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有清风 第4节(3/3)
作品:《长夏有清风》
已经冷却,没成想林长清竟换了一种变本加厉的攻势:他竟然在言行举止上开始模仿闻秋!
三番五次下来,搞得夏逸群差点被他迷惑。
不论林长清是通过什么手段了解到闻秋的情况,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林长清的胆子越来越大,竟敢将闻秋的遗作删删改改,当成自己的作品拿到领导面前去邀功。
这样的做法触及了夏逸群的底线。他也顾不得林长清是王慕松的什么亲戚了,直截了当地说:“假扮成另一个人来引起我的注意,林长清,你累不累?”
此言一出,林长清顿感五雷轰顶:自己假扮成林长清的事情,难道已经被夏逸群看穿了?
但是林长清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立刻找到了夏逸群刚才问话时的破绽:他还在喊自己“林长清”,而非“闻秋”;至于夏逸群所说的“假扮成另一个人”,大约指的是自己有什么行为像顾之航吧。
明明换了一副长相与顾之航毫无相近之处的皮囊,结果还是难以避免地被夏逸群看出相似之处。
林长清想,自己还真是从骨子里都像透了那个人啊。
他因夏逸群的话怔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怒气冲冲地作出反击:“我为什么要假装成别人?我从来都没有假装过!”
夏逸群见林长清毫无悔改之意,还强词夺理,气结得说不出话来。
见夏逸群词穷,林长清冷笑着继续挖苦道:“夏老师,我倒想请教请教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假装成别人?你觉得我像谁?明明是你心里有鬼,才会处处觉得我身上有其他人的影子!”
林长清的话,深深刺伤了夏逸群。
因为他说的没错。
刚开始和闻秋交往时,夏逸群是真的存了拿闻秋当替身的龌蹉心思,利用闻秋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将他留在的身边,聊以慰藉被顾之航拒绝之后的空虚与寂寞。
时间一长,夏逸群发现闻秋对自己挺不错。——与其说挺不错,不如说对他太好了。——夏逸群将闻秋的好意当成理所当然,是以在与闻秋相处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竟一次都没有仔细思考过,究竟为何要将闻秋绑在身边,一绑就是许多年。
和闻秋在一起的日子,似乎真的挺不错的。夏逸群渐渐开始动起这样的念头:只要闻秋没有发现自己对顾之航的感情,——退一万步说,就算闻秋发现了,稍微闹一下也没关系,——只要闻秋不提分手,他准备两个人就这么继续过下去。
只能说,夏逸群在感情方面是个太过迟钝的人。以至于闻秋提出分手之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才看清自己的真实心意。
不知何时,闻秋已经慢慢渗透到夏逸群的生活中,让他习惯了闻秋,继而爱上了闻秋。
闻秋那么好,好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与之相处之后就会爱上他。
闻秋本该被人好好珍惜、温柔以待的。夏逸群深恨自己,竟舍得让闻秋做别人的替身,又将闻秋的绵绵爱意视若无物、弃若敝履;而更可恨的是,若非多年前的一场误认,他甚至会对闻秋一见钟情,而不是对顾之航。
原来自始至终,他竟只爱过闻秋一个人。
夏逸群耽误了闻秋整整七年,他以为自己大彻大悟之后,还有机会用未来许多个七年去弥补自己对闻秋犯下的过错。
谁料过错终成错过。而这一错过,便是阴阳两隔。
纵使夏逸群万般后悔,然则悔之晚矣。
夏逸群过去犯下的弥天大错,被林长清轻易点破,教他如何能不气急败坏?待到要对林长清发作,夏逸群却反被林长清的眼神震慑住了。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简直和闻秋提出分手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那个时候,打击来得太过突然,令闻秋的眼神充满矛盾,既悲哀到濒临崩溃,又因尚来不及斩断爱意而充满不舍。那眼神,仿佛要将夏逸群的每一根头发,和每一寸皮肤,都记在眼中,刻进骨血。仿佛早就预料到,那是他们在生离死别之前,最后一次两相凝望。
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能令自己想到闻秋呢?
夏逸群觉得自己快被林长清逼疯了。
林长清此刻也是又急又气,他感觉到鼻内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慌忙别过脸,将双眸掩藏于额发的阴影之中,生怕夏逸群看清他眼眶里正在打转的泪水,更怕夏逸群透过他那异常的情绪看清他的灵魂。
吴榛跟室友们吃完夜宵,此时正往学校里走,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夏逸群。
那日与夏逸群在办公室的一番交谈,并没有令吴榛对夏逸群死心。这一阵子他反而往夏逸群那里跑得更勤了。
吴榛经过一番侦察,发现夏逸群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在夏逸群身边出现过。他开始怀疑夏逸群是单相思,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这个结论越来越笃定。既然夏逸群还没有主,他那点追求夏逸群的心思自然再度活络起来。
吃个夜宵居然能遇见夏逸群,吴榛喜出望外,隔着马路就喊起来:“夏老师!”
吴榛撇下室友,径直朝夏逸群走来。及至走到近旁,才发现夏逸群身边还站着他的另一个熟人:“咦?长清?”
林长清刚才听到吴榛从路对面传过来的大嗓门时,早就敛了心神,听见吴榛和自己打招呼,勉强应道:“哦,吴榛啊。”
吴榛抬眼看夏逸群,只见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林长清。
作为一个局外人,吴榛看看林长清,再看看夏逸群,满腹狐疑地看了几个来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僵,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缓和气氛,
夏逸群先是在莫静怡面前有失风度,又把一腔怨气发泄到林长清头上。他实在不想再在第三个人面前表现失常,只好努力维持老师的形象,和吴榛寒暄了两句,便出言道别。
见夏逸群一脸倦容,吴榛也不好太缠人,送走了老师,这才关心起林长清:“你和夏老师刚聊什么呢?”
“哦,就是转系的事。”林长清随口扯了个由头。
“我看你们好像聊得很不愉快啊,就为转专业?至于吗?”吴榛觉得奇怪,“哎?你之前不是说和夏老师不熟吗?他也不是咱们年级的辅导员,怎么倒关心起你转专业的问题来了?”
吴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惹林长清心烦,却又不好发作:“夏老师是我姑父的学生,受我姑父之托专门来找我,劝我别转专业。他给我讲了一堆道理,我又不听,他就生气了呗。——不过他生气也没用,反正我是转定了。”
林长清半真半假地将事情的始末告知吴榛,吴榛也没再起疑,大包大揽地把话头接过去:“别郁闷啦。改天去找你姑父好好谈谈,他肯定能理解你的。”
林长清好不容易才把吴榛这个话篓子打发走,返回住处,只觉身心俱疲。
说一个谎话,要用十个谎话去圆。以前只是听人这么说,但是现在,林长清对这件事有了切身体会。他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一会儿是闻丽萍温柔的话语,一会儿是李知秋淘气的笑容,再然后,仿佛又看见莫静怡和骆扬在自己眼前晃,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又重现了一遍。那些画面纵横交错,最后不知怎的,竟汇聚成了夏逸群的双眼,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林长清烦恼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样做,就可以让自己不再去想夏逸群。
此时此刻,夏逸群正躺在床上。今天实在是过得累极了,但他却久久无法入睡。伸出右臂,身侧空空如也,只能握住一手的冰凉。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夏逸群黯哑着嗓子,轻唤了一声:“闻秋。”
没人回应。
“闻秋……”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他的人生,自从失去了闻秋以后,再也没有一丝光明。
夏逸群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目,试图阻止眼内涌出的灼热液体。
他真的很少流泪,从小便是如此。就连听到闻秋去世的消息时,他都没有落一滴泪。
事到如今,为什么会哭得停不下来?
夏逸群很清楚,是因为林长清。林长清今晚所说的话点醒了他,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可能完全替代另一个人。
他可以在无数人的身上去找寻与闻秋相似的影子,但是,那个独一无二的闻秋,任凭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永远都找不回来的了。
第14章
中秋节当天,王慕松家中照例热热闹闹。手下带的几个研究生,但凡假期还留在学校里的,都被他叫到家中一起欢度佳节。
林长清提着一兜鲜肉月饼,姗姗来迟。他年纪最小,但是人小鬼大,王慕松的几个弟子向来都喜欢逗他玩。因此刚一进门,林长清就被一群人当场逮住,好一顿揉搓。
大师兄张世轩陪王慕松下象棋,被恩师将了一军,正在想法破解,被吵得烦不胜烦,脑仁都疼起来了,眼也不抬,随口嗔道:“你们几个就不能安静点?观棋不语真君子!”
林长清把月饼放好,又走到王慕松旁边叫了一声“姑父”,整个过程都故意离夏逸群远远的。
夏逸群坐在张世轩身旁,抬首去看林长清时,林长清的目光早就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林长清知道夏逸群在看他,装出一副认真看棋的样子。自从上次发生过冲突之后,两人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对方,现在突然见了面,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林长清打算借此机会彻底和夏逸群断绝往来,也懒得去解开这个结。夏逸群见林长清进门之后就恹恹的,又想到这个学生最近总算彻底消停了,便打算不再插手林长清的事。就算林长清最近看上去着实有些低落,可是小孩子的情绪总归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丢开手的话,搞不好这小子还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林长清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张世轩恰巧下出妙招,引得众人叫好,连夏逸群都专注地看着棋盘,没人在意林长清的动向。
林长清如蒙大赦,按下接听键就往阳台走。
“喂?长清!是我是我!”
来电人是吴榛,虽然隔着电话,但是咋咋呼呼的劲头都顺着信号传过来,极富感染力。林长清笑道:“吴榛?有什么事?”
“我表哥来了,他打算我去吃大餐呢。嘿嘿!羡慕吧?”吴榛炫耀完了,又向林长清发出邀请,“你不是也不回家吗?要不要跟我一起?有福同享嘛!”
“我不去啦,不过多谢你的好意。”林长清补充道,“我在我姑妈家呢,也有大餐吃。”
表哥每次见吴榛,都免不了向他传达一下来自他妈妈的“最高指示”,无非就是不要贪玩、好好学习之类的话,他烦都烦死了。本来想拉着林长清一道,不仅可以痛宰表哥一顿,还能使表哥在外人面前稍微收敛一下,以便达到自己免遭碎碎念的终极目的。听林长清婉言谢绝,吴榛难掩失望之情:“真可惜!”
“中秋节理应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你和你表哥好好聚一聚,我这个外人就不掺和了。”林长清听出吴榛又在犯别扭了,便出言哄他,“话说回来,你明天有没有空?要不明天去搓一顿?就咱俩。”
“行啊!那约明天晚上呗!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你一定喜欢。嗯……就是有点远,不知道会不会回得太晚。”吴榛得寸进尺,“长清,明天晚上就让我上你家去睡嘛,那样就不怕宿舍锁门了。上次那游戏才打了一半呢,咱们可以接着打呀!”
林长清想着假期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答应下来:“好吧,你来吧。——但是这次要带上换洗衣服啊。每次你都喜欢突然跑过来过夜,我家已经没有多余的新内裤给你穿了。”
“好好好,真小气,明天我自己带内裤成了吧?——你也真是的,咱们都这么铁了,偶尔同穿一条裤子有什么关系?”吴榛没羞没臊地说。
林长清觉得好笑:“谁要跟你同穿一条内裤?快快滚蛋!”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了一番,这才挂了电话。
吴榛挂断电话,发现表哥正直视自己,目光如炬,肩膀立刻就僵了僵。
在吴榛的印象里,他这个表哥就是那种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被大家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明明一身的少爷习气,在各路亲戚眼里都成了优点。
后来表哥和家里关系闹僵,只身去往上海求学工作,离开了家族的保|护|伞,再也做不成大少爷了,吴榛从那时起就开始坐等表哥出洋相。谁知这个表哥非但没出洋相,居然还真的干出了一点名堂。
吴榛考上a大之后,被母亲托付给了他这个有本事的表哥照拂一二。吴榛对表哥的感情有点复杂:主要是佩服,兼有一点点畏惧;偶尔想起这个人给自己的童年带来的阴影,又会不由自主地对着干,试图挑战表哥的威信。——当然,吴榛用来对付表哥的那些雕虫小技,无异于蚍蜉撼树,往往会以失败告终。
现在,表哥正在看着自己,不知道又要教训点什么了。
吴榛吐吐舌头,畏惧的心理占了上风,赶紧把手机收好,作出一副准备受教的样子。
表哥终于开了尊口:“跟你同学打电话呢?”
“嗯。”吴榛摆出个苦瓜脸。
“你叫他长清?他的全名是不是叫——林长清?”表哥问道。
“是啊,是叫这个。”表哥的这句问话令吴榛略感意外,“你认识他啊?”
“认识。”骆扬扭动钥匙,发动了车子,“太认识了。”
这边厢,林长清讲完电话,回过身,还没走两步就撞到一个人怀中。抬现是夏逸群,立刻就垮下脸,退避三舍。
“你别在外面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还随便带人回去过夜,你姑妈知道了要担心的。”夏逸群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居然偷听我的电话?
那是吴榛啊,什么叫不三不四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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