翳翳 第12节(2/4)
作品:《翳翳》
破碎污损的东西分类扔了,一直忙到中午,因为困了也懒得解决午餐,倒头就在换过沙发套的沙发上睡觉。
下午一点多,有人按着门铃,罗咸端睁开眼却不走去开门,结果门外的人竟然拿了备份钥匙直接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便当不爽道:「故意不开门,好大的胆子。」
罗咸端转头睐向玄关,来的人是鬼柳,他并不意外,却很意外对方这种时间过来,他坐起来问:「现在是白天。一早就要收拾这边的秽气?」
鬼柳睨他一眼,把便当放在还没被弄坏的桌子上说:「先吃便当。」
罗咸端歪头存疑,还是决定拿起便当吃。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交谈,也没有电视、音乐那样的影音作背景,气氛有点微妙。
「鱼……」罗咸端看着一块味噌烤鱼发呆,鬼柳把筷子伸过来将它挟走,咬了一块还对他讲:「不吃就少罗嗦。」
其实罗咸端并不喜欢吃鱼,也不爱味噌,所以鬼柳这麽做让他松了口气。而且鬼柳把芝麻凉拌的小菜都倒过来给他,恰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虽然鬼柳态度依然那麽霸道不善,可是刚才一瞬间他有种被善待的错觉。
妖魔对於洞察人心弱点都是很敏锐的,尤其是锁定的目标一旦有什麽动静或转变也会感应到,这点哪怕是转生为人的罗咸端也一样,虽然不比从前,但还是隐约觉得鬼柳在变化。不过也许是鬼柳的陷阱或恶意消遣也不一定,鬼都是残暴恶劣的,至少在罗咸端的认知上是如此。
况且鬼柳也是个反覆无常之人,罗咸端仍谨记那无数次的前例,安静吃着手上的便当。像这样明明痛恨到巴不得无止尽的凌辱彼此,却和平的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吃饭,真是何等荒唐可笑的事。
虽说是这样的关系,偶尔他们都有种人生被对方霸占的错觉。对於仇人,他们都有莫名的独占欲和支配欲,尽管意识到这一点也打死都不会承认。
「五点半叫醒我。」鬼罗交代完就擅自走进罗咸端的房间睡觉。罗咸端应了声,仔细嚼咽食物,他是个举止优雅容貌端正的男人,就连一个普通的便当也被他吃得好像什麽美食一样。
也许他会庆幸鬼柳是名门之後,霸凌他的方法不会是叫他吃地上的狗屎还是什麽垃圾东西,也不会把他剥光扔去街上。不过真要这麽做也无法打击到罗咸端,他甚至主动表示:「就算你找人轮暴我,做尽恶事,我也不会觉得难堪。我没有羞耻心,也没有人该有的那些反应。就算你在小丰面前上我,我也不会觉得不高兴。只要我的存在能让你不开心,这就够了。呵呵呵,很温柔的报复吧?」
鬼柳确实试了很多方式虐待他,像是曾在自家电影院的萤幕前,一面侵犯他一面播放,虽然那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却是另一种羞辱和示威,也曾经连续一个月都逼他和自己打斗、比武,一天只睡四小时,搞到筋疲力竭。或者是刻意告诉他关於齐槐丰的消息,包括他心爱的人是如何和另一个仇人安排约会假期的。
鬼柳不只一次告诉他说:「他们都当你已经没有记忆了。但其实你还记着一切。以後我也会常常跟你分享他们相爱的过程的。你只要记住,你是被抛下的那个人,被遗忘的那个,就算你找到办法让自己失忆,我也一定会再让你想起全部的事。对你来说,记忆就是最痛苦的东西,也是我报复你最好的手段之一。」
罗咸端回说:「用这种方式报复妖魔,真窝囊啊。」
「就算你装作不在乎,心里还是会因为得不到那个人的感情而痛苦,虽然你前生是妖魔,但再怎样现在也是个人,多少也怀有一点人的感情。这点跟你相处後我更加确信。」
「明明是鬼却说相信人心,太好笑了。」
从前他们还很热衷於这种针锋相对的辩答。比起愤怒的咒骂和混乱的口头羞辱,他们都更喜欢攻击对方的价值观,看谁更扭曲病态。
有时候罗咸端望着鬼柳那憎恶自己的嘴脸和恶意,彷佛也看见另一个自己,他开始觉得鬼柳不仅仅是在折磨他,也是在折磨自己。如果说他并不想遗忘,也不想被遗忘,那麽对鬼柳而言也会是一样的,但这真的是件相当矛盾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渐渐记不起齐槐丰对自己开怀大笑时是什麽时候的事了。看着鬼柳传给他的几个影片里,齐槐丰的模样也有点不太一样,发型变了,容貌也有些微变化,而他感到有些陌生。
「这是我一直想拥有的人?」罗咸端有时会这样问自己。就连对自己的事情都会有些许的陌生跟疑惑。他猜想鬼柳也是如此,耽溺在仇恨与报复心中,逐渐迷失了自己,就连身陷迷惘也迟钝懵懂。
看来仇恨是最大的赢家。
而他们两个,什麽也不是,就只是两只该死的臭虫子。
分针一次又一次与时针错过,到了五点半,罗咸端走进自己的房间,鬼柳已经自己醒来坐在床尾低头盯着他的拖鞋,两人沉默半晌,鬼柳把他拉上床脱了裤子,先是抓起左腿开始亲吻,一面呢喃着睦子这个名字。
难得的温柔亲吻和拥抱,在晦暗的小房间里,两个大男人压得床发出一些怪声,罗咸端也闭起眼享受起来,记忆是他最好的抵抗,他想像正在拥吻自己的人是心爱的齐槐丰。只不过他不会蠢到喊着对方的名字而招来鬼柳残暴的虐待。
他们就像热恋中的同性情侣,快速将衣物剥光,用肢体交流取暖,鬼柳又恢复沉默,两人只剩温热低沉的喘息声,罗咸端前一天才被弄过的地方这次也顺利的接纳了鬼柳那尺寸夸张的性器,疼得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过并没有受伤。
没有多久就只有满足肉欲,什麽温暖的记忆全都是巴不得快抛开的阻碍。罗咸端死死勒住鬼柳的宽大的肩背,鬼柳也凶狠的操弄着他,想咬死彼此、撕裂对方,记忆让他们都很痛苦,但唯独这件事能在痛苦中挖掘出一点使人酣醉的快感来。
如果这个人是块肥美的肉,鬼柳忽然闪过这念头,也许他会叼着跑到天涯海角一个没有活物的地方独自享用。他对睦子是爱,在某段时空里是这样的,但睦子不在了,他的重心全都在罗咸端身上了。虽说是仇恨,但恨到了极点,已经有些麻木不仁?
要是松懈而被罗咸端反噬杀死,鬼柳认为他也已经不会再伺机反制或报复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心再那麽做了。报复罗咸端或许不是为了睦子,而是为了自己吧。从前的鬼柳寿紫,早就死了。
同於此时,罗咸端脑海浮现的也并非是齐槐丰,他实在无法再想像出那人的事情,是鬼柳在对他做这种事,包括从前种种糟糕的互动他都记得很清楚,但忽然有种悲哀心酸的感触,他觉得鬼柳比自己可怜太多了。鬼柳这麽做,说不定就跟撒娇一样……
情事过後两人躺在床上休息,罗咸端心想:「要是我忽然消失了,鬼柳寿紫会倒下吧。支撑他的不是仇恨,而是我才对。」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惹来鬼柳疑怒的嗔视,他倏地起身,鬼柳也不防他,应该是谅他也干不出什麽具威胁的事情来,但是鬼柳错了。
罗咸端一手撑起上身坐起,然後转身俯首在鬼柳的嘴上亲了一口。
鬼柳脸色很难看,他说:「你不知道自己的嘴跟甲虫幼虫一样恶心?」
罗咸端挑眉,一派轻松的摸自己唇瓣回嘴:「但是昨天你好像想吃甲虫的幼虫。」
鬼柳厉色瞥他一眼,起身着衣,丢了句:「接下来没有你的事了。我走了。」
「你要一个人去?」
「不然让你跟来找机会偷袭?」
「我没有这麽阴险啦。」罗咸端说着笑,却没有跟出门,放任鬼柳出去搜捕此地的秽物解决掉。
罗咸端好像真正置身事外了,翻出在店里买的花茶茶包,冲了一杯坐在沙发上喝,然後将平板电脑立在桌上看戏剧,看的是那种全家大小都能收看的长青家庭剧。边看边哭,这是他在看剧练习情绪,是其兴趣之一。
後来有整整一个月,鬼柳都没有再跟他联络,而他还继续维持原本的打工,这个町的气氛慢慢转好,养在阳台的植物也都不再冒出蕈类,笼罩这地方的阴暗妖气已经不存在了。罗咸端知道是鬼柳做的好事,但这还是头一回隔了这麽久都没有交集。又过了一个礼拜,天气还是偶尔会转冷,不过到处都开满了樱花,罗咸端等到了一封讯息。
和超商同事躲在仓库吃饭时,罗咸端的平板响了一声,讯息是鬼柳传来的。
鬼柳:『就连憎恨的价值也没有,所以已经不需要你了。自生自灭吧。』
有点八卦的同事忽然蹭过来瞥了眼平板萤幕,讶异叫道:「哇,罗君,这是女孩子传给你的吗?你女友?女孩子跟你告白?好恐怖的诅咒。」
罗咸端淡笑了下敷衍说:「就当是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罗咸端心里想的是鬼柳已经敌不过这种耗损人心的生活了吧。终将是他的胜利,平常的鬼柳毕竟也不是真正的鬼,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
「我自由了?终於自由了?」罗咸端有点恍惚,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当着同事的面轻轻叹息,像个忧郁的俊美青年,就连同性的同事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找了理由出去做事。
他也草草解决一餐,然後跟上大家工作的步调。日子没有任何改变,好像他初来这个小町时一样。因为鬼柳的缘故,他跟过去那些妖魔还有下流勾当算是彻底斩断关联,现在也没有要重拾旧业的意思。
就这麽随波逐流,到底会变得怎样?罗咸端对这样的选择有些好奇,这是和齐槐丰分开以後,他第一次尝试着想过看看「人」的生活。在这地方,一个普通人应该会有的生活。
就像鬼柳在讯息里说的,任他自生自灭,他认为鬼柳这讯息说不定对自身也是一样的意思。鬼柳逃掉了,而他还在这里,他果然是被抛弃的那个人,被回忆抛弃,也被仇人抛弃,但是这样勉强也算一种自由吧?
不必小心翼翼、有所顾虑的走每一步了,不必费尽心思抽剥他人语意里更深的想法,也不用仰人鼻息,就算没有鬼柳的血肉喂养他会早死,但是照这个状态,只要避开煞气重跟一些磁场极端的地方,多活个几年应该不是问题吧?
深夜,他和同事去吃了关东煮,喝了点酒才背着背包独自散步回家。途中,整排的樱花还在不停纷落花瓣,经过的小桥往下看,水面全都是花瓣,在月光及路灯下闪烁微光,形成迷幻的光景。
罗咸端在桥上稍作停留,喃喃自语:「明明是为了当人,不择手段转生,为什麽现在才有机会好好过人的日子?看来妖魔的执着也是愚昧而虚无的啊。不过这样活几年,还是太短,早知道……多留一些他的血肉就好了。有的腌起来存放,如果我能更强大的话,也把你圈养起来,这样就能吃你的血肉一辈子了……虽然鬼的滋味和吕氏不太相同。」
思绪飘到食物的问题上,罗咸端忽地回神,提醒自己人的食物不会是人,他应该早点把那些事忘了。再怎麽嘴馋也已经吃不到了。
「唉。」罗咸端吁了口气转身要走回公寓,桥的彼端,也就十步之距蹲着一个小男童,男童的手往桥外构,好像在抓什麽东西一样,他本能的观察,只感应到那是个普通男童,於是往前走了几步喊话问:「小孩,你在那边做什麽?这时间还不回家,不担心被坏人抓吗?」
那个男童刚才一直没发现罗咸端,这时间确实没什麽人会经过这座小桥,男童转头看向罗咸端,他脸色发白,而且表情很难看,似乎惊吓过头有些恍惚,望着罗咸端才回过神来喊:「叔叔!」
他似乎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一只手抵在桥边的栏杆,另一只手仍往桥底下摸索。罗咸端感觉到往下的那只手染上不寻常的死气,迅速走过去瞥了眼,夜太黑加上水波反射,反而让人看不清情况,他乾脆揪住男童的後领喃喃念咒保护男童的手不会在他接下来的动作断掉。
「起来!」罗咸端将男童拽离桥边,有个东西死抓着男童一手不放,就在刚才被拖出来的一瞬间像个虚影藏匿於花月光影间溜走了。
男童愣愣站在罗咸端斜後方,腿软要滑下来,罗咸端及时扯起他,替他拍拍身上灰尘,蹲到他面前问:「还好吗?手脚都没断,已经没事了。以後不要一个人在月色太美,樱花盛开的时候,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玩。你喜欢玩,有些东西也喜欢玩,你爱赏花,那些东西也爱赏花。」
「谢……」男童眼眶泛红,还控制不住的发抖,一方面也是因为刚才那种为难的状态不知道维持多久,浑身抖得厉害。「谢谢叔叔呜啊啊啊──」
男童谢完边哭边跑走了。罗咸端跟着他後头走,到了邻近的一间派出所请警察送孩子回家。这事告一段落,罗咸端摀嘴打了一个呵欠折回原路,只要再拐个弯就能回公寓,可是在那条路上有个矮子站在那儿挡路。
之所以说是矮子,是因为那东西像是一只猫站起来的高度,很矮,浑身毛绒绒的,徒有个人形却一定不是人,应该是头部的位置有道光,看起来是眼睛。
罗咸端知道这大概是救了小孩之後惹到的麻烦,他失笑,因为上一刻才想尝试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是哪一个普通人一天到晚遇见这些妖魔鬼怪?
那东西说了一连串不是日文也不是中文的话,硬要说连本地方言都沾不上边,後来又安静下来,罗咸端也没回应什麽,就是把背在身上的东西卸下来扔到路边,也脱下外套,卷起衬衫长袖应对。
「飒、嗖沙。」那东西一下子遁进柏油路里,在底下快速移动,柏油路有块突起朝罗咸端冲来,但是柏油路面竟然一点都没有被破坏,所经之处又恢复平坦,是不合自然的现象。一般人可能会瞠目结舌,反应不及,但这却是罗咸端所熟悉的事物,他一抬手就挡下对方往眉心的突刺,用的是刻有咒纹亦能当吊饰的扳手。
那只毛绒绒的魔物身体似乎能变形,接下来连续击杀的手段也很骇人,变形的招式相当阴损,有时是连续突刺,有时是想伸长像触角般的手偷袭罗咸端死角,但遭到攻击又会变成软软的身体抵消力量。
罗咸端後空翻抓起包包就往魔物头顶掼了两下,魔物当场趴地,他一脚踩在那东西身上扭转几下,那东西的身影逐渐淡去,他才回神惊叫:「啊、我的平板!」
沙沙沙。路面淡去的魔物身影突然蹦出来并且变成无数尖刺扎向罗咸端身上,他倒退不及被扎中胸腹,浅色衬衫开始渗出一点一点的红艳血花来。
魔物恢复原本大小,滚来滚去很开心的样子,接着滚到倒地的罗咸端身边隔空吸取他的血气,每吸一口身形就长大一点,连吸了四、五口,再来又亢奋的扑到罗咸端胸口准备要吃肉,魔物朝他张大了嘴,整个口腔布满白色尖利的牙齿,一排又一排满满的,好像是保鲜膜切口的锯齿绕了一圈又一圈。
罗咸端本来能很快起身,但他没料到这个小东西吸血速度之快,让他晕眩得无法回力,等他稍微缓过气时看到的就是那张满满锯齿的嘴巴,再下一秒魔物被一只漆皮靛蓝色的中长靴给踹飞撞上一边的矮墙,接下来只听到靴子好像狂踩水洼的声音,以及魔物的惨叫很快变弱消失的动静。
「啐。」靴子的主人朝墙角吐口水咋舌,嘀咕着:「也不想想我喂得多辛苦,怎麽可能便宜你这种杂鱼魔怪。」
「啊……」罗咸端闭眼莞尔,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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