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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缘结 第25节(2/2)

作品:《阴缘结

夕阳的余光在房间里拖出长长的影子,一切似乎显得不惊不扰。半晌,叶结蔓才似回过神来,视线投向窗外,眼底的怅然与焦虑混杂在一处。她在等待,等那日头徐徐落下,等黑暗降临大地。她不知道槐木中的纪西舞到底有没有事。若是没事,即便槐木被人拿去了,她也不需要担心,相信纪西舞自然能够自己回来;但……若是纪西舞出事了呢?叶结蔓几乎不敢触及这个心底的念头,否则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出一身白衣的纪西舞衣衫尽湿,虚弱地倒在自己怀中的模样。那是叶结蔓第一次看到纪西舞这么狼狈。那个一向高傲清冷的女子,唇角没有一丝笑容,只有眉间无数忍耐的疼痛,连身子都在跟着颤栗。叶结蔓知道纪西舞的性子,对方这般模样,身体必定遭受着十分剧烈的痛楚。叶结蔓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心惊,连呼吸都有些压抑。她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的只有等待。

    时间漫长得好像停住了脚步,只有晕红的光芒不时轻晃着,清风吹拂,带来窗外树叶沙沙的响动。叶结蔓的身子一直紧绷着,丝毫不能放松,连手指都下意识攥紧,暗暗期待下一个时刻,那抹白色身影也许又能突然如往常那般半倚在门边,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望着自己。到那时,她就能暗暗松一口气,开口说一句: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叩叩。”

    敲门声惊醒了不知不觉陷入晃神的叶结蔓,她猛地抬头望去,脸上方欲扬起笑,视线里已经映入舒儿熟悉的身影。那原本扬至一半的笑顿时僵在了一旁,眼底流露出失落。不过眨眼间,叶结蔓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牵强地扯了扯唇角,望向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迈进来的舒儿。

    “少夫人,该吃药了。”顾着注意不让药洒出来的舒儿并未注意到叶结蔓那瞬间神色的变化,待将药端到床前,才抬头望向叶结蔓,将药递过去,贴心嘱咐,“小心些,有些烫。”

    接过药碗,叶结蔓并没有马上喝。她的目光落在半开的房门上,视线往外扫了一眼,竟发现不知不觉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都消散了,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暗下来。叶结蔓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脖颈上有锋利的刀刃渐渐逼近,能察觉到冰冷的痛意。

    “什么时辰了?”

    甫一开口,叶结蔓就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轻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她的手捏着被褥,似是要借以平复内心的激荡。

    “应该快巳时了。”

    “都巳时了吗?”叶结蔓兀自喃喃了句,“怎么过得那么快……”

    舒儿似是感觉到叶结蔓话语里的怪异,抬头有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后者顾不上舒儿这边,眼角染了些晦涩,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少夫人?”舒儿不放心,唤了一遍,“先喝药罢。”

    叶结蔓心不在焉地抬手将药喝了完,那苦涩一路烧至心底。脑海中反反复复只余下一个念头:为什么……为什么纪西舞还不出现?

    “少夫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舒儿注意到叶结蔓变差的脸色十分担心,忍不住问道。

    叶结蔓强笑道:“没什么,只是药有些苦,感觉不太舒服。”

    “良药苦口,少夫人先忍一忍罢。”舒儿接过叶结蔓递过来的空碗,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叶结蔓越过舒儿的肩膀往外望去,见进来的竟是难得一见的纪希安,倒是微微一愣。后者见叶结蔓注意到了他,颔首示意,客气道:“裴少夫人好。”

    “纪二少爷好。”

    纪希安踏门而入,朝叶结蔓笑了笑,顺手将手里的一个精致煲盅递给了一旁的舒儿,口中道:“听说少夫人身体不适,我特意奉了我爹的命令,送了些参汤过来。白日听说你未醒,不便打扰就没过来。如今醒了就好,记得趁热喝。”

    “有劳纪二少爷了。”

    “少夫人无须客气。你如今既然身在纪家还出了这种事,是我们纪家疏忽,理当赔罪。”纪希安礼貌地寒暄了几句,知道时候不早,也不多打扰,呆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舒儿送纪希安到门口,折回来取过堡盅,打开盖子,参汤的香气顿时溢满整个房间。她坐到床上,低头细致地吹了吹参汤,才伸手递过去。叶结蔓并没什么食欲,却也不好拒绝,打算随便敷衍着喝两口。

    然而她头方凑过去喝了一小口,眼角视线忽然瞥到由于参汤倾倒盅壁边缘露出的一行略显颜色略深的小字,动作不由一顿。

    “少夫人?”看到突然停下来的叶结蔓,舒儿看不到藏在盅壁里的字,不解地唤了一声。

    叶结蔓迅速回过神来,略一沉吟,开口道:“舒儿,你帮我去准备下热水罢。我又有些累了,想沐浴完就歇下。”

    “是,少夫人。”舒儿领命,站起身来告退了。

    待舒儿阖上门出去,叶结蔓皱了皱眉,将参汤一口气喝了半。果不其然,那两行小字彻底显露了出来。叶结蔓心下微惊,细细辨了一番。

    “寅时三刻。”

    当看到下一行的字时,叶结蔓的手一颤,几乎要将煲盅打翻。几滴参汤溅到叶结蔓的手臂上,她也浑然不觉,睁大眼睛去确认。参汤由于叶结蔓微颤的手不停晃荡着,却也遮不住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

    正是纪西舞的生辰八字。

    叶结蔓屏住呼吸又确认了一遍,只觉脑中短暂晕眩了片刻,有些回不过神。真的是槐木上那个纪西舞的生辰八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煲盅上面?莫非是捡走槐木鬼符的人刻意写的?这人是谁?拿参汤过来的纪希安吗?可是直觉告诉叶结蔓,又不像是纪希安。若真是他,为什么要这么神神鬼鬼地将字刻在盅壁上?叶结蔓总觉得是对方不想让包括送煲盅的纪希安的其他人看到。她想了想,飞快地将参汤喝了完,探手去抹那行小字。

    那字也不知对方是用什么写的,叶结蔓的手指一触到字,竟抹去了半边。叶结蔓心领神会,默默将几个字全部抹了去,心底几乎确定,对方必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槐木鬼符的事。只是既然找到了自己,知道槐木鬼符与自己有关,那么应该是故意趁着她离开的档口捡走的才是。料想对方就算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又决定又联系自己?至于寅时三刻……可是指让自己等到那时候?

    想到这,剧烈的心跳不停在胸腔内跃动,终于等到有关槐木鬼符的消息,叶结蔓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暗暗急切起来。纪西舞到现在还没来找自己,难道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叶结蔓的视线望向窗外,望着几乎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的夜色,暗暗告诉自己:不管怎样,自己只能继续等了。她不能乱。若是她乱了,如何帮得上纪西舞?

    第76章 爱慕者

    夜渐渐深了,叶结蔓沐浴过后,借口休息支走了舒儿,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等待寅时来临。许是那一碗参汤确有疗效,叶结蔓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只是难免有些疲累。但她不敢入睡,何况心中担忧纪西舞,虽然累却是睡不着的。烛油顺着蜡烛一滴滴淌下,堆积在烛台上,昭显着时间的流逝。窗外夜色愈深,没一会,蜡烛也渐渐燃了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房间里顿时彻底陷入了黑暗。

    窗外有稀疏月色,透过半开的窗扉照入房间。黑暗中,叶结蔓沉默地等待着,猜测那刻下小字的人,到底是敌是友?与此同时,叶结蔓掖暗暗盘算应对之策。她知道,现在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也许自己的一个疏忽就会害到纪西舞。自己只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才能万无一失。

    也不知这般等了多久,黑暗中忽然晃过一道人影。待叶结蔓反应过来时,床前竟已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叶结蔓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进来的。

    只见对方一身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布,面容隐在逆光处,根本瞧不清楚模样,只能依稀辨出身形颀长。不等叶结蔓开口,男子的手在腰间一模,有轻微的颤音在寂静里响起,一道银光晃过叶结蔓的眼睛。下一瞬,凌冽的剑尖已经指到了叶结蔓的鼻端,带着迫人寒意,只要轻轻一动,似乎就会割破她的肌肤。

    叶结蔓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虽然没料到对方一出现就摆出这阵仗,她却知道眼前男子暂时不会杀她,否则就不需要写上时刻让她等待了。叶结蔓并不深究,深吸口气,也不理会那剑,压低了声音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东西在你那?”

    执剑的黑衣人轻轻点头,算是承认了。

    叶结蔓心中一跳,也算放下了吊在半空中心,至少知道了槐木鬼符的着落。她皱了皱眉,示意了下那柄剑:“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那声音低沉,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只听他简短地蹦出三个字来:“有话问你。”

    叶结蔓闻言并不诧异,对方既然用这种方式来通知她,想必有自己的目的。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你问就是了。”

    男子话不多,望了眼叶结蔓,暂时垂下了手里的剑,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这是什么?”

    叶结蔓一见男子掏出东西,立马倾身去看。微弱月光下,那槐木鬼符果然安安稳稳地躺在男子手心。叶结蔓心中一急,下意识就想伸手去取。孰料一个抬手,男子似已觉察到她的动机,手往回一缩,将槐木鬼符捏在手心垂了下去。

    叶结蔓意识到自己过于焦急,但她此刻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为什么槐木鬼符在了,纪西舞却不出现?是不是身体还虚弱着?想到这,叶结蔓恨不得当场抢过槐木鬼符,好好唤几声纪西舞的名字,询问情况到底如何。只是碍于对方在场,这念头自然没办法实现,叶结蔓只好搬出先前就预备好的说辞,解释道:“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是个纪念。如你所见,后面的生辰八字,即是所示。”

    “生辰八字……”男子话语一顿,叶结蔓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声音有些异样,似乎为了确定某事一般,缓缓道,“是谁?”

    听对方这般问,叶结蔓多少也清楚眼前这人应该知道那是纪西舞的生辰八字,只是她心里却有疑问,因此道:“实不相瞒,这生辰八字的拥有者就是你此刻猜的那个人。我奇怪的是为何你会因此来寻我?”

    男子并不理会叶结蔓的问题,垂眸望了眼手里的槐木。由于逆光,叶结蔓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感觉到对方身上冷淡的气息有些波动。随后,便见男子抬起头来望向她,兀自问道:“为何?”

    话语简短,叶结蔓琢磨对方是在问自己为何要怀念纪西舞,略一沉吟,将之前糊弄安儿的话又说了一遍。想到自己在纪府查找凶手的事瞒不过很多人,为求信于他,又加了一句:“相传这槐木能召回死者的一魂一魄,我每每必随身携带,想帮纪小姐查出真凶,让她能亲眼看到,以慰她在天之灵。”

    说完,叶结蔓不敢确定男子会不会信,只能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坦然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一魂一魄?”男子原本低沉的话语略往上提了提,听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只见他又低头扫了眼手里的槐木,沉默了会,忽道:“可她不认识你。”

    “那又如何?”叶结蔓闻言,反而笑了笑,“我仰慕她就够了。”

    “仰慕?”男子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似有疑惑。

    叶结蔓见男子这模样虽是半信半疑,但反应依旧在意料之内,平静了下紧张心情,轻声道:“纪家千金,才貌双全,苏州城内谁人不知?我虽一介女流,也不由为纪小姐所倾服仰慕。有何不可?”

    男子闻言并未说话,叶结蔓露出惋惜神色,继续道:“如今有幸来得纪家,却可惜纪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不在人世。我想起家乡传言,因此托人刻了那槐木。我嫁得裴家,处境毕竟已与往日不同,也想借以时时警醒自己,向纪小姐学习。”顿了顿,叶结蔓直视着不远处的男子,伸出手来,“还望你能将那槐木还我。”

    男子没有立即应她,静立片刻后,道:“我如何信你?”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一块槐木罢了,我何必骗你?”叶结蔓压下心底涌上来的焦虑,反问道,“倒是你,为了一块槐木费尽心思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听到叶结蔓的问题,黑衣男子怔了怔,一时没有再说话。叶结蔓的视线落在他垂下的手中,能隐约看到对方握得并不紧,似乎是怕捏坏了那槐木一般,并未用上多大的力道。叶结蔓心里滑过一丝疑虑。这男子,难道是因为在乎纪西舞的事才前来找自己的吗?想到这,叶结蔓不等男子开口,直言道:“恕我无礼,你可是为了纪小姐之事而来?”

    话落的一刹那,叶结蔓明显看到男子握着槐木的手颤了颤,不过眉眼间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想来是惯于隐藏心思的主子。不过叶结蔓心思细腻,加上与纪西舞相处多了,眼前男子反倒不算太深沉。果然,男子沉默了会,虽没有直接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听他避开了问题,道:“为什么这么说?”

    叶结蔓见自己猜得不差,稍稍安了心,至少看起来对方是友非敌。她整理了下思绪,解释道:“当我将槐木丢出去那刻,你应该一眼就认出了纪小姐的生辰八字,才在我离开的一会后就取走了槐木。我想过到底是谁拿走了,又为什么要拿走?毕竟这东西并无什么用处。何况对方既然能这么巧地捡走槐木,是不是说明我在纪府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可是如果当真如此,拿走我的槐木岂不是打草惊蛇?本来我还想不通这些,直到后来看到煲盅里的消息时,才终于明白了。你取走槐木,想来是故意为了引起我注意罢?加上约在寅时,以纪小姐生辰八字为引,是不是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想要与我说?”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静默,叶结蔓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黑衣男子,直到他终于开了口:“你很聪明。”

    “公子过奖了。”叶结蔓的唇角下意识往上勾了勾,目光柔和下来。没想到与纪西舞呆得久了,也不知不觉开始学会琢磨富贵人家那套心思了。

    “我的确奉命监视,”黑衣男子突然声音有些压迫,“你很奇怪。既是怀念之物,为何丢弃?”顿了顿,对方奇怪的视线扫过来,“我还听你唤了几声纪西……小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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