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 第6节(2/3)
作品:《鳏夫》
盯着翻滚的江面,“这船晃得不对!”
桑湛紧紧抓着栏杆,也严肃起来,“老叔,这晃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船老大也觉得不对,但他们都是按平常的做法,应当不会出差错才对,正在三人疑惑之际,负责降帆的船员慌张跑了过来,“老大,帆卡住下不来了!”
“什么?!”船老大赶忙跟着船员跑到桅杆下,缆绳已经全松,帆却迟迟不见降下,卡在半空中危险地鼓起。
难怪船只晃得这么厉害!船老大看的心惊胆战,抓住船员的领子嘶吼:“帆必须降下来,桅杆一时半会砍不断,兄弟里谁能爬上去?!”
船员们面面相觑,谁都没这胆量,“一群窝囊废!”船老大啐了一口,系紧腰带就要往上爬,他虽然上了年纪,本事还是在的。
刚爬了没两步,船老大就被人拽了下来,他怒火中烧,扭头就骂:“长没长眼睛,没看见老子忙着呢!老子不上你们这群崽子谁能上!”
“我上。”
第三十四章
“我上。”
李善鸿一把拽过桑湛吼道:“你又不会水瞎掺和什么!”
桑湛充耳不闻,低头在腰上系上绳子,铁了心要上杆的样子。李善鸿气急,手上使了大劲儿去解桑湛腰上的绳子,“这不是逞能的时候,回去!”
暴雨还在泼洒,风浪一个接一个打上来,桑湛几人早已浑身湿透,睁眼都勉强。桑湛力气还没完全恢复,争不过李善鸿被他抽了绳子,死死抓住末端,桑湛急切低吼道:“老叔受过腰伤,让他去太勉强了,我年纪轻没事的!”
“有事就晚了!”李善鸿不肯松手,“你给我回去!”
“小桑你赶紧回去,老叔我还没那么弱。”船老大心里也急,边劝着桑湛边就要拨开两人,桑湛执拗拦住他不让他上去。
船身晃得越来越厉害,几乎都要站不住人了,桑湛更急,一把丢下绳子,赤手空拳就要往上爬。
李善鸿用力抹了把脸,骂了句“净会找事做!”,直接抓住桑湛的衣领把他往船舱一推,桑湛毫无防备,直接就被推到在地,再抬头,李善鸿已经跳上了桅杆,顺着杆子小心地往上爬着。
被雨水冲刷的桅杆湿滑极了,一不留神就容易打滑脚,李善鸿专注地抓紧杆上的凸起顺着上行。又是一阵大风刮过,高耸的桅杆在风雨里剧烈晃动,李善鸿不得不停下抱紧桅杆以保证不被甩下,身影渺小又单薄,叫底下一圈人看的心惊胆战。
桑湛被薛老神医拽着,被一句“别给他添乱”给激得眼睛发酸。这一路上他净会添乱,李公子顺着他任他去,说要求医就上路求医,说要回去就马上回去,脸上水迹一片,也分不清里面到底都掺了什么。
挣扎着跑到桅杆下,桑湛使出全身力气抱着杆子,也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对着一旁的船员们大吼道:“过来扶!”
船老大眼睛也热的慌,顺着桑湛上去也抱住桅杆底部,船员们见状一个个都凑上来围住了杆子,抱得死紧。
不知道是不是真起上了作用还是风小了些,桅杆晃得没之前那样厉害了,李善鸿抓住时机又往上爬了一段,很快就到了卡住船帆的位置。
杆子上榫着一块用作固定的曲形木块,应该是平时用来防止船帆掉落的,降帆时受到压力会缩回,此时却依旧露在外头,船帆就是卡在了这里所以才没办法降下。多年的航行风吹雨打,木块已经开始发涨,接口里面一截被死死卡主,李善鸿用力抠都没能抠下。
大浪猛烈地打上船身,李善鸿顺着桅杆的方向一个势力,差点被甩飞出去。大雨浇在脸上很难睁眼,桑湛几乎是一瞬不眨地死盯着高杆上的人影,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抓着杆身的指节青白一块,生生都要嵌了ァ
一定要平安无事……一定要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李善鸿将衣带抱着环了一圈杆身系紧,腾出一只手把头上的发簪抽了出来,那发簪是紫檀木的,顺着榫接口斜插进去,隐隐裂了道口子,簪子几乎是毁了。管不了那么多,李善鸿一点一点撬动木块,内部已经开始烂了,撬了几下撬出几坨碎木屑,木块却纹丝不动。
李善鸿一咬牙,以拳作石将簪子深垂入接口,尖锐的痛楚疼的差点松了手。定定神,李善鸿在簪子根部用力敲打,一下,两下,木块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李善鸿心中大喜,更加用力击打,木块被慢慢推出榫接口,风帆也兴奋地鼓了又鼓。
底下一圈人焦急地望着李善鸿,只知道他不停地在敲击着什么。
船身一次比一次倾斜的厉害,有几次几乎都要翻过去,甲板上来不及收回的货物统统被扫进了江里,这帆要是再不降下来,怕是连人都要被掀下去了。
能成功吗?
能!
只见李善鸿聚力一击,有一个什么东西飞了出来,船帆飞快地下降,啪的一声落了下来,静静地伏在甲板上,被雨浇的一点嚣张气焰都没了。
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吼,喜极相拥,死而后生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桑湛力气一下子泄了精光,瘫坐在地上,眼皮轻颤着不肯合上。
李善鸿……
李善鸿……
李善鸿……
李善鸿松了一口气,顺着杆子滑下,双脚着地的一瞬感慨万千,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啊!
见桑湛瘫在地上,以为他是被吓软了腿,好笑地走过去弯腰拍拍他的肩,笑话他:“胆小鬼,你怎么……了?”
桑湛紧紧地把李善鸿抱紧怀里,力道大的像要把他嵌进自己的骨血。
李善鸿愣了愣,颈间的温热是?
果然是胆小鬼。李善鸿回抱住桑湛,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柔声安慰着,“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桑湛把头埋在李善鸿的肩上捻了捻,声音沙沙的,“有没有受伤?”
李善鸿瞟了眼已经红肿的伤口,被木簪划破的地方顺尔渗着血色,边缘被雨水淋的发白,翻出些皮肉来。
“没有。”
“小娃娃别呆在外面淋雨了,”两人在雨中没有要起身的样子,薛老神医看不下去了高声喊道:“快进来吧。”
桑湛这才松开了李善鸿,“走吧。”脸却是别到一边,不让他看。
李善鸿拉起桑湛,好笑地点了点他发红的眼角,“胆小鬼。”
桑湛不跟他争,拉过李善鸿的胳膊往屋里走,看到他受伤的右手眉头都要打成死结了,顾不上嘟噜,赶紧请薛老神医给李善鸿包扎。
薛老神医慢条斯理地给李善鸿挑着木刺,血肉模糊的一片看的桑湛心里难受。也怕李善鸿疼的厉害,就转移话题问李善鸿杆上的事儿。
李善鸿不说其中风险随口带过,桑湛心里清楚,也不继续追问了,惋惜地看着木簪的裂痕,“你这簪子算是毁了吧,这么好看的簪子哎……”
“差不多吧。”李善鸿也有点可惜,这簪子是外公亲手打磨的,自束发起就一直跟着他了。
“那你拿我的用吧。”桑湛不由分说扯下自己的发簪交到李善鸿手里,“虽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先用着吧,改明儿我再给你买个。”
李善鸿摩挲着手里的簪子,玉质的簪子经过多年岁月雕琢,随了桑湛,一样的温润。李善鸿不多说,笑着收下,把木簪也塞到桑湛手里,“你不嫌弃就送你吧。”
桑湛不知其中故事,只当李善鸿是给他暂用,也就不推辞收了下来。
李善鸿极力忽视薛老神医投过来的探究,却是没法压住自己心里的。
他对桑湛,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第三十五章
暴风雨来的急,去的也快,不消多时,雨势便慢慢弱了下来。降帆后船身不似之前的颠簸,渐渐趋于平稳。
“今儿个要不是小兄弟你,我们这一船人的命都不好说呐!”船老大感激地向李善鸿道着谢,一连鞠了好几个躬,要不是桑湛托着,他大概是不会直起身了。
“举手之劳,也是自保,师傅不必太过挂心。”李善鸿几句带过,思及曲木提点道:“我看这船也用了不少年数了吧,以后这种检查要仔细些才。”
“是啊,这船从我掌舵开始就跟着我了,算一算也好些年头了,是老了啊,”船老大饱经风霜的脸庞流露出对过往的怀念。
第一次上船,第一次摸舵,第一次指挥,过去的林林总总飘过眼前,最终也只能化成一句,“我们倆都老了,该是时候退了……”
桑李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船老大收回心神,对他们笑笑,说了句好好休息便告辞了。不管退不退,什么时候退,只要他还在船上,这船上的事儿就归得他管。
“老叔也不容易啊……”桑湛感叹一句,“他十几岁便在船上了,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年纪大了,落了一身伤病也没个家,哎……”
李善鸿不发表意见,他对别人的事儿向来不在意。
“伤病的确是不少,”薛老神医端着碗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递给李善鸿和桑湛,“驱寒的,喝了吧。”
桑湛依言点头,一口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李善鸿皱眉,捏着鼻子直接把药全倒下了肚,又灌了好几杯水,口中苦涩的药味才算冲淡了些。
“你不嫌烫啊?”桑湛惊鄂道,薛老神医捋捋小胡子轻笑,“鸿儿怕苦,打小就最烦吃药,他高兴喝就挺好的了。”
桑湛忍俊不禁地看着李善鸿,这么大的人竟然还怕苦,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李善鸿被看的不自在,掩饰性地掩嘴轻咳两声,“你们聊,我去外头看看,顺便找些吃食。”便急匆匆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左脚还绊了下右脚差点摔了,跟刚才英明神勇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桑湛想说自己也去,李善鸿走的急,只能伸着脖子目送他离开。怎么走的这样快,莫不是害羞了吧?
薛老神医看桑湛伸的都快折了的脖子,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拍拍他的胳膊,“你也去吧。”
桑湛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起身就跑了出去,薛老神医望着俩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沉沉。
雨已经停了,天空阴霾尽散,明媚如初,空气清新令人心神舒畅。
桑湛是在桅杆附近找到的李善鸿,他蹲在一旁翻着船帆,桑湛好奇地凑上去,“你在看什么?”
李善鸿收回手站了起来,“随便看看。”
桑湛哦了一声,李善鸿没开口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风呼啦啦地吹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我家里有些事情,过两日我要回皇城了。”李善鸿先开了口,桑湛呼吸不自觉一滞,想说句路上小心之类的,喉咙发紧说不出来,最后只硬逼出个嗯。
还会回来吗?这句话扎在桑湛的心里,问不出口,一想起就密密麻麻的疼。这段日子已经是很勉强他了,回家是很自然的事,他有什么立场去对他说,我想你快回来?
回来?回哪来?这里什么都不是,皇城才是他的家。
李善鸿余光撇着桑湛黯淡的脸色,不自觉脱口而出,“事情解决了我会回来的。”
心里的鼓点敲起来,一下比一下急,桑湛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如星辰,“真的?”
李善鸿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答应过的事我不会食言的。”
桑湛眼皮抖了抖,下巴磕着胸口轻声说了句谢谢。李善鸿还真是言而有信,只是鼓面破了,发不出声音了。
李善鸿总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又一次把思绪压到角落不去管它。
看桑湛头低低的,当他是在担心桑老爹的事,李善鸿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爹会没事的,我们刚那么凶险不也过来了吗,别想得太悲观了,再说还有薛神医在呢,会没事的。”
思及阿爹,桑湛的脸色凝重了些,没凭没据只凭梦境是没道理的,他只能全往好处想,也必须全往好的想。
两人又吹了会儿风,回房和薛老神医一起用过饭,便各自休息了。
有薛老神医在,两人自觉地各要了一间房。近来这是桑湛头一回没和李善鸿一个房间,翻来覆去的不习惯,折腾到了半夜才睡过去。另一间房里的李善鸿也睡不好,睁着眼睛望着桅杆思考着什么,直到月光微弱,才合上眼睡去。
隔日清早,船靠岸了,三人向船老大告别,收好行李下了船。走到一半李善鸿突然拍了拍脑袋说是忘带了东西,让桑湛带薛老神医先去吃些早点,便折了回去。
李善鸿重新回了船上,放轻了脚步,静静地隐在暗处,凤眸微微发亮,一瞬不眨地注视着桅杆下的两条人影。
船老大站一边,另一个人蹲在船帆旁翻弄着什么,风声夹带着两人的对话落入李善鸿的耳朵。
“不是说了叫你把曲木嵌死吗,没用的东西!难得的机会就这么被你搞砸了,回去你让我这么交代?!”
“我的确是嵌死了,至于他是怎么撬出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呵,事情没办好你还有理了?等着主上降责吧!”
“随便你。”
那人恼怒地将翻找出来的曲木砸到船老大脸上,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船老大静静站了一会儿,弯腰捡起曲木篡在手心摩擦,背微微垮下来,泄了气的模样。又站了一会儿,船老大将曲木揣进怀中,往船舱走,路过客房的时候一声轻蔑的嗤笑钻进耳朵,船老大心下大惊,慌张转身对上李善鸿的视线。
“小兄弟……”
李善鸿从暗处一步步走出来,依旧是俊美秀致的五官此时笼罩着一层黑雾,显出些迫人的压力,船老大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李善鸿一步步走近,船老大背上冷汗簌簌,紧紧闭上眼不敢看他。
他父亲是主上的影卫,隐居在青山城多年,甚少受到指派。父亲去世后他接下了父亲的一切,包括为主上卖命,这么多年头一次的指使就是将李善鸿击杀在路上,连主上是谁也不知道,因为一个命令就要去杀人,还是赔上一船人的性命,船老大迟疑了。
李善鸿越靠越近,对于要加害自己的人,就应该先灭了对方,船老大深谙此理。
要死了吗……
“以后别再跑船了,你不配。”
清清冷冷的声音碾过耳膜,船老大呆住了,再睁眼,眼前已经没了李善鸿的踪影。瘫倒在地,船老大愣愣的失神,小船工跑过来扶他起来问他怎么了,他似哭非哭,只是摇摇手不说话。
我不配。
李善鸿下了船,心口寒的厉害,只想马上找到桑湛暖暖。找了几个摊子,很快就发现了桑湛的身影,李善鸿快步上前,才发现桑湛和薛老神医旁还立着另一条影子。
是吴瑜。
李善鸿走到三人面前,看桑湛又习惯性地低着头,勾着他的下巴打趣,“你是要把胸口戳出洞……你怎么了?!”
桑湛抬起头,无神地望着李善鸿,眼里灰蒙蒙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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