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退下吧。”叹了口气，又吩咐方太医不要说出去，便走到了床边坐下，手指轻轻的附上清沐的眉眼。他知相守不易，但是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清沐刚睁开眼便对上了邰玖的目光，一丝悲伤一丝无奈，面上也带上了歉意，“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

    邰玖拥住他，又凑到清沐的嘴角吻了吻，低低的应了一声，“嗯。”是自己没发现，日日夜夜呆在自己身边的人已虚弱至此。不怪他的隐瞒，只怪自己没能好好的照顾他。

    ☆、第十六章 忠犬守则（十）

    忠犬守则第十条：

    如果任何理由都不能说服你的话，那么，你爱他。

    清沐的身体越来越糟糕，时常陷入昏睡，而临元国的情况则是好了起来，邰玖便带着为数不多的折子，在南阁处理。每日下了早朝，就回来坐在南阁大厅左侧色桌旁处理事情，吩咐人把屏风撤了，一抬头便能够看见窝在床上或是斜靠在软榻上的清沐。

    方太医期间也来过几次，但也只是摇摇头，叹了气便退下了。

    清沐气色稍好一些的时候，便让春菊找人去请苏岳进宫来，邰玖自然是不知情的。

    “清沐公子,”拱手行了一礼，苏岳便抬眼打量着这位国师大人，春菊方才已经退下了，他才敢稍稍大胆一些。

    自从几个月以前从左相府中救出他的时候，隔着人群匆忙一撇。如今这个人已经是大变样了，苍白的脸色，瘦的几乎只剩下骨架的人，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不禁又有些疑惑，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岳，”听到苏岳方才唤他的声音，清沐勉强的打起精神，眼睛眨了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淡，“塞北之北，雪山之巅。有了那株药材，凌舞的母亲半月之内就能醒过来。”

    顿了顿又说，“宫里的那味药，只是可能会让那位夫人有些起色，不一定能保证人醒。”况且那味药材已经不在了。

    “多谢公子了。”苏岳听到清沐的话心中大喜，先前那味药希望渺茫，他都愿意尝试，更何况是这次肯定能让凌舞的母亲醒过来！

    道过谢，苏岳便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嘴上说的感谢最不切实际，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成功了，他便追随清沐。

    年关将至，邰玖也忙了起来，回来的时候见清沐正坐在前厅里用膳，便心情很好的吩咐人添了碗筷与他一同用膳。

    “听说，”邰玖一边说话，一边装作不在意的看着清沐，“苏岳今日过来了？”

    “嗯，我跟他说点事情。”

    “这样啊。”邰玖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清沐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他又何必让他困扰呢？

    不如去问苏岳，这种事情没必要自己在这里猜。

    清沐最终还是没撑过那个冬天，刚过完年不久，就再一次陷入昏睡，再也没有醒过来。几日后，邰玖按惯例把国师葬入雪山，宫里的一切照旧，只是从此再也没有了清沐公子。

    邰玖越发的沉默，除了朝堂上遇上重大的事情，其他的时刻，只是默默的处理事情，连带着宫中也压抑了许多。来喜和春菊做事情也小心翼翼，怕邰玖有什么不满意。

    听到清沐不在了的消息，邰余风也只是沉默了一瞬，拿起的笔却怎么都落不下去。最后就干脆放下了，站在窗子前发呆。

    他的身份其实极为复杂，前朝太子的孙子，他的爷爷当年被人悄悄运出宫，避免了一死，无奈因为幼年的遭遇打击太大，不愿意再自立为王，推翻新建立的王朝。

    而他的父亲则是因为能力太过平庸，前朝旧部都不愿意拥立他。后来他的出生就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记事起就再也没感受到过亲人的温暖，只是每天重复的学习学习，所有的时间都不属于他自己。

    出现在帝都倒像是个意外，他学骑射的时候在郊外，平日温和的马突然嘶叫起来，开始狂奔，他的力量自然是无法制止发狂的马。直到跑出去很远，他被甩了出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帝都了，只是是被人抓过来的，每日被迫做着一些打杂的事情。恰巧遇上了一个机会，他便想着趁机离开那里，只是没想到又会被抓住，后来遇上了洛封一群人才得以脱离那个地方。

    其实隔了这么多年，前任皇帝和现在的皇帝，倒也是治国有方，想要谋反的心思已经淡了下来，只是家里面老一些的长辈不大愿意，才扶持着他。

    而那次马突然发狂，可能就有几分那些人的手笔。

    只是他的身份不知为何没被邰玖查到，如今才得以在宫中暂时的生活着。但是他自己还是记得的，即使现在的生活是难得的闲适，这都是基于皇帝陛下不知道他那复杂的身份。

    而清沐，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感觉到那淡淡的关怀与维护之意，虽然可能更是对那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只是有时候清沐看他的眼神会有些复杂，又有些犹豫，但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邰余风又皱了眉头，邰玖的态度太奇怪了，而且阴晴不定，他只能多学些保命的手段，即使不坐上那个位置，也要争的一片容身之地。

    清闲下来的时候邰玖便去了一次妙缘寺，他从前不大喜欢缘这个字，但是相不相信是另外一回事了。

    见到他来，清河并不意外，让邰玖坐下，又吩咐小师父退到了门外，自己便开始泡茶。

    直到清河慢悠悠的泡好茶，给两人都添上茶，邰玖才开口。

    “清沐是从南方过来的吧。”

    “九江，是个小地方。不过是个好地方，养人啊。”

    “那……”

    清河大师摆手制止了邰玖想要问出口的话，“都过去了，何必在意呢？”

    邰玖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品茶，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你与他之间的羁绊很深，不必担心。你们终会相遇的……”看着远去的背影，清河大师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

    邰玖也只是脚顿了顿，便继续往外走。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确定呢？

    邰余风满十五岁的时候，邰玖很干脆的把皇位传给了他，他能呆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清沐最后的那一番话。

    “我可能没办法帮你守住临元国了，”清沐靠在床边有些虚弱的说着，“邰余风还没长大，我不放心，你以后继续做个皇帝好不好？”

    “是我对不起临元的百姓，你就当是为了我，多为他们谋些福利。”

    ……

    “阿白，我这一生算尽天机，却算不得你。”算不得你会爱上我，算不得你与我无份。

    邰玖还记得那天下着小雪，屋子里的宫女太监太医都被他赶了出去。听着他都一一的应下了，清沐最后勾了一抹浅浅的笑，便再也没有睁开那双眼睛。

    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邰玖便独自一人的离开了帝都。

    从此以后，临元国少了一个叫邰玖的皇帝，多了一个叫邰缘白的百姓。

    九江虽然是个很小的城，但是城内却是非常繁华，各种东西也都一应具有，想着以前清沐这里呆过，邰玖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苏岳赶过来的时候，邰玖正坐在院子里下棋，从清沐不在了之后，他就开始准备这些事情，在九江安置房子，给清沐找安葬的地方。听到有动静，有些诧异，抬头见是苏岳，也就没再管他。

    见他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苏岳便自行走到了石桌的另一侧坐下，满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开口，最后憋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就这么把皇位交给邰余风？”

    “不然呢？”邰玖又伸出手拿了一枚黑子落下。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清沐公子走了之后，我好不容易决定跟着你大干一场，结果邰余风刚满十五，你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这个皇帝真的是……太没有上进心了！”他不过是跟着凌舞回了趟塞北，一回来，发现自己的主子换了一个人。而原来的皇帝陛下竟然一个人躲在九江这个地方，若不是他手下的人整天到处跑，他怕是连见到邰玖都不可能。

    “没什么，有些累了。”邰玖一句话把苏岳的话都堵了回去，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又听见邰玖说道，“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帮着邰余风一些，他还不太熟悉。”

    “我为什么要帮他啊！我也累了，我该陪陪凌舞了。”苏岳反驳到，都换了一个皇帝，他右相的位置怕是都做不了多久了，还不如自己走了算了。

    “就当是帮我。”

    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泄了气，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苏岳走后，邰玖的心里也不能平静，便收了棋盘，出门去看清沐了。

    他是真的累了，清沐都不在了，守着这临元国有何意义呢？若不是邰余风尚且不能服众，他就已经去见清沐了。

    他与清沐欠临元国诸多，而他也注定不可能终生只为临元国而活，把临元国交给邰余风，那个据说是能够改变这一切，统一诸国的人，这是他能为临元国的百姓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清沐之于他，是爱人，是执念。他能为清沐所做的也不多，如今只剩下清沐临走前跟他说的那一些。

    哪怕思念至深，他也无法就此抽身而去。因为，他心悦于他。

    九江城里依旧熙熙攘攘，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地方有着他们曾经的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这里还葬着那位本应该葬在雪山的国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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