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一阵沉默。

    徐飏回答的话都太简短，肖祁微微耸了耸肩，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宋旭，表示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而为了。

    “缺钱用吗，为什么还出来干这个？”

    徐飏摇摇头。

    “你要是缺钱可以先找我借啊”，肖祁道，“反正我又不会催着你还。”

    “谢谢”，徐飏礼貌地道了声谢，却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道，“现在不缺，但是花钱的地方多，怕以后手头紧张。”

    肖祁还准备再说，就听后座宋旭突然道，“那块表多少钱？”

    徐飏不吭声。

    宋旭重复，“表多少钱？我给你。”

    徐飏顿了顿，才道，“不用了。”

    车里再次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中。

    突然有细小地震动声传来，徐飏脑子有些昏沉，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正好前面有个红灯，他准备趁着这个时候看看是谁打来的，却听到后面传来宋旭接电话的声音。

    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外面空气质量又不好，车子四个窗户都没开，整个空间是密闭的，显得格外安静。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柔和的男声，说得什么隐隐预约的听不太清楚，但是语调很温柔，一听就觉得很乖。

    “恩……好”，宋旭轻声地应着他，语气很亲昵，“我就快要到了。”

    徐飏身体一滞，突然感觉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好像要从胸腔里跳脱出来了一般，经脉血管拼命地拉扯翻搅，仿佛身体里装了一个绞肉机，痛得他感觉四肢发麻，禁不住用双手用力抠住方向盘。

    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像是被抽干，他的脸倏忽苍白。

    “咳咳……”，车厢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徐飏被自己的心气一激，他本来又在生病，终于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还好现在是红灯，徐飏难受得低头抵在方向盘上，身体一伏一伏地，努力压抑着咳嗽的欲----望。

    “怎么了？”，旁边的肖祁一见他这样子被吓了一跳，连忙道，“你还好吧？要不先到路边停一下。”

    徐飏努力平静了下来，抬起头，原本苍白的脸因为气息翻涌笼上了一层薄红。

    “我没事了”，徐飏摇头，他抿了抿嘴，道，“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感冒。”

    肖祁探过来一只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惊讶道，“这么烫，是发烧了吧，不用送我们了，你直接开车去医院。”

    “没关系，先把你们送回去我再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难怪听你声音一直觉得不对劲”，肖祁坚持要送他去医院，“反正我们也没事，你开到医院，我现在就打个电话找人来接我们不就行了。”

    “不用了，没必要去医院”，徐飏说着完全没理肖祁给他指的路，还是照着原来的路线继续开。

    “你这个人……真是”，肖祁没想到徐飏这个人看着没什么脾气，其实挺犟，他决定了的事就一定按照计划走，任凭别人怎么说都听不进去。他气得回头瞪了宋旭一眼，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完了电话，木着个脸低着头，好像全然不在意。

    “算了算了，你不想去我也懒得管你”，肖祁放弃了做烂好人，无所谓地道，“反正也不是我心疼。”

    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徐飏打开驾驶室的门，下了车。

    肖祁从另一边下来，两个人道了别，徐飏一个人走了。

    宋旭还坐在车子后座上一动不动，肖祁不得已拉开车门，把脑袋伸进去问他下不下车，不下车他可锁车了。

    宋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缓缓偏头，透过车窗看那个逐渐远行的身影。

    这么久不见，徐飏整个人瘦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的脚步显得那么迟缓，他的背影孤零零的，看上去有些落寞。

    然而即便是这样，宋旭却知道，或许正如他所想，徐飏已经努力地把他忘了。

    也好，他如今看了一眼终于放心了。

    第51章

    徐飏慢慢走到搭车的地方，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到住处后，下了车，之前那种四肢发麻、心跳失常的感觉仍然没有缓解，他慢慢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也顾不上换衣服，直接躺在床上。

    耳中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用力地呼吸着，却仍然觉得有一种缺氧的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心跳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好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来，有一种撕裂般地疼痛。

    徐飏整个人蜷缩起来，紧闭着双眼，片刻后又觉得抵御不了这种难耐地状态，坐起来，勉强扶着墙走出去拿药。

    室友正好从房间里出来倒水，一看到徐飏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他满头的虚汗，一脸苍白，呼吸看上去有些困难，就好像是刚刚跑了个几千米一样，病情明显比出门的时候要严重得多。

    “你别动了”，室友从旁边搬了个凳子来让徐飏坐着，跟着找了一板药又倒了杯水递给他，“让你别出去你不听，真搞不懂你这人怎么这么拼。刚刚回来的？不舒服叫我一声不就行了，就在旁边，我又不聋。”

    徐飏的脑子里一直伴有尖利的耳鸣声，对方的话他听了个大概，只知道别人是为他好，忍着难受艰难地说了声谢谢。

    过了一会儿，徐飏的症状似乎完全没有缓解，反而还有加重的迹象，见他靠在墙壁上眉头一直都不舒展，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室友怕耽误病情造成什么后果，当机立断地回身去屋里拿上必要的东西，就带着徐飏上医院了。

    宋旭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奇怪，大半夜的，谁给他打电话？

    他摸起来手机一看，还是个陌生号码，不过是个本地私人号码，都这个点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诈骗电话，于是他接起来。

    “喂？”

    那边一听他接了电话，立马道，“宋哥吗？”

    宋旭对这个声音没什么印象，直接问，“哪位？”

    “我是梁北扉”，那边道，“徐飏哥住院了……”

    宋旭本来连这个名字也没有印象了，因为他提到徐飏，他才朦朦胧胧地响起来他是徐飏一个高中的学弟，几个月前他还请人吃过饭。

    “徐飏住院了？”，宋旭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恩……他状况不太好”，梁北扉解释道，“医生说是急性心力衰竭。”

    宋旭几乎是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都顾不上问为什么是梁北扉给他打电话，简短道，“你们在哪？”

    梁北扉把地址告诉他，宋旭挂了电话随便换了身衣服，就飞奔出了门。

    他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还好大半夜路上没什么车，不然他真是要把肺都急穿。

    飞奔到病房外，宋旭看到医院走廊上坐着等他的梁北扉，对方一见是他，立马站了起来。

    “宋哥。”

    “怎么样了？”，宋旭望着病房的门，焦急地问。

    “有休克的征兆”，梁北扉脸色不太好，“医生还在治疗。”

    他刚刚军训完，这段时间忙完了新生入校的一些事宜，正好周末了有些空闲时间，就想起徐飏来打算回请他一顿饭。

    哪知道半夜接到徐飏手机上打来了一个电话，说是徐飏进医院了，而且情况不太好。打电话的人是徐飏的合租室友，他跟徐飏平时接触得不多，所以只能翻出他近期通话记录里第一个存了名字的号码直接打了。

    梁北扉二话没说赶到医院，一看徐飏的状况就觉得不好，心里隐隐又觉得奇怪，怎么宋旭不在他身边。尽管心里有些猜测，但是他刚来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确实也没什么人好找，只好从徐飏手机里找出宋旭的联系方式，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怎么回事？”，宋旭听到情况后心一下子揪起来，气息不稳，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见了面的，虽说徐飏那个时候看起来就有些虚弱，但也不至于一下子搞成这样。

    “医生说初步判断是呼吸道感染诱发的急性心力衰竭，人有点发烧，精神也不好”，梁北扉复述了一遍之前听到的情况，“根据他室友说，他好像一直都挺忙的，晚上可能还睡不足六个小时。”

    宋旭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刺痛，他忽然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鼻尖发酸。

    “宋哥”，梁北扉看着他的表情，犹豫地开口，“你跟徐飏哥之间是不是……”

    宋旭强忍下自己翻涌的情绪，掩饰性地抬手捏了捏眉心，道，“没什么，我跟他挺好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由内而外感受到了一种释然。

    确实，好像不用说什么多余的，他只知道，现在只要徐飏没事，其他什么他都不想去管了。

    在听到徐飏住院的那一瞬间，他除了慌张还有害怕，再也生不出其他的情绪，一路上是怎么到医院的也搞不清楚，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是魂丢了一般。

    “那就好”，梁北扉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宋旭对他道，“我在这陪他。”

    梁北扉知道他现在留下来确实没什么用，于是让宋旭等徐飏情况好一些了打电话告诉他，转身下楼了。

    宋旭站在病房门外焦急地等着，过了一会儿，医生忙完出来，他连忙抓住门把就要进去，被医生拦下了。

    “他休息了。”

    “我不打扰他，我就在旁边看看。”

    “也好，要是有什么情况及时找我们。他现在意识还有些模糊，呼吸也不畅通，要好好观察观察。”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他这个病是急性的，症状又这么重，大概要卧床休息三四周，饮食宜清淡，情绪不要激动。”

    宋旭点点头，送走了医生，他轻轻走进房间，关上门。

    他来到徐飏的床前，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眼圈泛青，鼻下还插---着导管，看起来虚弱得让人心疼。

    似乎是感觉到了沉甸甸地注视，徐飏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床边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的眼里有重影，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那个影子是那么熟悉，像极了一个人。

    怎么会，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前几个小时才刚见过面，徐飏觉得他不会有这样的运气，或许不过是病重的幻觉而已。

    “徐飏……”

    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额头，手指温柔地理着自己额前的碎发，徐飏无声地眨了眨眼睛，闭上，又睁开。

    确定那确实是宋旭而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宋旭听到他的声音，并不急着回答，只是俯身，隔着被子把人紧紧地抱着，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你吓死我了”，良久，宋旭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他感觉自己差一点就体会到了肖祁曾经体会的痛苦，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

    真是不好受。

    徐飏愣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话，该说什么。

    半晌，他才迟疑地道，“宋旭，我们已经……”

    “我们已经分手了？”，宋旭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后悔了，我不要跟你分手。”

    徐飏知道他或许只是一时受情绪影响，现在没力气跟他争，只是道，“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宋旭静静地看着他，即使徐飏并没有表态，他却忽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动从心底升起来，化成一股热气激得他眼睛发痛。

    他慢慢地起身，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放到徐飏的床前。

    徐飏一看他这架势，忍着疲倦道，“你回去吧。”

    宋旭一手盖上他的眼睛，一边说，“累了就睡。”

    徐飏确实很疲倦了，他的心律还是很快，胸腔隐隐地有些疼痛，于是顺从地闭上眼睛。

    在意识坠入混沌的时候，听到耳边一个声音轻轻地说，“一直在一起，好吗？”

    第二天徐飏醒来，房间内空无一人，他缓缓地坐起来，心脏的不适仍然很明显。

    他望着床前那一把空空的椅子，感觉现实和幻影在反复重叠。

    然而还没等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宋旭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靠关系另外找了权威的医生过来替徐飏重新检查。

    一通忙活之后，医生嘱咐了宋旭几句，跟昨天的医生说的差不多，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方面，就离开了。

    “不想折腾你，就没让你转院了”，宋旭见徐飏看着他，走过去柔声道，“你要是觉得缺什么，跟我说，我再去买。”

    徐飏摇头，“不用麻烦了。”

    宋旭见他还是那一副刻意疏离的样子，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徐飏。

    徐飏望着他。

    “我做了一个决定……”

    徐飏本来心跳得就快，还乱，现在下意识地觉得心跳更快了。

    宋旭注意到他微微地皱了皱眉，连忙道，“算了，还是等你好一点了再说。”

    “没事”，徐飏努力平静下来，忍着心悸，“你想说什么？”

    宋旭沉默了一会儿，见他眉头舒展了些，才道，“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第52章

    徐飏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旭看，半晌才沙哑着嗓音道，“别说这么没用的话。”

    宋旭在他的床边坐下，把手伸进被子里拽住他的手，紧紧地拽着，摇摇头，“我想好了……”

    徐飏想要坐正，但是他现在没有什么力气，一激动就觉得心脏不舒服，好像胸腔里装了个擂鼓，“咚咚”敲得他有些发慌，脸色一下子有些发白。

    宋旭一看他这个样子，自己心疼得不行，连忙用另一只手把他按在靠背上，“你好好的，听我说，好吗？”

    “宋旭……”

    看到徐飏望着他，宋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宋旭”，徐飏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走吧，不要一时冲动……”

    “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宋旭放在被子里的手跟他十指相扣，“我也快三十了，小半辈子都过去了，你觉得我难道会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吗？徐飏，还是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我……”

    也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徐飏想起昨天晚上他打的那个电话，觉得既然他还是能够找回之前的生活状态，并不是非他不可，那也很好。

    生活囊括感情，但感情并不是生活的所有部分，如果一段感情只是好好生活的桎梏和枷锁，那么何必还要它。

    何况感情或许会消逝，到时候遗留下来的，只怕让冷心冷情的人都会觉得懊悔。

    “你不相信我我们可以慢慢来”，宋旭轻声说，“只要你爱我，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我相信你”，徐飏道，“但是这没有意义，你家里不可能同意我们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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