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春笑了，道：“八成是跟踪我来的，我这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拉着管洺潮走开，和他去了饭店外面说话。

    “你也来这里吃饭？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到很晚吗？这里离你们公司……有点远吧。”

    管洺潮清了清嗓子，半晌才说：“来相亲的。”

    瞿春扑哧笑了，管洺潮看着他：“一直没和你说，其实之前推了好几次了，这回我姐亲自出马，要我相她一个学妹，她还特意飞过来陪相，之前我总说要开拓事业，现在好了，事业有起色了，稳定了，爸妈就开始催成家了。”

    瞿春笑个不停，眼睛都笑成两道弯月牙，管洺潮瞪他，假装凶他：“你别笑了！”

    瞿春连连点头，他把自己那群朋友叫了出来，说是请他们去别家吃饭，一群人莫名其妙，但也没过多追问。管洺潮的姐姐恰好追出来，她和瞿春打了个照面，对管洺潮招招手说：“你在外面傻站着干吗呢？太不礼貌了，快进来。”

    管洺潮朝他姐走过去，指着已经走远的瞿春，对他姐姐说：“姐，那是我男朋友，瞿春。”

    后来这句话他还在电话里和他爸他妈说了。

    管洺潮就这么和家里出柜了。

    三天后，管父管母就追了过来。瞿春从猫眼里看到他们就知道来的是管洺潮的爸妈，他的眉眼像妈，高鼻梁遗传了他爸。瞿春给他们开了门，三个人见了面，管母表明了身份，紧接着就问瞿春，“你下班了？还是不用上班的？”

    瞿春眨了眨眼睛：“我是做婚礼摄影师的，半自由职业吧，平时不用上班。”他说完又补了句，“一般都是节假日比较忙，也接旅拍的工作，拍一次有几万的收入。”

    管母和管父交换了眼神，进了屋。瞿春给他们泡茶，拿了点心出来招待。他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管父管母坐在一起，不喝茶，也不吃东西，盯着电视，一言不发。

    瞿春在沙发后面站了会儿，挪回了工作室，他订了间粤菜店的包间，又给管洺潮打了个电话。管洺潮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听说自己爸妈来了，让瞿春不用理会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瞿春挂了电话，出神地听着外面电视机里传出的声响，他坐了坐就站了起来，站了阵又坐下，犹豫许久还是走到了外面客厅。

    管父斜眼瞥他，问瞿春：“你本地的？”

    “啊，嗯……高中和管洺潮一个学校的。”

    管父道：“当时听说那所学校好，整家人才从外地搬了过来。”

    “是挺好的学校。”

    管母问道：“大学什么学校的？什么专业？”

    瞿春一一交代了，管母又问：“交过女朋友吗？”

    这问题来得突然，瞿春一时没想明白管母的意图，老实地说：“没有，一直都是交男朋友……”

    管父用力咳嗽了声，不看瞿春了，拿起遥控器换台。瞿春瞅着管母，她双手紧攥在一起，关节发白，她道：“或许你该试试交个女朋友。”

    瞿春怯怯地说：“这不能强求吧……”

    “你大学念中文，现在搞摄影，不也转换自如吗？”管母眉头皱着，瞿春哑口无言，管母兀自叹息，又道：“我话说的有些重了，你是叫瞿春对吧？小瞿，我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想的，我也和你坦白吧，我和他爸这次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分开。管洺潮是交过女朋友的，他现在事业很好，找个老婆，结婚生子，也是顺理成章的对吧？不是对你们有歧视，有意见，只是我们希望他和别人一样，拥有别人都有的普普通通的幸福生活。”

    瞿春默默听，管母继续说：“不瞒你说，他爸爸近几年身体都不太好，洺潮一直在外面，过年才回一趟家，他在拼事业，我们也不想他担心，他爸其实才从医院回家，今年已经是第二次住院了。”

    管母说到这里，黯然神伤，瞿春给他递纸巾，管母道：“谢谢……说实话吧，我们也是想趁他爸还在的时候看到他成家，吃顿喜酒，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也就这点企盼了。”

    瞿春看着管母，指指自己的工作间说：“我的工作间在这里，要搬家的话可能需要点时间。”

    管母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难掩吃惊，瞿春笑了笑：“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是很喜欢管洺潮，说爱也不为过，说出来听上去倒有些奇怪。

    “我完全理解你们的想法，您劝我和管洺潮分开，我也有点不服气，但你们毕竟是家人，血浓于水，父亲母亲，一生只有一个，至于喜欢的人，也没人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个人吧，我不想他难做，这道选择题我先帮他选了吧。

    “人生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家都是。”

    瞿春说：“今晚我订了饭店，大家一起吃顿饭吧，不用担心，找到房子之后我就会走的。”

    那天晚上的那顿饭，没人提出柜，也没人再说相亲，饭后，管洺潮还夸瞿春厉害，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爸妈这两个老古董给搞定了。瞿春笑笑，没接话，过了几天他就搬走了。

    6.

    李小姐又结婚了，结婚前找瞿春去泰国旅拍，结果照片拍完，两人在泰国玩上瘾，把酒店往后延了两个星期。

    李小姐这次结婚的对象还是相亲来的，是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程序员，他拍完婚纱照就自己先回国了。李小姐把他送到机场，回到酒店就给瞿春打电话，找他去潜水，瞿春连声说好。他电话一挂，管洺潮却板起了脸孔，问他：“你要去潜水？不是说好了和我朋友吃饭的吗？”

    “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啊。”

    “你还要再待两个星期，潜水不也是什么时候都能去潜？”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反正我也不认识。”瞿春去拿潜水用的工具和水下相机，管洺潮道：“难得来泰国，去见一见也没怎么样吧。”

    “你也说了难得来泰国，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再来了，你就让我多潜几次吧。再说，你朋友说不定也有自己的事，吃了饭免不了还要陪着兜风，太麻烦人了。”

    管洺潮说：“那朋友不就是这样吗，到时候他们来找我，我就算再忙，也会陪他们啊。”

    瞿春背了个运动包，走到房门口，对管洺潮道：“我不想为这件事情吵架，我想潜水，你想去吃饭，我们又不是连体婴，那就各干各的吧。”

    管洺潮砰地关上了门，瞿春摇摇头，很是无奈。他和李小姐在大堂碰了头，租车往潜水的地方去。路上李小姐问起管洺潮怎么没一起来。

    “他要去和朋友吃饭，还硬要我一起去，差点吵起来。”

    “很重要的朋友？”

    “没见过，也不认识，大概他喜欢那句老话吧。”

    “什么老话？”

    “出门靠朋友。”

    李小姐哈哈笑，瞿春吹着风问李小姐：“你的程序员怎么样？”

    “别的都好，就是话说不到一块儿去。”

    “那沟通的起来多麻烦。”

    李小姐说瞿春不懂，结婚就是要找这种人才好。她道：“他说的我都不懂，他抛出一个话题，那我就会去问，这样不就能继续交流了吗，总比那些总能和你说到一块儿去的好，说着说着就有了默契，有了默契就懒得说话了，不说话不交流，那情感也就慢慢流失了。”

    “胡说八道，”瞿春嘘她，“还是和性格有关，你是那种不懂的就会问的人，那碰上不爱问的呢，听着对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讲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还不得听烦了？况且不说话怎么就不能交流？”

    “对对，眼神，肉`体都能交流。”

    瞿春笑了，纠正她说：“是肢体。”

    两人笑成一团，李小姐道：“那最好找那种志趣相投，审美接近，性格互补的。”

    “哪有这么容易找到，则其一吧。”

    “所以管洺潮千里追夫也要把你给追回来啊。”

    “怪恶心的。”瞿春望着外面，到处都是热带风光，一片绚丽。

    “你们到底谁先看上谁啊？”

    瞿春说：“不知道，我们高中都是排球社的，那天打完排球洗澡，浴室里就我们两个人。”

    “哇塞，干柴`烈火，那他家人现在怎么样？”

    瞿春笑了：“我不拖泥带水，是他们儿子放不下，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李小姐大呼瞿春狡猾，对他道：“那你就不怕你不和他一块儿靠朋友他自己跑了，不缠着你了？”

    “没关系啊，在一起就算十年二十年，可谁又能说对方就是彼此的挚爱？谁不都是丢丢找找度过了一生。”

    李小姐靠在瞿春肩头，也是洒脱：“情趣用品这么多，谁还非得赖着肉`体，吃饱喝足，健健康康才是正事。”

    说起情趣用品，两人话又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把这没羞没臊的话题说了一路。

    感情问题从来不是什么大事。

    7.

    管洺潮的父亲还是过世了。肺癌。到死也没能看到管洺潮成家。

    瞿春没有陪管洺潮回去参加葬礼，他自己不想去，管母也不准他去。葬礼那天他给管洺潮打电话，电话是管洺潮的姐姐接的，说管洺潮忙了一天了，累坏了，已经睡下了。管洺潮走的那天有点感冒，瞿春怕他太累感冒加重，关照他姐盯着他吃药，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管洺潮的姐姐却来了句：“爸葬礼，他哪有时间休息。”

    电话被掐断，瞿春楞了好久才把手机放下，这晚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连夜赶去了管洺潮家乡。他知道他家的地址，清晨到了那里，站得远远地看着那幢别墅，看到管洺潮穿一身黑色从家里出来，他脸色很差，走起路来像是在飘。瞿春想喊一喊他，步子已经迈出去了，又看到管母从后面出来，他转过身，逃一样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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