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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东狂徒—(8)(1/1)

作品:《如东狂徒

    於是这样,不强求,便还能是朋友。

    也正是因此,半个月前,渡敷邀贺楼经赋和顾笑白前去叙旧。

    於是他二人才得以不被困在酆族,此时才能从位于祈天南方的曜芒之路,前来施以援手。

    渡敷说,他前些日子夜观天象,是觉得隐有不对。

    只可惜娑婆门曾是他曜芒部下,不止和他们一样擅占卜,亦擅藏星象。

    以防万一他才把顾笑白叫来,怕是会出甚么隐患。

    却不料----

    千算万算,万观万看,也不过一词『造化』以谑。

    荒谬。

    何其荒谬。

    *****

    成絮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次攻楼之战中。

    却不料浑身是伤,却偏偏伤不及要害。

    重新醒来的那天,他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见着另一个自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的人。

    苏如盛口中常提起的那个顾师父。

    这个明明未曾有过几面之缘,却硬是压过了自己一切的顾笑白。

    顾笑白见他醒了也微松了口气。

    因了自己和贺楼经赋那微妙的关系,自然也明白这人与自己那半吊子徒弟的纠葛。

    劝死不成理,劝活又感同身受的太难。

    向来不善言辞甚少言语的顾大人曾在守他醒来的第一夜里,如此这般同贺楼经赋道,「如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活嚒?」

    贺楼大猫不答反问,「你呢?」

    是啊,你呢?

    成絮只看到顾笑白的喉头似乎是动了一动。

    可终究甚么话都没说。

    这人果然如传言中那般冷那般傲,那般不善言语。

    若是换做自己作他这身份,即便再冷再傲,现下恐也是稍微要言几句身前身后事罢。

    刚念及此,旁侧响起温如醇酒的沉厚嗓音,贺楼经赋笑的真挚,“大兄弟,你醒过来就好,这往后日子还长,别那么……”

    看不开三个字还未续上,顾笑白就抬了头,眸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你能不能学学我,不会安慰人就别说话了,怎么这么糟心呢。

    於是贺楼经赋又挠挠头,停下了话头----不说话怪尴尬的啊,再说了,老子这是帮你解围你又反来怪老子,你咋这事儿呢。

    ……

    成絮能下床走动的那天,顾笑白也打算告辞了。

    他俩并肩往屋外走的时候,成絮才刚下床,拾起那曾被自己遗弃多年的琴,单只手别别扭扭地弹了一首曲子。

    贺楼经赋与顾笑白在回廊处双双住步。

    琴音也戛然而止。

    顾笑白原地怔了一下,随即向回猛冲而去。

    他赶去时,一枚银针已没入成絮喉中,由琴正中央发出。

    ----成絮曾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法。

    是了,他就是这么没自信,因为他原本就不靠武艺吃饭,怎么能从身上寻出甚么侠情傲骨呢。

    他原先,无非就是街头流浪卖艺的一个皮相还不错的小琴童罢了。

    这琴中最隐蔽的一枚暗针,他其实藏了多年。

    是认识苏如盛之后才加进去的。

    很多次怕自己任务失败,没脸回来见他。

    ----中途也确实有接了任务失手过,像是藏温广山到鼓刹楼,就是一件彻头彻尾失败的事情。

    可是……也因那人对自己遮遮掩掩似真心又似玩弄的举动,一拖再拖,拖至今日也未曾发出。

    却不料那个狂傲的人,竟比自己先走一步,还死的尸首难凑。

    「你……」

    顾笑白微微皱了下眉,单掌抚在他身后,一瞬间不知自己是该拿内力帮他逼出来,还是……

    「多、谢。」

    喉咙似乎早已不能发声,只不过是凭着一口内劲道出了这句话。

    远处夕阳融金,执琴人端坐房中,一脸平静无波。

    ----怕是走的晚了,那人又要在奈何桥上发起脾气来:

    「怎么,成絮我见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让本王候你这许久了?」

    「还不麻溜地滚过来!」

    苏如盛。

    『苏如盛』。

    记得在奈何桥上走的慢一些,我怕你这身狂傲焰气随着翩飞的衣袖摆的太过,一不小心又要激飞我这片飘絮了。

    到时候要是害我一不小心栽下了三途川,你恐是再捞不着我了。

    可我也好想再见一见你那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德行,那被我三言两语激的满脸通红的模样。

    *****

    二十年后。

    山间无名小路上走下来一个鹤发老翁。

    疯疯癫癫的,一路笑眯眯地向酒家讨酒喝。

    好在祈天的帝国业立的仍旧稳妥,百姓安居乐业,见着这等疯人,心情好的倒还真会布施他几两清酒。

    这老翁像多年前那般,由南出发,先行至塞北。

    尔后才打算步至东城,拜访友人最后一面。

    日后……怕是时日无多啦。

    可好在现今仍旧是祈天的国号,满耳传的还是苏家的天下。

    这便证明现世安稳,百姓依旧无忧。

    这一路疯疯癫癫地终算是来到了塞北,大风沙中行了许久,看见了许多气派的酒楼,却就是没见到那熟悉的莫字绸缎小旗。

    最后不得已入了一家酒楼,还险些被店小二轰了出来。

    好在听说是打听个事便走,也不舔着脸来沽酒,那小二便耐着性子等他问。

    「莫酬风?莫家酒楼?却是从未听闻过。」

    「从未听闻过?」

    这老者不算完,抓住了这小二的胳膊,「你,你怎么可能没听闻过,他们莫家……」

    店里的账房上了年纪,此刻闻言倒是略抬起头来,缓慢接道,「你说的那个莫家,二十多年前就不在了。」

    「不在了?」

    「就是那个隐遁江湖的『莫神机』莫家吧?二十多年前娑婆门卷土重来,虏去了他们莫家的老小,为了夺那个诡阵谱图,以此来灭祈天。」

    「你说的那个莫掌柜啊,为了他们莫家人,到底还是回去救人了。」

    老生呷了口桌旁冷茶,「只不过对方多擅卜筮之术,挺玄乎的。又是有备而来,莫掌柜寡不敌众,没打得过。」

    「死了?」

    这老者不可置信的反问了一句。

    旁桌这才有人想起来,猛啊了一声,似乎是忆起甚么骇人之景,「就是当年那个死无全尸,浑身犹如刀剁肉绞的莫掌柜?我却是想起来了……他们莫家一门都死状极惨。听说是那个娑婆门主拿他们以身试阵,死在了自己曾设计过的阵里。」

    「是这样嚒?我怎么听说,是当初他们誓死不肯交出莫家祖传的阵谱,不想助纣为虐让他们害祈天,才被折磨至死的?不还被朝廷追了个满门忠义?」

    ……

    周围人因这一席话瞬间又扩出无数个版本来。

    更有好事者高谈阔论----

    「那死法,就跟想当年那储君……」话至此却也忙知晓压低了声量,毕竟即便死了个苏如盛,这天下仍旧是苏家的天下,国姓当头,他们就仍得避讳,「那死法如出一辙……忒惨了……只不过听说那娑婆门主又加了甚么恶毒的诅咒进去,总之那储……是比莫掌柜还要惨的。」

    「欸欸,那娑婆门啊,也真是做绝了坏事!活该最后被诡公子和顾大人他们以那么严苛的手法围剿……」

    「说起来,那位『诡公子』又好多年不曾现世了,也不知他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后头便又是各自对自己心中大侠的仰慕,言之凿凿间,压根没有三清妙音甚么事了。

    可他呢?

    他呢?

    成絮呢?

    「话说当初跟着那谁的那个人,倒是好运气。竟然走的也是国葬的路数,一并入了他们苏家的坟冢……啧啧,我们这任国君啊,还真是深明大义……」

    一席话说的这疯癫老者,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当年塞北一战,成絮没跟他走之后,苏如盛反倒是又来找了他一次。

    「我早就知当年成絮不会忍心杀你的。他那个人,总是那么心软。」

    「你那日让莫酬风来我这取了你忘记的东西。我可是知道,成絮也是在你那留了件东西。」

    「我不急着向你要。你也不必紧张。我又不稀罕抢这东西。他若有一天能将琴也一并扔了,我该高兴才是。」

    「算了……说此行来找你最主要的目的。他当初把你藏在鼓刹楼,却向我回的是死讯。如今,我也只当他的话是正确的。刹修罗已经死了,温广山又是谁?还不值得本王去打听一下江湖小道消息。

    只不过,你若是真想好好活着,那最好就再也别踏出鼓刹楼一步。」

    「并不是我稀罕你这颗人头,我还怕脏剑呢。我只是知道,你出现在成絮面前,会引起他伤心往事。」

    「我苏如盛的人,怎么能露出那么落寞的神情啊。」

    ----再忆当年。

    莫酬风那个浪荡子也曾同自己醉言过,「你说我为何偏偏姓莫呢,还是塞北莫家的莫。」

    「这又如何?」

    「我原先钟情过一个曜芒的姑娘,她却死活不肯嫁我。你猜是为甚么?」

    「不会是为了你的姓氏吧?」

    温广山不可置信地大笑起来,这群人也太迷信了……

    「不止如此,她说,她说我们莫家,塞北莫家……八字上批了一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顿了顿,那人摇摇晃晃地立在风沙之中,仰头学着温广山豪放的样子饮尽了这坛酒。

    「怀璧其罪。」

    ……

    塞外风沙之处,一禹禹独行的落魄老者,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细心包好的信笺。

    其上无任何字迹,只有一段银丝残线。

    一打眼以为是甚么头发银丝,细细看去,两段削尖,隐绽透绿,分明是甚么琴弦之类。

    这东西,他本来是想还给成絮的。

    因为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虽然天天吃斋念佛,无用操心天下事,乐的清闲自在,但这寿数也终有尽头啊。

    而且……想必这么多年,他也能将往事放下了。

    本想物归原主,顺道讨杯故人浊酒,上路时也能知足。

    却,却不料如今只剩自己一个……

    想当年,年少不知愁滋味,又偏偏生得一身侠骨狂气。

    问了成絮为何不肯跟自己游江湖济苍生,三言两语未曾合,又伴酒下肚,兴至怒时亦不是未曾唾其软骨。

    後来酒行至酣,翩然舞刀,大开大合间稍有不慎,刀锋削着他琴弦片过,崩弦割手……

    废了他右手三根指头。

    虽然还在,却已无法弯曲。

    访尽天下名医亦不曾得痊愈之法。

    更何况那时初出茅庐的小毛孩子,也未得甚么名医青眼相加。

    世上传言的医鬼贺无极又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人。

    任是喊破了嗓子也未曾得之一见。

    那个时候,那个无助的少年也曾怒之极过,像是当年佘河那战,搬起了琴便猛抡自己,自己也是静默地由他打着,不敢还手。

    因为,因为温广山他是真不知道----

    当初醉酒下的那一刀刀意走偏,究竟有没有几分是真心所为。

    因为这琴是他吃饭的唯一本事,若弹不了琴,他便只能跟着自己。

    无论游天涯还是过河山,他都只能跟着自己。

    可後来看着那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温广山又忽然不忍心了。

    或许……或许就是路不同吧。

    所以温广山又想起,莫家那欠了自己一命的小子,这份人情,向他讨三本机巧之书,怕是不会小气到不给的。

    ----神机莫家,技巧五一不通,阵法无一不懂。

    但凡是莫家的东西,一本小机巧也能踏平大半个江湖了。

    见娑婆门所为就能知莫神机的本领了……

    可好在莫家人向来出世的多,不喜过问世事。所以江湖才能如此平和。

    於是这才有了後来成絮只用琴作暗器。

    世人全都笑他----

    「『三清妙音』无非浪得虚名。」

    好事者添油加醋----

    「或许在那某位世子的床上,这『别有洞天』的人,此称号却并非名不副实。」

    他自己也曾自嘲----

    「属下抱琴,只是为附庸风雅。」

    字字清脆,逸响遥曳,真是一把酩酊醉人的好嗓子。

    ……

    「其实你『三清妙音』……并非浪得虚名。」

    「是我误你。」

    老者将这琴弦散于风沙之中。

    几度掩面,泣不成声。

    ----终。

    古物,完稿于二零一六年,四月一日晚。

    【算作愚人节贺礼了,愚人节快乐阿宝贝儿们=3=】【喂等等谁会稀罕这样的贺礼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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