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_第29章(1/2)
作品:《脱轨》
骨碌爬起来,开始了自己忙乱的一天。
要和祁连交接新工作室的事。
要联系客户。
要准备招聘团队。
还要继续修改她“生如夏花”的作品……
或许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那也没关系,学艺不精,大不了下次再来。
或许将来学艺精了,也一样离功成名就差那么一点运气,那也没办法,她只好多参加几次抽奖,借以慰藉自己死不回头的心。
反正这里的她中不了奖,另一个平行空间里没准能中呢。
“即使时间仅有二维,也将呈平面状而不是直线状,有无数个方向,那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同时做出无数个选择。”
“其中总有一个选择是对的。”――《三体》by刘慈欣
尾声&番外 第一篇
为了照顾蒋老师遭到了极大摧残的身心,江晓媛没有特别重大的事不去烦他――反正她总有一天要脱离他的教导,就当提前适应了。
只有临近比赛,方案快要定稿的时候,才传过去给蒋博看了。
蒋博憋闷得久了,心里本来就有点邪火,一看江晓媛的方案,总算是找着宣泄的途径了,他老人家半夜十二点打来电话,神采奕奕地将她的方案从头发丝贬损到脚后跟,完美地做到了“糊她一脸”。
他整整说了半个多小时,把江晓媛手机煲得像个暖宝宝,这才意犹未尽地总结陈词:“你这玩意要是能有什么结果,母猪都能上树!”
江晓媛忍无可忍:“……哟,那您要上树?”
说完,她愤怒地挂了电话,然而蒋老师的话她却听进去了。
其实学什么东西都是刚开始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爽快,后来越是到了一定的水平,就越是对自己的差距心知肚明。
狂放地生长了二十多年、头一次长出自知之明的江晓媛放下电话,擤了一把鼻涕,披上衣服爬起来开始着手修改,几乎是推翻重做了一整宿,第二天憋到十点多,才顶着厚重的黑眼圈给蒋博传过去了。
蒋博在半个小时以后给了反馈。
他说:“算了,你还是按着昨天的那个来吧。”
江晓媛:“……”
蒋老师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都炸了,江晓媛愤怒地在屋里转了几圈,无法排解心里郁闷,又不能冲奶奶嚷嚷,只好炮弹似的射到阳台上,无厘头地开始摘晾衣架上的衣服。
装修师傅大概是个打篮球的出身,晾衣架高得丧心病狂,饶是江晓媛那东京树一般的还把也得踮起芭蕾脚,她懒得用晾衣杆,在阳台上跳起了“天鹅醉酒”,铁打的衣架在她笨手笨脚的扰动下“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在了她没穿袜子的脚趾上。
江晓媛“嗷”一嗓子,用趾甲感受到了自由落体的恶意。
她单腿蹦回屋里,在奶奶入定一般淡定的目光下跳上沙发,抱起脚仔细看趾甲是不是紫了,不料胳膊肘横扫,正好将桌上一个没盖严盖子的大水杯碰洒了,里面五百毫升的凉水从茶几上飞流直下,“稀里哗啦”地把地板浇了个透心凉。
江晓媛:“……”
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就在她即将要从沙发上跳下去拿拖把时,奶奶发了话。
奶奶幽幽地说:“你一会准得摔个大马趴。”
江晓媛不敢正面和老人顶嘴,只好迂回地用目光表达抗议。
奶奶:“你心里烦,心气就燥,气就从全身往外喷,肯定碰什么什么倒,走路也要摔。”
江晓媛没想到奶奶竟然是个民间气功理论家,一时间被震住了。
三秒钟以后,她默不作声地找来吸水海绵和拖把,把地上的水抹干净,然后钻进了自己的房间甩上门。
祁连中午来找她,发现她居然闭关不见人,十分莫名,于是殷勤地把买的水果放在桌上,给奶奶剥了个橘子:“奶奶,她怎么了?”
奶奶听了他的称呼,十分不爽,心里想:“套什么近乎,谁是你奶奶?”
可是又没办法发作――因为中国人民对老年妇女的尊称就是“奶奶”,不让人叫“奶奶”,总不能让人家直呼“老太婆”吧?
奶奶耷拉着一张如丧考妣的黯然销魂脸,回答:“拜佛去了。”
祁连看见桌上废纸一样摊的手绘,心里一转念,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转身出门,打电话控诉蒋老师。
祁连:“人类进步的源泉是善意的鼓励,不是恶意的人身攻击,你扪心自问,要是你辛苦努力的成果被人批判得一钱不值,你还怎么爱?你跟她有仇吗?”
蒋博:“人类进步的源泉是如何在残酷的世界里求生,我培养的是优秀的设计师,不是玻璃心的设计师,如果连这种对事不对人的温和批评都接受不了,我看她趁早别干了。”
祁连:“……”
蒋博:“还有你最近越来越昏庸无道了,谈恋爱的时候留神点智商,丢了掉了的,以后没地方补办。”
江晓媛虽然并没有被蒋博批判得一蹶不振,但状态多少有点不好――修改了很多稿,她还是有点没自信。
就在这样的惶恐不安里,她这次决赛还是一波三折。
全国大赛是要直播的,头天晚上有个彩排。
为了确保公平公正,选手们是不可能提前把自己的作品公开出来的,所以彩排基本就是大家一起熟悉一下场地,模特们简单走个台步。
江晓媛跟她的模特一直折腾到深夜才解放,她饥肠辘辘,一头扎进了一家路边麻辣烫――自己吃,模特看着她吃。
“姐,”个高脸嫩的模特扭扭捏捏地坐在她对面,“嘤嘤嘤”地问,“你怎么想的?干嘛找我呀?不来不知道,刚才一看,我感觉好像周围全世界都是女的,就我一个秃尾巴公鸡立在仙鹤群里。”
江晓媛奇怪地问:“都是美女不好吗?要是就我一个女的,周围都是帅哥,我估计得乐得睡不着觉。”
模特一脸悲苦,想必是对美女不太感兴趣,又不好意思明说,只好长了痔疮一样在椅子上左摇右晃,最后可怜巴巴地盯住了江晓媛的碗。
看了一会,他没能战胜心魔,央求说:“那个……让我喝口汤行吗?”
江晓媛:“……”
谁知这一口汤把人喝坏了。
模特们平时严格限制饮食,油多味道重的垃圾食品肯定是不怎么吃的,那位小兄弟的胃早已经习惯了能淡出鸟一般的营养食品,被这一口麻辣鲜香烫的路边摊严重地伤害了,当天半夜就爆发了急性肠胃炎,弱柳扶风地倒地歇菜。
江晓媛第二天早晨才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老天要亡她。
这时候换模特怎么来得及呢?
她先是热锅蚂蚁一样在屋里团团转了二十分钟,最后被奶奶一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转成球也不管用”点化,想通了――反正蒋老师铁口断言,她无论如何也是给别人当分母的。
江晓媛干脆破罐子破摔,动手绑来了隔壁祁总。
祁总不说别的,个头是够的,只是肩膀略宽,她于是将准备好的服装两条袖子扯了下来,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把豁开他的领口,又不知从哪翻出了一条没用过的鞋带,两边塑料头一剪,在祁连胸口处绑了几个叉,勒出了胸肌,当场让他从知性风变成了野兽派。
“……”祁连,“你疯了?我又没当过模特!”
江晓媛一边动手修饰他的五官,一边说:“你会走就行了。”
祁连:“……我怎么走?”
江晓媛:“放心吧,只要人够好看,踢正步都没人管你。”
一直抗议的祁连诡异的沉默下来,江晓媛半天没听到响动,才看了他一眼:“怎么?”
祁连心想:“你要是每天这么漫不经心地夸我一句,给你干什么都行。”
可惜他人本闷骚,这种肉麻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好别开目光,轻轻地笑了一下。
就这样,祁总乖乖地客串登台,成了历史上最随便的模特。
托他的福,江晓媛因祸得福,意外通过了第一轮比赛――每个给她投票的评委都差不多是一句话:“你的模特太帅了,给你加了很多分,要谢谢他。”
江晓媛:“……”
什么技术与艺术水平的比拼?都是扯淡,在女人主场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男/色管用。
牺牲了色相的祁总当天晚上收到了好几个客户的电话问询,想了解涅工作室的具体业务,果然如蒋老师预料的那样,过了第一轮没被刷下去,就已经相当于给投资人省了一大笔广告费了。
当然,靠运气是不能走到最后的,第二轮比赛的时候,侥幸上位的江晓媛不出意外地被人刷下去了,这一次没有猫腻,她输得心服口服,一直到正常比赛结束也没有走,认认真真地找了个地方记录别人的两点和评委点评。
涅工作室作为业内小透明,想要征战天下的路还很长,然而开端却已经足够好。
散场后,祁连领回了比赛纪念品和一堆业内前辈与潜在客户的名片,追上了江晓媛:“刚才在后台蒋博给我打过电话。”
江晓媛:“什么?”
祁连:“他说他养到开春就要过来工作了。”
江晓媛:“什么!”
妈蛋,就不能多养几天吗?她的好日子又要结束了!
又要从自由人变成小奴隶了!
“小奴隶”这么想着,痛并快乐着地蹦上了马路牙子,一手撑在祁连的肩膀上,跟着他慢慢地往回走去。
就在这时,微微阴沉的天空中开始飘落细碎的雪花,江晓媛还没回过神来,旁边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小姑娘已经敏感地一把拉住她的同伴:“啊呀,下雪了!我都没怎么见过下雪!”
同伴说:“其实我们这里一个冬天也不一定能下上一两场雪了,城市热岛效应嘛,没想到还真让你赶上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我运气好!”
江晓媛看了她一眼,把手缩进袖子里,默默跟着学了一句。
“我运气好,”她愉快地想,“总是还没买彩票,就先中奖了呢。”
尾声&番外 第二篇 蒋博
一家咖啡厅,靠窗的地方,人模狗样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女人一身灰呢大衣,发卷漂亮自然,一看就不是烫的,是来之前刚吹的造型,眉目清秀,即便是在专业人士眼里,也能算是个不错的日常妆。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不会再有青少年时代天然去雕饰的美好水嫩了,这是自然规律,男女都逃不过,接下来要么费尽心机、精雕细琢地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起来,要么就放任自己猥琐丑陋地衰老下去,再没有第三条路了。
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很多年没见的人,突然这么讲究起来,一下就让人觉得陌生了。
“你好像一直没变样。”
女人没话找话,不过在蒋博听起来,有点像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只好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这么一“嗯”,又冷场了。
蒋博掩饰性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垂下眼移开目光。
对面坐着的是他童年时代在孤儿院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真的很好,他至今都记得,她小名叫“宁川”,姓氏不祥,随院长姓了岳,爱吃充满了糖精味的劣质奶油蛋糕,一直特别没出息地惦记过一块粉色塑料包着的丑蛋糕。
他甚至承诺过,长大有了钱,天天给她买来吃。
可惜那种蛋糕已经被时代和食品安全法淘汰了,他的承诺被飞快发展的时代一刀两断,倒不回去了。
因此只好装作没有这么回事。
如今两地分开多年,蒋博和岳宁川坐在一起,居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不尴尬。
蒋博一点也不想提“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题,因为对方说完以后一定会反问。蒋博自己的生命在晦暗与蹉跎中淹没了那么多年,如今才刚刚开始,这履历实在有点单薄,经不起推敲。
瞻前顾后的结果就是越发的无话好说。
幸好,这时候蒋博的电话响了。
蒋博带着几分急切接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缓解眼下冷场得尴尬:“喂?”
电话那边的人欢天喜地的冲他嚷嚷:“蒋老师,我的高化考下来了!”
蒋博:“嗯,怎么了?”
江晓媛:“我说我有高化资格了!”
蒋博:“听见了,我又不聋,下来就下来了呗,谁还没有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也至于给我打个电话?神经病!”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刚把手机放下,蒋博就觉得鼻子一痒,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完事习惯性地嘀咕了一句:“谁想我我想谁。”
话音没落,他又打了个喷嚏。
这次没来得及开口,桌子对面的女人已经笑盈盈地替他开了口:“谁骂我谁傻逼。”
两个人愣了一下后,同时笑起来,这是顽童们小时候互相接话的默契,尘封经年猝不及防地掉出来,像是被尖刀划过的老唱片,曲还是那段曲,却已经荒腔走板得扎人刺耳了。
肯定是江晓媛那个没良心的在背后骂他,蒋博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说得对。”
岳宁川的目光在他到底留下了可怕伤疤的手上停留了一下,轻声问:“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蒋博一愣,低下头,用咖啡匙慢慢地搅着杯子里不知所云的奶泡。
岳宁川见他语塞,立刻知道尴尬,会意地自顾自接下去:“我没那么好的运气,始终没被领养,自己打了几年工,攒了点钱,考了个自考的文凭,后来跟了个深圳老板干工程。”
蒋博默默地抬头看着他。
好友说:“跟过三个老板,有改行的,有破产的,还有捐款逃跑的,我嫁过一次人,然后离了,自己积攒了一点门路,开始自己给自己干,倾家荡产了好几次,现在总算有点起色,缓了口气。”
蒋博:“那现在又结婚了吗?”
“没呢。”岳宁川耸耸肩,“好像也不那么急了,急也没用。”
蒋博:“有好的就抓紧时间吧,错过了后悔。”
他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好像句远远的客套,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冷漠。
岳宁川的目光忍不住又从他那落下伤疤的手上掠过,蒋博的手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是想缩回来,但终于还是没有。
两个人沉闷地坐了一会,蒋博说:“行吧,我今天晚上的飞机,还赶时间,就不回来了。今天没带名片,咱俩留个电话号码吧,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北京,我好好请你吃顿饭。”
他说着摸出了手机,眼皮也不抬地说:“你多少号?我给你打过去。”
岳宁川没有报,她只是笑了一下,有点落寞地端着自己的茶杯,喃喃说:“咱俩连一起喝杯咖啡的话都凑不出来,还有必要‘好好吃顿饭’吗?”
蒋博抬起眼看着她。
脱轨_第29章(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