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蒙蒂斯一僵，随即听见路西菲尔低沉得酷似路西法的危险嗓音响起。

    “天使自愿堕落，和非自愿的死亡、污染——”

    “这是能够混为一谈的事情吗？”

    一腔积累的愤怒在心底倾泄出来，路西菲尔代表天堂冷厉的说道：“不是！天使有权利自己选择是否堕落，上帝也有权利审判天使，但是你们都没有资格决定天使的去留！”

    这世上的所有生灵由上帝创造，他们却都是自由的，生死轮回自有定数。

    即使是上帝，也没有把伤害他们的事情视作理所当然。

    恶魔凭什么就觉得天使必须死！

    “我身为天国副君，能为世界做的事情会尽力去做，做不到的事情，我会和路西法商量解决的办法，而我庇佑的子民，永远会理解我，而不是恨我。”

    “假如我选择放弃天使，我的行为与另一个上帝有什么区别！”

    “我可以起誓！”

    “到了最后一步，我能够为天堂心甘情愿的堕天！”

    来自炽天使长的声音响彻战场，他的身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疏离，与之相反，诞生出与神性对立，属于万物之灵的光辉。恶魔为之哑然，无数天使却单膝跪下，热泪盈眶，他们不再连武器都握不紧，路西菲尔殿下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保护他们啊。

    背负着世界的压力，也要为他们获得足够的公平！

    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堕天使的阵营里，萨麦尔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真不愧是殿下，一句话就扭转了天使心底的犹豫和绝望。”

    “殿下……”

    别西卜满脸复杂，有惭愧，也有感动。

    在他们的堕天使军团之中，又有多少位天使是选择为了大义而堕天，守护这个世界？别西卜猛然发现，自己记不住这些名字，却自私的以为他们都是单纯抛弃了天堂。

    在这一刻，他深刻的明白天使的善良。

    因为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哪怕被上帝当作弃子舍弃，也深爱着这个世界，不愿意看见有朝一日，世界被过盛的光明之力破坏了秩序和平衡。所以他才认同有着殿下经历的路西法，记住路西法做出的牺牲和贡献。

    万魔殿中，阿贝尔不知何时忘记了整理，眼神怔然的看着镜子里倒映的金发天使。

    高洁美丽的炽天使长的眼中竟然有着水光。

    温柔至此。

    那是，看见无数天使在战争中的牺牲，亦是看见光暗平衡背后的代价的悲哀。骄傲如路西菲尔，也有无法面对的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他绝对不会为了大义牺牲天使。

    阿贝尔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又被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在他之前，托拜厄斯先打破了殿内的寂静，眼眶发红的呐呐说道：“陛下，这场战争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削弱天堂吗？”

    “一部分是为了这个。”路西法支撑着脸颊，看上去漫不经心。

    “……唔。”托拜厄斯还想问下去，就被阿贝尔用手捂住嘴，强行制止了。托拜厄斯不解的看向阿贝尔，阿贝尔示意他去看路西法的神色。

    撒旦的双眸注视着水镜，漆黑的眼眸看上去深不可测，在水镜表面散发的光芒折射下，瞳孔似乎映入了流光溢彩。眸光轻微闪烁的一瞬间，撒旦仿佛受到路西菲尔的影响，有一丝恍惚，松缓下来的气息纯净平和，让他看上去就像是远在虚无空间的路西菲尔。

    堕落后残存的圣洁。

    托拜厄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可惜这样的一面存在的时间太短暂，等托拜厄斯想要记住的时候，路西法还是平时那个黑暗冷漠的撒旦。

    路西法将路西菲尔的神色印入心底，嗤笑一声，愿意为天堂而堕落吗？路西菲尔，你可知道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内心不是愤怒，是羡慕啊。

    为什么谁也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让我背负着污名，背负着地狱之主的名字……直到死亡。

    大殿内的气氛凝固起来，阿贝尔专心低头干事，不敢再去刺激路西法了。托拜厄斯倒是突然热切了起来，接过给路西法汇报战况的工作，“目前统计，堕天使军团损失三千堕落天使，占总数的比例微乎其微，恶魔军团倒是损失了不少……”

    在他不疾不徐的声音下，时不时有恶魔进进出出，有的火急火燎，有的沉稳冷静，连接着前方战场和后方万魔殿的情报传输。阿贝尔和托拜厄斯分工合作，一起处理着战场上传来的情报，路西法听着他们的总结，片刻后就会将一枚棋子丢弃。

    在路西法的面前，悬空的水镜下面，桌子上摆放着后世才有的棋盘和棋子。它们错落有致，表面上找不到多少下棋的规律，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黑色的棋子居多。

    地狱占优势。

    恶魔的数量远超天使，基数上就赢了。

    通过加百列和阿斯蒙蒂斯的援助，米迦勒的袭击，天堂和地狱的对弈发生变化，从原本王对王，天堂惨败的局面改为了上对中，中对上，下对下的平衡局面。

    别的不提，战场上的堕天使，恐怕没有几个还有想要赢天堂的心思了。

    赢的代价太“沉重”了。

    简称：良心不安。

    路西法的嘴角露出浅淡的笑纹，这群家伙……未战先败啊。

    随着战场上的混乱，虚空之中的紫瞳再次望向地狱，新任的地狱之主面色平静，指尖摩挲着打磨圆润的棋子，丝毫没有为黑暗之力缓步增长感到高兴。

    他的手中是一枚白皇后，还被恶趣味的加上了一对纯白小巧的翅膀。

    法则不确定的判断——这是路西菲尔？

    羽翼数量不对啊。

    路西法早已转换好心情，正在兴趣盎然的看着水镜里的“围殴”，路西菲尔一个天使围殴其他王级恶魔和七罪。感应到不应该出现的视线，他把棋子重新放入棋盘，突然出声说道：“法则，这么盯着我的白皇后，我会生气的。”

    阿贝尔和托拜厄斯茫然的抬头，什么法则？

    不过白皇后是什么含义，阿贝尔倒是知道。他诡异的看着那枚造型接近天使的白皇后，即使表面看上去不太像，他也百分百确定这枚棋子象征着路西菲尔。

    唉，撒旦的恶趣味。

    阿贝尔见路西法之后不再说话，耸了耸肩，安分的当一个适当性静默的副官。

    哦不，现在他已经不是主天使长的副官，而是万魔殿的一名……管家？阿贝尔在撒旦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简直不知道是升职还是降职了。

    战场这边，贝利亚抹了把汗水，接连力斗王级恶魔，他的体力消耗极大。在来到虚无空间前，梅塔特隆就和他说过，要支撑到路西法出现，他才可以全力出手，否则打败王级恶魔也毫无意义。

    可以说天使这边，炽天使全部在集中精力等待路西法。

    偏偏他就是不出来！

    贝利亚有些焦躁不安，脸上的表情越发严厉，肖似当年守卫第一重天的加百列。虽然知道路西法出来，代表着战场达到尾声，但是这么一直苦等，心理压力非常大。况且路西菲尔殿下被拖住，恶魔大军不似堕天使军团会手下留情，反扑非常厉害。

    战况紧急，他没办法去增援哈尼雅，不过，他不担心哈尼雅的状况，哈尼雅有路西法当父亲，米迦勒再作死都不会太过分。

    拉斐尔站在他身边，和他联手。

    在大事上以贝利亚为首，拉斐尔以大天使长的身份辅助对方统辖下三级天使的军团。至于本该统领天使的天使长利维坦，她在前面把恶魔揍得一哄而散，格外开心。

    就在贝利亚快要沉不住起去挑衅王级恶魔，询问撒旦何时出现的情况下，有一道身影走出了天使阵营，堂堂正正的站在恶魔大军的防线前说道：“路西法在哪里？”

    萨麦尔倏然抬头。

    别西卜咂舌，“是亚当。”

    金发蓝眸的青年脸色冷硬，没有耀眼的羽翼，没有神赐的武器，他在战场上的存在感还不如新晋的炽天使拉斐尔。可是在他走出来的一瞬间，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咦，撒旦的父亲？

    第332章 意念附体

    他不出来，大家顶多注意到撒旦和上帝之间的恩怨，以及和炽天使长的爱恋，毕竟亚当在天堂已经是昨日黄花，被上帝抛之脑后。事实证明，什么人之子高于天使，什么有肉身的亚当肖似上帝自己，这些话都是上帝昧着良心瞎编的台词，上帝压根就没把亚当放在心上。

    让“弥赛亚”堕天的目的达到了，亚当的价值便在上帝眼中到此为止，剩下的作用就是节约浪费，让他去顶一个天使长的空缺。

    恢复记忆与否，也毫无意义。

    体内留着神的血脉，亚当对神的天生敬畏，注定了不可能背叛神。

    水晶天里观战的上帝如此想道。

    战场上的恶魔觉得最近的战争格外有意思，仇恨和报复的心思反倒是淡了，八卦丛生，仿佛每次都要爆料出几件大事才甘心。

    这一回，是第二任圣子？

    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自己万众瞩目，亚当一字一顿的重复说道：“让他出来。”

    附近的一个恶魔亲王大胆的嘲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我们撒旦让给你的呢，居然叫我们地狱之主出来见你？”他的话逗笑了不少恶魔，非常解气，就算撒旦是地狱的卧底，但好歹是一步步熬到了圣子的位置，身份受到三界的认可。

    恶魔亲王用接近恶意的视线打量他，脚下随时准备撤退。

    再蠢都不会忘记亚当到了炽天使阶级。

    “我知道你看着战场。”未料亚当恍若未闻，屏蔽了外界的纷杂，双目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地狱，“我也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该隐还活着吗？”

    他的长子——

    那个不听话又敏感自负的孩子，是否还活在世间？

    空间阻隔了亚当的感知，却阻隔不了一直远程在线的路西法。

    在听到亚当的质问时，路西法没有半点惊讶，心中有一种“这一天总算来了”的感觉。从成为该隐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自己是在冒名顶替该隐的身份，进一步利用该隐的身份来获取亚当和夏娃的感情，得到圣子弥赛亚的名字。

    大概他的复活，就伴随着该隐死去的代价吧。

    路西法回忆着上一世意气风发的该隐，耳边似乎还是那个血族始祖哀怨的声音，“陛下，让我喝一口血，我保证追随你到海角天涯。”

    眼眸阖上，他唇角翘起，曾经的画面生动形象的出现在他眼前。对了，刚获得王级恶魔身份的该隐没有嘚瑟多久，下一秒就被听到这番话的别西卜拍飞了。地狱宰相看向血族始祖时面色狰狞，回过头看他，又瞬间笑容可掬。

    别西卜堪称撒旦的贴心小棉袄，“陛下。”

    可惜别西卜低估了该隐的顽强，一瘸一拐的再次跑回来，继续大喊道：“别说是心了，我身体都是你的！陛下宣布初夜权那一天，我就报名了！”

    别西卜的脸色进一步扭曲。

    他来不及拽走该隐，该隐就开始自荐枕席，“陛下，都是别西卜从中作梗，把我剔除掉了，否则哪里有那个阿贝尔的事情啊。”指着自己的脸蛋，他玩世不恭的说道，“您看满意不满意，满意的话，我今晚到万魔殿来找您。”

    该隐的后领一紧，被别西卜强行提起来，阴恻恻的说道：“不是处，没资格报名。”

    该隐暧昧的笑道：“后面是就行了。”

    别西卜：“……”

    接下来就是鸡飞狗跳的追杀，半晌，路西法噗哧一声的笑了。

    记忆里的自己笑了，而现实之中，路西法也笑了，黑瞳里盛满了柔和的神色。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啊，他竟然怀念起了那个坏蔫蔫的该隐。

    明明真的让他提及上床，第一个溜走的就是该隐，这家伙却最爱口头上占便宜。

    该隐啊，你父亲找我来算账了。

    我该怎么说呢？

    面对这个称得上严肃的问题，路西法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阿贝尔和托拜厄斯。本来被路西法的笑容迷住的阿贝尔突然背后一凉，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奈何天生丽质难自弃，阿贝尔的外表胜过托拜厄斯，路西法没思考多久就选择了他。

    “阿贝尔，你过来。”

    阿贝尔在心中悲伤的回答：我不过去可以吗？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乖。”路西法在王座上微笑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似在哄孩子一般。阿贝尔满头黑线，奈何再多的怨念，看见路西法真心的笑容时也消失一空。

    真的好美。

    仿佛为了他展颜一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阿贝尔面无表情的把大脑里闪过的话删除，开什么玩笑，真的不顾一切把所有付出，也无法从炽天使长手中抢回那颗真心。路西法爱的是路西菲尔，阿贝尔不打算去当撬墙角的炮灰。

    “靠近一点。”低哑的声线出现，阿贝尔心中一荡。

    额头抵住，呼吸近在咫尺，这样亲密的待遇让阿贝尔懵住，疑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之后。

    他就没有意识了。

    倒在路西法怀里的天使停止了片刻的呼吸，路西法闭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托拜厄斯看得心惊胆战，欲言又止，“陛下……阿贝尔这是……”

    阿贝尔重新从路西法的怀里站起身，没有任何留恋。

    他转身瞥了托拜厄斯一眼，轻飘飘的视线，愣是把托拜厄斯的灵魂都感觉冻住了。随后背后智天使阶级的堕落羽翼张开，黑羽轻颤，简洁优雅，阿贝尔在禁飞的万魔殿中无比顺利的离开。

    托拜厄斯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再恍然大悟的看向王座上宛若闭眸沉睡的路西法。

    陛下顶着阿贝尔的壳子走了！

    咦，这算是神降的类型吗？

    神降，是神灵的意念降临天使身躯里的意思，这种神降术，通常是靠信仰和意念的连接形成。阿贝尔虽然信仰撒旦，但是这份信仰的程度达不到炽天使信仰上帝的地步，所以路西法在意念分散到阿贝尔的体内后，本体无法活动，只能坐在王座上接收外界的消息。

    不过这些问题以后再解决，路西法已经愉快的用阿贝尔的身体去外面了。

    他挑选神降的身体，向来和挑侍寝的情人差不多一样苛刻。貌美，处子，还有信任，阿贝尔符合侍寝的条件，自然也符合他神降的条件。

    亚当扛着无数双恶魔虎视眈眈的眼神，幸好等待值得，他的眼睛亮起，看见地狱之门重新打开了大门，有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仔细一看，亚当失望了，好像是路西法在天堂的副官。

    “路西法还是不肯来见我吗？”

    阿贝尔夹杂着地狱未散去的浓郁魔气，一身黑暗力量的走来。当他从恶魔大军的后方走向前面，挡在他前面的恶魔莫名的后退一步，为他让开了通往亚当的道路。

 

    [希伯来神话]重返天堂 第87节(1/3),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