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成执 第4节(4/4)
作品:《初心成执》
脾,苏青染抬头,看到的便是衣袂轻扬的南烬,身上着的是一贯的银丝睡袍。
南烬掩了门,走进前来,苏青染懒懒靠在床沿,一身藕荷色宽袖锦袍迤逦,床边小案上放着三两种草药。
南烬轻声问道,隐隐透着一点责备,“入夜了,怎还不歇息?”这话透着不比寻常的轻柔,和一点点疲倦的暗哑,苏青染忽略掉了那隐约的暗哑,停留在南烬不正常的轻柔里,心道,果然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勾当,现在办完了又轻轻柔柔地来哄我吗?
苏青染自己都不自知地把南烬当成了那什么人,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很像寻常人家的夫妻相处,透着一股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女人心思。
南烬见苏青染不理会自己,也不恼,径自坐在了床沿,看着小案一竹盆里摞着小山高的白羽毛状的植物,便问道,“这是合欢?”
苏青染嘴角一撇,刚想反驳却又收了回来,略带不自然地模糊嗯了一声。
南烬又看向另一容器里如枯枝一样的东西,刚想问是什么,苏青染便抢着说道,“这是那合欢的树枝树根。”
南烬略惊讶了一下,疑道,“合欢的树根树枝也能入药?”
苏青染没有理会,只说道,“我这一日捣药手腕都酸了,却还剩下这一味药还没捣碎,你帮我弄吧。”
南烬听罢,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依着苏青染的要求,先将那树根拿在手里,一一折成小段,剥下脱裂的树皮,南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竟然笨拙得很,有些树根小块还时不时地弹到手臂上,终于分块处理好了,把它们一一丢进捣药罐里,一手拿过药杵,可是这一身功夫强劲有力的手,竟然搞不定这柄小小的药杵,药杵下的小树根跑来挤去的……
苏青染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药杵,嘴里啧啧嫌弃,“罢了罢了 ,剩下的我明日自己弄吧。”
南烬听罢,倒也不坚持,这捣药自己本不擅长也不喜,若不是苏青染要求,恐怕全天下没一个人敢要求自己做这些事情。随着苏青染的说话声,南烬已经挪开了小案,清冽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居室,嘴角抖了抖,终究没说什么。
苏青染心道,看这满室的各色药味,你能待多久?
南烬却不再有其他动作,走到床边,在苏青染的注目下,不慌不忙地睡在了他的身侧,依旧挥手用内力灭了那几盏银灯。
苏青染却并睡不着,这几日连着不分白天黑夜的休养,让他总是午后不知不觉睡过头,晚上便辗转反侧莫名清醒了。也不知多了多久,苏青染动了动身子,企图抖开那只稳稳揽在自己腰侧的手,耳边是那人熟悉均匀的呼吸声还伴着浅浅的鼾声,想来已入睡,苏青染不禁有些讶异,很少见到南烬这样累的时候。
又过了些许时间,苏青染一直闭目躺着,但却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渐渐不均了,后来身子愈发僵直了,手还隐隐抖着,苏青染感受的到这人极力控制着自己,苏青染嘴角抹开一丝恶意的笑,依旧默默地躺着,也不言语也不戳穿南烬。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身侧的人竟然沉默地克制地度过了这许久,苏青染却有些躺不住了,借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向下朝那人横在自己腰侧的手臂看去,虽然有心理准备一看顿时吓一跳,原本白皙修长有力的手连着手臂,已经肿胀得如老农菜园子里最茁壮的红萝卜,因为疼痛的原因,手上的青筋已暴起,一只手显得狰狞无比。苏青染看在眼里觉得莫名刺眼,下意识地便要去捉那手。
耳边传来南烬略显沉重的抽气声,横在苏青染腰侧的手臂用了力,禁锢住了苏青染企图抓过来的手。
苏青染脑子里乱乱的,说出的话闷闷涩涩的,“为什么?”
南烬的头朝苏青染靠近了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说话间的气暖暖地喷在苏青染的脖颈耳际,“以前听闻你老是不管不顾地把草药往自己身上招呼试药性,现在终于知道把草药招呼到别人身上了,这样……便很好。”
苏青染一愣,好像不习惯南烬这样的招数,比直接用强责骂责罚更让他难以承受,声音更闷了,又好像不着调地问,“为什么?”
南烬好像洞悉一切,又好像心有灵犀,混着痛楚竟然笑了声,哑哑的,“我要是用内力抵抗,这药的药性不是试不出来了吗?总要一一感受一轮才行。”
苏青染这下生气了,心道,你是傻子吗?语气重了起来,别扭道,“我不是为了试药!”这话听在旁人耳里,竟是喝醉酒的人强说自己没醉一样,更让人觉得是在试药了。
南烬不再言语,好像疼得更厉害了,脑袋凑近苏青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青染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轻轻浅浅微苦清冷的药香,总能让他凝心静气,比沉水香还有效,此刻仿佛又有了止疼作用,南烬用鼻子蹭了蹭那人如缎乌发,蹭得人痒痒的,含糊着,“夜深了,别闹睡吧。”
苏青染这下彻底没脾气了,闭了眼又睁开,忽略其他情绪,腹诽暗骂,这可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不信任我背着我做了不好的勾当,刚才沾染在你手上的根本不是合欢,那是白头翁的树根,我才不是为了试药,是为了让你疼!就让你疼一晚上,反正疼一晚上也死不了人。骂归骂,依旧别别扭扭地在南烬怀里睡去,一夜安枕。
☆、第二十五章 下药
苏青染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南烬起身后轻掩了门而去,不一会儿,阿萝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进来,隔着床幔一一放置 ,又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在南烬再进来时,苏青染咬咬唇,自己穿衣爬了起来,若是等南烬掀开床幔,一定会亲自动手“伺候自己穿衣束发”。南烬也不计较,径自在一旁一同洗漱。
正洗漱间,见阿萝又进来,托盘上捧着汤羹,苏青染眉头皱了起来,这熟悉的白釉底青花瓷汤盅,这熟悉的气味,又是这几月来每日必吃的红枣莲子银耳羹,别的就罢了,这红枣让苏青染十分排斥,骨子里就认为那是女人家吃的玩意,可是南烬和阿萝都逼着他吃,说红枣补脾养胃,莲子清热去噪……
这一日,阿萝见苏青染洗漱妥当,便打算端了去给他食用,苏青染正打算用手接过,南烬突然紧张地喝止,“今天他不吃这个,端下去!”言语里竟然有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
阿萝端着汤盅的手差点不稳打翻,脸色变了变,胸膛起伏间却渐渐安心下来,低下头也不看苏青染,诺了声便踩着小碎步快速退了下去,南烬冷着脸,抬脚跟了出去。
苏青染看着这两人的动静,呆了片刻,觉出不对劲来了,随意穿了件外衫便跟着出去了。走到院落门口正准备出去时,便听到了动静,依稀听到阿萝不停啜泣着,一声连着一声,南烬用极冷极凶狠的声音怒问,“是谁让你做的,到底是谁?”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刺耳的耳刮声,阿萝粉嫩娇柔的俏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两巴掌,那两巴掌含着劲力,阿萝脸上立时出现两个深刻的掌印,顺着紧抿的嘴角渗下血痕来。
苏青染心口一紧,奔了出去,一把挥开南烬的手,把阿萝护在身后,一双如玉的眼睛,此刻含了无数冰凌子,大声质问道,“南烬你别这么暴虐成性!我就剩阿萝一个人了,你都不放过!”
身后的阿萝听到这句话,哭得更猛了,身子一抖一抖的,一向冷静十足的南烬听罢拳头紧了紧,一言不发,以往清冽的眼神里竟然是不可抑制的杀气,看着苏青染怒气冲冲如老母鸡一样维护着阿萝的样子,南烬无法可说了,摔着衣袍径自离去。
阿萝看到南烬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吓得连忙跟了出去,苏青染不明所以也只能默默跟着走。南烬怒不可竭,越走越快,最后施展轻功而去,阿萝吃力紧紧跟在后面,不敢落下,苏青染凡人一个,只能依稀凭着两人的痕迹寻去,渐渐落下一大段距离。
这边南烬衣袂翻飞间已经冲进了浮屠观,东边茅舍门被劲力冲开的时候,邓姑姑还端坐在窗前,竭力掩饰的忐忑和紧张,在看到大门破开飞身而进的南烬时,一双凤眼里抑制不住的仓皇摇摆,却又隐隐含着一丝希冀,南烬如冰眼神闪过凛冽讥诮,左手化掌为爪,一把扣住邓姑姑的脖子,因为痛楚,邓姑姑脸上闪现扭曲的神情,大张着嘴却喊不出丝毫话语。
南烬的手越收越紧,邓姑姑的瞳孔渐渐涣散,脸上浮现出近乎濒绝的神色,却又带着一分有恃无恐的淡然,南烬满脸戾气,阿萝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骇人场景,阿萝呼喊着爬进来跪在南烬脚边。
她不停磕头,求饶着,“宫主饶命,宫主饶命,那羹汤里的药不会伤害阿青的,更不会要他性命,只是……只是……改变阿青的体质,让他不能承受……承受宫主的……的……,我……我见着阿青并不喜欢宫主这样对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阿萝颤抖着偷瞄了眼南烬,南烬满脸戾气,这下连冷笑都懒得给了,阿萝连忙继续砰砰地磕着头,“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姑姑吧,要是……要是阿青知道你杀了姑姑,肯定……肯定……”
南烬听到这一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被人戳中心中略微的迟疑,一脚便踹在阿萝肩窝子,阿萝吃痛跌在地上,南烬下一瞬右手猛地抄起阿萝腰间附着的软鞭,一把将邓姑姑推到在地,软鞭便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含着南烬十足的力道打在邓姑姑身上,每下一鞭,衣衫尽裂,皮开肉绽,鞭鞭入骨,南烬恨声,“本座警告过你多次,你为什么还要下手,不是要人性命的东西?哼,却必定是让他慢慢消失殆尽,杀人于无形。”
邓姑姑吃力地惨惨笑出声,笑容模糊在血痕斑驳的脸上显得异常诡异,忍着痛说道,“那不会要了他的命,我并不想……想杀阿青。可是我没有办法,怪只怪他天资过甚,医学进境太过!”
南烬越听越气,越听越后怕,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岂不是后悔莫及,下手便也越来越狠,邓姑姑渐渐疼得说不出话来,身体渐渐脱力沉重,阿萝眼看着邓姑姑就要被活活打死,一把扑过去,挡住了鞭子,如蛇的鞭子混着力道便划在阿萝的背上,瞬间一山爆裂,血痕暴起,南烬停了手。
一把拨开阿萝,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南烬抓起邓姑姑的肩头,迫使她起身来,邓姑姑疼痛难忍,呜咽着睁眼,南烬凑近,一字一句咬牙,“以前送过来的药童,如何不明不白死去,我都不计较 ,苏青染送过来不久,本座就警告过你,别以为当时本座发现不了他身上异样的香味,你却敢一次次地违拗本座的命令?这次你下的不是致命的药又是什么?嗯?!”
邓姑姑疼得恍惚,却也不再抵抗,呜咽着说道,“只是让他神思渐渐萎缩,几月光景后便形同痴儿,我……我也是没有办法!”阿萝惊呼,“姑姑您不是说那是稍微改变体质的药吗?姑姑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阿青!”
邓姑姑仿若未闻,只倔强地抬了抬眼皮,带着不可置信问南烬,“只是我这味药,无色亦无味,却不知宫主是如何知晓?”突然神情一变,沉声道,“难道阿青因为曾经受过伤,体质有异,当场发作了?”
南烬冷笑三声,拿着鞭子戳着她的伤口一点点往里摁,恨骂道,“蠢货!若是他已经中毒,你还有命留在这里分辨?要不是看到阿萝今天拿着汤盅的神色恍惚紧张,我……我竟要眼睁睁看着他服下那药!”说到最后竟然含了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惧。
邓姑姑神智恍惚听得模模糊糊,听到苏青染竟然没中毒的时候,瞳孔睁得极大,恐怖抑制不住,若苏青染已中毒,凭着自己通天的医术,南烬不管如何折磨终须留自己和苍落一条命,毕竟纵横江湖的青悬宫少不了灵丹妙药和绝世□□,若是苏青染还好好活着,假以时日总有一天他的医术可以和自己平视,甚至超越。
南烬冷眼看着邓姑姑脸上终于浮现的恐惧,不由地讥笑,捏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若你敢伤他分毫,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没有办法!你根本不必恃才傲物,若你敢伤他,你有通天本事,本座也能让你和苍落黄泉碧落死无葬生之地! 你以为他医术高明了,你便会成为弃子吗?”
说到这儿,南烬眼里忽的闪过一丝浓烈的悲痛,“他……他并不会一直……他在青悬宫替代不了你,有你在一天,苍落便会存在一天,而若是因为你,苏青染不在了,别说你区区医圣的本事,十个医圣邓秋心都不够偿命!”
邓姑姑听得整个人止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止不住的悔意,她也不想伤害那个即便被挑了手筋脚筋却依然淡看人生的少年,也不想毁了那个有着卓越天资的少年,可是如果他的医术超越了自己,自己又有何筹码继续守着苍落,继续留苍落一条命呢?
可是……青悬宫的主宰者南烬宫主竟然告诉自己,伤了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毁灭。一时想到这里,竟然不可抑制地后怕恸哭起来,浑身浴血的医圣此刻也不过是个悲痛难忍的小小弱女子,她实在太累太苦了。
苏青染喘着气赶到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场景,阿萝梨花带雨,哭得几欲背过气去,背上的鞭痕刺目异常,当中的邓姑姑卷缩在地,浑身裹血,分不清皮肉衣衫和血迹,一侧的南烬满脸暴虐戾气,衣衫染血,执着软鞭的手骨结突显,恨不得捏断鞭子,渗着血痕的软鞭如蛇蜿蜒在地,狰狞不堪……
苏青染停住了,盯着地上那几乎不能看出人形的血团,不敢再靠近一步,仿佛再靠近便闻不到那人的气息了,苏青染并不对邓姑姑有多浓烈的情感,一直以来邓姑姑总是淡漠的甚至是冷漠的,可是那是他经历巨变后唯一一个收容他的人,唯一一个给他继续在这青悬宫有信念待下去的人,唯一一个把祖传的医书交给他让他学医,让他以后度己救人的,可是这个人却被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折磨成这样了,大抵是已经死了吧……
呵呵,这样一个人,原本以为他渐渐变了,变得不那么嗜血残虐,也会听自己的想法改了青悬宫的刑罚手段,也会不再残暴地了结那些违背他命令的教众性命,也会听着自己的建议改变了在江湖上的行事风格,也会……也会温情体贴地对待自己,久而久之自己竟然慢慢模糊了他是魔教宫主的身份,真是可笑可恨,苏青染不知为何,竟是恨极了南烬这个样子。
南烬看到苏青染踏进门的那一刻,心尖上忍不住颤了颤,执着鞭子的手感觉已麻木,还是忍不住握紧了银丝软鞭,但内心里却是坚定的毫不后悔的,他甚至恼怒自己之前太轻易忽视了邓秋心,对上苏青染的双眼里便多了份笃定和执念,灼得苏青染眼里火辣辣的痛楚。
苏青染迎着南烬倔强坚定的注视,一步一步地走近,垂在腰侧的手微微抖着,靠近的那一瞬,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狠狠地扇了南烬一巴掌,厉声痛诉,“你毁了我,毁了我的家人,毁了我能仰仗的所有,如今连一个不过相处数月的医者都不放过,如果是这样 ,为何不直接给我一个痛快,你的心到底有没有一丝温度?你果然是天生的魔教头子嗜杀嗜血暴虐残酷,永生永世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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