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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第4节(2/4)

作品:《有匪君子

中一揣,放他上楼去了。

    楼上许多穿着缤纷的妙龄姑娘们笑闹着来来回回,刘颐急切的巡视一周,只得拦住一个姑娘,有些难为情的问道:“敢问姑娘,可认识一个叫做徐子鸢的人?”

    这姑娘酥胸半露,一边娇笑着把扯歪的衣衫整整,一边用手中的团扇招摇的扇了几下,“呦!今日里来的人都是来看头牌的呀!感情她一来,连脸还没露半个,都超过我们这些老人儿了。”

    刘颐也顾不得羞涩,使劲儿握了下她的腕子,低声吼道:“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哎呦呦,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捏疼姑奶奶了!”说着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往角落里指了一个方向。

    刘颐快步挤到那扇绘满花纹的门前,深呼了几口气,待平定下来心绪,才把手放在门上,轻轻地推开了门。

    里边只有三四个姑娘,与外边相比,这里安静许多,只是依然花红柳绿、颜色鲜艳。

    窗户门扇大开着,窗边立着一面半人高的大铜镜,边边角角纹着些看上去像牡丹的繁复花瓣,光滑的镜面中映出一张平静瘦削却堪称惊艳的脸。

    徐子鸢。

    她坐在一张软凳上,任由另外那几个姑娘往她脸上涂抹些胭脂水粉之类,看到镜中自己身后的刘颐,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一下,似乎知道他必然是要来的。

    刘颐走到她身边,凝视着她浓墨重彩的侧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徐子鸢在他心中一向是个提着大刀,比男人还要坚强隐忍的人,她身上的红衣在他眼里也一向是爽朗、干脆的象征,如今再见到她,却恍然大悟一般:子鸢是个女子,还是个妩媚的女子。

    “你为何……”

    沉默,只能听到那些为她化妆的姑娘们彼此轻声交谈妆容如何的声音。

    “你又是为何呢?”徐子鸢清冷一笑,低头让身旁的女子为她整好青丝、插好环插。隔了一阵,抬起头来朝镜中微微扭头看看,满意的笑了笑。

    是一个极其完美的墨云鬓。

    另一个绿衣女子又拿了一个银盒过来,放在桌上,正要打开,徐子鸢轻轻开口道:“不必了,谢谢各位姐姐。你们先去吧,我有话要和这位公子说。”

    屋内只有他与她二人了。

    徐子鸢凑近镜子,看向镜中倒映着的刘颐的影子,伸出指尖微微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镜面,在倒映其中的人脸上慢慢滑过。

    “哎,你肯定奇怪我为何偏偏喜欢上你。”徐子鸢声音清淡却温柔,她也似乎只对他才如此温柔。“十年前,我和我母亲来到京城。一个白衣的少年被人搀扶着挪出宫门。大概是身上有伤吧,步伐不稳,脸色也极苍白。我看着他从宫门移到马车前,到他从马车的窗中望向宫城门。就在那一瞬间,我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我想要成为能使他不再露出那种目光的人。”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的莫名其妙,我们只见过一面,十年之后,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和我回去吧。”

    “回去?”她把搁在梳妆台上的银盒掀开盖子,“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么?十年,尽管我努力的习武,但注定我依然无法成为那个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

    “你爱我么?”徐子鸢忽然问道。

    刘颐只是看着镜中的她的面容,觉得隔着一面镜子,居然就这么远了。

    “你不爱我。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你觉得对我愧疚,想要实现定下婚约的承诺,或者说,是可怜我。”她语气平静。“只是可惜,我徐子鸢这一生,最讨厌别人可怜我。”

    镜中一身红衣的美貌女子拿起银盒中的红纸,放在唇间,轻轻一抿。

    如火焰般的红色。

    “你不适合这个。”刘颐看着她镜中妆容华丽却神色寂然的脸,不死心的劝道。

    “不适合么?”女子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刘颐从不曾见过的妩媚的笑容,声音也一改清淡,变得甜蜜柔和。

    只要我想,我就能够得到一切东西,包括风情,包括妩媚。

    可惜的是,这里面不包括你呢……

    ☆、一曲繁华

    翡翠楼内喧声一片,这间翡翠楼中唯一一间寂静的房间,如同大浪上的孤舟。

    楼下的喧嚣声中,一个尖细的女声叫道:“各位爷!这种场面可请不出我们的头牌姑娘来!火凤凰是那么好见的么?”随着她这一嗓子,喧嚣声更盛,人人都可劲儿嚷着喊着。

    徐子鸢最后一遍在镜中看了眼自己妖娆妩媚的脸,转身,一眼也不看刘颐,朝着那扇门走去。

    她走过刘颐身边时,刘颐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沙哑的嗓音带了些无奈,“不要这样糟践自己行么,你曾救我性命,我不忍看你落得如此地步……”

    “呵,”她自嘲的笑了笑,“救你性命何止我一人,那人下场如何,便是我的榜样。”说着将手慢慢抽出,低声道:“世人都道娼妓低贱,但我已说过,于我而言,受别人的施舍才是低贱。”

    子鸢拖起长长衣摆,从打开的门扇出去,没有一丝迟疑,只留给他一个努力直起来的背影。

    他追出去,扑到二楼的扶杆上。

    楼下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此时都朝着二楼下到翡翠台子的螺旋楼梯上望去:子鸢正从那里往下走。刚刚在屋内,只看到她身上的衣裳是红绸鎏金,此刻才看清这衣裳后摆极长,随着她的移动,渐渐铺满楼梯。

    如同凤尾。

    楼下激动的呼喊着:火凤凰!

    她施施然的走到那翡翠的台子边缘,松开手里抓着的裙摆,外衣落地,露出里面穿的一身石榴红纹牡丹的长摆舞裙。

    她款款走到台子中间。

    翡翠色配着石榴红本是极容易显得俗气的搭配,到了这里却有种水火交融一般的美感。也只有她这样霸气凛然的姑娘,能够将这一身穿出如此气场。

    舞台上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又说了句什么,引得台下一阵欢腾。说完她便下了台,独留子鸢一人站在台上。

    场子瞬时寂静下来。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那碧玉一般玲珑透彻的台子上的她。

    几声古琴拨弦的声音从那扇翠玉屏风后响了起来。刘颐从台子上往下看去,正好看到那屏风中的人。居然是刘蒨!刘蒨居然也来了这里,还亲自操琴为子鸢奏乐?刘颐皱眉盯着他,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刚刚子鸢说的救他性命的人不止她一个,指的可是刘蒨?他下场如何,会由他一手造成么?

    那屏风后的白衣公子却不曾在意二楼死死盯着他的灼热目光,伸出芊芊玉指拨绕着琴弦,一串如泉水叮咚般悦耳的音符从他手下流淌而出。

    台子上的一袭红衣在这乐声中舞动起来。大约是她曾练过武功的原因,她的舞姿柔中带刚,如同一只在清泉中涤洗自己羽毛的火红凤凰,即便收起了自己的尖喙,却依然难掩自己是鸟中之王的尊贵傲气,更如同一簇遇水的火焰,被水压住爆裂的性子,反而把其中的妩媚柔软尽显无疑。

    清水涤火凤。

    刘颐突然想起绘在翡翠楼前玉牌上的这行字。

    刘蒨的乐声轻灵,这舞台也足够清雅,而徐子鸢的这支舞热烈妖娆,分开看似乎完全不搭,放在一起却居然产生了一种互相压制之势,使妩媚之舞不显得浪荡,使清淡之曲不显得单调。相辅相成,便是这样了吧。

    乐声渐低,水袖渐寂。

    一曲繁华,歌落尽。

    最后一个音符在翡翠之上弹跳着,徐子鸢直起身来,向台下行了个礼。台下的男男女女依然沉静着,似乎沉溺在舞姿、乐声中尚难自拔,隔了一阵,才突然爆发出猛烈的叫好声。

    身旁一个东西轻轻触了触刘颐的手臂,是上次在刘蒨的烟雨阁见到的那个姑娘,叫做锦墨来着?她端着一只小瓷盘,盘上的一只小瓷杯里荡漾着一泓清茶,三片极嫩、极绿的叶片安静的沉在水底。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三公子让我送来的。”

    刘颐接过茶杯,装作不经意的往楼下看了一眼,把茶杯凑近唇瓣。

    “刚刚奏的那只曲子叫什么?”

    锦墨摇头道:“无名。有个人说,懂曲之人,无需追问曲名,也能与它心有灵犀、一点而通。不懂曲的人,听曲只听得出曲名而已。”

    “这是他说的?”

    “不是。”锦墨接过茶杯,放入手中的小盘上,“您还记得烟雨阁,公子住的屋子旁边的那间房么?两个时辰之前,公子在那里给刚刚被保出来的徐公子奏了这支曲子,我请徐公子起个名字,他便对我说了之前的那两句话。”

    “可宁被王侃保出来,不是应该随王曦月去了?”

    “王姑娘杀了他最喜欢的女子,以徐公子那样的性格,怎么能忍受被仇人相救?”

    “他要是就此跟王家一刀两断,那王家如何肯善罢甘休?”

    “所以我家公子总说,徐公子虽然大大咧咧,但是该看清的东西,绝不会错了。”锦墨露出一个清淡中带着忧戚的笑容,“听完这支曲子,他就服毒自杀了。”

    刘颐听到耳边锦墨温柔的声音,“现在他的尸身应当是送到王家了吧?只可惜,人虽然去了,身体还要违背己身意愿;但既然人去了,世间一切不得已,也便与他无关了吧?”

    两个人沉默下来。他不曾想到徐可宁居然最终选择了这么一条路,那向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侠客生活的男子,居然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撒手而去。

    一向以来,宫廷中所受的教育告诉他,身为帝王,你所挚爱之人,会成为你极大的弱点,如果不想输,如果想活命,就要自己把这弱点铲除。史书上记载了无数先祖为成就大事、建功立业,而赐死自己爱人的故事,自己的母亲在他小时,也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决不可对自己所爱之人过于执着,长在深宫之中,更要懂得有舍有得。因此,他从来不曾想过真的和自己真正爱着的人相守一生,与他而言,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和徐子鸢这样一个他不爱的人结为夫妻,就此得到一个可以助他成功的外戚,也不必交出自己的真心。

    按他的观念,徐可宁本可以在王家当一个上门女婿,从此为王家做事。他也猜测徐可宁可能出于大丈夫不能靠女人家里过活的想法不入王家的门,但绝对未曾料到,他肯为了一个据说只是相貌平平的低贱婢女舍弃性命。

    锦墨又说道:“这个时辰,三公子应该要坐车从后门离开了。您可愿和他一起走?”

    “不必。”刘颐回过神来,拒绝了刘蒨的邀请。便掉转身,朝楼下走去,告辞离开了。

    锦墨目送他挤过一楼的人群,出了门,便也端着茶盘,进了之前子鸢与刘颐相遇的那间屋子。

    屋内的绣花屏风后面窸窸窣窣了一阵,出来一个人。原来这间屋子屏风后面还有通道与楼下相连,刚刚跳过舞的子鸢便是从那条路回到屋中的。

    她头上刚刚插着的各种饰品都被胡乱的揪了下来,额前的头发也漏出来几缕。脸上的脂粉还在,应该是刚刚又补了一些。现在舞台上是别的姑娘的歌舞,她便自己上来休息。

    锦墨凝视她半响,上前帮她整了一下领口,又左右端详了一阵,笑着说道:

    “跳的不错。”

    “还是多亏姐姐的曲子了。”子鸢谢道,“我还以为您会亲自来帮我奏曲,但刚刚听来,好像另有其人。”

    徐子鸢观察着锦墨神情,轻轻笑道:“是王爷么?我何德何能……”

    “他说他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徐公子,这一曲,算是赔礼了。”锦墨急忙解释,又问了句,“你和他可说清楚了?”

    “嗯。”

    “你还记得么?”锦墨沉默一会儿,勉强笑着说道:“你之前常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便要告诉他,莫要藏在心里。你现在还爱他么?若是爱,何不真就随他去呢?说不准他之后就会爱上你了……”

    子鸢转向窗边,打开窗扇,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大块亮斑。

    “是的,我爱。”

    “之所以之前求着与他定下婚约,是因为我相信终究有一日他会喜欢上我。”

    “但是,再也不会有这一日了。”

    美貌女子在窗边回过头来,她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其中表情。

    “我家这次受了重创,至少十年内,再难复起。因为这事,三王爷一派受王皇后的连累已经势弱,如果我再嫁给大殿下,终有一日,五王爷会用我家的事情整垮他。”

    “爱他?你也知道三王爷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爱他,但他可曾得偿所愿?”

    “那是我奢求不来的东西。我懒得要了。”

    徐子鸢的声音如同滴落的水珠。锦墨看不清她的脸,却似乎一下子就看清了她脸颊上流下的一滴眼泪。

    “唉,其实做舞姬也不是多么低贱的一件事……”锦墨出言安慰,“三爷会多给翡翠楼点钱,让她不要逼你接待客人。”

    “不必的。”

    子鸢对上锦墨惊讶的目光,叹口气道:

    “如今情形,五王爷极有可能在京城举事叛乱。我们虽然在他们那里安插有人,但五王爷的多疑你是知道的,我们的人没法探听到真正重要的消息。但俗话说,高位者谋事,低位者成事。五王爷想要谋划此事,必得靠手下的各位将士,在那时候,没准仅仅一个守门的小将就是关键所在。那些人是去不了烟雨阁这样的地方的,但翡翠楼中却是常客。这里消息虽然真假混杂,但我在三爷手下也做了不少时日,足能甄别一二。还望你转告他,请他不必在这里安插人手保护我,我徐子鸢没什么可怕的。”

    “好。”锦墨迟疑了一下,终于是被她坚定的神情说服,点了点头。

    ☆、情为何物

    皇帝下令,命皇后王氏即日前往太庙为太皇太后祈福,无令不得出。三皇子成怀王刘蒨,禁足王府,无诏亦不得出。

    刘颐面色凝重的看着这条正式的文书,心生讽刺。

    可怜徐朗糊涂,为他人做了替死鬼。修改皇族姻亲族谱,干预嫡庶之分,虽是大罪,但该杀的可不止他一个:想都不必想便知道他收了王家多少好处。不过王家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爬上来的,这件事对付的还算过得去:王侃这只老狐狸,知道女儿的事情后,只是一口叫着自己不知情,王皇后也死死咬定了都是自己一时糊涂,与父亲绝没有半点关系。

    另一招漂亮的是,王侃在北境接到孙女王曦月求告救徐可宁一命的急信后,自己依然把守边关,只是把他那个二儿子、王曦月的父亲王由清派了回来,向皇帝求情。皇帝哪有不给他份脸面的道理?一是王侃居然为了王曦月一个女儿家的事把儿子送到了京城,虽然是求情,实际上也算人质,表示他的无辜和忠诚。如果此刻对他家下手,反倒显得错杀贤良、不辨忠奸、无端猜忌。第二就是,王侃这老小子,把住北境不放手,万一稍有风吹草动,他极有可能带着朝国北境大军反叛。

    所以皇帝也只能把王由清好生安顿在京城,只略略处罚王皇后一人。

    只是王皇后绝不是愿意死心的人,王侃为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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