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含笑的声音。

    站在楚云飞身后的陈小桥想，他应该是真的佩服楚云飞的。楚云飞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黑的，还是白的，已经不重要了。

    回到“家”已经很晚，闵喻晢坐在大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楚云飞湿哒哒地从浴室里跨出来，见闵喻晢没有开灯，顿了顿脚步。

    沉默地坐在闵喻晢身边，楚云飞伸手环住闵喻晢。闵喻晢的身体一僵，楚云飞的手马上抽开了。

    闵喻晢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听我解释。”

    楚云飞盘起腿，放轻声音：“很晚了……你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说吧。”

    闵喻晢说：“就是这样，你一直就是这样，我说或者不说，都一样。在你眼里我就是你养着的一个东西，楚云飞。”

    楚云飞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你结婚这事，我可以无所谓。因为她在你眼里也就是个东西，谁真正在你那里是特殊的吗？我说这些，是我真的喜欢你。”闵喻晢垂下头。

    “我走了你也不介意，因为你对我势在必得。你太厉害了，楚云飞。”

    闵喻晢不知道，在陈小桥眼里，楚云飞爱他爱得要死。闵喻晢这一刻只是想让楚云飞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是他得不到的。他是真的太喜欢他，喜欢到要索求的地步。

    黑暗里楚云飞很久没有说话。

    他摸了摸闵喻晢柔顺的头发。

    楚云飞的声音也哑的不像话：“睡吧，”他起身往外面走去：“我睡那边，明天……送你回去。”

    门一关上，闵喻晢就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一瞬间变回了孩子。没有关系，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

    第24章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人？

    哪一种人是好人？哪一种人是坏人？

    哪一种人厉害？哪一种人不厉害？常看武侠小说的人都知道，出其不意的，看似弱小的，反而可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管是作者给的噱头也好，事实也罢----

    悖论总是存在的，一个厉害到什么都不用怕的人，还需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么？树大招风，风吹不倒呢？

    正因为这种事没有定论，楚云飞从来没有去“特地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楚云飞就是楚云飞。这就是真的楚云飞。

    可惜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的判断下，成了厉害的，成了伪装的。

    楚云飞确实是厉害的，厉害在他从来没有为了别人的判断，去“特地”成为一个另一个别人。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要做的事太多了，时间太少。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把婚礼安排得很紧凑，订婚与结婚只隔了一个月。顺便过个年。

    不过总是没人可以看透他的。

    陈小桥就看不透他，不过陈小桥还是带着林东来参加楚云飞的婚礼。闵喻晢理所当然的没有来。

    闵喻晢和陈小桥通过电话。

    电话那头说，如果楚云飞那个晚上有一丁点情感的波动，哪怕是生气了，事情也不会是这样。不过又能怎么样呢？闵喻晢在那边用睿智的淡淡的声音说，有这么个坎，重新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也给提出来。提出来，怎么办？

    陈小桥想，他怎么替楚云飞解释也没有用了，解释什么呢？楚云飞不是不能容人过错的人？楚云飞连平常的怒气都不愿意让闵喻晢触碰到一丁点，更何况在两个人关系最脆弱的时候？

    陈小桥想不通的是，那些保护与爱惜，怎么就成了漠然与疏离。

    远处台上的新娘子依然很精致。像个娃娃。这么精致的女人是怎么来的呢？刚出生也是那种五官黏在一起丑巴巴的样子吗？然后像一个洋娃娃一样被养大，舍不得磕舍不得碰，建好了宫殿放在里面的。也要像洋娃娃一样去演绎一个童话故事。

    属于她的童话故事开头了也结尾了，无名指上套了一个戒指，那双手从此就与众不同了，是有归属的一双手。从此它们有了抚摸另一具躯体名正言顺的权利。

    陈小桥低头看自己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这双手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权利。

    楚云飞结婚，来的人太多，人的来头太大，陈小桥和林东坐在餐厅最外沿的一桌。楚云飞几乎没什么时间能够过来。

    陈小桥和林东谁也不认识，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两人彼此都有点好笑。这世界不就是这样？一堆人搅和成一锅粥。

    陈小桥心里忽然有点热闹的凄凉，谁和谁真的有关系了？

    为免自己胡思乱想，陈小桥把闵喻晢和楚云飞的事儿对林东说了一遍，管他楚云飞多么厉害，到了人无聊的时候，也成了饭后的谈资。

    林东对此唯一的评论是：“都有病。”

    病字刚收尾，新娘就来敬酒了。待她走近了，陈小桥的嘴巴张成了噢形，被林东扯起来，浑浑噩噩地。

    闵喻晢设计的表永远都能够带走所有人的目光。配合一身白色的婚礼服装，银灰色的月光更加诱惑和迷人。

    林楠显然注意到了陈小桥的目光，晃了晃酒杯，那月色一闪一闪的，她一眨眼道：“好看吧，没有其他成品，闵喻晢送的。”

    一半重一半轻，永不平衡，永不安全，表件有规律地走动着。陈小桥不说话了，盯着那支表，成品比图纸上的，美很多。

    新娘已经开始讲既定的台词，陈小桥举起酒杯来，心中却在滴答滴答跟着齿轮数着秒数。林楠只在这桌停留了三十七秒。

    陈小桥道：“你说他们领证没？”

    林东喝了口酒：“废话，别说证了，再过十个月孩子都有了。”林东冷笑一句：“那东西，不比证管用？”

    话糙理不糙。

    陈小桥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新娘新郎满场子地跑。想，他们应该是到了东岸了。那里有什么呢？一定很美好。自己到不了的地方，总觉得很美好，这是不对的，陈小桥眨了眨眼睛。

    爱。信赖。纽带。牵绊。

    只有新娘子才可以那么自信地笑。

    就算真有什么变故，一张纸一条法律还呵护着她们。变故再大一些，自己身上掉下来的第二条命还在陪伴她们。

    她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第25章

    大年夜陈小桥主动邀请闵喻晢来家过年。闵喻晢拒绝了。陈小桥拽着林东的手拽了整整一个晚上。

    脑子里确实鬼魂念咒一般的没有以后。没有以后。什么牵绊都没有的两个人，到了紧要关头除了断还是断。

    陈小桥实在忍不住了：“林东，以后你要是想分手，你真直说。”

    林东看着陈小桥：“你再这样，我拿你没有办法。”

    哈，陈小桥想，果然是想分手吗？我为什么神经质？从小到大我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吗？还能再凄惨一点，让林东多可怜自己一点么？

    林东真是要气疯了，眼前人又想左了。对这种人说话没用，林东对着陈小桥就扑了上去。两人的每个大年夜都是做的死去活来的，还真没跑儿。

    林东边发狠边骂人：“今晚上不让你怀上我跟你姓。我说你和那个娘娘腔都是有病吧啊？屁事儿没有自己找事。”林东一转念，又想到那个晚上：“我靠，我看那个姓楚的，不会那么稀里糊涂就丢了人。你不用在里面瞎扑腾，水太深，人家自己有数儿。”

    陈小桥冷冷说：“他今天都结婚了。”

    林东道：“你是猪才看不出来那是形婚？有新娘新郎分开了敬酒的？”

    陈小桥酒醒了一半。头猛一抬：“你说真？”

    “假的，骗你有钱赚。”

    “不对，林楠家里看起来也是个厉害角儿，能答应形婚？”

    林东嗤笑一句：“保不准她脑子也有病。”

    事后证明林东的眼光是犀利的，但那也是后话了。

    两个人做了大半夜，陈小桥到后半段都迷迷糊糊了，头发都被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林东一下捋开他的头发，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陈小桥都被做蒙了，迷茫地摇了摇头。

    林东又问：“想分手吗？”

    陈小桥眼睛瞪了瞪，身子好像也激灵了一下，但是终究没有力气了。

    林东不忍心吓他了，说：“那想到明早吃什么没有？”

    陈小桥这回听明白了，诚实地摇了摇头。一边因为林东停下的动作而不满，扭了扭腰。

    林东“操”了一句，赶紧坚守好阵地。拿手狠狠敲了一下陈小桥的脑袋：“保持这个状态，想你妹的以后会分手啊，你想一次我把你干蒙一次，听到没有？”

    林东一直没动作，陈小桥早受不了了，这会子半听见半听不见地，隐约觉得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心里那个荡漾的，直接就去吻林东。林东想，还是这会子可爱，一清醒整个儿怨妇。然而林东很快脑子也想不了事了。

    陈小桥第二天中午也没能起来。

    脸都滴血了，在被子里嘟囔：“你还是人吗？”

    林东不至于体贴到去做饭，这会也赖床上呢，随口道：“我是神。”

    陈小桥埋在被子里，久久没说话。是啊，林东被他当做神一样捧了够久了。两个人办事的时候还好些，一旦清醒起来，心就又悬空了。

    陈小桥想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全然爱一个人的幸福了。不过他此刻并不想管那么多，自己性格有缺陷怎样？六年这个事实是响当当摆在那里的。圈子里哪个敢出来说比这个久的？

    这一刻他特别感谢林东。看似一直是自己在付出的关系，因为自己的动摇产生的裂隙，一直都是林东试图在掩盖。对方虽然看似没有多少付出，说不定比自己更累。这样的想法让陈小桥很愧疚。

    “对不起。”

    “嗯？”林东眉毛一扬，其实心里在想，我靠这混小子一起来又他妈想什么七七八八的了？他确实很累，和陈小桥在一起远没有和杨阳在一起轻松。但是林东始终有一种被时间勒住的感觉，这段时间是不可能重来，也不想浪费时间再重来了。多亏陈小桥的不安心，让陈小桥把心意表现得太明白，这年头，确认一个人真的爱自己，挺不容易。

    但林东毕竟确认了，这方面他有自信。

    他也扪心自问，有没有给过陈小桥安心的感觉？去找其他朋友，中途还冒出个杨阳。陈小桥一辈子的勇气可能都耗光在他这里了，他不能太白眼狼。

    两个人都想了很多，但两个人都不矫情，偏偏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陈小桥的电话响了。

    第26章

    陈小桥从被子里扑腾出来，面色还带着潮红。

    是闵喻晢的电话。

    “怎么说？”

    “你和林东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五个出来玩吧。”

    “什么意思，你不是没同意复合吗？”陈小桥反应了很久，才发现五个中间应该包括林楠。

    “咳，这不是复合了嘛。”

    “你不是说以后两个人过不了这个坎吗？”

    那头闵喻晢沉默了很久，淡淡暖暖的声音传过来：“算了吧，后来想了想。”

    “哪顾得了以后啊。”

    听到这句话，陈小桥的眼泪忽然就汹涌而出。

    一旁刚醒的林东傻了----陈小桥八百年不会哭。陈小桥眼泪刷刷地流，隔着雾里看花盯着林东。

    “靠，”林东道：“你别吓唬人啊，要不要我给你安俩雨刷？”

    陈小桥难看地笑了：“你买得起么？”

    那天陈小桥在眼前一片迷雾中终于看清了。那截桥是断的，又是连着的，它一块砖一块砖连着，却和东岸是断开的。今天和明天是连着的，明天和后天是连着的，而它们和以后是断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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