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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 第45节(2/2)

作品:《恰好

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开车送你们回酒店。”

    常妈妈的语气不容拒绝,郗苓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由她拖着常钦,两个人一道将这个醉鬼抗上车。郗苓爬进后座,托起常钦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阴郁地望向窗外,心里忐忑不安。

    他们来的时候只订了一间房,而且还是大床房不是双人间,此时郗苓万分懊恼,只顾自己玩乐,竟然忘了干爸干妈可能随时会来查房,如果被他们发现两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再怎么伪装也无济于事了。

    果然,常妈妈把车开到酒店楼下,执意要扶常钦上楼,郗苓执拗不过,而且如果一味拒绝,反而更会让人家怀疑,只好顺着常妈妈的意思,一路将她带向俩人住的房间,掏出房卡开门,两个人把走路跌跌撞撞的常钦安顿在床上,常妈妈气喘吁吁地扫了眼四周,口气突然变得冰冷:“怎么只有一张床?”

    郗苓觑了她一眼,心里已知晓了个大概,常妈妈坚持要送常钦回来确实是有目的的,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清楚多少,不敢贸然开口,本来他和常钦的打算是先安安心心过完年,再跟两位长辈坦白,免得闹得不愉快,连年都过不顺心。

    郗苓清了清喉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这间房是常钦的,我的在隔壁。”

    常妈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见郗苓泰然自若,看不出任何慌张的情绪,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口气也跟着缓和许多:“哦,原来是这样,你们开个双人间不就好了,一人开一间房,多浪费钱。”

    郗苓面不改色地笑笑:“常钦不喜欢睡小床,而且住酒店的钱学校可以报销,我们就不委屈自己了,这里比较乱,干妈要不要去我那间房坐坐?”

    郗苓微笑着做出邀请状,表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嘴角早已微微抽搐,他静静地等了几秒,只听常妈妈说:“不用了,你干爸也喝多了,我得赶紧回去照顾他,你们早点睡吧。”

    郗苓听闻顿时松了口气,一颗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愧疚,他把常妈妈送到酒店大门,看对方开车扬长而去,一直到车子彻底埋没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才久久地吐出一口气。

    他自嘲地笑笑,第一次冒出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我是个女的就好了。

    郗苓回到房间,把倒在床上烂醉如泥的常钦安顿好,简单冲了个澡,贴着常钦光|裸的背脊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阴风阵阵,没一会儿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依然雨水充足,却难得盼到一场漫天大雪,郗苓怔忪地望向高大的落地窗上迷蒙的水雾,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徘徊在常家头顶上空的乌云,很快也会降临一场大风暴。

    郗苓把早已沉沉入睡的常钦往怀里紧了紧,亲吻他后颈上温热的皮肤,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第二天,两个人睡到自然醒,临近中午时,常钦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父母喊他俩回家吃饭。

    郗苓站在梳妆镜前整理仪容,看镜中倒映出常钦无知无觉的背影,心里错综复杂,他几次想开口告诉对方昨晚干妈的异常反应,又怕是自己多心,白白毁了一个欢快的年,于是舔舔嘴唇,把这一肚子话强塞回去。

    走进家门,气氛与平时并未有什么异样,常妈妈见他俩出现,笑呵呵地招呼两个人赶紧去洗手,菜都已经做好了。

    他俩挨着餐桌坐下,常爸爸收起手上的报纸,眼睛透过老花镜薄薄的玻璃片,依次从他俩脸上扫过,郗苓被看得极不自在,不由自主低下头,常钦则毫无察觉,大咧咧地为自己盛了碗汤,大口大口地喝着。

    半晌,常爸爸取下眼镜丢到一旁,语气异常严肃:“你们两个,就没有话要对我们说?”

    常钦突然停下喝汤的动作,半举着碗,愣愣地看向他爸。郗苓则面色泛白,手指不由自主地发颤。

    常爸爸叹了口气:“我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说你们两个,你们是……”他紧蹙眉头,鄙夷地直摇头,“常钦,郗苓,我想听你俩亲口跟我说,你们告诉我,这些只是谣传,不是真的,对不对?”

    常爸爸直直地看向他俩,乌黑的眸子内泛出期待的光。

    常钦放下碗,指甲死命嵌进柔软的掌心,咬牙道:“不是。”他大着胆子与父亲四目相对,心跳如擂鼓,“爸爸,那些不是谣传,我跟郗苓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荒唐!”常爸爸怒喝一声,手掌大力拍向桌面,桌上的筷子被震得老高,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直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常妈妈听到屋外的动静,立马走出厨房,站在厨房门口一声不吭地看着,常钦朝他妈瞄了一眼,视线移回爸爸身上,面不改色道:“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那些话,但是我希望您相信我们,我跟郗苓的关系,在外人看来确实不正常,但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我这趟回来,就是希望您跟妈妈能接受我们的关系。”

    常妈妈听完亲儿子说的话,惊呼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她背靠门框,急忙反手撑住墙壁,才勉强没有瘫坐下去,郗苓见状连忙起身跑过去,把她扶到沙发边坐下。

    常爸爸半天没说话,只是气得直喘粗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常钦,眼球内布满深红色的血丝。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最为可怖,其余几个人都屏气凝神,静等这一家之主下一步的反应。

    “啪”地一声,一只陶瓷碗在常钦身侧的墙上碎了个四分五裂,碎瓷片撞到坚硬的墙壁反弹回来,擦着常钦的眉角飞驰而过,一股温热的血流立马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常爸爸对自己儿子的伤口视若无睹,掌心把桌面敲得震天响:“不要脸!败坏门风!我怎么,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变|态的儿子!”

    常妈妈心疼常钦额头上的伤口,见他不卑不亢地仰着头,倔强地不为自己辩白一句,半边脸红了一片,分外触目惊心,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昨晚她在郗苓面前试探俩人的关系,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儿,早上等常爸爸酒醒,迫不及待就把内心猜测跟他道了个明白,常爸爸听完一声不吭,抓起一张报纸把自己埋在后面,一直到常钦跟郗苓坐上餐桌才把报纸拿开,闷了许久的怒气,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血液顺着常钦的脸部线条,一路滑进他嘴里,感受到那一股腥甜,常钦拿手背胡乱一擦,眉头却没有皱一下:“爸爸,我承认我败坏门风,但我没有不要脸,我跟郗苓是正大光明的,我们没有背着谁乱搞,除了性别,我不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常钦的义正言辞就像一颗炮仗,直接把常爸爸的怒气送上顶峰,他粗鲁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重重摩擦,他伸出食指,直指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悬在半空的手抖个不停,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脸却涨得通红,他烦躁地从鼻腔内喷出几股热气,手一挥,桌上的碗几乎全跟着挥到地上,接二连三地碎了一地,盛汤的大碗半倒在桌上,里面的汤液顺着桌角滴答直流,在桌边漫延成一条河。

    “我没你这种自私的儿子,你执意要跟小郗在一起没关系,但你别认我这个爸,也别认你那个妈。”常爸爸怒气冲冲地吼完,转头瞪向郗苓,越发气得发抖,他闭了闭眼,指着郗苓道,“我们两个人真是瞎了眼,竟然,竟然认白眼狼做干儿子,小郗,你摸摸你的良心,我跟他妈妈有哪点对不起你的,到头来,你却把我们唯一的儿子给拐走。你,你可真够狠的啊!”

    骂完后,他径直走向书房,“嘭”得一声,从里面用力摔上门。

    “爸!”常钦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三步跑到书房门前,想也不想就扑通跪在地上,此时正值冬季,南方的屋子里没暖气,地板又冰又硬,但他全然不顾,就这么直直地跪着,双手不停拍门,“爸,您开开门,您开门听我给你解释,我这趟回来是想让你们理解我,我不想跟你们闹翻,我希望得到您跟妈妈的祝福,爸你开门吧,求你开门……”

    常钦一遍遍喊着,喊得嗓子都快哑了,里面的人却无动于衷,书房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等了许久,还是没等来父亲为他开门,他终于喊得没了力气,两只手虚虚地垂落在地上,额头脱力地抵着木门。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已经放下了所有自尊,却换不得家人半点谅解。

    沙发上的两个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里都像被装了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常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一片狼藉的餐厅,郗苓也跟着站起来帮她打扫。

    两个人吭哧吭哧地忙前忙后,好不容易把满地的碎片和汤汤水水清理干净,把幸存的碗叠成一摞拿进厨房,郗苓从常妈妈手中夺过碗筷,说道:“干妈我来洗。”

    常妈妈本想谢绝,见他一副强势的模样只好作罢,她静静地站在郗苓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脊,厚厚的针织毛衣套在他身上,仍然可见两块凸起的肩胛骨,随着郗苓手里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起伏,常妈妈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她幽幽地开口,满腔遗憾道:“你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呢,如果你是女孩子,我跟他爸爸高兴都来不及,你这个孩子长得这么好看,人品也不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

    常妈妈说不出话了,因为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哽咽。

    郗苓洗碗的动作顿了顿,正要开口解释,只听身后的人带着哭腔继续说:“你不要对我们抱有期望,你跟常钦的关系,我跟他爸爸说什么都不可能同意,小郗,你死了这条心吧。

    “趁现在你们还年轻,悬崖勒马还来得及,答应干妈,你找个女孩子好好过,以后,我跟他爸爸还会待你像亲儿子般疼你的,好么?”

    常妈妈满怀期待地看向郗苓,盼望他能回应一句“好”,可郗苓一声不吭,只是低头认真地冲洗碗筷,末了,他一一把洗干净的碗归位,擦干手上的水,转身看向常妈妈,轻声说:“干妈,您能给我一个创可贴么?”

    常妈妈愣了一了,忽而反应过来,她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走出厨房,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创可贴递给郗苓,同时说了句:“你先走吧,我想常钦他爸应该暂时不想见到你,我也是。”

    郗苓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创可贴,咬牙点点头,只觉得喉间干涩无比,如有万枚针齐齐扎向他,他绕过常妈妈走向仍跪在冰凉地板上的常钦,蹲下身,用沾湿的纸巾小心替他擦干净脸上干涸的血痕,然后撕开创可贴的外包装,细心贴在眉角的伤口上。

    常钦转过头,勾起唇角回给他一个苦涩的笑容,微微一颔首,用无声的动作表达感谢。

    郗苓捏了捏他的手,触及表面皮肤,竟难得比自己的手还凉,他的心顿时揪成一团:“我先走了,地上凉,你……”他想说你别冻着自己,想到自己当下也没什么立场拿个垫子给常钦垫上,只好痛苦地咽了口口水,小声加了句,“别担心,我在。”

    他带着沉重的心情站起身,冲僵立在身后的常妈妈道了声再见,便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个人回到酒店,抱臂站在落地窗前,昨晚刚下了雨,此时天色阴沉,不见一丝阳光。

    现如今的状况,比他们预想的结果还要糟糕,郗苓面沉似水,眉头快要拧成一团麻花,他暗自发誓,就算到了最无法忍受的地步,也不能轻易言败,他的大脑就像一只快速旋转的电动马达,各种念头一遍遍在脑中飞过,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计,陪常钦渡过这道难关。

    这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是年三十,过了今晚,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漫长的黑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郗苓揉了揉发涨的双腿,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站得太久,两只脚都僵了,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差点瘫倒,他赶紧扶住玻璃窗稳定片刻,跟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此时天刚蒙蒙亮,南方的冬天阴冷,空气中湿气重,郗苓裹紧厚厚的羊毛大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来到常钦家楼下,却没有上楼,而是躲在幽暗的楼道里,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的电梯,痴痴地等什么人出现。

    大约一小时过去,郗苓觉得自己快要冻晕过去,才好不容易等来常妈妈,只见她背着一个黑色的皮包,手里捏了几个购物袋,一看就是要出门采购的样子,郗苓赶忙迎上前,怯怯地说:“干妈,我陪您去买菜。”

    看到他突然出现,常妈妈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却猝不及防撞上郗苓渴求的眼神,拒绝的话骤然停在喉间,今天是年三十,虽然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但这年还是得过,平时都是常爸爸陪她去菜市场,结果这犟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天一夜,到现在也没出来,常妈妈只能自己出门采购,只是苦于没人帮她拎东西,郗苓的出现好似天降福星,解决了她当前的苦恼,于是她撇撇嘴,一句话也没说,自顾朝大门外走去。

    郗苓当她是默认,搓了搓冻僵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逛市场着实尴尬,郗苓变身乖宝宝,闷声不响地陪在常妈妈身后,她每买一样东西,郗苓就殷勤地接过来帮忙拎着,一转就是大半天,几圈下来,郗苓手上满是大包小包的食材,累得他苦不堪言。

    从市场出来,常妈妈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郗苓急忙跟上去,抬起提满袋子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恳求道:“干妈,前面有家咖啡馆,我请您喝咖啡,顺便有些话想跟你说,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趁五一假期结束之际,祝大家上班快乐!

    第89章 八十九

    格调雅致的咖啡馆内,郗苓和常妈妈在临窗的一张长桌旁面对面而坐。

    常妈妈较之与她年纪相仿的同辈人要前卫许多,从她对香水品牌的研究便可见端倪,如果不是嫁给了常钦爸爸,屈居于这座小城市,常妈妈也算得上一位名门贵妇,她生活讲究,穿衣品味极高,并且对平时的护肤保养都有独特见解,再加上她天生出众的外貌,站在人群中总能特别醒目,甚至一些小她几十岁的姑娘都望尘莫及。

    因此,常妈妈来到这家咖啡馆,并没有东张西望不知所措,而是淡定地拿过菜单,给自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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