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上山

    呆在巨甸的日子，显得平静而安逸，尽管老爷子心底对杨回有着诸多不满，但是在袁洁的调和下，老爷子还是在这山清水秀的金沙江边小镇安心住了下来。

    当然，老爷子主动提出来巨甸并不是真的为了享受这里的环境，事实上，像他这样经历过战争，也经历过国家从积贫积弱渐渐富强的全过程的老人来说，他虽然喜欢山清水秀的环境，却也因为那些年的贫苦而更愿意接受现代生活所带来的便利。

    所以巨甸入夜之后那安静的长街以及举头便见那山腰散落的人间灯火犹跌落的繁星能够让庄子菁无法放下，也能让袁洁打心底里喜欢，却很难打动老爷子。

    今天不是赶街天，铺子里不忙，偶尔来的客人小和就可以接待，老爷子和袁洁在那位铁汉司机的陪同下一大早就在接待客人——似乎是因为这边政府上的人不知打哪儿的消息知道老爷子过来了，所以连忙赶到巨甸来，搞得一大早镇上当官的发现市里领导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跑到巨甸，吓得瞌睡都醒了。

    不过也因为这样，庄子菁和杨回反倒是没什么事儿，下午，眼见着没什么客人，两人就坐在铺子门口点了柴火聊天。

    对爷爷的态度，庄子菁有些忧虑，杨回却是笑笑：“其实我了解爷爷，你过得好，他就放心，你过不好，他当然就放心不下。”

    “可我现在不就挺好的吗？”庄子菁坐在草编的凳子上，微微嘟着嘴，觉得有些不满。爷爷疼她，她自然知道，可是在杨回的事情上，爷爷总是不松口，这让庄子菁有些难过。

    杨回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然后继续说：“每个人心目中的好都是不一样的，爷爷是苦过来的人，所以会觉得大城市，高楼大厦，干净体面的衣服，快捷的交通这些是好的，看到我呆在这样脏乱差的地方，干着体力活，自然会让他想起社会底层那些靠劳动力吃饭没有本事没有前途的人，他当然会觉得不好。”

    “可我觉得好啊。”

    “你生在城市，那些好对你来说司空见惯，反倒是城市的拥堵和压力让你觉得被约束，你想要自由，想要回归自然的生活，所以你觉得巨甸好。觉得我的工作很好，甚至很酷。”杨回侧头笑着看了看庄子菁。

    庄子菁腼腆一笑：“虽然没跟你说过，但我其实却是觉得玩摩托车的女生挺酷的，能修摩托车的就更酷了。”

    杨回睁大眼睛看着庄子菁：“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吧？”

    庄子菁连忙伸手做了个小声的动作：“你要不要这么大声啊？虽然我觉得你挺酷，但喜欢你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就算有这个原因，那也绝对只是一小点原因，你人好才是根本。”

    杨回笑了笑：“都行，继续说刚刚的问题，所以说这是每一代人不同的观点，爷爷不能把观点强加给你，而你也不能强推你的观点。”

    “似乎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庄子菁有些郁闷。

    杨回笑笑：“所以要学会尊重。尊重别人的观点。所以，爷爷的事情，慢慢来吧，不着急。”

    庄子菁点点头，微笑：“听你的。”

    两人正聊着，杨回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一个山里的客户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刹车没有了，要修，但是没刹车又不敢开下来，所以只能找杨回□□。

    杨回答应下来之后，就站了起来，然后微微偏着头对着庄子菁笑：“去不去啊？”

    庄子菁连忙从凳子上起身：“当然，这次去哪儿？”

    “巴熬，比上次去的捱吉远不少，而且路不好走哦。”杨回一边说，一边去收拾工具。

    庄子菁跟了杨回一阵，对工具也比较熟悉，也跟着她收拾。

    找好工具，杨回把工具箱放在摩托车上，抬头朝着巴熬的方向看了看：“说不定要下雪，多带件衣服。”

    庄子菁答应着，然后上楼一人找了件羽绒服，还顺手拿了个水杯装满了水，然后才跑下来对着杨回笑：“一切装备齐全。”

    两人正准备出发，长街那头就开来两辆黑色奥迪，然后端端在车行前停下。杨回侧头去看，副驾上刚好下来个满脸堆笑的人，把后排车门拉开，微微弓着身子，态度很好的模样。

    后排慢慢下来两个人，一个是一脸严肃的老爷子，一个则是笑容温和的袁洁。

    开车门的人对老爷子很是恭敬：“巨甸条件不好，不如到丽江去住，古城那边我给您包了个好院子，清净，漂亮，走动也方便。”

    老爷子看了看那四十多岁的人，心里有些不喜欢。原本到巨甸只是因为子菁的事情，现在倒是搞得人尽皆知的样子，那些官场上的套路他懂，但不喜欢：“我是退休了的人，到巨甸就是陪着孙女来玩儿的，不用操心，耽误你们工作不好。”

    “那是，但老将军过来，我们这些晚辈怎么能不鞍前马后，您可是为国家为党做出过那么多贡献的人，照顾您也就是我们的工作。”

    老爷子不喜欢这套，挥了挥手，见庄子菁和杨回要出去的样子，便问：“要出门？”

    “是的，巴熬那边有个客人车子坏在山上了，我们要去修。”庄子菁回答。

    老爷子哦了一声，随后说：“我也去。”

    “爷爷，路不好走，我们去就行了，您就在这儿歇着吧。”庄子菁有点儿意外。不过随后看看爷爷身边那个当官的，心里就偷笑起来——看来爷爷也不喜欢这种官场上的玩意儿。

    杨回看了看门口两辆a8以及那个当官的，还有两个陪着袁洁的应该也是政府上的人，她笑了笑对庄子菁说：“既然爷爷想去，那就去吧，山里空气不错，你上去再拿件爷爷可以穿的羽绒服下来。”

    庄子菁随即明白杨回的意思，上楼拿了件供应商送的打有xx摩托车字样的羽绒服，而杨回则把维修工具放在了货车上。

    货车是双排座，老爷子叫袁洁就呆在铺子上，自己则直接拉开了杨回那辆货车后排的门，在杨回的搀扶下爬了上去。

    那市里的领导一开始没明白过来，见老爷子上了车，连忙跟了上去：“老将军您这是要上哪儿去？我送您。”

    “就是孩子要出去修车，我跟着去玩儿。”

    “修车……”市里的领导其实一直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老将军的孙女要上山去给人修车，而且怎么就和这镇上修车的人搭在了一起，这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身份。大冷天的还着实把这领导给弄出了一身汗：“修车也行，您老要是想去，我也送您。”

    杨回一边拉驾驶位的车门，一边对着那西装革履的领导笑着说：“您那车上山有点儿困难。”

    “上不去？”领导有点儿着急。

    杨回点点头：“底盘太低了，山上路烂。您别去了，去了肯定搁在半路上。”

    “那……”领导这回真有点儿着急了，看了看老爷子旁边的空位置，一咬牙绕过侧头上了二排的座位：“那我跟着你们去看看。”

    老爷子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是跟着孙女出去玩儿，你不是该回去上班吗？”

    “诶，老将军，我这也是工作，上面最近发了文，要我们多到下面走动，体察民情，这样才能量体裁衣，为老百姓多办好事，办实事。今天既然老将军要上山，我当然跟着上，也听听老将军的意见。”

    老爷子没再说什么，那位领导给车窗外的下属随便安排了一下，杨回就开着车子出发了。

    巴熬离巨甸有二十多里的山路，从巨甸出发往鲁甸方向走了几里地之后就从柏油路上拐入了烂泥山道开始爬山。起初一段还好，路虽然很弯但还算宽，勉强能够会车，开着倒还顺当，只是越到后来，路况越差，泥土路坑洼不平，车子颠得厉害，路也几乎只比一辆车宽一点，有时候，杨回还需要把倒车镜收一下才能过去。而路的一边是悬崖，另一边则是峭壁，加上那让人心惊的弯道和坡道，让没走过的人很难不心生畏惧。

    那位领导侧头看了一下车窗外，感觉自己已经挂在了悬崖边上，顿时就觉得身子有些发凉，原本还准备一路上多说话讨好一下老将军的，可是真到了路上，他一脸苍白，只怕张口说话声音就会发抖。

    车子缓慢行驶，杨回认真开车，庄子菁不时转头看看爷爷，让爷爷抓好扶手，而老爷子却似乎若有所思：“你经常出来修车？”

    杨回知道老爷子是在问自己，连忙回答：“是的，山里的人进出大部分都靠摩托车，这些地方是没有公交车的，也不可能有，所以车子坏在山上的话，会很麻烦，要拉下去也很不方便，一般来说这种不能下山的情况，我都得上山来修。”

    老爷子缓缓说：“这样出来很危险。”

    杨回笑了笑：“他们车子坏了要下山才叫危险，今天这个客户就是刹车不行了，要是真的下山，那才真容易出事儿。”

    老爷子没说什么，微微扭头对旁边紧抓着扶手一脸紧张的领导说：“不是说现在都村村通了？”

    那领导勉强笑了笑：“我们这地区条件有限，村村通确实有困难，但政府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在路上的。”话是这么说，但这领导的笑也有些尴尬，村里修路政府是拨了钱的，修成这样用膝盖想也知道里面不知道被吃了多少。但是当着老爷子的面，他可不敢承认，只有等回去之后，关起门来，在找管事儿的人麻烦。

    杨回在当地混了十来年，这路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点儿，不过领导自己长了眼睛，情况自己能看见，她也就不多说了。

    到黄昏的时候，四人终于到了山坳间的村子里。客人已经在村头等着，见到杨回便是一脸的感激。一边带着四人进村，一边给家里的老婆打电话让弄好吃的。

    ☆、第五十八章

    青山，命运，农家火塘，我混乱了一时的心再次安宁，因为这些终究是我爱的，更因为，是我爱着的你所爱着的。

    ——

    庄生游记双排座小货车开到了客户家里，木质小院中间停着待修的三轮摩托，杨回扶着老爷子下了车之后，便在货箱里拿了工具箱和配件开始工作。

    此时已经黄昏，山坳间的小村庄显得很是宁静，只是偶尔传来狗吠的声音，举头望去，天色有些发暗，冷冷的空气里，淡淡飘着木材燃烧的味道。老爷子和那位领导被主人请到了升着火塘的屋子，庄子菁则开了手机电筒给杨回照亮。

    杨回熟练的用小型千斤顶把车子顶起来，拆了轮胎检查了一下，然后着手换那已经磨得不行了的刹车片。

    庄子菁蹲在身边静静的看她工作，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很感慨的声音轻轻说：“我总觉得你干着很伟大的工作。”

    杨回咧着嘴笑着看她一眼：“不是酷？”

    “真的是很伟大。”庄子菁说得很认真。

    杨回笑得很开心：“没什么伟大不伟大的，我就这点儿本事，帮人，也可以糊口，这就是生活。”

    庄子菁点点头：“这样很好。”

    杨回把刹车片按上，然后对杨回说：“你相信命运吗？”

    庄子菁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虽然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却没有结论。

    “我相信。”杨回说：“我相信人的命有好坏，就像我就是个命不好的人，孤儿，没有爱，没有学业，没有成就，然后上天给了我一条谋生的路，所以我很认真的对待。”她想了想，似乎想要找个合适的词汇，好一会儿她才说：“敬畏，应该是这个词，对命运的敬畏，对因果循环的敬畏，我想也许就是因为我对命运的敬畏，所以我才遇到你。因为敬畏，所以珍惜，因为珍惜，所以你才能听到我的名字，才能记住我的电话，也因为敬畏和珍惜，所以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面前，而不至于错过你。所以我想，命运其实也许给我们安排了很多诱惑的同时也给我们安排过不少机会，而我是那个幸运儿，因为敬畏，所以不曾错过。”

    杨回说得很认真，所以在夜幕下，在凉风微抚的山里，在那辆被拆了轮子的三轮摩托车旁，她的脸上带着的虔诚和认真让庄子菁瞬间觉得感动。

    而此时的老爷子则坐在火塘边看着蹲在车子边轻声说话的两个人。

    那是安静的画面，是老爷子在对孙女所有的猜想中都不曾有过的画面，他听不见两人的窃窃私语，却能够看到两人靠得很近的脸，他觉得有些生气，又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安慰。

    那位领导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向坝子里的两个人，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但今天的经历确实让他不知道要发表点儿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说：“没想到老将军的孙女是这样一位热爱自然，一点儿也不娇气的女孩子。”

    老爷子依然看着坝子里的两个人，苍老的声音有些缓慢：“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还失散了多年。她喜欢什么，我又怎么能阻拦。”

    那位领导之前大约知道一点儿寻亲的事情：“不过现在很多大城市的孩子都喜欢农村，热爱自然，喜欢自由是这一代人的特点。像老将军孙女这样的天子娇女当然更加独立，更有想法。那，那位修车的女孩和您的孙女是好朋友？”

    老爷子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我的干孙女。”

    “啊？早知道的话，我就早早来拜访了。其实在丽江做也是可以的，不用呆在巨甸，您看今天我们上山来的那些路，确实太危险了，女孩子不太适合，等我明天回去立刻找人去安排一下，店铺可以设在繁华一点的位置，租金我安排人去谈。其实政府采购也不是不可以有摩托车，比如您看这些山里路况这么差，要进来的话，还是要摩托车的，所以基层单位其实可以考虑配置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城里的话，也可以配摩托车作为巡逻车。到时候您的干孙女可以负责政府定点的公务车维修。”那领导以为找到了拍马屁的好机会连忙说。

    老爷子却苦笑起来：“我这干孙女又岂能是普通人，不要说丽江，就是亚希的西南总代理，c大的录取名额，甚至北京的发展，这些都无法打动她。除非她自己想要离开，否则的话，没有人可以让她离开。”

    领导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捡了句：“有个性，有骨气，确实是非同寻常的年轻人。”

    老爷子没再说什么。目光只是落在院坝里两个人身上，屋子的主人忙着给客人倒了茶，然后端了两杯到杨回和庄子菁身边。

    “刹车这样的东西平时要注意一些，还有轮胎之类的，不要将就，不行了就要赶紧换，安全第一。”杨回一边装轮胎，一边给主人说。

    主人连连点头：“杨师傅说得对，前几天，我们村一个三轮车手刹坏了，停在路上的时候自己滑下了山坡，二三十米高，车子摔得稀烂。”

    “人没事儿吧？”杨回连忙问。

    主人摇摇头：“人没事，当时就是人下车拿点儿东西，车子就下去了，损失也不小，几千块呢。今天碰上他，还说过几天到你那去再买一张。”

    “人没事儿都还好，反正关乎安全的事情，一定不能马虎了。他来买车的时候我给他便宜些。”杨回说着，车轮就装好了。

    放下千斤顶，杨回在院子里试了试车，然后又调了调刹车，检查了一下机油，齿轮油，等到弄完，天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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