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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妆_第128章(2/2)

作品:《佞妆


    圣上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听到的便是这“亲儿亲女”四个字。他脚下一顿。

    太后浑然未觉,低低喃道:“哀家曾与安阳说过,哀家心中最最羡慕的是昌荣太妃,太妃是真正的明白人舒坦人,含饴弄孙,舒心度日。可哀家,其实也很羡慕安阳。安阳那儿,素来是热闹的,京中多少姑娘都曾在安阳跟前玩笑说话,每年过年时赐戏下去,能有多少太太奶奶们聚在一块啊。那种热闹,和宫里头一个个端着拘着堆出来的热闹是不一样的。哀家年年赐戏,其实内心是恨不能去安阳那儿体会一番。安阳早先还抱怨,说香火不旺,可去年一年,常家添了多少人口?偏偏安阳却……”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泪水落在手背上,她想擦拭,却听见身边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赶忙回头,与圣上四目相对。

    太后亦抬起了头,红着眼睛看着圣上,道:“你也来送安阳了吗?”

    圣上默默点了点头,站在床前,昨日夜里老祖宗分明还与他回忆旧都风情,今日却……

    背着手,静默良久,圣上一字一句道:“母后可是在怪我?”

    太后看着圣上的背影,没有说话。

    圣上苦笑,言语里带了几分悲伤:“是我让您送了亲儿,三皇兄的命,是损在我手中的。”

    太后的心一阵钝痛,她软身瘫坐在椅子上,垂泪道:“哀家不送他,便是送你。这便是皇家。”

    皇家争斗,从来只有成王败寇,没有父母兄弟。

    圣上登基,永王妄图篡位,当时场面下,总有一个你死我活,对于太后来说,她懂政治懂皇权懂人性,她什么都懂,她从没有为了永王的死怪罪过任何人。

    她只怪她自己,是她的偏心和宠爱,让永王走上了没有回头的路,是她断了永王的生路。

    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不得成了那么一个局面。

    作为一个后宫的女人,经历了先帝三位皇后数任四妃,她是宫斗的胜利者,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圣上望着老祖宗,浅浅笑了:“是啊,这便是皇家。安阳,你也懂,不是吗……”

    转身回到太后跟前,圣上朝太后行了一礼,道:“母后,安阳的死,我会给常家一个交代。”

    太后微微颔首:“安阳是因你而死的。”

    圣上离开了慈惠宫,太后在偏殿里坐了一个时辰,才让宫人进来伺候老祖宗更衣荣妆。

    柳氏挣扎着站起身来,与楚维琳一道替老祖宗梳头。

    太后由长公主搀扶着来看了一眼,道:“一会儿就安排安阳回府吧。这宫里,连哀家都嫌冷清,何况安阳呢。回去吧,都送一送安阳。”

    楚维琳福身应了。

    上好的楠木棺材送到常府时,楚伦歆几乎摔坐到了地上。

    常恒晨压住心中震惊,低声询问送棺木的内侍:“我们老祖宗她……”

    内侍垂首,道:“很快便回府了,常大人,请节哀。”

    节哀两字,压倒了心中最后的期冀。不知是哪个先哭了出来,一时哭声不断。

    楚维琳和柳氏相互支撑着,扶了老祖宗上了软轿,一路到了宫门口。

    常恒翰和常恒淼迎了上来,他们刚刚亲眼瞧着棺木出宫,又怎么会不知道情况,双双在软轿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常恒晨与常恒逸亦赶到了宫门外。人过中年,却各个哭得如个孩子一般。没有让内侍抬轿,四兄弟一道。抬了轿子迎老祖宗回府。

    从宫门到常府,一路行来,人人都知,常家的老祖宗过世了。

    垂花门处。涂氏、楚伦歆领着晚辈们跪了一院子,啜泣声一片。

    灵堂支了起来。伺候老祖宗更了寿衣,送入了棺木之中,又往各府发了讣告,看起来有条不紊。却是人人都心神大乱。

    柳氏这两日损了心神,静静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楚维琳便与众人说起了老祖宗的死因。

    来龙去脉。楚维琳不敢隐瞒,楚维琬如何说的。她便如何转达,只是那些推断和猜疑,她一个字也没有提。

    事关皇室争斗,圣上既然会给常府一个交代,她有何必多逞口舌?

    况且,真相从来不是她猜什么,也不是圣上和太后明白什么,而是圣上最后决定了什么。

    等稍稍空闲下来,楚维琳提笔给常郁昀写了信,本以为年后她该启程去金州,可到了最后,却是常郁昀要从金州回京了。

    远远的,她听到了灵堂中念经的声音,楚维琳放下笔,缓缓往灵堂去。

    常府里已经换上了白灯笼,丫鬟婆子具是素衣,灵堂里,密密跪了人,楚维琳寻到自己的位子跪下,抬头看着那灵牌。

    停灵七日。

    数年没有来过常府的常恒熙跌跌撞撞地进来,跪在灵前痛哭出声。

    叶语姝的事情,她恨过怪过怨过,也体谅过原谅过,她懂老祖宗的选择,她又何尝不是在母亲和夫家女儿之间做出了选择?

    老祖宗亦懂,她们都知道,就此断了往来,对常恒熙的立场是最有益的,常恒熙依着老祖宗的意思,与娘家断得一干二净,可直到听闻母亲的死讯,她才恍然大悟。

    什么脸面,什么立场,什么里子,都换不来生命。

    她失去的是承欢膝下的机会,她前一回和老祖宗说话,竟然是数年前!

    常恒熙在灵前哭得晕了过去,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楚伦歆抱着她哭了两刻钟,常恒熙才稍稍回过了些神。

    何氏来上了香,她低声与楚维琳道:“老太太一直念着,分明是她拖不过这个冬天,怎么反倒是常老祖宗先走一步。你是因着老太太回京的,却是送了老祖宗。”

    楚维琳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想,这便是命中有数。

    七日后,男丁们送了老祖宗上山。

    等回来时,宫里有了些讯息。

    小皇子醒了,却痴痴呆呆的,数日没有休息的柳贤妃受不了如此刺激,生生吐了一口血。

    也许是愧对,也许是补偿,圣上连下了几道圣旨,晋柳贤妃为皇贵妃,柳氏子弟但凡在朝中为官的,都得了好处。

    楚维琳在老祖宗的灵位前点了香。

    皇贵妃,与皇后只一步之遥,可就是这一步,历史上能跨过去的寥寥无几。

    皇后只有一人,皇贵妃也只有一人,柳贤妃晋位,那原来的皇贵妃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皇贵妃倒了,三皇子不可能独善其身,小皇子失智,柳思琼即便成了皇贵妃,又能如何?

    小皇子再无荣登大宝的可能了,柳思琼和柳氏如今想再为难常家,想替柳思璐复仇,皇上也不会听那等枕边风,毕竟,老祖宗是因他而死。

    老祖宗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常氏一门生存下去的砝码。

    “置之死地而后生,”楚维琳执香拜了拜,把香插在了香炉里,而后低声道,“老祖宗,您一定是算计好了这个局面,不是吗?”

    这条路,绝不是老祖宗一个人能走出来的,她再是有体面,也不可能通过御膳房在元宵之中动手脚。

    背后的那个人,许是太后,许是圣上,许是其他胸有图谋的人,他们给老祖宗指了路,而老祖宗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楚维琳想,她是佩服老祖宗的,有几个人能对自己如何狠绝?

    这样的局面,老祖宗地下有知,应当也是笑着的,她这是求仁得仁。

    孝期之中,柳氏自不能入宫探望小皇子和她姐姐,柳家那儿倒是有人去了,回来后又来寻柳氏。

    关起门来说了半个时辰,没有人晓得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柳氏砸了一个掐丝珐琅赏瓶。

    楚维琳正做着叠着纸钱,听了底下说回禀,她想,大抵就是为了此刻不上不下的状况吧。

    芝麻、西瓜,什么都不剩了,这对柳氏来说,无意于一场打击。

    二月过半,常郁昀赶回了京城。

    楚维琳听李德安家的来禀时,还当是传错话了,金州和京城天南海北的,这定是收了信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京来了吧。

    披了斗篷,楚维琳急急到了祠堂外头,远远的,瞧见常郁昀快步而来,走得近了,见到那熟悉的模样,她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常郁昀连日赶路,瞧起来疲惫不堪,他轻轻拥了拥楚维琳:“琳琳,我回来了,你莫要担心了。”

    楚维琳的泪水簌簌往下落,这两个月惴惴不安的日子,总算有人能与她分担了。

    常郁昀入了偏殿,抬头看着那崭新的牌位,良久,才又退出来。

    夫妻两人沉默着回了霁锦苑。

    自打老祖宗去后,楚维琳没有搬回石清胡同,又不能一直住在松龄院里,便把霁锦苑简单收拾了一番住了进去。

    常郁昀换了身衣服,略梳洗之后,在东次间里坐下,楚维琳从内室里抱出了一个乌木盒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老祖宗特地留给我的。”楚维琳打开盒子。

    常郁昀取出来看,眉宇紧紧锁了起来:“这些,怕是老祖宗捏在手中的所有家当了。”

    之前因着是信中,很多细节楚维琳不好写得太过直白,如今便让人守了中屋,细细与常郁昀交代。

    从她回到京城,到老祖宗与几个哥儿姐儿逗趣,到那几夜与她在小佛堂里的对话,到最后老祖宗入宫前托付了盒子,事无巨细,一点也不敢疏漏。

    这些细节,虽然是一两个月前的,可这些日子里,楚维琳一直在回忆,一直在梳理,此时讲来,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常郁昀听完,眼睛下已是通红,他的手摩挲着乌木盒子,沉声道:“琳琳,我们都见过常家的末路,重活一世,我以为,我已经尽心尽力想替这个家做些什么了,可此刻我才懂,我的决心也好我的努力也罢,都比不过老祖宗,谁也比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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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一章 求仁(四)

    楚维琳轻轻握住了常郁昀的手。

    尽心尽力,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对常家,对常家里的每一个人,虽然有喜恶,虽然有爱憎,虽然前些年楚维琳心中想的也是分家外放,可打心眼里,她既然做了常家的媳妇,就不会盼着常家倾覆。

    她知道常郁昀更是如此。

    他们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只是他们的觉悟与老祖宗相比,根本不够。

    老祖宗她,是一心一意为了常家的。

    常郁昀默默反扣了楚维琳的手,沉吟道:“把这盒子收好吧,老祖宗给了你,是信我们两个不会昧着良心私吞了,往后怎么处理,等宫里有了定论再说吧。”

    楚维琳应了。

    断七那日,楚维琳一夜无眠,替老祖宗操持了。

    三日后,楚维琳正和徐氏说着话,宫里却来人了。

    素水行了礼,道:“太后娘娘请夫人入宫。”

    楚维琳诧异,前一回慈惠宫中,太后满心都是老祖宗,怕是根本没有留意过她和柳氏,为何突然会……

    素水见她不解,道:“太后娘娘放心不下贵府老太太,想问一问这一路走得可好。”

    话是如此说,但徐氏还是有些惴惴。宫里那个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嘴上说的理由和实际会出的事情也截然不同。

    徐氏谨慎地看了楚维琳一眼:“去寻五叔商议一下吧。”

    楚维琳抬眸看着素水,素水微微颔首,并不阻止。

    楚维琳起身往常郁昀的书房去了,这日阳光明媚,映在身上暖洋洋的,似是春日早早来了。

    她眯着眼看了看日头,说起来,无论宫里等着她的是什么,也只有一条路而已。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仅此罢了。

    推开书房门,楚维琳冲常郁昀笑了笑。

    常郁昀听了楚维琳的话,眉宇微皱,而后缓缓道:“我陪你到宫门口吧。”

    相比前一回入宫时的慌张不安。此番却是镇定很多。

    慈惠宫中,太后娘娘斜斜靠坐在床上,半合着眼,疲惫不已。

    楚维琳上前请了安。

    太后眼皮子微微动了动,苍老的声音道:“坐吧。”

    楚维琳依言在绣墩上坐了。依着素水的暗示,她仔细说了老祖宗身后事的安排。

    太后听完,良久才道:“哀家记得,常府里早就分家了吧。”

    “是……”楚维琳应了一声。

    “往后呢?”太后问。

    楚维琳不解,怔怔没有说话。

    太后苦笑:“安阳最后用的是旧都的元宵,安阳心中,最怀念的也是旧都吧。”

    楚维琳抿了抿唇。

    老祖宗最怀念的绝不是旧都,若她心中存着旧都,那几晚小佛堂之中的夜谈,她不会一个字都不提及。老祖宗心中。怀念的是老祖宗爷还在的常府,是恩荣不断富贵绵长的常府,至于这常府是在京城还是旧都,她并没有那么看重。

    但,太后说话总有她的用意,楚维琳心思一转,试探着说了一句:“是啊,老祖宗在家时,也常说起旧都。”

    “上了年纪的都如此,盼着落叶归根。”太后浅浅笑了。有些模糊的视线看了楚维琳一眼,“哀家其实也一样,在这宫里活得太操心了,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哀家也是烦了,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参合这些事情。”

    楚维琳只觉得背后一凉,她想,她听懂太后的言中之意了。

    太后在告诉她,老祖宗之所以以身赴死,是她和太后商议后的结果。

    楚维琳记得。老祖宗曾说过,太后要让常氏蛰伏,做普通的权贵人家,老祖宗当时内心里并不认同,她情愿舍弃长房和四房,也要让常家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崛起,这是她的心愿。

    只是,这两年间,到底发生了变化。

    随着几个哥儿、姐儿的出生,看着人丁不兴的恭字辈一个接着一个添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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