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他一个人去了吗……”

    实习生看着那个离他们好远，背向而驰的年轻男人，一时间愣住好久，直到他的上司走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该撤退了。

    “不然呢。”上司这样回答他，“他和我们签署了秘密协议，这个事情只有他能完成。”

    实习生欲言又止：“可是……”

    “不要再问了，这是上级做的决定。我无权知道他们协商的具体内容，记得遵守纪律。”上司再三强调，然后拍了拍面有心事的年轻人的肩膀，叹口气，“给我撤退。”

    “是。”

    实习生再度望了一眼废弃的工厂，天上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起来，将在地面上一片阴影。

    起风了呀。

    叶好雨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失去了主角光环，和人群向着同一个方向撤离着，这并不科学啊，这时候他应该止住脚步，向工厂的方向在夕阳下奔跑的。

    可是，好像不能了。

    一直到最后分别的时候他都没有再去看李允濯的脸。

    只要看到了，他就不会走了。

    “这句俄文的意思很复杂。看上去只是很简单的字符对么小少爷。”

    寥寥数笔，的确看不出什么内容。

    “阿尼亚公式与其说是计算，不如说是添加内容，为了将语句显示的更加通顺完整。只是，因为是人为的添加内容，所以，主观性极强，与原来遗留信息吻合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十，而老师留下的信息，我却会百分百的猜对，无论何时，所以——”

    所以，他摆明了要你去陪葬。

    “深埋在地下的密码为39275691，常见的八位数密码。只是令人遗憾的是，在解开密码后，爆炸时间只会相应延长十五分钟，并且热感应系统会立刻打开，解开密码的人必须握住热感应线，一旦检测不到热感应，爆炸也会立刻发生。所以我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十五分钟后。”

    老狐狸……让他死的太便宜的！

    叶好雨红着眼顶风继续往前走，十五分钟……只剩下十五分钟了啊……十五分钟之后这里就会爆炸，一切就都没有了……李允濯，一个人呆在废弃工厂地下的李允濯，就站在炸弹旁边等待着死亡的李允濯，就要再度和自己说再见了。

    “还有四分钟，我的小少爷是时候要从我身边离开。”那个人用轻松的语调告别他，“再见了小少爷，我可爱的小傻瓜，我最喜欢的小少年。”

    再见。

    再见李允濯。

    不……是永别。

    没有一句再见可以这样沉重，他经历过的所有永别，也远不如现在这样的惨烈。

    好歹留个念想给我……

    哪怕只是手机链也好……

    等等，手机链……手机？

    沉浸在哀伤气氛中的叶好雨赶紧掏出不知不觉里震动不停的手机，通信人上面‘李允濯’三个大字无比清晰。

    “喂？！”

    少年睁大眼睛，大声对着通话键喊道。

    螺旋桨的声音在远空中回响，随后一架架直升机向着天空飞去。地上的工厂越来越小，那些本该沉默的斑驳，遮挡了阳光的葛藤，冬雪里还没化开冻结了的水潭，还有墙角覆盖的青苔，又要陷入一个满目疮痍的梦境中。被云层覆盖的太阳从阴影中探出一角，静静将一丝辉光从空中降落，照在无人的空地，彼时叽叽喳喳的麻雀落在地面啄食，那种安逸的气氛，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离开。”叶静雨低头看了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

    “先在这里停一会。”从没上飞机起就一直打电话的叶好雨这时开口。叶静雨知道弟弟这个时候会跟谁打电话，因此并没有阻止他。

    驾驶员表示很为难：“可是小少爷，不走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并不是说只要离工厂远就行，爆炸产生的气浪范围是非常广的。”

    “就在这里停一会，就一会。”少年坚持说。

    “好吧，但只有一分钟，其他飞机都开走了。”

    叶好雨点了点头，然后对电话说：“我在上空看到工厂了，就在正前方哦，我过一会也要离开这里了，我们的直升机是最后一架停在这个上空的了，是不是很酷。然后……然后离开了这里，我就不会再和你打电话了，别问我原因，我是不会回答你的。干吗，追根追底的很有意思吗，还笑，怎么没把你手上东西给笑掉了，这样我们就可以‘boom’的一下在天堂见了。哦，你说那么严肃干什么，我就开个玩笑而已，最后一次开玩笑了，你还不让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想的吗？又不是没死过，这些概念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老实说，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你这样的人真讨厌，我都不想理你了你还打电话过来，我才不会想你呢，我才不会搭理你呢，我才不会想要你一直一直陪我呢，就算隔了几次轮回，就算跨越了多少次阴阳分界，我也没这么期待你可以回到我身边……”

    身边蓝格子衬衫的少年沉默的从口袋里掏出面纸，递给他的小主人，通话过程中已情绪决堤的少年红着眼眶，一脸茫然的看着纸巾，直到感觉到手背眼泪的热度才慌乱擦掉。

    “小雨，我们该离开了。”

    哥哥的手搭在自己肩头，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的叶好雨明显的感觉到了兄长关切的眼神。

    少年于是勉强咧开一个笑脸，看着面前飞速后退的景色眼睛不眨：“不早了，我走了哦。”

    “嗯。”李允濯轻轻说道。

    “最后问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他只回一字：“有。”

    少年顿时笑了起来：“什么关头了还给我来惜字如金。干什么啦，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大不了我隔了几十年，几百年再来见你，到时候你要先找到我，告诉我我遗忘掉的一切，不许像这次一样什么都瞒着我，我会努力想起来的，会努力做的更好的。”

    “好。”对方同样笑了笑，随后声音顿了顿，“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小少爷，因为我不确定它的发生。爆炸之后，你去%（&#……或者会有奇迹。”

    飞机颠簸的瞬间，电流陷入紊乱。

    “什么？！”没听清的叶好雨大声问道。

    “去俄罗斯找我。”

    “俄……罗斯……”

    “嘶啦……”

    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彻底混杂的电流声将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湮没。

    “嘭！”

    冲天而起的火光伴随着强烈的扭曲了空间的热度呼啸而来，将整片上空染上一层奇异的色彩，热浪滚滚中，焦枯了的空气，绚丽的大火，轰然倒塌的建筑在眼前深深烙印，在记忆里和刻骨铭心划上等号。

    “不……”

    “不！”

    ☆、第155章 长雪

    手机落地，长久的忙音验证了某些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敢相信的叶好雨嘶喊着往窗上扑去，在看到飞机身后冲天而起的巨大火云时，眼前一片空白，脑袋里一根线悉数崩裂，情绪难以自控，完全崩溃。他扯着嗓子嘶哑的喊叫着李允濯的名字，甚至失去控制的想要站起要求迫降，在一旁的彭枭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随后叶静雨也一把将人拖住，拉到怀里紧紧抱着，叶好雨挣扎了一会没法摆脱，力气耗尽之后疲惫的将脸埋在哥哥肩头，却连一声抽泣也发不出，他的声带在刚刚的嘶喊中受伤，现在无法发声。他只是安静的呼吸，浑身战栗的微微发抖，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起全身倒在藏身的地方，抱着浑身的寒意和眼角的泪光入眠。

    现场就像一场灾难片一样，哭过闹过之后，又恢复了宁静。

    “我要去俄罗斯……”

    少年在昏睡前的最后一秒，紧紧握住了哥哥的袖子。

    航空公司的空姐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敬业的人有很多，不管是跨国公司ceo还是全球顶级大明星，在飞机上办公的从来不在少数，不过上飞机还打着点滴的人的确不多，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

    尤其的尤其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病情，这个大学生还包机了。

    这个对这些见多识广的空姐来说不足为奇，可关键嘛，人家不仅长得像明星而且还特有钱。

    “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哎我听别人说他是赶着打飞的去俄罗斯呢，嗯，叶好雨……这名字真眼熟。”十几名机组成员围绕着两名乘客的大型航班上，得了很多空闲的空姐在一边窃窃私语。

    漂亮的女孩子俏皮眨眼：“我不认识这个人，不过能包机的肯定都是土豪。”

    “我去，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白甜要钓总裁啊，叶好雨，大写的土豪，天生喊着金汤匙出声的少爷！你们网上搜一下就知道他多出名了。杭州本地人哪个不知道叶家啊，人家可是叶家新生代最受关注的人气no.2呢！”

    “所以no.1是谁？”

    “我觉得你问的问题有点偏……”

    “咳。”好巧不巧，空姐们八卦话题刚落下，受到贵宾待遇的一名乘客就轻咳出声，觉得好像被提醒的空姐们立刻停止交谈，有一名空姐带着礼貌的微笑上前，亲切问候是否需要提供服务。

    “小主人。”打着点滴的少年身边似乎是照顾他的人，年龄看上去不算大，一双碧波荡漾的眼睛看向人时，只叫人少女心波动波动。

    “我没事。”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的棕发少年将手从额前移开，苍白的肤色上留下浅浅的红印，刚刚保持这个思考的姿势很久，一时拿开还觉得手有一点酸麻，大概是好久不运动的结果了。出事之后自己就生了一场大病，病的天昏地暗，差点没死在病床上，医生遗憾说，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自己没有一点求生*。

    死亡难道不是最能摆脱痛苦的手段吗，为什么要救他。

    当然这句话说完就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打得可疼了，比印象里的任何一次都疼。

    “如果你不姓叶，不是我的弟弟，你死我都不会管你。”

    叶静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张脸冻得像冰块一样，他显然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是李静霆及时拉住了他，并将他带了出去，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会。

    挨了一巴掌居然没什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冰凉凉的冷，除了那件事已经没有别的能够牵动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哥哥，都是因为自己任性，弄得一向冷淡如雪的哥哥被他激怒的几次画风核聚变，现在正在走廊里背光阴着脸的抽烟。

    身体条件允许出院的时候，他死缠滥打的要求去俄罗斯，结果请求被驳回，接着五伯亲自接他回去，整个大家庭都对自己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管早上中午晚上都有人陪伴，生怕他想不开又出什么事。

    “可是关键我已经没事了。”埋头在一堆动漫书里的叶好雨无奈的扔了一包薯片，准确无误的砸在叶小菲头上，“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事呢菲菲？”

    “怕你得抑郁症。”暗恋失败的叶小菲不客气的拆了薯片，眼睛紧紧盯梢在叶好雨脸上，“我说小雨哥哥你既然没事了，那怎么还比之前更加宅了？”

    叶好雨摊手，对着漫画上占据了整整一版面的大胸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们不给我出去。”

    “等身体好了就能去俄罗斯了嘛，现在也不用太急，万一你病情复发……”

    “菲菲啊，你能挑点好的说吗。”叶好雨望天，“你这么说我觉得我下一秒就能挂。”

    “噗。”叶小菲没控制得住一口薯片喷了出去，“你才多大呢小雨哥哥！人生还有那么长……”

    “就是因为人生太长所以才……”棕发少年长时间的愣了愣神，声音低的轻不可闻，“才知道孤独是真的存在的，并且胜于世界上百般痛苦。”

    如果没有铭记弹指逝去的千年光阴，没有记住发生在身上一次又一次的阴阳永隔和形同陌路，没有知晓另一个人为了相聚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大抵心里也不会如此痛苦。

    所以这次俄罗斯他势在必行，非去不可，就算希望渺茫，他也要放手一搏。

    你等了我那么久，是时候让我来找你了，李允濯。

    “需要喝水么，小主人。”

    “谢谢。”少年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接着浅色的眼睛调皮的眨了一下，那表情让彭枭在下一秒大脑反应生成一种触电的错觉，“我就是挺想知道他们说的no.1是谁来的，比我出名吗？”

    “大概没有……”被这个惊艳目光彻底电的酥麻的空姐眼睛都快挪不开。

    好……好漂亮的男孩子！麻麻我想恋爱了！三千英尺的高空中飘荡着空姐脱单宣告。

    刚一出飞机，叶好雨就打了一个喷嚏，这什么天啊，不是五月了吗怎么还这么冷！

    “快快快彭枭给我把羽绒服拿出来。”大病初愈的叶好雨默默抹了把鼻涕，一边的空乘立刻将他遗落在座位上的羊绒针织斗篷递了过来：“先生，温馨提示，俄罗斯五月的地面温度虽然有8-18°，但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就在五月六日，您到来的前一日，莫斯科刚刚下过一场雪。”

    一瓶水挂完的叶好雨裹好斗篷，轻轻甩了甩手臂，苍白手背上，略浮肿青筋下的针口看的要人无比心疼。少年庆幸说：“看来带这么多行李过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彭枭，有没有联系上大伯他们？”

    “他们正在机场等候。”早有穿着西服的接机人员过来殷勤的提箱子，叶好雨瞄了眼他们，里面没有一个俄罗斯人。

    “叶先生不喜欢用外国人，我们都是他从本地带来的，都是杭州人。叶小先生在国外难免不适应，有我们本地人帮忙比较亲近容易些。”带头接机的男人安排着其他人员的事宜，看到叶好雨这样看向他们时毕恭毕敬的解释。

    叶好雨点了点头，在近十名保镖的接机下从绿色通道快速走过，场面壮大，还有人不明所以的拍照，以为是哪个明星驾到：“的确是大伯的作风，不过就你们这些人吗？大伯呢。”

    接机的男人详细解释说：“叶先生交接完房地产手续之后就去了美国，他的事务太多，所以不会再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其他情况我们便不知道了。不过叶小先生在俄罗斯一切的吃穿住行，叶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在莫斯科等地购置的房产都是为度假的家人准备的。”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彭枭站在他右手边，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他们的车，一行长长的车队在阳光下泛着珍珠黑一样的光，刺目着宽阔的道路两边尚未化开的白雪。

    “小雨。”从第一辆兰博基尼里出来的中年人看着裹着斗篷的少年，面上表情欣喜的不得了，“终于来了啊，我可等你好久了，哎呀怎么瘦成这样了，身体打不打紧？”

    “陈伯。”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怎么是你呀，大伯没有带你去开会？”

    中年人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眯眯的轻声说：“我们老板将你交给我了，他知道小雨警惕性高，看不到熟人心里不踏实。”

    “还是家里人懂我。”少年弯了弯唇角，暗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陈伯爽朗大笑：“那是，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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