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收拾完简单的物品，慢慢地摸到床边坐下，口气异常认真，“马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冯四笑呵呵地回，“你说，我知无不言。”

    青年问，“马先生，您朋友他出院了吗？”

    “这个，”韩翊不在身前，冯四悬起心，这是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和葛晨对视，又想了想后果他才说，“我朋友啊，他前几天出院了。现在还不知道手术效果好不好，可能过两天还得回来检查检查。”

    “这样啊，”青年若有所思，“是吗，希望他好好活着，永远健康平安。”

    “肯定的，你别担心，”冯四笑笑，就韩翊那运动员的体魄，其他人无法堪比，何况韩翊身体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青年的双手，无意识地手指相握，“马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我总觉得您的声音，特别熟悉。”

    这一问，冯四顿时尴尬又紧张，“不，不认识。在医院里，我是第一次见到你。”怕青年继续追问下去，他会说错话，把不该说的都说漏。冯四立即按响了手机铃声，话里装作抱歉，“不好意思啊，小叶，我先出去接个电话，朋友找我。”

    说着，朝葛晨使眼色。

    青年明白似的微微而笑，“马先生，您先忙。”

    冯四示意葛晨照看着青年，很快出了病房。就刚刚被问了几句，他额头都冒了一头冷汗。眼前的要紧事情，还是先得找到韩翊。

    他走到医院的花园里，并没有看到韩翊。他拿出手机给韩翊打了个电话，但手机里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

    正焦急着，突然冯四想起一个地方，飞速跑了上去。不出所料，当他到达楼顶时，韩翊在和别人通着电话。

    他听见韩翊说着，“我要那女人还回眼睛。”

    话里语气的阴冷，冯四离着几米的距离，心底还是一寒。他清楚那女人说的是谁，他也清楚韩翊言出必行的个性。

    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惋惜，命运来来回回，总会有人万劫不复。

    等韩翊挂断电话，冯四朝韩翊走近，冯四说，“我来找你之前，叶洛安问起你了。只不过他是问装作我朋友的你，问你出院没有？”

    韩翊没回话，冯四接着说，“我告诉他你出院了，但还会回来检查。我不知道我这么回他，你乐不乐意？”

    话音结束，韩翊脸色微微一变，闷声半响后指着在东边挂在天空的太阳，问道：“你觉得世界漆黑，是不是就可以逃避所有？”

    冯四摇摇头。

    韩翊咧嘴一笑，好似是在苦笑，“冯四，你等会儿去找葛晨，告诉他就这两天给叶洛安用药吧。”

    冯四疑惑，“什么药？”

    韩翊说，“你告诉他，他知道。”

    冯四不打算追根问底，听话地走回病房门前。他将葛晨伸手招出病房，两人走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冯四向葛晨小声地说出韩翊话里的意思，葛晨听着，脸上露出黯然的神情。

    冯四问：“葛先生，这药，到底是什么药？”

    葛晨干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极不情愿的说，“是配给小叶的中药。这中药不知道对小叶的病情是否有效，所以之前韩先生并不让用。”

    “那现在怎么又让用了？”

    话问出口，葛晨还没回答，冯四便发觉自己问的真是多余。

    两日后，冯四带了些食物到医院。他看到韩翊和前段时间一样，依然一声不响的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

    他将人拉到隔壁的病房里，将食物放在桌上，“韩翊，这些我刚买的，你吃点吧。”

    韩翊打开食物袋，随意拿了块面包咬了几口。

    冯四看见韩翊从口袋里，翻出一把钥匙，递给他。

    他无意识地接过，当他看清钥匙上特有的标志，不由一股怒气，“你送我一把赛车钥匙干什么，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在你身上讨好处？”

    韩翊只淡淡地说，“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很喜欢。”

    “我是很喜欢，但也不用你来送给我。”冯四气绝，这是怜悯他，知道他负荷不了这车的价格。

    韩翊声音里依旧平淡，“别误会，我只是谢谢你，对他的照顾。”

    “你对他怎么样，我很清楚。”

    “你……”冯四一时回不出话，拿着钥匙，愣了愣。见韩翊认真的模样，终究将钥匙硬塞进口袋里。

    时间刚过中午12点，冯四陪着韩翊一起站在病房外，扭头瞧见葛晨急匆匆地跑来。葛晨身后，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中医。

    待老中医走到身前，冯四看到老中医手里用托盘端着的，便是所谓的中药。

    葛晨转向韩翊，指着一碗中药，询问韩翊的意见。韩翊眉头深锁地点头，让他带着老中医进病房。

    不知为何，老中医迈进门那刻，随手关了门。

    冯四看不到病房内的情况，韩翊自然也看不到。

    冯四刻意用余光瞄了瞄韩翊的脸色，这人估计比里面那位血色更差。脸上紧张得煞白，却还故作镇定的紧绷着。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葛晨打开门，目光沉重地走了出来。

    冯四随即问，“怎么样了，他喝了没有？”

    葛晨不敢看向韩翊，愧疚的对着冯四说，“小叶他好像不能喝，喝一点就吐，喝不下去。”

    冯四以为韩翊会生气，但韩翊反而不吱声，看着好像是在思索。几秒后，韩翊越过两人，走进了门。

    韩翊摆手，让一直毫无办法的老中医也出了门。他关上门之后，沉溺的静静注视着青年，像要人深深地刻在心里。

    青年的眼角由于一直呕吐，红了一片。

    青年说话坚定，“葛大哥，我真的不想喝。太苦，算了吧。”

    青年特别怕苦，怕得只要闻到味，便会身心惊恐。

    韩翊跨坐上床，右手贴上青年虚弱的脸，对着青年轻咬的嘴唇，直接轻轻一吻。他没给青年反应的时间，抿了一口药汤，再次吻上青年，将药汤渡进青年口中。

    他做的毫不犹豫，他强制性吻着，直至青年将药汤咽下喉咙。

    药有多苦，他能感知的痛就有多深。

    他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青年惊恐的神色，不顾青年推开他，用力的挣扎。

    ☆、第四十三章

    一人在躲避，一人在追逐。一碗药，韩翊喂了几口，青年咽下七八分。

    青年的泪眼朦胧，张开着薄唇急切轻喘，脸色比喂药前更加苍白。青年对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青年对于他的到来是惶恐的，全身打着颤。

    韩翊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床柜上，用手擦了擦嘴边残留的药汤。他心绞痛着，心疼了，因为眼前人。

    “叶洛安……”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青年却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呼吸更急促，显露着不安。

    韩翊靠近青年，张开双臂，只是他还没能紧抱，青年往后退了退，一手打开他的怀抱。青年虚弱的声音，语气却肯定，“没碰我，我请你走……”

    青年让他走。

    韩翊没法吱声，但也没动。他和青年之间短小的距离，足够他听清楚青年轻喘的呼吸声。

    青年一直重复着，“快走，我请你走，我请你走……”

    韩翊随性眨了眨泛红的眼睛，使劲咬着嘴唇过了几秒钟才说，“现在赶我走，不觉得晚了吗？你早就知道我在了，是吧。”

    “没……没有，”青年顿时惊得双手紧紧贴上耳朵，故意不去听韩翊的接下来的话语。

    “叶洛安，你早就知道，却一声都不说。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韩翊坐上病床，手握上青年的手腕，“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你没法让我当你不存在。叶洛安，你想躲我到什么时候，你也想我，对不对？”

    青年闭着嘴巴，不应答，却不住摇头，否定韩翊的话。

    韩翊面容扭曲着，用力呼吸了下，“叶洛安，你可知道我有多挂念，我有多恨你。你凭什么一句话都不留，就决定我和你的事情……”

    “我恨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你，恨不得把你吃进肚子里，成我的一部分。恨不得把你捆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离开我……”

    “我也恨自己，我好想你。我每想你一次，胸口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十几年过去了，你凭什么让我离不开你之后，转身就走……”

    “我好想你，太他妈想你，太他妈疼了……”

    他一声声的，低沉又沙哑。像是在声讨，却是在把自个儿的心，一寸寸的说给青年听。

    青年的眼泪，不由溃不成军，疯狂的低落。白皙的脸，早已经遍布泪水，苦痛难言。

    都在备受煎熬，使命的痛苦。

    韩翊搂过青年，额头抵上青年，任对方泣不成声。他舍不得，伸手碰到青年的眼睛，为青年拭去眼泪。

    他的手刚碰到，青年却如同惊醒，猛地推开他。韩翊没留意，愣是被推远了几步。

    青年口气异常惊恐，“我求求你走，我求你。韩翊，我求你，你走吧……”

    意识到青年如此的原因，韩翊心口疼得直犯抽，心脏仿佛要裂开，疼得他站都站不稳。他心头上的人，硬撑着，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就是个混蛋，他真该死。

    韩翊再次走向青年，脚步缓缓，“叶洛安，我不会走。我为什么要走，我的心还在你这，我拿不回来了。”

    青年抽泣着，尽是祈求的口吻，“韩翊，你能不逼我吗？”

    韩翊答不上话，他刚恢复记忆那会儿，他有过无数次幻听。他以为他听到了青年在唤他的名字，他满心欢喜之后，绝望一场。

    这次他真听见了，听了好几遍，却不想回应。

    “叶洛安，别让我走，成吗？”

    青年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不成，韩翊，就当是我最后求你的一件事情，你走吧。不要来找我，忘了我这个人……”

    “呵呵，”韩翊无奈地冷笑，截断青年的话，“我怎么能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忘。”

    青年咽了咽喉咙，努力克制住颤音，故作冷漠的回说，“这世上有很多崇拜你，关心你，爱你的人。你可以找一个好的人，好好地爱一次。”

    “叶洛安，”韩翊怒火冲头，低吼一声，他一个箭步，按住青年的肩膀，“叶洛安，你当我是什么？”他不敢想象从这人嘴里，能说出风轻云淡的分开。

    青年抿着嘴，沉默了半响，硬是说出三个字，“陌生人。”

    韩翊一时呆愣住，陌生人？

    他回神来，加大了手的紧度。他紧紧地按住青年，小心地探问，“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陌生人。韩翊，我们只是陌生人。”

    “可笑，你自己信吗，叶洛安，你问问你自己，”韩翊说的激动，俯身去吻青年的嘴唇，“不就是你有癌症吗，不就是瞎了吗，我照样要你，照样要和你在一起。”

    韩翊贪恋着吻着，更是在啃咬，不顾青年挣扎的双臂，两人纠缠在一起。

    他太想念，太想要。

    他像个迷失在路途的旅人，只有在青年身边，他才能找到出口。他只想深情的吻，忘情的吻。

    突地，一阵玻璃碎的声音从耳边划开，打破了病房内的安静。青年挣扎时，将床柜上的药碗打翻在地。

    青年被吻得难受，开始用腿蹬着床铺。

    韩翊好似听不见，不管不顾，依然亲吻着，直至病房外的人，担忧地将房门打开。

    “怎么了？”

    葛晨和冯四冲了进来，冯四冲在前头，叫了声。只一秒，他便看清了两人正在发生的事情，难免尴尬。

    好在韩翊不打算让别人看戏，很快起身，站在一旁。

    葛晨看到地上的碎片，满脸担心的走向青年，问道：“小叶，你没事吧。”

    这一问，连冯四都察觉出难堪。

    青年拉住葛晨，急切地说，“老葛，韩翊出去了吗？你请他赶快走，我不想看到他。真的，请他赶快走。”

    葛晨为难地看着韩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韩翊身上。

    葛晨说，“韩先生，小叶他真的是不能受刺激，您……”

    韩翊站着杵了会儿，朝葛晨点了点头。他冷着脸，脚步艰难地往门外走。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走了几步，停在病房外。

    冯四怕韩翊想不开，立即跟上韩翊。

    青年听到脚步声，过了一两分钟问，“他走了吗？”

    冯四说，“韩先生走了，小叶，你这又是何必？”

    青年蜷缩着身体，双臂抱作一团，泪无声息的流，“我不想要他看着我死，我不要。”

    冯四陪韩翊站着，并没有走远。青年的话音刚落，他扭头看到韩翊神色一震。

    ☆、第四十四章

    护士照例，给203病房的叶先生测量体温。测完之后，从未和她说过任何话语的叶先生突然和她说了句话，让她出去时，将病房门上的布帘拉上。

    小护士不明白，出门那一刻，她还是听从吩咐。不光是因为她听话，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站在门口探看的体育明星这会儿没来。

    小护士走后，青年神情涣散地，待在静得出奇的病房里。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耳朵变得特别灵敏。他肯定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坐了太久，他鬼使神差地下了床。一路摸着，来到病房内单独的卫生间里。

    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是任着身体的本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还记得那天韩翊说的每句话，甚至是每个字。

    他看不见模样，却能想象出韩翊脸上，他熟悉的表情。他想着想着，眼圈慢慢的发红。

    韩翊那么嘴硬的人，呜咽着让他别让他走，得是什么样的心情？青年的脑袋里偶然冒出一声质疑，他找不到答案。

    他只觉得身体很重，像是要分崩离析，渐渐垮掉。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想忘，但却越来越铭心刻骨。

    卫生间的洗漱台上，放了一个可供病人使用的剃须刀。青年平常用的极少，他没法在漆黑世界里，独自使用。

    青年原本只是将双手撑在台上，支持着身体，他的手却无意间碰到了那冰冷的东西。他的脑袋此刻异常空白，他觉得血液在发烫，好像贴着冷的东西，他能稍稍好受些。

    他催眠似的，浑浑噩噩地拿起那东西，更紧的贴近皮肤。

    可怎么会有些疼呢？

    青年迷糊又认真地思考，因为这东西上是有刀片的。锐利的刀口，划在他的手腕上，能划出一丝丝的血痕，会疼。

    但这都是短痛，不磨人心智的短痛。

    如果他深深地划上一道，他就不会再痛彻心扉的哭了，他就不会让他迷恋的男人哭了。不会再麻烦他人，耽误他人。

    他正准备结束痛苦，忽地听到焦急的脚步声。

    葛晨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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