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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 第12节(1/2)

作品:《五更钟

    34、第三十四章 ...

    韩诩之出了星宿宫,想起韩门中那些逼他离开江颜逸的亲人,心中气闷,连家都不想回,于是打马去了京城。

    当年的御史公子秦小楼如今已做到了礼部右侍郎,韩诩之欲见故人,颇费了不少周折。

    辛时一刻。

    眼见得府中只留下最后一盏烛火,韩诩之觑准时机,弹出两枚石子,在院中巡逻的两名壮汉被封住x,ue道,轰然倒地。与此同时,韩诩之轻盈地从枝头上跃下,飞身撞开主卧的窗户,衣袖一挥,窗户旋即又被关上了。

    他打了个响指,熄灭不久尚有余热的蜡烛又亮了起来,正欲宽衣解带的秦小楼吃了一惊,将将出口的惊呼在看清来人的相貌后变作一口不急不缓的气吐了出来,眉峰高扬:“韩诩之!”

    韩诩之一个箭步上前,搂着秦小楼的腰转了一圈,秦小楼借势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悠悠抛了个暧昧而充满调侃的秋波:“好久不见。”

    昔年秦小楼的名气曾有多大,韩诩之只知道京中人人会唱这样一句词:“不中进士妄读书,不见小楼不识色。”韩诩之头一回入京,在街边摊头买了把扇子,打开一看,上面就写了这十四个字。韩诩之是什么人物,听说了这样的美人又岂有不勾上手的道理,一来二去,竟是被他得了手。

    秦小楼本也是放得开的人,父亲死得早,家境没落,为了保护自己和年幼的弟弟,秦小楼一路靠着天姿向上攀爬。在遇到韩诩之的那两年里他有意与那些王公子弟隔开距离,险些被排挤的丢了x_i,ng命。如今二十六岁的年纪就坐上礼部右侍郎的位置,显然没有韩诩之的这几年里他过的并不算太差。

    韩诩之抱在怀里的人已不在拥有十六岁少年最好的身体,再细看相貌,比之当年亦添了几分俗气,那逼人的灵气已在短短十年内消耗殆尽。

    韩诩之又是惋惜,又有些心疼,抬手挑开落在秦小楼脸上的一缕发丝:“是啊,好久不见。你想过我不曾?”

    秦小楼推开他,淡淡笑道:“想着你,我还会有今朝么?倒是你想过我不曾?”

    韩诩之笑道:“不想你,我如今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小楼毫不避嫌地宽衣解带,背对着韩诩之道:“我明早还要上朝,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他坐到床边,将外衣一丢,拍了拍床栏,含笑盯着韩诩之,“要是今晚说不完,就在我这睡一晚,明天等我从礼部回来,听你好好说。”

    韩诩之道:“没什么事,我不知要去哪里,恰好路过京城,便来看看你。”

    秦小楼点头:“噢,那你就在我这住几日吧,什么时候想走了,我替你备马。”

    两人熄了蜡烛,并肩躺下。韩诩之睁着眼睛,毫无困意。

    过了一会儿,秦小楼翻了个身,一腿搁到韩诩之腰上,在他耳畔轻笑道:“你这是转了x_i,ng了?从前从不肯在我身旁留夜,如今留下了,又只是干躺着?”

    韩诩之伸出胳膊从他颈间的空隙钻过,将他搂在怀里。

    秦小楼含着他的耳垂用牙齿缓缓研磨:“你若是不想,我可真睡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韩诩之转头与他对视,心里却平静的很,着实没什么念想:“睡罢,省得你明天腰腿酸。”

    秦小楼挑眉,懒洋洋道:“习惯了。”

    韩诩之失语。

    过了片刻,秦小楼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对我还不敢说实话么?”

    韩诩之舔了舔嘴唇,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小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径自睡了。

    韩诩之在秦小楼这里住了十几日,心里的郁结渐开,便挑了个秦小楼空闲的时间把自己和江颜逸的事情与他说了个大致。以前韩诩之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常常会找白蔚抒发,如今他连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很多事情又不愿也不能和家人说,撞上秦小楼倒是他的运气了。

    秦小楼听完之后,耸肩道:“你就不怕我拈酸吃醋么?”

    韩诩之又语塞。

    秦小楼叹气道:“你是怎么了,当年多会说的一张嘴,那么多人物都能被你骗去,竟也会被我噎的无语么?”

    韩诩之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是你这几年又来聪敏机智了不少。”

    秦小楼垂下眼,笑得有些怅然:“是我当年太傻。”

    韩诩之微微蹙眉。

    秦小楼道:“你那些长辈兄弟要拆散你们,你便同意了?”

    韩诩之叹息道:“我姑姑骂我,我兄弟们劝我,大伯要打我,二伯劝架和他动起手来,一群人扮红脸,一群人扮白脸,你若看了就知道有多热闹。连我爹都被请了出来。”

    秦小楼道:“你爹也劝你?”

    韩诩之苦笑一声:“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都没到我跟前,就那么凉凉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爹从来不骂我,他自小就不爱理睬我,只要板起脸来就能吓得我们兄弟俩连话都不敢说。我被他们闹得心烦,又被我爹这么一看,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秦小楼问道:“那你后悔了?”

    韩诩之道:“怎么能不悔,我想尽办法拖延,总盼着时间久了或许他们就忘记了。可我话都说出去了,又不好再收回来。我不跟思暇开口,我姑姑就会代我去说。”

    秦小楼又道:“那你六哥的蛊到底是不是他下的?”

    韩诩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应该不是。如果是他下的手,根本不可能被人看出来。我怀疑,是我六哥自己做的。”

    秦小楼瞠目结舌:“他自己给自己下蛊?”

    韩诩之道:“我只是猜猜。若不是思暇动的手,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六哥自己还会有谁这样做。”

    秦小楼皱着眉头不认同地摇头:“你明知这样还答应跟他分开?你若后悔了还会再去找他么?”

    韩诩之苦笑道:“他该恨死我了罢,我又怎敢再去找他。再者家人那里我也懒得再和他们闹了,我累了,就这么着吧。”

    秦小楼啧声道:“他给了你十年,你就还他这个?我若是他,我也会杀了你。”

    韩诩之讪笑:“他又不是姑娘,他有他的前程和地位,我也没什么可补偿他。”再者说,我又不是你的那些皇亲爷公子哥。这句话韩诩之在心里嘀咕着,自然没敢说出口。

    秦小楼站起身,丢给他一个冷嗖嗖的眼神:“你这人说是多情,其实最凉薄。你会做出这种事来,旁的都是借口,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不够喜欢他罢了。”说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推门走出去了。

    韩诩之呆坐了一会儿,苦笑着自言自语:“我无情?我还能比你无情么?怎的连你都说我?”

    韩诩之在秦小楼府上住了半个多月,韩诩之本以为秦小楼府上会是门庭若市,奇怪的是并非如此。侍郎府上清静得很,期间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秦小楼每天办完工从礼部回来也挺早,每天都能陪他下棋说话。

    等韩诩之住的差不多想走的时候,秦小楼从地窖里取出两坛焦作酒:“你明天走,今晚我陪你喝酒。”

    韩诩之凑上前,破开泥封嗅了嗅:“这是什么酒。”

    秦小楼道:“焦作酒,听说当年竹林七贤就爱喝此酒,这两坛藏了已有两百年了。”

    韩诩之挑眉:“这么名贵的酒,你就拿出来为我解愁?”

    秦小楼俏皮地眨眨眼:“这可是皇上赐的。宫里一共也就五坛,我就讨来两坛。”

    韩诩之微微吃惊。

    百年醇酒入喉,果然烧化了心底的积寒。

    韩诩之有些醉了。

    秦小楼这些年来什么样的酒没喝过,一坛酒下肚,全无一星半点醉意。他将韩诩之扶到房里,韩诩之步伐沉重,腿一软,带着他往床上倒去。

    秦小楼被他绊倒,扑在他胸膛上,两人鼻尖相对,热气喷吐在对方的唇上。

    秦小楼不急着起身,指尖勾起他一缕发丝缠绕,眼角眉梢媚态难描:“你这就要走了,真不想要我一回?”

    韩诩之醉意朦胧地看着他,神态是说不尽的餍足,手掌在他背后缓缓摩挲:“小楼……”

    秦小楼笑道:“还好你没叫错名字,不然我可不得将你踢下床去。”

    韩诩之将脸埋入他锁骨中:“都已过了十年……你为何还喜欢我?”

    秦小楼身体僵了僵,板起脸硬邦邦地说道:“谁还喜欢你!”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托住了韩诩之的后脑。

    韩诩之仰起头吻他,秦小楼低下头迎合,早没有当年的生涩。两个久经风月之人滚到一起,刹那间天雷勾动地火,一室酒气春意。

    身体纵情享欢的刹那,韩诩之心底不是不曾浮起过某个名字,却化在秦小楼温柔的吻中,忘却了一切。

    事毕,韩诩之数日来难得酣畅入眠,秦小楼斜倚在他身旁,托腮盯着他的睡颜,冷冷道:“其实你只是不够喜欢他。”过了一会儿,他躺下翻了个身,自嘲地喃喃道:“就像你当年,也只是不够喜欢我罢了。你可曾有过为了什么人可以万劫不复的时候?”

    他身后只有悠长的呼吸声。

    秦小楼落寞地笑了笑,阖上眼睡了。

    35、第三十五章 ...

    韩诩之辞别秦小楼,又在京畿附近流连一月有余,这才慢吞吞骑马挪回韩门去了。

    过去整整十年他几乎和江颜逸形影不离,如今没了江颜逸,看书时少了双可以枕的腿,吃饭时对面少了双筷子,睡觉时身旁少了个爱人,这日子过的实在是没滋没味。

    “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韩诩之心想:“也许,我该找个伴……”

    然而见过了江颜逸那般人品,凡人又有哪一个还能入眼?

    韩诩之熬过了一日又一日,从百爪挠心到渐趋平静再到百爪挠心,天天都是神不守舍。

    这时候他想,原来我喜欢思暇,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韩诩之不会也不敢去找江颜逸,于是每天抱着小侄子不撒手,为他把屎把尿喂米糊,总算找到些事情打发时间。

    韩子凡会说的第一个词是“叔父”,将韩诩之乐了好几晚,对小侄子愈发宠溺起来。

    过了几个月,眼见韩子凡将满两周岁之际,韩诩之的父亲病情突然恶化,连榻也下不了了。

    韩诩之和韩皖之衣不解带地照料父亲十数日,老父亲的身子却还是一日差过一日。两兄弟心里都明白,父亲的大限要到了。

    韩子凡满两岁的那一天清晨,已昏睡了数日的韩老醒了一次,易凌波忙将孙儿抱来给他看。韩老看了眼啼哭的婴孩,微笑着将手搭到韩诩之手背上:“和你当年很像。”

    韩诩之覆住父亲的手,哽咽着笑道:“爹,你糊涂了,这是哥的儿子。”

    韩老的确是病的糊涂了。他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木梁,喃喃道:“这不是凌波生的孩子么?怎会不是你的?”

    韩诩之还欲解释,韩子凡毫无预兆地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韩老慈祥地笑了笑,望着小婴儿念叨道:“诩之,爹对不起你。”

    闭上眼,再没有睁开。

    韩诩之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下了山,找到那间为江颜逸预备的屋子,跌跌撞撞冲进冷清的屋子里就往床上倒。

    他这一觉睡醒过来已是深夜,呻吟着翻了个身,黑暗中恍恍惚惚瞧见一个人影站在床边,不由吓得惊呼出声:“啊!”

    那人柔声道:“你醒了。”

    韩诩之呆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思……暇?”

    那黑影的脑袋动了动,依稀是在点头。

    韩诩之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思暇是来杀我的?

    他下意识往床里缩了些许,又想到:他那样恨我,我这条x_i,ng命也是欠他的,不如就给了他吧。

    于是他放松了僵硬的身体,试着向江颜逸那凑了过去。

    江颜逸站在原地不动,眼见着韩诩之试探地搂住他的腰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江颜逸含笑不语,只是温柔地将手覆上他的后脑。

    韩诩之圈紧了他的腰,始终流不出的眼泪终于涌上眼眶。他的泪水洇s-hi江颜逸的外袍,难过地哽咽道:“若是个梦,就让我迟些再醒罢……”

    江颜逸用拇指为他揩去泪水:“你怎么动不动就哭?”

    韩诩之的泪水流的更欢畅:“我……我难受……”

    江颜逸叹了口气,掏出块丝巾细致地替他擦脸。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哭够了缓上一口气来,跪在炕上与江颜逸一般高,伸手摸着江颜逸的脸:“我不是在做梦么?”

    江颜逸道:“你醒着。”

    韩诩之愣愣地点了点头,想煽自己一个巴掌验证江颜逸的话,又生怕果真是个梦将自己煽醒了就再也见不到眼前人。他喃喃道:“我父亲死了……”

    江颜逸拔高尾音“噢”了一声。

    韩诩之问道:“你是来取我x_i,ng命的吗?”

    江颜逸摇头:“不是。”

    韩诩之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将手探向江颜逸的腰间摸索:“胭脂还在么?”

    江颜逸扣住他的手腕,解下胭脂递给他。

    韩诩之将箫凑到嘴边,酝酿片刻,吹起一支悲伤哀婉的曲子。

    一曲吹罢,韩诩之情绪已趋平静。他用力拧了拧自己的手背,似笑又似叹气:“我果然不是在做梦。”

    “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颜逸柔声道:“我不能来么?”

    他的语气轻柔的没有半分恼意,反是带着笑意,韩诩之不由怔住了。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江颜逸脸部的轮廓,却能清清楚楚找准他那一双清亮含水的眸子。韩诩之就这么痴痴盯着那双眼睛,过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原谅我了?”

    江颜逸轻笑一声:“你说呢?”

    韩诩之茫然地看着江颜逸。

    江颜逸依旧是含着笑,缓声道:“你往我心里捅了一刀,这刀刃上长着倒刺,教我拔也拔不出,只得这么c-h-a在心上。你说,我会不会原谅你?”

    韩诩之眉峰一蹙,心瞬间就沉了。他猜不透,江颜逸既不杀他,又不原谅他,来到此处究竟为何?

    江颜逸从他手里接过胭脂,吹了一曲又一曲,玉笛声悠悠在屋子里盘旋不去。韩诩之听得越发迷茫,这调子时而深沉时而婉转,他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也不知吹了多久,江颜逸放下胭脂,悠悠道:“听明白了吗?”

    韩诩之摇头:“你吹的很乱,我听不懂。”

    江颜逸笑了笑,竟是将玉笛收了,也不说究竟是个什么含义。

    两人就这么枯坐着,韩诩之试探地将手覆上江颜逸的手背,江颜逸不挣也不回应。韩诩之不敢再进一步,干握了好一会儿,手心里都出了汗,便将手放开了。

    天很快就亮了。

    江颜逸终于出声问道:“你还回去吗?”

    韩诩之呆了呆,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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