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豢养 第4节(1/3)
作品:《温柔豢养》
他奢侈地给周裴景点了一杯蜜桃冰饮,四月底的香岛春风习习,周裴景喝了一口,说好喝,举着杯子到谢致面前,叫他也喝。
谢致就着周裴景用过的吸管喝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电话就来了。表舅严肃的问他在哪里,马上和周裴景回医院。
谢致的表舅和几个医生已经开过一个会诊的短会,齐齐坐在三楼的会议室里等着他们。表舅和颅内科的梁医生见谢致和周裴景推门而入,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表舅快步走过来,对谢致说:“我们要单独和裴景谈谈,做一个鉴定。”
谢致低头看了周裴景抓着他手臂的手,说:“怎么回事?”
“确诊他的智力水平。”
把周裴景哄了进去,谢致在会议室外边等着,突然接到了父亲的来电。
“在香岛?”父亲问他。
谢致嗯了一声,说有点事儿。
“什么大事儿啊,丢下了林安那个工程的烂摊子跑路了,林总都找到我这里来了,我问了李特助听说你去香岛,还以为你去卖房融资了呢。”父亲嘲讽他。
谢致没吭声。
“那小家伙找到了?”父亲的语气严肃了一些,“情况怎么样?”
“正在表舅医院检查会诊。”谢致下意识望了一眼会议室紧闭的门。
“有什么要帮忙的告诉我。”
“嗯,”谢致刚想挂电话,突然想起周裴景母亲的事,“帮我问问非洲突国出了什么事,怎么通信一直中断。”
父亲停顿了一下,道:“不需要问,动乱加上恐怖袭击,即将撤侨,明天新闻就报了。”
谢致眉头皱起来,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周裴景的妈妈在那里。”
“等撤侨名单吧。”父亲的口吻有些凝重。
说起来要令人慨叹,谢致和父亲的关系在周裴景的事情发生后,才逐渐转好。
谢致的母亲在他十六岁那年去世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爱侣,在母亲离世后,父亲依旧可以保持着玩世不恭的态度游戏人间,乃至花边新闻频出,所以他排斥一切与“家人”这个名词有关的东西。
周裴景走失后,谢致有一段时间跟中了邪一样,成日魂不守舍,谢泽华百忙之中抽空找他谈了一次心。
谢致十分抗拒谢泽华的说教,他的意思就是,不要跟我说这些,我跟你不一样。
谢泽华失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根本不理解你的母亲,也不理解我们的感情,就好像你现在知道你做错了,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你觉得我对你母亲的死漠不关心,而我恰恰是在替她生活。”
“替她生活就是去包养小明星?”谢致冲动地问。
谢泽华失笑:“不要对你不知道的事情做过多的揣测。”
后来谢致变得成熟了,谢泽华将公司的事一点点没有保留地交付给他,自己却亲手打理起谢致都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留下的一间花圃,他眼见父亲清早起来去浇花,炎炎夏日踏着两万块的拖鞋,带个草帽,脖子里还挂块湿巾,像个老农民一样在苗圃里施肥,青春期的傲慢自负、躁动不安皆离他远去,却始终等不到那个可以让他道歉和做出补救的人。
直到他见着了眉眼跟那人有六成似的江依美,去了那间以往的他不可能涉足的小饭馆,重新遇见周裴景。
会议室的门开了,表舅和梁医生走出来,后面跟着周裴景,还有另外一个心理治疗师林博士。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表舅说,“去梁医生办公室说吧。”
周裴景挤到谢致身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夸张地张开双手抱住谢致,对他撒娇,大眼睛里泛出泪花来:“周裴景想睡觉。”
到了梁医生办公室,周裴景一挨着凳子,就靠在谢致肩上睡着了。
“先说好消息吧,”表舅自顾说,他拿出了周裴景的ct片子,放在背光屏上,“周裴景的后脑曾经受过重击,你看这块地方,曾经有过有血块,但年代久远,并且血块不大,最重要的是,他受伤的时候还在发育期,大脑细胞活跃度极高,血块已经被他自行吸收了,他现在的脑部没有任何问题。”
“你有没有发现,周裴景的思维很活跃,只要提出他能够听懂的问题,他的反应速度和正常人一样快,普通的智力障碍不是种表现,”梁医生加了一句,“他学习能力也很强,你之前告诉刘院长,周裴景不识字,我教他看了一些字母和简单的汉字图片,他很快就学会了。”
“他失智的现象,不是生理性,是心理性的,”林博士解释道,“首先是他心理上习惯了现在的状态,又加上他以前的生活环境单一,缺乏引导,精神状态就依然保持着他身体尚未痊愈时候的样子,也就是说,他是可以被治愈的。让他变回一个正常人,并不是难事,这主要是心理学范畴的问题。”
“那么坏消息呢?”谢致很直接的问。
“坏消息就是他记忆的损伤,可能是永久性的,”梁医生道,“他或许永远也没办法把失去的记忆找回来了。”
“但他昨天叫我学长,看到……一个以前伤害过他的人,反应很强烈。”
“如果把周裴景的大脑比作一台电脑,他以前的记忆就是中了病毒的电脑芯片,”梁医生组织语言,打了个比方,“这种损害是不可逆的,他的大脑功能现在通过自我修复回到了正常水平,就像格式化了。当然,你说的情况理论上是可能出现的,毕竟人的大脑不能和电脑相提并论,一些令他印象深刻的东西的碎片还在,也不足为奇,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大脑中的大部分资料都被清空了。”
周裴景突然换了一个姿势,趴到了谢致腿上去。
谢致把周裴景扶好,让他趴得更舒服一些,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道:“这不算坏事。”
几个人又敲定了周裴景的治疗方案,要在香岛待上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你平时也可以让他进行一些学习,有助于他自我意识的修复。”林博士整理着资料,告诉谢致。
“比如带他去学画?”
“画画是有帮助的,”林博士认可,“或者给他放些电影。”
“恩,我前几天给他看了神偷奶爸。”谢致深觉自己远见卓识,极富育儿经验,决定低调地炫耀一下。
“……那是什么?”林博士是美籍华人,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总觉得怪怪的。
梁医生抢答:“卑鄙的我,despicabl!”
“……”
周裴景揉着眼睛抬起脸:“哎呀,神偷奶爸呀,还没有看完呢。”
“回家看。”谢致捏捏周裴景的脸。
周裴景得寸进尺:“那坏蛋呢?”
“坏蛋?哦,明天。”
林博士忍不住问:“坏蛋又是什么?”
这下梁医生也答不上来了,好奇地看着谢致。
谢致无奈道:“歌剧魅影。”
回家路上,谢致情绪还不错,顺道去书城买了两张神偷奶爸的蓝光碟,在影音室放给周裴景看。
晚餐后,他还叫人送了画具来,挽起袖子打算手把手教周裴景画画。
他的素描水平虽然不及周裴景那时候百分之一,不过谢致考虑了一下,现在教教这个小白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的是,周裴景握一支谢致给他削好的hb铅笔,满屋子跑圈,就是不愿意去画板边坐定下来。
谢致原本想随他去闹,就自己去工作了,到该睡觉的时间,谢致正在开视频会议,让菲佣抓周裴景去睡觉,过了很久他结束会议了,一开门,菲佣站在他书房门口,期期艾艾跟他说:“周先生不愿意睡觉。”
谢致差点掀了房子才逮到了这条泥鳅,周裴景穿着睡衣在客厅里骑小鹿,见谢致气势汹汹走过来,还以为在跟他玩我跑你追,跳下小鹿就往楼上蹿,千钧一发之际给谢致捏住了脚腕,笑得停不住,转身坐在了楼梯上。
“周裴景,”谢致板着脸训他,“几点了?”
周裴景觉得谢致生气了,不说话,没脸没皮的蹭到谢致身上去,巴着他不放,好像知道谢致吃他这一套似的:“几点呀?”
谢致拿他没办法,想起之前小饭馆老板娘的那一句“他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恨不能穿越时空去赞同她。他把周裴景抱起来,锢在怀中,强行塞回床里,谢致抬手给他看表:“十分钟,如果你还不睡着,明天就别想看歌剧魅影了。”
周裴景委委屈屈地撇撇嘴,闭上了眼睛,过一会儿偷偷摸摸睁开眼,看见谢致抱着手臂还站在床边,掀起被子遮住了头。
谢致又等了一会儿,等周裴景的呼吸绵长起来,拉下了他的被子,又调暗了灯,犹豫了几秒,在周裴景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晚安。”
第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香岛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窗户上,挂下一道一道的水痕,周裴景老早起床了,坐在小鹿上看窗外,海面上昏昏沉沉压着大片黑云,浅蓝澄澈的海水也黯淡了一些。
他看了一会儿,从钢琴脚下面挖出了一支铅笔,头不小心被他踩断了,他心虚藏起来的。
菲佣在边上欲言又止,她知道这个周先生精神跟别人不太一样,但知道的又不大详细,毕竟谢致也不会和她多说这些,现在见他用手指深情抚摸着断掉的笔尖,一时半会儿以为他要自杀。
周裴景大眼瞪了会儿笔,终于在画架前坐定了。他摸摸纸,又摸摸木架子,突然有一些难过,也有怀念的感觉。
谢致合衣下楼,见周裴景在画画,把灯全开了,驱散了客厅里阴沉的低气压。
周裴景回过头看他,又看看灯:“亮了。”
谢致走过去看他的画,一堆缭乱的铅笔印子团团圈圈地在速写纸上,被周裴景用沾了湿气的手抹开来,浓浓淡淡一大片,比一个幼稚园学生的画作还要不如。
周裴景还在继续涂抹,谢致不忍心看下去,想带他去洗洗,周裴景却挥开了谢致的手,执意要完成他的大作,他心中觉得丢了什么,便很急切地想表达,在纸上的动作快了起来,像要把画板拍翻。
谢致见他不愿意,就站在一旁陪着,问菲佣周裴景吃早饭了没有,菲佣答吃过了。
看了一会儿,谢致收到了他父亲发来的短信,写着第一批撤侨名单上没有周艳的名字。
他开了电视机,正是早间新闻时段,播报着突国的战况,屏幕上的突国一片兵荒马乱,炮弹硝烟。记者用香岛话报道当地的情况:“4月16日突国反对党对突国首府发起了冲击,随后突国境内突发多处恐怖袭击,导致了大量人员伤亡,形势不容乐观,在突华人主要集中在首府极其周边地区,另外我国大型国企长江织造在突国a省有一个大型的生产工厂,拥有数百名华人员工,我国政府发布紧急通报,将安排在突国的几千名华人进行撤侨,第一批撤侨的人员名单将发布在……”
周裴景的母亲就是在长江织造做审计。
周裴景终于停下了手来,怔怔看着电视机,他不会听香岛话,更不知道在那里有他最重要的亲人,不过画面中充斥着的枪击声和呼救声,以及谢致沉重的表情,都叫他没来由的害怕。
谢致把电视台切到了动画频道,飞天小女警降临在地球表面,智斗魔人啾啾,配音咻咻咻地飞来飞去。周裴景不屑的看了一眼,又回头鼓捣他的画去了。
谢致公事繁忙,近期好几个大项目赶在一起,能在香岛远程处理已经很是艰难,谢泽华回公司坐镇替他分担了一些,但很多他经手的东西脱不开身,下午要带周裴景去医院做第一次治疗,晚上又要陪他看歌剧,一上午都贡献给了书房。
幸好周裴景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无聊的人。
谢致正在和特助视讯,突然不知哪里传来清脆的咚咚敲击声,很有韵律感,谢致甚至听出了广场舞乐曲的节奏。他的住所是独栋,不可能有人装修,谢致暂停了视讯,环顾四周,将视线停留在了窗帘的后方。
他走到窗边,刷的拉开窗帘,周裴景正穿着除草用的白色透明雨衣,整个人呈一个大字状趴在书房的窗上,拿个小锤子敲窗。
谢致跟他隔着玻璃,遥遥相望,周裴景看见突然出现的谢致,呆了一下,下手没有把握好气力,顺着惯性往下敲,“咚”的一声,玻璃在他锲而不舍的攻击下,终于裂开了蜘蛛网似的缝。
“我来救你呀。”被谢致拎回屋子的周裴景丝毫不觉愧疚,如是回答。
菲佣对谢致做口型告密:“飞天小女警。”
“你不是不看吗?”谢致问他,“学得倒是快。”
周裴景被谢致关进了影音室面壁思过,吃午饭才放出来。
下午的治疗进行的很顺利,主要是心理疏导和物理刺激疗法,林博士是主治医生,听说他们真的要去看歌剧魅影,随便劝了一句,他认为谢致带他看外语音乐剧,不但是为难周裴景,也是为难剧院里的观众。
谢致淡淡地说他答应我不乱叫。
周裴景做了治疗有点心神不宁,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谢致没有表现出来,他眉宇间的森冷气息透露了他的担心,林博士看了出来,解释:“恢复自我认知是有这么一个过程,治疗的进展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歌剧魅影的开场时间是七点钟,谢致怕周裴景坐不住,定了前排靠边的位置,既能够看见舞台,又方便走动。
没想到从开场到第二幕结束,剧中休息,演了一个多小时,周裴景看得眼也不眨。
“能看懂吗?”谢致问他。
周裴景若有所思,休息结束快开场了,他才说:“不能。”
灯光暗了下来,演员陆续从后台登场,谢致看着台上,却听边上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好看的。”
这是周裴景第一次这么有逻辑地回答谢致的话,还用上了转折,谢致心里一动,道:“回到家,我从头给你讲。”
晚上周裴景躺在床上,拉着谢致跟他说歌剧魅影的故事。
谢致为了让周裴景能听懂,引导周裴景把人物梳理了一遍,叫他自己给剧中人物取一些奇奇怪怪的代名词。
比如他问周裴景,能不能记得起穿白色裙子的吉莉夫人,还搜图片给他看,周裴景拍拍脑袋:“胖阿姨。”
以及“坏蛋”、“好看”、“粉色”诸如此类,就这么讲完一个阴阳怪气的删节版故事,周裴景竟然听懂了。
“坏蛋走了,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喜欢好看,却又不想要伤害她。”
“你喜欢周裴景吗?”这才是周裴景想问的。
谢致诚实的告诉他:“喜欢的。”
周裴景沉吟许久:“那你也走吗?”
谢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他想要说,我不会走,但他迟早是要将周裴景原原本本还回去的,谢致就在那里,但也不能说,这就是不走。
周裴景不明白,谢致却不想骗他,最后想要回答的时候,周裴景已经歪着头,做起了甜梦。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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