷上来,却见对方从身后丢出一个包裹抛在地下,“骨碌碌”滚出了两个头颅。温祁骇得双眼发直,却还是低头看了,果然是他下令前来接应的两名东风堂弟子的首级。这二人是他特意挑选的,武功出类拔萃,哪料得竟双双成了“小阎君”刀下之鬼。

    “好,好,今日这笔血账东风堂记下了,咱们后会有期!”温祁踉踉跄跄连退三步,退到了炕头,突然挺了长剑往柴火堆里一挑,再一扬,一团火光跳跃着窜上剑锋,直扑司马流而去。

    “小心!”司马流看得真切,忙格剑一挥,生生将那团火甩开。然而甩得开第一下、第二下,却甩不开第三下。司马流衣襟沾了火星,着了起来。他只脱剩下一件中衣,此刻火烧上身,衣内那朵药引花儿眼看不保,再顾不得什么少侠形象,便将中衣也脱了,赤膊上阵。

    卫白的碾盘又一次飞出。温祁采取了火攻,他便无法再使用专于近身战的刮刀了。毕家的医具兵器固然别出心裁,却也有其力所不逮的局限性。

    温祁这时却也拼了,龙王剑大力一格,撞掉了碾盘,又将柴火挑出,扔向卫白他们及屋内各处。关北气候偏干,虽然下着雪,要烧个茅草屋子却也是小半天的事儿。不一会儿,火势便包围了整个内堂。

    慕容悔目芒暴涨,宽刃刀在手中一动,银光瞬间分作两道,混了他身形,人刀合一,直袭温祁。

    原来这把宽刃陨铁刀乃双刀所拼,并之可作一刀,分之便为双刀,因此方才司马流才错了眼。这才是鸳鸯刀的真正妙义所在,虽然卫有刀使的同样是鸳鸯双刀,却从不合刀而用,一来他习惯了双刀,二来,却也是功力未达之故。

    慕容悔的刀法不仅玄乎其技,也是天下最快的刀,比飞刀更快。所以江湖上传他一刀致命,杀人不见血,往往是对方尸身凉透了,血才从伤口里流出来——原是形容得这般生动。

    温祁自知不敌,早已想好撤逃线路,撞落碾盘之后便碎步急退,龙王剑虚晃一招,飞身扑到了门口。

    “别追!快随我去取画!”卫白拉住正要去追温祁的慕容悔,两人急急赶往后屋。

    这当儿,司马流已搀了卫有刀到门口,将那朵红顶白萼的花往他怀里塞了使力一推,叫道:“把它交给居士前辈!”说罢又回身进屋,先解了辜鼎天穴道,再拉起半死不活的席钊,将他扛出门外。这两个都是正经门派的人,司马流并不想多结梁子,此番援手,也算是给自己,还有卫有刀留条后路。

    卫有刀站在门外二丈远处,看着眼前浓烟滚滚,火光照天,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何滋味。

    两个人影迎面赶来,他眼睛亮了一亮,待看清了来者,又黯了下去。

    “走吗?”卫白到他跟前,顿住了问道。

    “司马流让我把这个给你。”卫有刀拈起手中的花干巴巴地道,根本没听对方在说什么。

    慕容悔眼神复杂地瞅了他,再和卫白对视了一眼,冲他点了下头,纵身离去。卫白接过花,最后看了看卫有刀,也跟着提气跑远了。

    那两人一走,卫有刀突然像被抽空了全身气力,两腿面条儿似的,眼皮重若千钧,才阖上,便浮现出卫白临走时的那一眼,无情,冷漠,同记忆深处的影像完满重叠。心底堵得狠了,恶骂了一句,却只从口中呼出一团白雾。

    原来连骂人的气儿都没有了。

    缓缓席地坐下,地上的雪已积了两三尺厚,屁股挨到就是一个哆嗦,裹再多衣物也无济于事。卫有刀吸气数次,才勉勉强强坐实了,尽量挺着腰杆,只是不想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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