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浴缸里，暖融融地热水包绕着身体，丝丝热气钻进毛孔里驱走了周身寒气。陆白烨身体慢慢下滑，直到水漫上了头发，淹没了头顶。

    窒息地空间似乎能染黑记忆，地铁上的汗液，黑巷里的腥气仿佛都被一点点逼走。头发浮在水面上，像大团大团的浓墨点进了水里，迅速晕染开来。

    陆白烨的脸已经憋的通红，闻钟在厨房给姜去了皮切成丝，又从找出红糖，找了一个温牛奶的小锅刚放在炉灶上点火。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发慌，他端着锅柄的手颤抖了一下，眼皮重重跳了几番，他慌乱地放下锅，跑向洗手间。

    “白烨，白烨？”闻钟使劲拍着洗手间的门，他侧着肩想用力撞进去。

    就在此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陆白烨头发上沾着没有擦干的水滴，裹着白色的浴巾，脸上不知是水还是眼泪，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闻钟这才松了口气，从外面拿过来一条毛巾盖在陆白烨头上，边擦边道，“你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吓了我一跳。刚才喊你怎么不说话？”

    陆白烨嘴巴瘪了瘪，忽然伸出手钻进闻钟怀里抱着他，委屈地说，“我今天遇见坏人了。”

    正给陆白烨擦头发的闻钟手猛地一顿，心神被突然打乱，他缓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什，什么坏人？”

    “我那天，也遇见了坏人。”陆白烨声音闷闷地，带着一丝哽咽，“就是你帮我那次，之前我就在地铁里碰见了……”

    陆白烨不知道该怎么吐露出来，但是眼前这个人他却毫无保留的相信，可越是相信越是依赖越不敢轻易说出来。

    唯一的稻草，如果被自己挣断了，还能有别人来救自己吗？

    闻钟抬手把陆白烨抱在怀里，心中微叹，他明知把对方吓成这样的人就是自己，现在他心里堵得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径自抱着人去了卧室。

    闻钟把陆白烨放在床上，拿过来被子给他盖上，他起身说道，“我去把姜汤端过来，你喝一些，明天再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等闻钟端过来一碗姜汤，又把陆白烨扶着坐起来，他看着盯着他不动的人，问道，“怎么不喝？觉得太烫吗？”

    “你也喝一点吧，”陆白烨指了指他的肩膀，“打伞的时候你身子湿了大半，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陆白烨就着闻钟的手喝了几口姜汤，又抬头小声询问，“你等一会儿就要走吗？”

    他的手攥紧了被角，使劲握了握又说，“外面还下着雨，外面路灯又坏了，要是家人不担心，你不如……”

    “我自己住！”闻钟赶紧补充道。

    “啊？”陆白烨迷蒙着眼问。

    “所以不会有人担心，”闻钟觉得自己声音都止不住抖，他赶紧把碗放在陆白烨手里，担心自己把姜汤洒出来，“你先喝着，喝完了碗放在桌子上就行，我一会儿过来收拾。现在我去洗个澡。”

    陆白烨捧着碗，心里松了一口气，又遭了一晚上罪，他甚至想抓紧闻钟不放手。

    闻钟站在洗手间镜子前，严肃地考虑自己洗澡、洗漱、换衣服的问题。

    他走之前陆白烨翻下床从衣柜里找出他爸的t恤交给闻钟，闻钟更想穿陆白烨的衣服，但奈何就

    连陆白烨他爸的t恤，闻钟穿着也可能变成紧身衣。

    现在换洗的衣服有了，备用的牙刷也有了，那么问题就来了……

    洗完澡后他还敢面对陆白烨吗？脱了衣服发现他身体和脸两种颜色怎么解释？刷牙洗脸洗掉脸上的变装该如何遮掩？

    闻钟犹豫了一番，先把紧身衣换上后，准备拿牙刷的手鬼使神差放到了陆白烨的牙刷上面。他捏出来牙膏抹在上面，刷出来白色的泡沫沾在嫩红的嘴唇上。闻钟盯着镜子里的人，脑海中幻想着陆白烨用这根牙刷刷牙的样子……

    咕咚一声。

    闻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泡沫，一口咽了下去。

    用水打湿了些头发，随意拿毛巾擦了擦造成洗完澡后的假象，他连忙跑到卧室门前。

    ☆、痴汉

    门没有锁，柔和的灯光从稍开的缝隙中露出来。

    闻钟轻轻推开门，正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时，床上的陆白烨忽然坐起来。

    “怎么没睡？”闻钟单腿压在床沿上，手撑在一侧，他看着陆白烨的脸色不太正常，皱着眉道，“出什么事了？”

    “我……”陆白烨的手攥着被角，却因太用力而颤颤发抖，他紧咬着下嘴唇，“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闻钟钻进被子里，又帮陆白烨把被角塞好，看着对方一脸紧张心里也有些莫名的发慌，他让陆白烨躺好，自己随手关了灯。

    “我今天遇见的那个人，我认识……”陆白烨重新躺下来，被子盖在嘴边，小声说道。

    闻钟惊地睁大了眼，心中暗自庆幸现在房内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惊慌失措，他咽了口唾沫，稳定下跳动的心绪道，“是……你熟悉的人？”

    陆白烨把头往被子里塞了塞，尾音发着颤，“是我打工地方的人，他也是今晚忽然出现的，后来……”

    闻钟把胳膊放在陆白烨身上，忽然紧了紧手臂，他心里说不清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对方。

    陆白烨以为闻钟给他打气，顿时来了勇气，脱口而出，“我在巷子里看见他掉的手电筒了！”

    他中气十足地说着，“他之前还给我用手电筒来着，小小的一个，但是挺显眼的。”

    陆白烨既而又泄了气，他不自觉地往闻钟怀里拱了拱寻求些能支撑他继续说下去的力量，“我……以为是以前的人，不过也说不定就是他。太可恶了。”

    他磨着牙，狠狠地又说了一遍，“太可恶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是啊，太可恶了。”闻钟喃喃道，他愣怔地看向上空，窗帘挡住了窗外唯一的细弱光亮，漆黑的房间里，他却觉得无数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

    密不透风的空气，不见五指的黝黑，处处压抑着闻钟的心脏，像是一点一点堵死他内心的跳动。

    耳边传来陆白烨沉睡的呼吸声，分明是稳定的状态，却像是下一秒就会沸腾撕破这份静谧。

    闻钟把场景从头到尾又重新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从他匆忙出现在面包店要求无偿上班时，事情就开始往未曾设想过的方向行驶。加上停电和暴雨，让他忍不住再次……

    果然不能做没有计划的事，闻钟心里懊恼地想，上一次是他感觉自己即将失去这个人，忍不住爆发的状态下才做出的无理之举。而现在呢，和陆白烨交流的频次越来越多，但就是越频繁，才越吸引住自己拔不开眼来。

    但是能忍住不再做这些变态事吗？

    怎么可能，闻钟哼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现实，还是嘲笑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

    他小时候住在陆白烨对面，那个时候陆白烨父母没有离婚，正是如胶似漆的光景。而他却因为撞破了父亲的□□，受到惊吓躲在房间里不出现。惊慌失措之间他哭着本能地找他妈妈，却没想到从此就真的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从自己躲开人群，到没有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有一日，闻钟翻出来一个望远镜，于是便看到小天使一样的陆白烨爬在阳台上露出甜甜的笑脸看着他。

    赤/裸着脚，裹着单衣，行走在萧瑟严寒的冬日。忽然有人为你融了冰，又送上炭火。闻钟觉得那抹笑脸，简直就是自己的暖阳。

    后来他才发现，陆白烨其实是对着楼下草坪里不知谁丢的玩具乐呵呵了好几日。大约是觉得有趣又想丢失的人找回来，才一直爬在阳台上时不时地盯几眼，生怕玩具被别人捡走了。

    但自从闻钟发现真相的那天晚上，他就摸着黑，从他爸妈争吵后第一次主动跑了出去。偷偷摸摸

    地寻到草坪那里，把玩具藏在怀里捡了回来。

    不过是一只断了一条腿的胡桃夹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关心的？闻钟生气地狠狠瞪了玩具一眼，转身就把胡桃夹子藏在了床底下。

    第二天一早，他从小望远镜里果然看到小小的陆白烨又趴在阳台旁，四处搜寻草坪里的玩具。小脸从期待慢慢变成失望，闻钟踢了踢床底的胡桃夹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后悔自己昨晚偷跑下去那一遭。

    等他真正懂那是什么感受时，还是陆白烨的父母开始闹离婚。

    他从一开始嫉妒陆白烨父母恩爱的感情，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到幻想自己是陆白烨的亲哥哥，再到这时……

    闻钟才知道这个滋味儿是心疼，心疼陆白烨要经历一遍自己最不想触碰的回忆。

    真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哄哄，闻钟心想，哪怕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给他，也不想看到他掉眼泪。

    时间改变多少家庭离合，唯一把陆白烨深深种在了自己心里。但这种想法……

    多变态啊。

    闻钟想起来他妈妈离婚时骂他爸的词儿，“变态。”

    喜欢上男人，就是变态，这么喜欢一个男人，更是变态。

    闻钟不敢想下去，他爸做错了事，但是他也是错的吗？

    总之是条不归路，我想一错到底。也不想放过你。

    ☆、车祸

    第二天陆白烨起床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他懵懂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才发现床头的闹钟上贴着一张小纸条。里面除了一个箭头什么内容都没有，陆白烨顺着这个箭头就找到了一旁的手机，里面是郑文发送的短信：

    临时有急事先回去，早饭在桌子上，冷了的话记得热一下。闹钟定到七点，不用担心迟到。醒来

    记得拉开窗帘透透光。我让闻钟等你一起上学，路上小心，有事情电话我。

    陆白烨看着短信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他下了床把窗帘拉开，清晨的太阳温润地照进来。陆白烨伸了一个懒腰，觉得将心里的苦闷委屈吐露出来后，现在浑身说不出的轻松。

    他走进厨房，看见餐桌上炒好的青菜和电饭煲里的粥，拿出手机回复短信。

    ……

    闻钟在阳台守着望远镜已经二十多分钟了，他早早地爬起来就怕晴天百日地对方把他认出来，加上头一次光明正大地睡在陆白烨身旁。他紧张地一晚上连对方的小手都不敢摸，心里的鼓咚咚咚地敲了一宿，到了四点钟他实在睡不着，干脆起了床给陆白烨做饭。

    头一次他知道自带厨艺技能的重要性，又怕把对方吵醒，又担心炸了厨房，闻钟好不容易把饭做好已经将近六点半了。

    他偷偷溜回房间，亲了亲陆白烨的额头，“早安。”

    闻钟担心自己的笔迹被认出来，撕下便利贴后挠了半天头才想出来画个箭头，又担心对方看不见便在手机上定了七点的闹钟。

    现在七点还未到，就见陆白烨家的窗帘被拉开。

    闻钟见陆白烨伸了个懒腰，睡衣微微掀起，露出白嫩的细腰。

    又观察了片刻，他才恋恋不舍地从阳台走出来。

    “阿嚏”闻钟鼻子痒了痒打了个喷嚏，“再不快点儿没时间了，等会儿还得跟白烨一起上学。”

    闻钟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打起精神换好校服背着书包就冲了下去。

    ……

    “真不好意思，”陆白烨抬头对着闻钟说，“麻烦你跟我一起。”

    闻钟疑惑地看着他，“没什么麻烦的，我也得上学啊。”

    “这倒也是，”陆白烨抓着书包背带，“你，你不骑自行车吗？”

    闻钟脱口而出，“我骑自行车出过车祸，所以特别怕，一见自行车都打哆嗦。”

    说完闻钟就想起来上次他推着自行车等陆白烨的事儿，果然陆白烨吃惊地看着他，一脸歉疚地说，“那上次我还跑了，真是对不起，其实我也特别怕自行车……”

    闻钟听着陆白烨讲自己小时候的事，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那天的画面他还记得，陆白烨哭得直打嗝，他边用望远镜看着对方血肉模糊的脚，一面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连着好几天陆白烨都没趴到小阳台上去。

    闻钟刚想安慰他，忽然见一汽车擦着路边冲了过来，闻钟脑中一空，护着陆白烨就滚到了一旁。

    陆白烨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被人死死地抱紧，头埋在闻钟胸膛前。

    这时行人也匆匆围上来，噪杂地问着伤情。

    陆白烨只觉得耳边阵阵嗡鸣，正当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有一个宽厚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有没有事？”

    他心中一惊，才发现自己趴在闻钟身上，刚要慌手慌脚地起来时，闻钟突然闷哼了一声。

    “是不是腿骨折了？”有人看着闻钟的状态插了一句，“赶紧打幺儿零，你先别碰他，大家散开些啊，别围着对伤员不好。”

    肇事司机也连忙下车，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估摸也就二十出头，正挠着头打着电话，挂了电话后他跑到闻钟前。

    “小兄弟，你哪里疼？哎哎，也不对你先别动，救护车一会儿就来，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陆白烨身上的校服已经被蹭上了灰，他怔怔地看着闻钟，想问他怎么样了，问他哪里疼，更想问他为什么先救自己。

    他的喉咙又肿又酸，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反而他觉得手背一热，低头就见闻钟的手拍着他的手背。

    闻钟笑着对他说，“我没事，别担心。”

    ☆、表哥

    闻钟被送进医院里，肇事司机十分上心，忙里忙外办住院手续又给闻钟的父母打电话。陆白烨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稍微处理便能活蹦乱跳的程度。闻钟的伤势严重些，他父亲倒是忙中抽身匆忙赶来给闻钟签了字，眨眼不见人影地又消失了。

    陆白烨在脑海里构思了半天感谢和道歉的话，打开病房门却发现只有躺在床上的闻钟。

    “你还好吗？”陆白烨见闻钟正盯着天花板发呆，轻声地走进来，他见闻钟吊着的腿，脸上愧色难掩，“你要是不护着我的话，就……”

    “就撞的是你了！”闻钟抢着话，答道，“你别看石膏打的吓人，其实我一点都不疼！”

    肇事司机刚推门进来就听见这句话，想到闻钟之前龇牙咧嘴要哭不哭的表情，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我跟学校请假了，你不用担心。”陆白烨顿了顿，又说，“叔叔没有过来吗？”

    闻钟的脸顿时垮下来，他皱着鼻子，可怜兮兮道，“我爸来签了字就走了，说有会要开……”

    陆白烨心头一酸，连忙道，“那阿姨呢？”

    “他们离婚很多年了，我跟着我爸过……”闻钟抽了抽鼻子，“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我妈了。”

    “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的！”陆白烨握紧了拳头，一脸诚恳与坚定。

    倚在墙上的肇事司机抄着手，白眼翻的已经找不到眼珠了，他闭了闭眼，觉得眼睛翻的有些疼。

    “那你表哥呢？”陆白烨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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