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沉默，刑天低着头，面无表情。半响，他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带了些无奈。

    “果然还是巫王明察秋毫，就这一点点小细节，都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

    刑天说完，抬手掏出了块石头，在地上狠狠地砸碎。太一并没有从那石头上感受到危险，也便由他去了。

    随着那块石头的碎裂，一股秩序而规律的气息蔓延在太一和刑天身边，太一几乎立刻认出了这种气息——是规则，是当初宸陨为之而战、并因之而陨的规则。

    规则的气息蔓延在太一和刑天身边，刑天也紧接着松了口气。他随手一抬，一套石制的桌椅便出现在太一和他身边。刑天指了指桌椅，示意太一入座。

    “抱歉，东皇陛下，之后说的那些事情不能让天道知晓，我只能用规则抑制天道的感知，希望你不会介意。”

    太一注意到，这已经不是刑天第一次动用不属于自己巫力的能力了。之前那震裂空间，还能勉强看作是对金系巫力的高级应用，那现在这明显的应当属于土系巫力的范畴，又作何解释。

    “说实在的，东皇陛下，我真的很好奇。若说你判断后羿拥有神魂，是根据他当时的实力和展现出来的力量，那你是凭什么判断我拥有神魂的呢？总别告诉我，也是猜的吧？”

    “你还真说对了，”太一跟着坐在了桌椅上，从东皇钟的空间中拿出一套茶具，慢悠悠地泡上一杯清茶。“我还真是蒙的，后羿的举动一看就是欲除你而后快，而你又说后羿对待阎石和孟土仅仅是驱逐，我就猜你有什么让后羿不得不必须杀死你的地方。所以，我就随便蒙一下，你就大大咧咧的承认咯。”

    刑天一噎，有些无语地摸了摸鼻子，看向太一的目光也不禁的带了点幽怨。

    “东皇陛下，好歹我们曾经关系也不错，至于这么蒙我么……”

    随后，不等太一搭话，刑天便神色一正，继续说道。

    “不过你猜的没错，我和后羿的确都有了神魂。”

    抬起手，刑天感受着那石头逸散的规则之力，从自己掌间流过。

    “这还要从……从那位陨落之后说起。”

    “他陨落之后，我们巫族自然是不甘心的。更何况，我们甚至连提起他名字的权利都失去了。我们巫族没办法涉及到那至高的存在，毕竟也只有创世者，才能在那至高的存在上挂名，我们若想为那位报仇，也只有完成他未继的事业，替他灭掉天道了。”

    “于是十二祖巫召集了我们全部的大巫，工商此事。按照祖巫们原本的想法，我们应当悄悄壮大自己的实力，让祖巫成圣势必会引起天道的注意。我们大巫，变成了最佳的选择。阎石和孟土由于要忙于巫族的大小政务，主动放弃了这次的名额，实力最强的我和后羿，便成了这次复仇计划的执行人。按照祖巫们的预计，以一位圣人巫族的力量开启都天神煞大阵，就足以媲美巅峰时期的……那位，若是以两位圣人同时驱动，效果将不仅仅是加成，甚至会翻倍提升。”

    “为了方便我们日后成为都天神煞大阵的核心，祖巫们将他们的精血分别注入到我和后羿体内，使我们同时拥有了十二祖巫的血脉——也就是说，我们相当于同时聚集了十二种巫力。之后，更是让我们接连渡过若干成圣劫，只待剩下最后一个成圣劫便可成圣时，分别炼化了父神之魄，以图成圣。”

    “等等，若是这么说，你和后羿现在岂不是都只差最后一步圣劫了？”

    太一打断了刑天的话，皱着眉头说道。

    “虽然我现在也是在渡最后一步圣劫，但明显的能感觉到，后羿如今的实力已经不是准圣了。”

    “他现在，应该是一位圣人……”

    刑天惊讶地张了张下巴，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结果。良久，他才幽幽的一声长叹。

    “那这样看来，祖巫们的确应该是被后羿束缚了。”

    刑天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两指捏着眉心，十分犯愁。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怪那罗睺，若不是他身化魔道，一切生灵成圣都需要渡心魔劫……”

    “你是说，后羿变成现在这样，是入魔了？”太一神色一正，随后也有些了然的继续道，“难怪，我就说若是后羿已经成圣了的话，为何洪荒大地上没有任何动静。若是说，他入魔了，那就好说了。”

    “他现在恐怕不是一位圣人，而是一个魔神。”

    刑天摊了摊手，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错，现在的后羿，若是准确的说已经不是我们的同伴了。可是，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只恨我最后的成圣劫是火劫，而本体是金属性巫族的我，在火劫炼身之下，却是实力大减，至少还要三百年，我的火劫才能平安度过。”

    说到这里，刑天却是突然站起身，朝着太一深深地鞠了一躬。

    “刑天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东皇陛下能够答应。”

    太一连忙起身，把刑天扶了起来。

    “别这样，刑天，好歹我们也是朋友。更何况，他……他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巫族内乱，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说到这，太一心头一紧，突然想起了之前刑天所说的，夸父被囚禁的事情。心魔劫都会有个诱因，就如同当初的他心魔劫遭受的是蒲团的因果，那后羿岂不是——

    “等下，后羿的心魔劫，不会是夸父吧？”

    刑天无奈的点点头，有些气恼。

    “没错，后羿的心魔劫就是夸父。我们都不知道，后羿什么时候对夸父起了那种心思——若是他早表现出来，夸父也不可能和帝癸在一起啊！”

    太一顾不上刑天口中小十的不好了，他现在只觉得一股恶寒在背上蔓延，一切的一切被串联在一起，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巧合。但太一不知道，这些巧合到底真的是巧合，还是巧合之下的必然。

    他现在只希望，西方二圣能给力一点，射日弓若是一直在西方二圣那里，说不定还不会有什么事情……

    *

    另一边，没有如愿杀死刑天的后羿不快地将意识从空间裂缝中抽出，坐在空旷的大殿上，无声地沉默着。

    这里原本是巫族的圣地，巫王宸陨的宫殿。虽说巫王在当初这里建好之后就甚少来住，按照宸陨的说法，这里太冷寂，和他的性格不符。从前的巫王，一般都是在其他几层和普通巫族一起，热热闹闹的，仿佛丝毫不在意身份和血统的差距。

    然而，在后羿自称有穷后，这里就被他重新的利用起来。他也不再住在金之祖巫蓐收的领地了，而是长期呆在这座被他命名为诺莫瑞根——巫族语“极高之地”的宫殿中。

    宸陨曾说高处不胜寒，但后羿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权利的味道，让他迷醉，也只有将自己同下面的人划出天堑，这种味道才会更加的浓郁。

    只要有了权利，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包括一直以来甚至不敢奢求的东西。别怪我，刑天，要怪，只能怪你拥有和我一样的种子。若是不杀了你，等你成圣的那一刻，这些东西都将离我而去。

    后羿微眯着眼，任由黑色的魔气在他赤·裸的身体上肆意流淌。只可惜，低估了那东皇太一的实力。若是自己谨慎一点，趁刑天和一般小妖见面时再动手，估计就不会让他跑了。

    不过，刑天迟早不会跑出自己的手心，这样想着，后羿有些愉悦。谁让十二祖巫还在黄泉中封印着，他了解刑天就如同了解他自己，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刑天都会试图回来，将十二祖巫解放的。

    想到十二祖巫，后羿愉悦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了。那群老顽固，一点都不懂得品尝权利的味道，生而为王的感觉多好啊。而他们，一个个却都和那个已经陨落的巫王一般，平易近人。呵，若是没有差距，那群卑微的蝼蚁，又怎么会将一切的权利凝聚在其他人身上。

    愉悦的后羿决定干一些更愉悦的事情，他站起身，黑色的魔气滔天而起，瞬间推开了右手边的一道门。他就这样赤·裸着身体，走到了那门外。

    大殿之外原本是盘古七根颈椎所化的七道巨石所在的位置，如今盘古七魄已经都被宸陨挖出送往黄泉，巨石顶端也分别开了个空洞，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却漂浮着一圈圈符文。七道巨石在顶端符文的加持下，延伸出七条锁链，将最中心的人影绑成一个大字。

    感受到魔气的接近，那人影亦是抬起头，居然是被后羿囚禁的夸父。可如今的夸父，却不见当初和太一在天庭相见时的憨厚和朴实。原本密布于上半身的图腾血迹斑斑，一道道伤口密布其上，看上去异常恐怖。

    他原本下身穿的裤子已经破破烂烂，仿佛破布条一般挂在身上。看到后羿的身影，夸父的大腿忍不住抽了抽，却被那石柱上的锁链束缚住，丝毫动弹不得。

    后羿走到了夸父的面前，染着魔气的手指拂上了后者的脸，声音中似乎是饱含着温柔。

    “你看，夸父，你若早点这样听话，不就好了……”

    随着魔气的散开，夸父口中却是一道仿佛口嵌一般的成团的魔力若隐若现。

    后羿用力地将夸父的头按了下去，狠狠地一挺身，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

    “若是你早点这样听话，我又何必多做这些事呢……”

    ☆、79

    根据夸父提供的情报，祖巫们最有可能被后羿囚禁在盘古尾椎所化的黄泉中。那里，是残余规则凝聚之地，而十二祖巫之前也选择在那里提升刑天和后羿。按照刑天的想法，后羿即便是入魔，受制于巫族血脉限界，估计也做不出杀掉祖巫的举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后羿趁着十二祖巫不备，封死了黄泉和外界联通的方式，让十二祖巫彻底被困死在里面了。

    而刑天现在又被圣劫所困，发挥不出准圣级别的实力，就算是能够接近黄泉也没办法破开后羿的结界。可太一不同，手握至宝的他，注定是一切结界的克星。

    先天至宝自成一界，天生便是各种封印和结界的克星。虽说射日弓失窃也十分重要，可那毕竟只是一个可能性，现在来看，后羿是一定会对小金乌们动手了。若是能放出祖巫们，那后羿的阴谋便会被直接挫败，小金乌们从后羿身上可能会遇到的危机也就迎刃而解，太一还是决定先和刑天走一趟。

    后羿虽说打着为宸陨报仇的旗号，自号有穷统领巫族，意图和天道控制的各种族开战。可大多的巫族还是摄于祖巫们的命令，不得不听命于他。除此之外，还是有很多巫族并没有受到他的蛊惑，和刑天一样，对后羿统领巫族的事情有所看法。

    刑天悄悄地联络到了这些人，并将之前的推断和这些人分说了一遍。那些人一开始也不太愿意相信后羿背叛了他们，然而事实摆在那里，他们最终却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推测，转而开始为刑天带着太一接近黄泉做准备。

    也诚如刑天推测的那样，如今的黄泉，戒备森严。后羿自从自号有穷之后，便将大幅部分他的嫡系调往了黄泉，美其名曰避免闲杂人等打扰到祖巫们的修炼。不过如今看来，却应该是为了防止不知道的人破开封印祖巫们的结界吧。

    而对黄泉严密的防守也成了压倒那些巫族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少的巫族加入到了刑天的阵营，悄悄地为刑天接近黄泉做准备。

    以黄泉如今防守的严密程度，刑天最多也就只能靠近到地下四层。而地下五层，乃至更下面的黄泉，已然已经成了后羿的领地。刑天拼的，只能是时间差——

    后羿一般常驻在顶层天之涯，如果能打掉各层之间的传送通道，就算以后羿成魔后堪比圣人的实力，也要耗费一些功夫才能来到黄泉。而这段时间，足够刑天和太一冲进黄泉内部了。

    好在刑天早就和那些对后羿有意见的人有所联系，方案布置下去也比较轻松。可惜，不周山之钥在宸陨陨落之后就不知所踪，不然的话若是有人能手握不周山之钥，想必封印各层之间的传送通道便会更加轻松了。

    后羿已经发现了太一在不周山附近和刑天的背叛，再加上太一追回射日弓也迫在眉睫，刑天和太一两人一拍即合，打算尽快动手。事不宜迟，向处于其他各层的伙伴传递好消息后，刑天便悄悄地带着太一，潜入到了不周山内部。

    如今的不周山，和太一之前和宸陨在一起时的不周山已经大不相同。由于天道对不周山的侵入，不周山的环境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原本不适合生物的层，如今已经悄然改变。就连和外界最为接近的一层土层，如今也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不周山被封印时，是完全没有妖灵之类的东西诞生的。然而，自从宸陨将不周山结界打开，随着他的陨落，天道彻底接管了不周山，自然不会放过这片被盘古眷顾的土地。这千余年间，不周山诞生了不少小妖精怪，就连太一一路走来，都以妖庭东皇的眼光，看到了不少急将开启灵智的小妖们。这也是为什么，有不少巫族对妖族开始渐渐抱有敌意——原本属于自家的地盘上突然多了一种生物，放在谁身上也会不乐意的。

    不过之前的小妖们都是直接被遣送出不周山，送到妖庭或者其他灵山大川。太一暗揣，这次的事情之后，一定要和不周山就这些小妖的归宿好做打量。

    然而太一并没有想到，他这辈子，都没有时间来做这件事了。

    在各方内应的接引下，太一和刑天成功的来到了不周山地下第四层。望向通往第五层的传送阵，刑天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穿一件斗篷的太一道：

    “准备好了么，东皇陛下，一旦我们强行通过传送阵，我就将通知其他人强行破坏传送阵的架构。”

    太一蹲下身，传送阵所散发的灵力在他手中不断荡漾。

    “曾经我也作为祖巫掌控过不周山的各大阵法，这个你还是放心吧。”

    太一起身，走向了传送阵正中。刑天闻言，也加速跟上，连忙对太一说道：

    “东皇陛下下手轻一点，大部分巫族都是被后羿蒙骗的，还望您手下留情！”

    “放心好了，”太一轻笑着，身边的灵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在驻守传送阵的守卫赶来之前的一刻，启动了传送阵。

    “毕竟是他的眷族，我会留情的……”

    传送阵的光芒还未淡去，东皇钟就在太一体表浮现，紧接着，在周围的景物渐渐凝实的同时，太一浑身灵力一震，东皇钟低鸣，响彻不周山。

    传送阵外普通的小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东皇钟所涉，统统朝着后方倒去。太一和刑天走出传送阵，紧接着，太一便蹲下身，手掌覆上了最后一层的传送阵。

    “给我一点时间，后羿将黄泉的坐标直接给扔掉了，我试着能不能顺着传送阵找回来。如果不能的话，我还要重新确认黄泉的坐标。”

    传送阵的光芒缓缓地释放，太一却皱起了眉头。刑天闻言，将干戚从身后抽出，直接奔着那些奔来的大巫而去。

    “东皇陛下你负责确定坐标好了，我来帮你拦住他们！”

    由于顾及到伤亡，太一催动东皇钟的力量并没有多大。很快，驻守传送阵的大巫们便恢复了，纷纷迎上来。

    “刑天，你居然背叛有穷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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