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而出，温暖灿烂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头上的点翠花钿褶褶生辉。

    相较第一次登台，他已经老练了许多，再不会如那时恐慌紧张，也再不会不敢正眼看台下的人。

    相反，他现在爱上了站在台上看下面那些人的感觉。

    对于台下人他是戏中人，而对于他自己却是看尽世态炎凉的说书人，诉说着戏文里那些来自台下人的故事。

    裙裾轻轻浮动，青衣婀娜多姿的身影一袭贵妃红妆站定台中，手执绒羽折扇轻捻兰指，红艳的唇微启，吟唱着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一颦一笑，一怒一嗔，皆是出尘之色。

    视线扫过台下摇头晃脑，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座椅扶手合着拍享受的达官贵人，青衣心头莫名地升起一股凉薄之感。

    古有伯牙绝弦，他却只能孤芳自赏，连个真正懂自己的知己都没有，此想法一出，青衣瞬间觉得台下那些赞不绝口的叫好声聒噪的紧。

    “这青衣果真名不虚传啊！京城第一名伶当之无愧！”

    “嗯~能被六王爷请来自是不俗，你看他淡漠世俗清冷的眸子，当真是将戏中人演绎的入木三分。”

    ........

    台脚边上的两个官员交头私语，看着台上的青衣摸着胡须想入非非的同时还不忘拍六王爷马屁。

    青衣心中冷哼，对于这样的人他最是看不惯。

    绕台轻舞，青衣发现小世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炯炯地看着自己，见自己看向他，立即扯了个大大的笑容向自己挥手。

    青衣忍不住莞尔一笑，向小世子微不可见的眨了眨眼。今日他便只当是为小世子这个好友翻袖吟唱吧。

    视线无意中扫过一个红柱，青衣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冲他温温浅笑，两眼满是单纯的欣赏。

    青衣心下一惊，险些跑调走音。

    君陌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光天化日在六王爷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样的出现。就算他一身侍卫的打扮，那张脸也绝对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青衣几番暗中计较，第一折戏便已经落幕，临入相，他还是不能控制地向君陌寒的位置望去，结果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的举动牵引，纷纷看向那边。

    可是那里哪还有半点君陌寒的影子，只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侍卫站在那里，被青衣和众人的注视染红了双颊。

    “难道传言是真的？杏花园的青衣喜好男色？”

    “嘿嘿~如此，不正和你我二人之意？”

    台脚方才拍马屁的两人本就绮念丛生，这会子更是放肆大胆起来，色眯眯地盯着青衣心猿意马，看的青衣一阵恶心。

    “刚才怎么回事？你在看什么？”

    青衣刚进到后台，安井就迎了上去，一脸不解地看着青衣。

    “如你所见！”

    不想多与安井纠缠，青衣随口敷衍。

    青衣抬手想捏捏自己的眉心，想到脸上的妆容甩袖放弃，向自己的梳妆台走去。

    刚才他应该没有看错，那人绝对就是君陌寒，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君陌寒消失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如果真是他看错了，怎地就偏偏看错成了君陌寒？还是说他之前想着将小世子派人送来的参汤饭羹给君陌寒，才会有所思误将他人看成了君陌寒？

    满是疑惑的青衣也没什么心情去整理妆容，坐在凳子上愣愣地发呆。

    “青衣公子何在？这是王爷的打赏，还有另外两位大人的邀约。”

    不待青衣想清楚刚才是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就回响在后台。青衣身子一震，心道，君陌寒，你他么的胆子也真是忒肥了！

    气冲冲地转头望向来人，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方才柱子旁清秀的小侍卫。

    这会子来到后台，青衣发现他其实比自己高出很多，不像刚才自己在台上看到的那样。

    疑惑于小侍卫的声音和君陌寒的相同，青衣微微皱起了眉。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参汤味道不错，我就好心替你送来了赏银。”

    被人领到青衣身边的小侍卫，趁人不注意，将东西放在青衣面前时趁人不备笑眯眯地轻语。

    青衣精神一震，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侍卫的脸，是君陌寒！

    他易容了！

    这种易容术他只是听说过，也仅仅停留在好莱坞那些特效妆大师的认知上，没想到在这里易容术居然可以这么厉害。

    不但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就连君陌寒那一头银发也消失不见，变成了乌发高髻。

    ☆、第三十七章  邀约函

    不菲的赏银吸引来了戏班众多弟子的侧目，人群渐渐收拢过来，青衣也无法和君陌寒说什么，只能意味深长地看着君陌寒。

    “哇~青衣大哥才刚第一折戏就获如此重赏，王爷就是王爷，出手真是阔绰。”

    一个平日里就比较活泼的小弟子一脸艳羡地看着托盘里的赏银，话音刚落，就被人重重地一巴掌扇在后脑勺上。

    “哎呦~谁？哪个不要.......嘿嘿~是班主啊~”

    小家伙刚要发飙，回头一看是戏班主瞪着自己，立马怂了，一脸讪笑地缩着脖子闪到了一边。

    戏班主瞪了小家伙一眼，径自来到青衣面前，一改方才的严厉脸上浮出恭维的神色对易容过的君陌寒笑着颔首。

    象征性地打过招呼，戏班主回头对青衣道：“青衣，还不赶紧谢赏！”

    说着就要去扯青衣的衣袖，想让青衣下跪谢恩。

    站在青衣对面的君陌寒不漏痕迹的轻笑一下，抬手阻止。道：“那倒不必，王爷吩咐过，青衣公子不必行大礼。”

    青衣岂能不知君陌寒的维护，有了台阶的青衣，一扯自己的衣袖避开戏班主，戏班主的手瞬间便落了空，尴尬地僵在空中。

    “呵呵~王爷真是体恤我们，还请这位小哥替我们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一路撑着杏花园戏班渐渐成名的戏班主也不是碰个软钉子就泄气的人，青衣不给面子，他转而笑着去讨好君陌寒，希望下一次赏赐能是整个戏班，而非他青衣一人。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人并非什么王爷的贴身侍卫，而是君陌寒。

    恐怕戏班主要是知道面前的清秀小侍卫就是昨晚将他吓的几乎屁滚尿流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班主客气，在下也不过是王府一名普通的小侍卫，只是按命行事，无法实现班主所望。班主还是先让青衣公子看看那两封邀约函吧，在下也好去回复那两位大人。”

    君陌寒暗哼一声，看向戏班主的眼神中尽是轻蔑，若放在平时，这种人恐怕他连看一眼都不会。

    “额~嗯嗯，小哥说的对。”

    连续吃瘪的戏班主硬撑着一副笑脸，转身用眼神示意青衣赶紧看过邀约函点头同意。

    青衣偏偏就不想如他所愿，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戏班主，询问道：“班主，您昨晚没睡好吧！眼角怎地总是抽个不停?”

    一本正经的青衣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温润无害的君陌寒也有这么腹黑的时候，自己若不好好把握机会迎合一下，岂不浪费。

    气的几乎跳脚的戏班主，额头青筋跳了又跳，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自己拿起赏银旁边的两封邀约函，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依次展开那两封邀约函，戏班主的脸几乎都要黑了。

    邀约函明确点名邀请青衣，而落款的位置却是京城督守吴大人和三品大员马大人，都是官位不低的达官贵人，想来赏钱也定然不会吝啬。

    一脸贪婪的戏班主脸上的隐忍不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落款半天，才抬头谄媚地看向青衣，其含义不言而喻。

    “班主，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青衣昨晚说过什么吧！”

    青衣冷然哼笑，抬手挡开戏班主递来的邀约函，方才他在戏台上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绝对不会答应。

    戏班主一听青衣口气绝决，立马急的额头上浮出一层汗珠，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

    一咬牙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肉痛地和青衣说道：“六四分！就算走，你今后也总少不了花钱的地方吧！”

    青衣摇头，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对着铜镜开始补妆，手中的笔细细地勾勒着唇边，不见丝毫颤抖。

    被青衣驳了面子的戏班主狠厉之色从眼底一闪而过，或许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细微之处，但却没有逃过君陌寒的眼睛，君陌寒凤眼一眯，心中冷笑。

    看来有些人似乎要动歪脑筋了，或许他应该再重新让对方温习一下昨夜的恐惧。

    虽不愿，戏班主还是不想轻易放弃这两块肥肉。一跺脚，回身绕到青衣旁边几乎是哀求地讨好。

    “三七分怎么样？这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多的了，你也知道咱们这杏花园还有很多人在吃饭，青衣你再考虑一下。”

    戏班主此话一出，几乎整个后台的人都惊的呆愣。三七分，那是个什么概念？等同于，青衣吃肉喝汤，他们只能舔舔骨头。

    可对于青衣来说他听的几乎想吐，无关于银子多少，而是，每次都拿杏花园所有人的生计来做同一说词。

    青衣摆摆手，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瞟了一眼戏班主，道：“那是你的事，从你昨晚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没有义务替你分担这些。”

    言罢，青衣侧首看向易了容的君陌寒，毫无表情地继续道：“替我谢过两位大人的抬爱，恕青衣无福享受两位大人的厚爱。”

    “是，在下自当一字不差地好好转告两位大人。”君陌寒一拱手浅笑点头。

    不知为何，青衣从君陌寒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君陌寒未达眼底的笑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等他再想看个仔细的时候，君陌寒已经恢复如初，行礼转身离开。任戏班主一个劲地哀求他再稍等一下，也没有停顿一下身形。

    “青衣！你既坏我生财之道，也别怪我不念旧日情分！想要离开？没那么容易！”

    戏班主一看再无挽回余地，猛然回首恶狠狠瞪着青衣咬牙切齿地放出狠话，狠厉的眼神似乎要将青衣生吞活剥。

    这话若是在青衣没有遇到君陌寒之前听到，青衣可能真的会重新掂量一下，不会如此毫无情面地拒绝戏班主。

    但，此时的他已经有君陌寒这个保镖了，之前他会直接要求君陌寒保护自己的安全，也正是想到自己离开杏花园恐怕戏班主会有所为难。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第三十八章  失去理智

    “你要离开杏花园戏班？”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安井突然发问，他脸上惯有的痞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失落。

    青衣就算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逼迫质问。

    耐心几乎已经在戏班主身上花完的青衣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勉力压抑住自己几乎暴怒的情绪，没有回答安井。

    不甘心的安井机械地上前一步，手掌覆在青衣瘦弱的肩头，盯着青衣熟悉而陌生的俊颜，木讷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青衣，你真的要离开杏花园戏班？为什么？我们几乎是在杏花园戏班长大的，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里？青衣，若是因为我.....”

    一连串的疑问彻底将青衣好不容易铸就的最后防线攻破，啪的一声脆响，青衣的手打在安井的手背上，将安井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打掉。

    怒吼道：“自作多情！我要去哪里与你何干？再说了，天大地大难道除了杏花园就没有地方能容下我青衣？安井，我警告你，不要管我的事！”

    青衣愤怒的吼声将整个后台震的一颤，好在外面丝竹管弦，梆鼓铜锣声不断，倒不至于被六王爷他们听到。

    只是苦就苦了杏花园戏班的弟子，方才还因为赏银而兴奋的整个后台，瞬间变的鸦雀无声，静的吓人。

    “怎么和我没关系！青衣，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

    安井有些歇斯底里地抓住青衣的双臂，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身处何地，今天又是什么日子了。

    青衣头上的点翠衔珠凤冠，身上的玲珑双环锁玉坠，无一不随着安井晃动他身体的节奏而颤动，被安井紧紧抓住的双臂更是痛的他皱起了眉头。

    “我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你放开我！”

    青衣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句话说完，若非他还心存理智，恐怕早已一脚踢向安井的下身。

    而此刻，安井的理智却早已被自己的执念蒙蔽，殷切的神情也已变的空洞，他似乎听不懂青衣在说什么一样，不但没有放开青衣，反而抓的更紧。

    “不，你若不明白，我现在可以说给你听，总之，我绝不会放手，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杏花园，离开我！”

    说着，安井就抓着青衣的手臂向自己的怀里拉，好像只有搂在自己的怀里才能心安。

    整个后台，不止是青衣一时无法反应挣脱安井，所有的杏花园弟子也全都已经傻在了原地。肃静的后台虽与喝酒行令的前台只一门之隔，却已是冰火两重天。

    “你弄疼我了！安井！你放开我！你再不放他娘的我就不客气了！”

    安井的粗暴让青衣忍无可忍，手臂上的疼痛虽已随着对方改抓为搂而麻木，但整个脑袋被安井紧紧按在胸膛的青衣已是难受之极。

    他的最后通牒显然在失去理智的安井面前已不管用，反而激得安井抓着他的后脖颈，强迫他去看安井的胸膛。

    “疼？青衣，你可知，这里更疼！这颗心是属于你的，而你却不要！我是你的霸王，我是喜欢你的啊！”

    安井粗暴地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脸绝望的疯狂。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青衣，被戳在胸膛上的闷声吓的脸色一片惨白。

    从他来到这里开始，他所认识的安井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即便是之前他再怎么恶语相向，安井最多也只是黯然伤神，从未这般几近毁灭地对待自己。

    出于对自己的本能保护，青衣趁安井不备猛的一拧身子，一拳打在了安井的肚子上。

    后者身子一晃，捂着肚子吃痛地弓起了腰。青衣趁机一推安井想要远离对方，岂知安井居然忍痛抓住了青衣的衣领。

    “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安井嘶吼的同时，两方一用力，青衣的贵妃戏服连着里面的中衣一起被安井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后台所有弟子还震惊在安井居然也喜欢男人，而喜欢的那个人还是青衣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们惊的瞠目结舌，忘记了呼吸。

    只见青衣雪白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之中，宛若花茎。后背若隐若现的山水图更是让所有人想要一探究竟。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安井的脸上，瞪着安井的青衣脸上已经分辨不出是何表情。

    生气？羞愤？惶恐？亦或者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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