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

    荆轲到了秦国，秦王在咸阳宫召见了他。

    荆轲捧着樊于期的首级，秦舞阳捧着燕国督亢的地图，恭恭敬敬地进了宫殿。可是，秦舞阳于此时突然表现出了怯懦，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威仪的阵仗，差点就露了馅儿。好在荆轲蒙混过关，勉强骗过了秦王。但秦王于此时开始提高警惕。

    验过了樊于期的首级，秦王很是高兴，接着命令荆轲献上秦舞阳手中的督亢地图。

    荆轲拿了地图，送到秦王面前，毕恭毕敬的为其开启，并一边展开一边为秦王解说。地图快要展开到末尾的时候，荆轲趁秦王看得入迷，拔出藏在地图中的匕首就向秦王刺去……

    ----

    刺杀没有成功。竭尽最后一丝气力投射出去的匕首也没有击中秦王的要害。

    荆轲靠着大殿的柱子坐在地上，左腿断裂处血流不止，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渐离……

    此生……负你了……

    意识涣散中，他看到秦王举起了剑……

    ----

    燕王承受不住秦国的施压，懦弱地选择献上亲子燕丹的首级以求自保。太子门下食客瞬间作鸟兽散。

    而高渐离，带着那把原来带来的琴，还有荆轲留下的一束头发，离开了太子宫。

    从此，他更名换姓，在宋子的一家酒馆当酒保。每天跑前跑后，倒也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不开心的记忆。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就背着琴跑到无人的山上，对着树对着飞鸟弹奏。可曲子一首接着一首，却再也没有人会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扯开嗓子唱和，再也没有人会拿着杯酒强迫他全部喝完它，再也没有人会趁着醉酒搂着他脖子不顾场合地吼：高渐离我千杯不倒……

    这一天，他听到主人家堂上有客人在击筑，听着听着就舍不得走了。“琴的声调有好的也有坏的。”他评论着客人的琴声，被侍候主人的人听到了并报告给了主人。主人觉得惊奇，便请他上堂一试。高渐离的琴艺精湛，一首便征服了在场所有的听客。

    如果不是这一次偶然，他也不会一时声名大噪，之后也不会惊动了秦王，更不会轻易地就能靠近秦王并伺机刺杀他。

    宋子城里仰慕其琴艺的人轮流着请他去做客，他的名字再一次被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这次他的名字是假的。秦王听闻了他的事情，于是召他入宫击筑。秦王很喜欢他的琴，也很喜欢他的人，便将他留下来，让他专门为自己演奏琴曲。即使有人指认他就是高渐离，他也没有治他的罪。但顾及到他是荆轲的挚友，不得不防。出于慎重考虑，也为了留下他，他心狠地薰瞎了他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视觉，所以高渐离对乐曲的感悟越加敏锐，所作的曲子也愈加动人。秦王每听一首无不赞不绝口，没有一次说不好的。

    一样是失去了自己此生的挚爱，一个高高在上不肯低头，一个仇恨缠身追悔莫及。他们有着相同的感受，相同的经历，更容易心心相惜。如若他们没有前面的仇恨，或许他们可以成为促膝谈心的知己。

    ----

    一夜，月凉如水，秦王于观星台上召见了高渐离，让他为他击筑。他执着酒杯，面朝着东北方向，怅然若失。

    他还记得当年在赵国的时候，那个令他深刻内心的太子，他一腔抱负，为自己的国家尽心竭力。他喜欢他，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着自己，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得到他，然后让他永远都属于自己。后来他回了秦国，历经劫难终于成为新一任秦王。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辗转成为秦国的质子。当他兴高采烈地去见他，打算道出想与他相守一辈子的心愿的时候，他却要他放他回国，去死守那个苟延残喘的国家。他愤怒，他不甘心，为什么在他的心里永远就只有一个燕国，他口口声声说他是他的好兄弟，好知己，那他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他的心里，哪怕只是空出一个小小的位置包容他也好。回想起来，或许当初他强迫他是他的错，可是他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心里有他，他把他当成他的所有他的全部。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最后居然打伤他的手下逃跑了，还派人来刺杀他！

    他向燕国索要他，以为可以重新得到他，决定着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逃走的时候，最后得到的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究竟有谁能明白他当时的心情，他感觉他的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绝对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伤害他所爱之人的任何人！如果当初对燕国还抱有容忍之心，那么一旦失去了他对燕国宽容的理由，那他就不用再心慈手软！

    一曲奏罢，寂静须臾，高渐离复要奏新的一曲。这个时候秦王叫住了他。“不用奏了，陪寡人聊会儿吧。”

    “喏。”

    秦王偏过头，望了一眼盘腿坐于石台上的高渐离。他那双被薰瞎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雾，朦朦胧胧，不复当初的澄澈透亮。“应该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吧？”

    “……”

    【“不用在意是哪一颗，我只是想借用来形容你的眼睛很好看而已。”】

    那个，无耻的家伙……

    “寡人毁了你的眼睛，那个人会怨恨寡人吗？”

    他已经不在了，又何来的怨恨。就算他不知道我的眼睛已毁，他也会怨恨你 。因为你不仅仅只是夺走了他的生命。

    秦王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会不会也是怨寡人的，因为寡人毁了他心心念念的国家。”

    “……”

    “如果他不是燕国的太子该有多好……”

    如果……荆轲，不来燕国该有多好……

    抬头望向天空，想看看以前荆轲指给他看的星星，可惜，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没有荆轲的世界里，果然都是黑漆漆的。

    ----

    高渐离倒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伤口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血汨汨地流着，浸湿着衣襟……

    秦王手中握着长剑，痛苦地瞪视着高渐离，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连你也要杀寡人？为什么寡人付出了真心，却永远也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为什么……”

    “呵呵呵……哈哈哈……”高渐离低沉地笑着，笑到咳出了血。他的确对他好，除了弄瞎他的双眼，他对他几乎无微不至。但，他若要恨，只能恨他是秦王嬴政……只能恨他已经把心给了荆轲。

    高渐离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勉强地吐出一句话:“你只道全天下的人都负了你，却不知，其实是你负了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易水畔的雪6·葬易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原文是没有后面这么多回忆的。。。但是无耻的我为了凑字数于是就。。。所以本来是主荆轲和高渐离的有木有，结局有点偏主秦王的后宫啊。

    “呵，寡人负了寡人自己？真是可笑！你又不是寡人，怎么可能明白寡人内心的痛苦？你们只管自己的心情，从来不管寡人的感受，从来没有站在寡人的立场上想过。燕丹只爱他的燕国，丽姬只爱他的丈夫，而你只爱你的荆轲，就连寡人的亲生母亲……她也只爱她的权力地位！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却一味地指责寡人，你们可曾想过寡人也会不好受！”

    “太子他……他其实……心里有你……是你自己把他推开了……”

    “不可能！他只爱他的燕国，他的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也只有他的燕国！他根本就没有把寡人放在眼里！他还派荆轲来刺杀寡人！”

    太子燕丹就是因为还对秦王抱有私心所以才会派秦舞阳跟随荆轲入秦，他对秦王既恨又不忍心……他派荆轲刺杀秦王，可又害怕荆轲真的杀了秦王，杀了这个即使伤害了自己自己还是会念念不忘的男人……燕丹……你用你对秦王的留恋摧毁了所有的人……我是该怨恨你呢，还是该可怜你？

    “如果他的心里……真的没有你……就不会在回到自己心爱的燕国之后，还依然留着……代表秦国图腾的玉了……”

    当初他随荆轲拜见太子的时候无意中见过那块玉，当时只道是巧合，直到他踏进秦国的土地，看见那飘扬在风中城楼上的黑色旗帜，看见秦王腰间佩戴的玉饰，才终于猜透其中情情爱爱，纠纠葛葛。

    “玉……玉……飞鸟玉……”

    ----

    “这是什么？”

    “这是秦国的图腾玉，送给你。”

    “可这是秦国的信物，我不能要。”

    “怎么不能？我说能就能！”

    ----

    “他还留着……留着……呵呵呵……”

    秦王手中的宝剑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们真的错失了彼此最珍贵的年华……他一直以为他不爱他，他总以为他是在侮辱他……却不曾想过……只是两人表达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请你放我回燕国！”

    “我们这么久不见，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一句话吗？”

    “赵政，就看在我们曾经是好兄弟的份上，放我回国吧！”

    “我……我不是赵政……我是嬴政，是秦国的王！”

    “好，你不是赵政，那可不可以请求大王放臣归国？”

    “留在秦国不好吗？”

    “就像大王你现在不能离开秦国一样，我也不能离开燕国。”

    “不可以，我不允许……”

    “什么？”

    “除非你头发花白，马能长出犄角，不然休想让我放你走！”

    “赵政！”

    “放开我！你一定要让我恨你吗？”

    “如果你恨我，能让我从此拥有你，那么，我甘愿让你恨！”

    “赵政，信不信我倾尽所有，也要杀了你！”

    “我等你来杀我的那一天！”

    “啊……”

    ----

    耳边回荡的好像是下雪的声音，风呼呼地吹着，雪飘飘扬扬，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

    ----

    他还记得他说过，他要牵着他的手，和他看一辈子的雪……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易水畔的雪，雪中站着一个背对他的人……

    “荆轲……”

    ----

    宫殿中，一把灌铅的琴断了弦，散了架……琴毁人亡，血溅梅花……

    ----

    阳光很和煦，天空很湛蓝，水上泛着荧荧的光彩。易水畔的雪还是那么厚，只是易水解冻破冰，潺潺流淌的水里，漂浮着破碎的冰块。

    蒙恬遵循秦王的命令，将荆轲的头发和高渐离的遗体送往易水埋葬。

    此时燕国已不再是曾经的燕国，他现在是属于秦国的天下！

    蒙恬抱着高渐离的遗体蹲下身，手指划过那冰冷入骨的肌肤，扬起嘴角。

    这天下终于是秦国的了，终于是秦国的王的。他不后悔当初扭曲王上旨意害死太子燕丹，也不后悔导致这么多的悲剧，只要结果能够让秦国一统天下，让他最敬重的王成为天下的统领，哪怕是毁了自己，毁了所有的人，他也在所不惜。

    他从衣襟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红布，轻轻打开，露出里面一束用红绳扎起来的头发。高渐离…一个和他一样痴傻，一样义无反顾的人……但是他非常地羡慕他，至少他能够光明正大地爱慕一个人，而他却不能。他心里的那个人只能藏在心底最深，永远都不能触碰……

    他把头发放进高渐离的衣襟中，然后缓缓地将高渐离放入刺骨的易水，看着高渐离的身体慢慢被冰冷的河水浸没，最后沉入易水之底。那张消失在深水中的安详的脸，看在蒙恬的眼里，竟是那么幸福。

    ----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非常普通。

    “你就是蒙恬？”

    “是，大王。”

    “将门之后果然非同凡响。”

    “臣惭愧。”

    “哈哈哈哈哈，蒙爱卿勇武过人，是大秦的将才，当担得起此夸赞。”

    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多，但每次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侯国林立，纷争四起，总有一天寡人要将他们全部并入大秦的版图。”

    “大王英明神武，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寡人今日便封你为大将军，领兵攻打齐国！”

    “臣定不负王命！”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人……

    “蒙爱卿，寡人是不是很绝情？”

    “大王心系天下，至情至性，怎会绝情？”

    “那为什么那个人不懂？寡人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他就是不懂？”

    “……”

    他们能够在一起，但是不能相互倾慕。他只能尽他所能，为他实现心中所想。

    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他永远是他的爱卿，他永远是他的王。

    ----

    原来的燕国都城----蓟城，在被秦军攻陷占领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往日光景。酒馆中照样有喝酒的人和击筑的琴师，依旧会有两个人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偶遇相识……

    易水之畔，白雪皑皑，一棵梅花树孤独屹立，绽放暗香，风吹过，花儿翩翩，没入尘土……

    眨眼间，风卷干草帘。刀光影，挥舞弹指间。心飘摇，朱红轻飞溅。难入眠，黑夜漫漫无边。不是英雄，你不在我的身边。 走天涯，一把剑握在手间。漫漫路，踏破铁鞋无觅处。相思苦，刻骨铭心情不古。

    ----《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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